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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池与银雀-旧城之战三

    脚边的尸体告诉埃尔罗正身处一场动乱之中,他牵着缰绳,西博德缓缓跟在后面,四蹄谨慎的避开满地尸体。埃尔罗细数着尸体的甲胄与服装来分析这场战斗的情况,他看到三四个熟悉的穿着,红黑相间的风衣被刀刃撕开露出里面的软甲,那软甲由铮亮的钢铁铸成细小铁环拼接而成,在铁环之间还内衬着银线编织的细网,让埃尔罗不禁停下脚步,蹲着摸了起来,他在内心感叹这群治安官的装备,它们竟然比大多猎魔人的装备更精良,诺登港正是快富饶之地。他又移开了视线,看向尸体的头部,那治安官表情痛苦,口吐鲜血,这套软甲恐怕不惧刀剑,杀死他的应当是重锤之类的武器。于是埃尔罗站起了身,四处观望起来,他在匍匐各处的尸体间寻找着,这伙人装备层次不齐,有的身穿重装板甲,有的只是单薄的粗麻衣服,一时间埃尔罗分不清究竟有几波人在这里打斗,他松开缰绳,独自向前一个个摸索起来,观察尸体上的穿着与伤口,凡是身穿盔甲的上面都印刻着徽章图腾,这些图腾大多能找到相同的,说明这群人里有部分出自同一个家族或势力,埃尔罗认清了其中一个,那个小小的,印刻在板甲右上方的图形代表了某支雇佣军,他似乎推算出什么,于是去检查这些尸体的伤口,除了治安官意外,所有人身上都有相同的枪伤与刀伤,这与治安官的细刃钢刀与短火枪相符合,这样看起来战斗的情况就清晰明了了。

    土匪与雇佣军在这里摒弃前嫌的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治安官殊死搏斗了一番,这让埃尔罗大开眼界,他看到尸体一直铺向红砖建成的仓库之内,他回头看了看西博德,马儿正低头嗅着尸体,它有力的舌头在那雇佣军的脖子处搅动,缠起一条精细的银链,它扯了扯,一块宝石吊坠从那人胸甲里滑了出来,马儿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响鼻,随后挺起脖子看向埃尔罗。

    “你没从前可爱了,西博德。”埃尔罗眼下没工夫贪财。

    马儿的前蹄在两个死人之间躁动起来,它一歪马嘴又打了一个响鼻。

    “好好好,我收下了,行了吧”埃尔罗走上前去,扯下尸体上的吊坠,胡乱塞进了马鞍边的口袋。然后他拍拍马脖子,说出之前想说的话:“找过角落躲起来,别让人发现你。”

    看着西博德朝着一望无际的阴影踱步而去,埃尔罗满意的转身,重新朝着黑洞洞的仓库走去,他放低身姿,压轻脚步声,只有那身黑色鎏金的盔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埃尔罗听见远处仍然有刀剑拼杀的动静,他想从漆黑的仓库穿过,好让黑暗掩护他凑近了看看,他内心十分好奇诺登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藏在阴影里,摸着黑穿走过一个接一个的屋顶,建筑之间的空地上,月光撒满白霜,埃尔罗看清那里的尸体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那伤口洞穿身体,可见染血地面。这让他感到疑惑,他查看起来,发现血洞只在土匪与雇佣军身上出现,他开始联想那是怎样的一件武器,使用者的力量有多惊人。

    正在此时,他惊觉有火光在前方的宽阔厂房中左右移动,刀剑的声音已经在不知何时消散,正在思考的埃尔罗听见脚步正渐渐走近,急忙朝着那座厂房大门的边墙跑去,那里的墙面残破崎岖,红砖的缺口正好可供人攀爬,他准备上到厂房的拱形屋顶上继续观察。他不准备逃离此处,好奇心和某种预感驱使着他,凡大事必牵连无数小事,眼前正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无数治安官参与其中,而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治安事件,这阵势更像是两只军队在激战,埃尔罗预感到此事背后满是答案,很可能就有他最想知道的那个。

