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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倒牌

    筮人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个占求,龟甲就变成了蜘蛛网状,然后不给人犹豫的机会,一下子就碎了。奇怪的语调戛然而止,场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在等着最后一声爆裂。

    良久,有人看到了碎成片的甲骨,不知道这算什么情况。慢慢的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太子也发现了,他的眼睛眨了眨,呆了几秒钟。他没见过龟甲碎裂的情形,但他知道这是个极为不利的征兆。

    谁都没有想到,今天的占卜,会是这样的结果。

    占卜没有结束,他此时仍跪坐在祖先牌位前。脸上的表情已经控制不住失态了,身子动了动,想站起来,又坐下了。

    司仪也愣住了,回忆到并没有文献记载过龟甲破损要如何处理,这个情况,就好像“五雷轰顶”一样,只存在于誓言中,从没有人讨论过解决办法。

    直接宣布龟甲坏了,没法继续占卜,当场散会?

    肯定不行,现在的场面已经快乱了,再来这么一出,就真的彻底失败了。

    司仪想,无论如何,仪式要先举行完,其他的以后可以讨论。不能让这么大的绿叶节砸到自己手里。

    司仪定了定神,先让全场肃静下来。既然占卜已经被迫中断,那就只能开始下一个流程,让占人,也就是赵子尹,解读那些提出过的占求。

    十九个占求问得了十八个,成果远比普通的占卜丰硕多了,若是好结果居多,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场上的人再次期待起来,目光纷纷转向了场地东边的赵子尹。

    赵子尹头戴面罩,看不出表情,但是他的肢体相当平静。端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

    看到他的样子,司仪心生敬佩,开始想,赵子尹能够取代自己当上国子监祭酒,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事,下场以后,司仪真的会恭恭敬敬地叫赵子尹一声祭酒大人。

    他是大祭司家的养子,难道大祭司家教过他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应该是这样的,赵子尹看起来比无事发生更要淡定。司仪的内心胡思乱想,死马当活马医,开始呼唤占人解读。

    叫了一声,赵子尹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了?入定了吗?什么时候赵子尹信佛了?

    这个荒谬的想法,是司仪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占人的信仰改变,毁掉了国运大典”,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可笑就好了,不过这不可能。真实情况肯定比这个复杂。

    司仪现在最挂念的已经不是国运如何,而是甩锅,或者说,避免自己成为背锅对象。司仪暗暗叹气,自己争取了半天,才拿到了这个宝贵角色,现在名声估计要随着这个事情一起灰飞烟灭了。

    即使自己一点错也没有,也会被这个晦气的事连累,没人想见到我,不能露面,不能翻身。本来是指着这个锦上添花的差事沾光的,现在好了,要陪葬了。唉,刚才赵子尹还劝自己不要参加,怎么就完全没注意呢?

    司仪越想越悲观,硬着头皮,再次呼唤起了赵子尹。他只能选择相信,赵子尹耳朵不好使。

    在第三次重复时,赵子尹总算有了反应。司仪反复揪着的心松了松,他现在已经不敢奢求太多。

    赵子尹幻想过多次这个场景。他很害怕自己会因为畏缩代价而临阵脱逃,或者因为冲动的情绪而搞砸,可是,当他跪坐在几案前面,看着祖先的牌位时,异常的平静下来。

    这种沉静,甚至连后面龟甲意外的碎裂都没有打破。如果不是这次要做破釜沉舟的事,他的这份沉静很可能让他名声大噪。

    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无论怎样他都下定决心了。

    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子尹缓缓回答道:“才疏学浅,恕在下无法解读。”

    这句话,让场上本来就怪异的氛围、群众的惶恐和迷惑又加深了一层。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甲骨烧毁了解读不出来吗?”

    “之前还没烧坏的时候,那些正常的也不能解读吗?”

    “还是说,甲骨本身有异常?”

    “坏掉的甲骨不祥,前面的占卜也得作废?”

    种种猜测围绕在人群中,躁动不安的氛围弥漫在整个场子,再也没有之前的肃穆整齐。

    赵子尹说完这句话以后,利索地摘下面罩,直接走了。

    他走的倒是十分及时,因为再过一会儿,能不能离开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赵莫还在发呆,他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试图让仪式继续下去。但是,这其实已经不可挽回了,注定要以一地鸡毛收场。

    最心痛的可能是诸侯,他们每年要拨出百分之一的钱财,费时费力地收集那些信物,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毁掉了。

    不能怪上天,只能怪赵莫。

    甚至,这就是上天给他们的提示,告诉他们赵莫这家伙不中用,及时止损吧。

    “面罩已经摘掉了,不会触犯到神灵了,仪式已经结束了。”

    “看今天这样子,这人铁定不行,神仙都不稀得来过。”

    四周的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最后发展到群情激愤,试图冲到广场中央,找到赵莫讨个说法。

    再看那人,心如死灰已经写到了脸上。

    。。。

    “嗯,你问吧。”赵子尹平静地回答道。

    绿叶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赵子尹,这个焦点人物,也被定罪了。在囹圄之中,他接受了采访。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保不齐会挂彩。

    “……‘才疏学浅’就是‘才疏学浅’的意思,我看不懂龟壳的花纹。”

    听到这话,对面的记者愣了。恐怕没有人想到,在绿叶节,赵子尹搞砸一切后,所作的解释,竟然就是字面的意思。

    。。。

    “赵子尹才疏德浅,已经是定论。他在技术上的失误,纵然遗憾,但是,是谁让他操作技术的,谁把他安排成了国子监祭酒,然后顺理成章成为绿叶节的占人?”

    “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太子亲自决定的吧。”

    记者站在广场上,他的发言没有问题。他的身后,还挂着赵莫的巨型海报呢。

    海报上,赵莫露着巨大的笑容,之前有多么亲切,现在就有多么惹人讨厌。

    之前,他极力宣传自己是多么“大权独揽”,现在连个甩锅的人都找不到了。

    。。。

    “让我出去说吧!赵子尹,一开始就是我自作主张选的。”何跃秀很着急地对着太子说。

    “……不能,我们已经强调过,选赵子尹完全是我的决定,现在怎么可能反悔呢。”赵莫抱着头,一筹莫展。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两个人的脑子被懊恼占据着,复读似地回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这个时候,子旬敲门进来了。

    “你来了?”太子抬起头来。

    “……太子,这个时候,……自己下去会体面一些。”子旬犹豫半天,说出了这句话。父亲从问卜日那天就判断的没错,赵莫靠不住,反而还要变成拖累。

    “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个的?”

    “再拖下去,会有更大的麻烦。”子旬表面说着。其实,他的内心在说,再和你拖下去,我会有更大的麻烦。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最后,赵莫补充一句,“没什么事情不用再回来了。”

    子旬得偿所愿,离开了这座将倾的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