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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秋方驿馆

    第六十六回秋方驿馆

    陈世良无声地笑了笑:“但都是富贵之家,豪门贵子,而我不过是个孤儿,山里长大,捕头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是贱民,连科举都不能参加的贱民。谁都知道我这个五品官是怎么来的,皇上金口玉言,赐下和拿走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我这性格你也知道,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要不是……算了,不说了。总而言之,我可以当你义兄,当你的随从,保护你,但不能……”

    “谁说你是贱民?谁敢这么说?”李佳柳眉倒竖,怒道:“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你有本事,有义气,认真做事,是个好人,哪里贱了?偏偏我们皇家子弟天天只知吃喝玩乐,好逸恶劳,徒有其表,内心龌龊,有几个真把家国之事放在心里的?我看他们才真的是贱!”

    “看!这就是你和他们的不同,这就是为何我宁可让人说我攀附县主,也要接了这个五品官来护卫你,不然即使我要跟着师父他们去东海,也不必非揽下这样一个差事。相爷那里无非也就是辞了差而已,我一个捕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陈世良满心赞许地看了李佳一眼。

    李佳噘嘴道:“那有什么用……你已经是别人的了……”

    陈世良不禁笑了,他用手指刮了一下李佳的鼻子:“傻妹妹,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都是你哥,这个永远都变不了……”。

    李佳一串泪珠滚落下来,她问道:“你喜欢她吗?”

    “嗯……她是我遇见的最美好的女子,真诚、善良、还……”

    “我不真诚不善良吗?”李佳咬着牙问道。

    “这不一样,说你太小你还不服,你看,嗯……怎么说呢,你遇见一个男子,又帅气,又有才华,性格又好,就像姜无姜先生,抛开年龄、身世地位不讲,你想过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吗?”李佳摇摇头。

    “这就是了,我喜欢你,愿意和你聊天、说笑,愿意守护你、为你冒险,为你承受委屈,因为我拿你当妹妹待,没想过其他,正如你拿姜先生当师长看,没想过其他是一样的。”

    李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陈世良笑着轻拍了一下她脑袋说道:“好啦,说点别的,我觉得你一出门就有点不一样,有什么心事吗?”

    不说这个还好,陈世良话一出口,李佳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轻轻抽泣着说:“世良哥,我现在特别想和你一样当个贱民,离开这帝王之家,虽然没了锦衣玉食,但是自在快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陈玉良关心地问道。

    李佳摇摇头,停了一会儿才说道:“父王说可能还是要我去合婚的。”

    陈世良听了也沉默不语,半晌他拍了拍李佳的肩头:“放心,有哥在,不想嫁,咱就不嫁!”

    李佳抹了一把眼泪,笑道:“世良哥,你比我亲哥对我还亲,他们只是劝我嫁了,而你会在乎我快不快活。”

    陈世良看着勉强扮出一副笑脸的李佳,点点头:“你父兄他们也只是没办法而已,普通百姓家也罢了,你们这皇亲国戚的,整个大唐都是你们家的,自己家的事还能往外推不成?不过,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不用在乎这个那个的,到时候我就从天上飞下来,抓住你飞走……”

    李佳明知陈世良在安慰她,还是破涕为笑:“那样的话,你娘子该吃醋了!”

    “她不会的,她会帮我一起救你的。”陈世良笑眯眯地说道。

    看到李佳心情平复,陈世良如释重负地下了车,向王旻、姜无抱拳道:“让两位先生费心了,县主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旻微笑着对于闽说道:“于将军,你也不必担心了!”

    于闽拍着胸口道:“还是陈将军威武,我拿县主可是真没办法!”