    他毫不费力的贴墙爬上了最高处,就在他踏上拱形屋顶两旁极窄的排水渠时,几团火光走出了大门,取代月亮照亮了空地,埃尔罗高高在上,看着那几个黑红相间的风衣说起了话,他们正在打扫战场,要从战争的每个角落找回治安官的尸体以便安葬。看起来土匪和雇佣军在人数上占有优势,但完全不敌诺登港的皇家治安队,此时他们早已全军覆没,埃尔罗想着,一道光亮照亮了他的脸庞,一个治安官高举油灯回过了身,埃尔罗急忙蹲下朝后方退去,接下来,那帮人在底下议论起来,埃尔罗猜测是那个转过身来的人在开口。

    “看那帮替身魔还真是有本事,就来了个叫奥里昂的白毛小鬼,你看他做的好事。”那治安官举着短火枪,朝着遍地尸体一一指去,埃尔罗忍不住探出头看去,在油灯的暖光下,他才发现到此处开始死人的伤口从枪伤与剑伤大多变成了血洞,而且地上已经鲜有黑红相间的治安官尸体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帮人不人魔不魔的杂种,整天对城里的事情指手画脚,早晚有天指到国王的会议桌上去。”一个背对着埃尔罗的治安官扯着嗓子说道,好像并不是在说给左右的人听。

    身旁的人推了他一下,提醒他注意言辞,否则小命不保。然后面对埃尔罗方向的治安官又开始说道:“这话还是留到官邸去说吧,我们得快点搞定眼前的任务,否则陶里特不会轻饶我们,那小犊子可不像他父亲,他是铁了心供奉他的五个恶魔亲爹亲妈了。”

    说罢,这一小队人开始干活,他们撑开担架,从满地尸体里挑出战友的遗体。埃尔罗眼看没戏再唱,就扶着圆弧的屋顶转了个身,朝着前方走去,他发现屋顶尽头之后的那片黑夜,映着冲天火光,于是他攀上屋顶,趴在了弧顶之后,露出眼睛观察起来。那是做古朴的建筑,宽厚的后殿与左右侧殿簇拥着一座方形高塔,高塔门外排满破损雕像,雕像下,数不清的阶梯朝着三个方向铺开,埃尔罗看出这是一个神圣教堂,不过此时它正被尸体包围,苍老衰败的气象上又增添了一抹亵渎的血腥。战场的中心应该就在此处,他心想着,又朝拱形屋顶边缘挪了挪。

    高塔的阶梯往上,是漆黑一片的二层,亚泽德上来之后,眼看一座铁门缓缓张开,它不同于寻常门扉那般开合,而是在门两旁开凿了缝隙,门从中间顺着轨道缓缓向两边缝隙移去,最终深埋墙体。而后,亚泽德发现门洞之后是另一番景象,门洞的方向朝着后殿,却没有意向中的宽阔华丽,取而代之的是并排的三条拥挤甬道,待到铁门移动完毕,那三条甬道开始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蹿出东西,那东西形同蜘蛛,却有猎狗般大小,八只利爪散发金属光泽,蜘蛛身体的部分更是一块铁皮疙瘩,其头部有块杯底大小的玻璃块,在黑暗里率先反出微弱光点。亚泽德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这些虫子像极了米佩扬实验室里的金属甲虫,不过它们咄咄逼人的姿态仿佛像群真的蜘蛛,他一眼看出这是西禄天城的技术,显然,他们领先了太多。亚泽德抓向头顶的兜帽向上方抛去,宽敞的黑袍飞到了一边,落在了阶梯上,亚泽德就这么光着身子面对来势汹汹的金属蜘蛛们,它们在门洞的上下左右奔袭,犹如洪水灌入,扑面而来,金属的摩擦声好比暴雨倾泻,响彻了高塔,大厅的三个池魔不再迟疑,跳上了阶梯。

    这群该死的邪恶玩意,除了有八只足之外,还另外从头上探出两只狭长獠牙,远比真实的蜘蛛长的多,几乎与它的长腿齐平,那獠牙由精钢打造,内藏银刃,转为诛杀恶魔而生。它们将亚泽德团团包住,獠牙因为恶魔的存在而发出滚烫红光,像一颗扭曲的衰败恒星。若是肉身想迎,恐怕不管是人还是恶魔此时都被撕碎吞噬了,在利爪与獠牙扑向亚泽德之时,他以古代臭名昭著的刑具重现,让扑向其身的巨蛛无从下口,那是一只浮雕着少女面孔与身姿的钢铁棺材,棺材的舱与盖都布满错乱长钉,它们的长度被完美控制在不戳破人内脏的程度,仅仅用皮肉的创口流尽浑身血液,在棺材闭合之时,人只能透过钢铁面孔的镂空眼睛看着外面,受刑人会因为流血而渐渐虚弱,因虚弱而站立不稳,最终心甘情愿的将长钉刺入心脏以结束痛苦。这只钢铁棺材有个与血腥毫不相关的优雅名字——铁处女。在巨蛛混乱的包裹中,铁处女犹如坠入荆棘之径,它以钢铁之身沉默的对抗,慢慢的将浮雕出来的四肢挣脱出融为一身的棺体,好像在撕裂肉与皮一般,那原本无神冷酷的钢铁面孔竟做出痛苦表情,随后它大张棺盖,掀飞一群巨蛛,堆积其中的细沙瞬及坍塌出来,铺满了面前的地板,但又瞬及消失,速度堪比重新围上来的巨蛛。

    这只钢铁刑具的棺盖分为两部分,少女面孔位于立棺的顶部,与棺体牢牢固定,面孔后方不设长钉,以免刺瞎受刑人的双眼,若是不能让其完全感受刑具的残酷,那将是一个仁慈的失误。少女面孔的脖子下方,才是可以打开的棺盖,棺盖从侧面装有铰链,可以任意开合。少女的四肢被浮雕在棺体左右,整个立棺乍一看像个肥胖的妇人,此时她的四肢已经从棺体分离,正在紧紧的包裹中尝试松动筋骨,而后她向后仰躺下去,平摊的棺背上巨蛛们灵活的闪开,棺材落下时震动了整块地面,也惊动了前来支援的三位池魔,他们在密密麻麻的利爪之间搜寻,猜测亚泽德正以什么姿态困在其中,那些看起来无比丑陋怪异的巨蛛令他们不敢立下决断,他们正在内心去呼唤亚泽德,而通红的利爪丛林中无人应答。

    铁处女将她的四肢反扣撑在地面,在挤压中张开了棺盖,拥挤的巨蛛们掉了进去,棺盖瞬及关下,待它张口迎来下一批时,里面就只剩下破碎杂乱的金属碎片。巨蛛那硕大的腹节中,窸窸窣窣的机械运转声朝着亚泽德头昏脑涨,他使足了劲,铁处女的四肢便摆动起来,一场机械能量与魔法能量的较量,在较量中棺盖疯狂的开合,她像吐出食物渣滓一般喷吐破碎的零件和利爪,那团被严密包裹的利刃囚牢被挣脱开一个口子,铁处女朝着甬道深处爬去。在一旁的三人眼中,只见有东西在巨蛛群中掀起波浪,全然没看清亚泽德此时的模样,那群巨蛛朝着甬道深处追去,零星的几只发现了一旁的池魔门,长牙舞爪的爬了过来,亚泽德避开的两只甬道里,更多的低矮身影在聚集,利爪凿地的声音汹涌传来。

    铁处女野蛮的在甬道内横冲直撞,钢铁之身将墙面撞出一个又一个坑,甬道两旁砌着一个个漆黑的方形黑洞,不停地有巨蛛从黑暗里爬出,摆脱束缚的立棺丝毫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一昧的冲撞过去,留下身后遍地的碎片。甬道到达深处转了一个折返的弯道,亚泽德陷入了困惑,原来三只甬道在深处是相连的,那么朝上的洞口在何处呢?亚泽德决定顺着弯道折返,等到甬道对着铁门的开口处再寻找向上的路口,从现在的位置判断,自己正深处后殿之中,上方只有星空。于是,他又摆起铁处女的四肢,飞快的爬向洞口处。