    这一通闹腾被武艺的线人看了个满眼,这人名叫黄勇,是李佳亲随中的一个侍卫。他原在永王府当差,他母亲生他时难产,还是董平良找了玄衣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因此这一家人便常和董平良来往,和武艺更是相熟。此次出行,王府选拔随行侍卫时,武艺给了他五两银子,要他疏通关节务必入选,因此没什么难度便被选上了。临行前,武艺交代他要特别注意队伍里的女人和小孩,结果今天还真就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而这女子居然让县主醋性大发,这戏码越来越有意思了。

    黄勇并不是个傻子,他知道陈世良不仅在右相面前,在永王和县主面前也是个红人,可这位红人不会给自己一文钱好处,反观武艺,那就十分大方了,除去先前的五两银子,武艺又给他五两的酬劳,如果能捉到那女人和孩子,还有十两。这可是他当奴做仆半辈子都不可能攒到的财富,有了这笔横财谁还干这个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差事?这几天他仔细观察了陈世良等人的行止,倒没甚可疑之处,要不是县主今天这么一闹,还真没看出那个身材瘦削的随从有什么问题。如此一来就等武艺来找他了,到时一手交线报一手交银子,可谓快哉。

    风波平息,大队人马复又上路。幽无迹坐在车上忧心忡忡,杨济也无心功课,直在一旁劝解:“姐姐,无需忧心,现在已走了明路,世良哥都说清楚了,你的身份光明正大,她便是县主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吧,再说还有师父他们在呢,现在离了长安,她势单力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无迹姐姐根本不是在担心她自己,而是担心你呢!”齐岳摇头道。无迹点头道:“师叔说得对,我没什么可怕的,谁都不知道我的底细,世良心细,刚才只说我叫无迹,连我的姓氏都没带出来,我便更不怕了。只是今天这么一闹,队伍里各方的人都不傻,消息一传出去济儿便危险了。虽然圣上知晓此事,但他未置一词,咱们手里连个口谕都没有,那些人如果还是一味穷追不舍可怎么办?咱们毕竟势单力孤,原来还有个县主可以当个挡箭牌,现在却因为我闹翻了,这点助力也没有了。”

    杨济何等聪明,焉能想不到这一层,他笑着说道:“他们来便来吧,大不了小命一条,只是这样连累众人心有不甘。他们想知道的不过是这个:我娘故去时,对我讲了一段话,并且留给我这条腰带。”,说着他解开衣服,露出自己贴身系着的那条腰带,把它解下来递给齐岳:“我娘说,让我好好长大,远离朝堂,说杨家最大的秘密就在这条腰带中,但她嘱咐我不要轻易去拿,很可能解开秘密之时我将面临灭顶之灾。”

    “你娘说了那是什么秘密吗?”齐岳问道。

    杨济摇摇头:“她只是说我家就是因此被灭门的,腰带是爹要娘留给我的,它或许能帮我保命,但也可能因它送命,要我想清楚再去揭开这个秘密。”杨济一边整衣一边接着说道:“这个秘密对我来说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我想那些人穷追不舍的八成就是奔着它来的。如果是,给他们好了;如果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王旻摇头道:“只怕他们拿到这东西也不会放过你。”,他拿过那条腰带端详了一下,这是条朴素的女人系的腰带,因是素色,所以系在孝服里也并没那么引人注意,或许这就是它最终能交到杨济手上的原因。腰带上用浅灰色的丝线绣满了繁复的花纹,王旻把它打开比量了一下,问道:“你娘很瘦吗?”

    “比无迹姐姐要胖一些,而且我娘没有无迹姐姐高。”杨济答道。

    幽无迹拿过腰带往腰上比了一下,说道:“我系着仍旧瘦了一点儿,这是你娘年轻的时候用的?”

    杨济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见我娘带过,但这确实是她从腰中解下交给我的。”

    王旻道:“是不是逢在衬里中?”

    杨济道:“要不拆开看看。”

    幽无迹用银刀轻轻挑断缝合腰带的丝线,打开来一看,腰带中并无夹层。齐岳又用清水将腰带喷湿,仍无任何异样。齐岳摸着下巴想了想,用手掂了掂这腰带,扭头说道:“好像比一般的重一些……”,说着拿起腰带对着阳光仔细端详起来,看了半晌仍无所获。此时姜无上了车,他明白事情原委后说道:“非常之物想必也需非常之法方得解开。你爹平时有什么喜好吗?”

    杨济托着下巴想了想:“颇爱丹石之术。”

    齐岳把腰带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我来看看!”无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把那腰带拿过来,又取了一枚银针,拿着腰带轻轻挑拨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用针轻挑,忽然惊喜地一挑眉毛:“看!这刺绣是双层的,有些地方用的是普通的丝线,有些则是极细的银线,怪道拿在手里比一般腰带要重一点儿。”

    “哦,这就有点意思了,说不好是用银线绣了些什么,来咱们仔细看看!”,因是杨济母亲的遗物,大家都不忍直接拆了它,于是齐岳拿了纸笔,无迹拿针,一点一点地用针尖分出银线的走向,齐岳随后拿笔画出,弄两个多时辰,也才画了几十条线,还看不出整体的样子,只能看出仿佛是个图形。

    眼看已近黄昏,车马已准备在前面驿站休整,齐岳道:“此事事关重大,务要小心为上,这条腰带先交给师爷保存可好?”

    杨济连忙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谁敢动师爷!”,王旻苦笑:“我永远都是做挡箭牌的不二人选。”

    王旻收了腰带,齐岳收起画了个开头的图,只听车外随从说道:“启禀各位先生:前面就到秋方驿了,咱们今晚在那里歇脚。”

    齐岳探出头去,秋方驿就在前面官道道旁,已可看见高高的门楼和四角的角楼。出门在外,即使再严密的防护都会有空子可钻,这也是陈世良最担心的事,姜无见他不得安歇,便每每宽慰他道:“世良,不必如此忧心!尽力便好了,人各有天命,岂能尽如人意呢?事情来了,自然有解决之道。你若总是如此,人家还没来,自己先累坏了,反而不美。”

    陈世良看看四周无人,苦笑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一出长安,哪一天都有事发生,这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办了那么多年差也没这么累过。”

    姜无抚着他的肩头:“早知如此,还是让你师父和苟帅他们和我们一起走的好,还能帮帮你。”

    陈世良摇头道:“这雷早晚还是要打下来,师父他们去办的事也是要紧的,算了,我先进驿馆去查看查看!”说着便催马向前奔去。

    姜无在后心内暗道:“这孩子不知哪里有点子墨的影子,怪道无迹喜欢他!”

    秋方驿驿长许长风早已率领众驿站官员在门口迎候,他已五十几岁年纪,留着一撮山羊胡,正点头哈腰地对先行到达的陈世良施礼道:“陈将军安好!在下许长风,是秋方驿的驿……”

    陈世良拱了拱手,也没管这半大老头在唠叨什么,也没仔细想想首次相见这老头儿怎么就能一眼认出他陈世良来。直接问道:“许驿长,劳烦了!此次都是朝廷贵客,还有皇亲国戚,你是管事管熟了的,该怎么办比我清楚,就只一句话:平平安安地进了秋方驿,咱们就得保证这一众人平平安安地离开。”

    陈世良说一句,这半大老头就应一句:“是。”,听到最后一句,那老头笑眯眯地应道:“那是那是,平安为要!平安为要!老朽可以保证,客人进了咱们秋方驿,那就跟进了铁桶一般,比皇城里的皇上还安全,陈将军放一百个心,咱们秋方驿绝对是平安之地,它要是有一丁点儿不安生,哪怕谁破了点儿皮,都算老朽我的!”

    陈世良还很少见到这么大年纪还把话说这么满的人,一听之下不由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铁桶是怎么个严实法儿。”

    “请!请!”老头儿连忙躬身相请。

    进了秋方驿,陈世良发现可能还真的错看了这个点头哈腰的老头儿。秋方驿是南五台往东走的官道上最大的一个官方驿站,占地比金仙观还大。驿站方方正正,一分为二,东边较大,接待官家和官员家眷;西边稍小,是往来驿卒的宿处、马厩,当中高墙相隔,还隔了一条甬路,高墙两侧便是驿站官员官属、居住之地及厨房、库房等地,在秋方驿后墙外另有一宅院,便是许驿长的住处。许长风原在内务府办差多年,对朝廷那些迎来送往的道道都门儿清,偌大一片院落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几十位员属衣着整肃,行动规矩,众驿卒虽已恭候多时但仍队列齐整,岿然不动,连咳嗽都不闻一声。陈世良点头道:“许驿长管理有方,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