    眼看无血无肉的立棺越跑越远,巨蛛之潮失去了兴趣,转而朝着三位池魔冲来,刚解决几只零星的巨蛛,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巨蛛包围。巨蛛们显然对布维尼与莫德雷德的两只刃魔不感兴趣,它们开始厌烦钢铁之身的玩意,转而将银刃獠牙对向阿布萨隆的烈焰狂魔,他浑身赤红,看起来很符合它们的胃口。看着满地破碎的零件之中,不难看出西禄帝国对这些钢铁巨蛛的改造有多么精密,碎片中一滩滩粘液包裹的胃囊证明了这种想法,西禄人以切断口器链接的胃囊来刺激巨蛛上寄生的灵魂,好让它永远处于饥饿,机械的充能为它们提供澎湃动力,而对饱腹的欲望更驱使它们凶残至极。

    它们朝着阿布萨隆扑来,两只刃魔冲上前去为烈焰狂魔挡住了左右两边的突袭,刃魔的肢体与巨蛛的利爪挥砍交错,发出叮当的刺耳声响,两人已经发现巨蛛的弱点,只将尖刃对准它们的腹节处来破坏灰暗铁皮下的机械传动和核心。阿布萨隆出乎了巨蛛们的意料,他浑身赤红的并非血肉,而是被体内烈焰染成鲜红的火山岩,这让巨蛛们如何都没便宜可占,它们的银刃对刃魔毫无用处,对付阿布萨隆,也只能让他感动片刻的火辣,这比烈焰可轻松多了,阿布萨隆报之巨蛛以狂焰,将眼前的巨蛛们摧毁融化。铁移门附近的巨蛛们渐渐招架不住,它们仿佛接到某种指令一般朝着甬道逃去。正在这时铁处女也从甬道内冲出,它正瞪着那双镂空盲眼,仔细的观察着甬道上方,四肢却没片刻停歇,终于在离甬道出口不远处的上方,找到一口漆黑的方井,它直通向上,可能伸向塔顶。于是铁处女没有丝毫犹豫的挺起僵硬的身体,用双手攀住方井的砖壁,那是一种近乎土地的黄色砖块,蓬松易垮,而钢铁手指紧插其中,硬是将整口铁棺升了上去。

    铁移门外,三个池魔在退进甬道的巨蛛之上,看见了那个暗沉的臃肿身体向上一跃消失而去,他们惊异自己是否眼花,那看似金属打造的东西长了双人腿,看起来比金属巨蛛们更加恐怖邪恶。他们以为是更可怕的西禄机器,于是紧跟了上去,决定与之一战。烈焰狂魔体型庞大,于是阿布萨隆化为紧俏的刃魔,在闪烁的星火中跟随两人爬进了甬道。

    方井被亚泽德的钢铁立棺损毁殆尽,仿佛被犁了一遍的耕地,四壁变得松软,碎石灰尘纷纷朝下灌去,即使刃魔的尖刃插入井壁也难以稳固身体,他们在黑暗中向上摸索,碎石碰撞躯体的声音打乱了他们的感知,他们就这样远远的落后于亚泽德之后。

    “我从未如此痛恨教堂。”布维尼在心里说道,她爬在两人之间,黑暗里那双背隐在虚空的双眼无法使用,就连听觉也被利刃之身与落石碰撞所产生的共振骚扰。

    “我从未如此痛恨甬道,这里简直就是坟墓。”莫德雷德在最上方,既要找稳落脚点,也要为身后的同伴留下空位,一切感知都被懵逼,他无法告诉布维尼与阿布萨隆合适的落脚点,紧紧相挨的三人,却要在狭小的方井中各行其道,这与以往的任何情况对比都是天差地别,眼看还有一场战斗在上方等着他们,莫德雷德在内心咬紧了牙。

    “无论如何,这帮杂碎必须死完才行。”阿布萨隆在一阵沉默后发声,他在内心对伙伴们说道,尖刃之肢狠狠的插进了井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