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魔都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蓝吉终于恢复了正能量，刚开始欢快地念唱着古时候孔夫子点播的《不能说的秘密》，却被正在尝试专心阅读的认真林晚无情制止，“暂停，忍不住就别忍了。”
点读机顷刻间便停止了，他委屈得将目光从窗外车流，转向身旁隔岸观火的文字直播爱好者。
“一边去，一边去，别烦我！”孔夫子一脸嫌弃地摆着手，“马上比赛就要结束了！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未成年人的崩溃往往也在一瞬间，好巧不巧，就在这一瞬间，睡梦中的小胡打了个喷嚏，响彻天地。
委屈巴巴，被打断施法的蓝吉牌点读机无语凝噎，他还想继续发作，却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
仍旧沉浸在自己研究中的老王，不动声色地把前排对准小胡的空调出风口给关闭了，接着嘟囔道：“愚蠢的设计！”
“啊秋！”躺倒在最后一排座椅，已经睡了两个回笼觉的老李也被大风吹醒了，“哪来的风?”
埋头苦读的小倪抬起头，向他俩头顶的空调出风口指了指，无奈地说道：“上面这个大出风口没按钮，不像侧边的那些可以关。”
“（消音），”老李翻了个身子，准备背朝外睡。
过了半响，他又忽然叹息了一声，“人老了，不中用了。”
小倪刚想回应一句，阵阵呼噜声便已来袭。
“卧槽！”不知司机师傅又受到了什么惊吓，梅开三度的诧异，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又怎么了啊？司机师傅？一惊一乍的！”油腻·校长·唐今天吃惊吃得都倦了，他耷拉着愁眉，将头首伸出，接着同款惊讶道，“卧槽！”
刚刚还欣赏着来之不易的沿途风景，乖巧地端坐在校长旁边的幸福谢海，此刻也早早地扒拉着椅背，像大鹅一样伸长着脖颈，“卧槽！”
“你们烦不烦啊？一天到晚卧槽卧槽卧槽的！吓不吓人？”一人占着两座，生无可恋的躺平道难十分气恼，他气冲冲地瞪着过道对面表现浮夸的一胖一小。
“高速公路上，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躺平道难一边慢慢坐起，一边伸头向车前望去，“卧槽？!”
“卧槽？！”沉默的点读机瞬间便到达了极限功率，“卧槽！卧槽！卧槽！”
这几声抑扬顿挫的“卧槽！”此起彼伏，直接把熟睡中的王昊给吵醒了。
苏苏赶忙抱紧身旁少年的右臂，生怕他又莫名其妙地翻脸不认人了。
“卧槽？”王昊也被挡风玻璃前的景象震慑住了，“这头猪是不是成精了？”
还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心上人的少女，这时也终于看向了前方，莞尔一笑。
“喂！苏苏！”，一直留意着身边人反应的王昊，忍不住吐槽道，“你怎么就这个反应啊？”
苏苏紧了紧怀抱，仰首耳语道：“幼稚鬼！”
“你才幼稚呢！”王昊死鸭子嘴硬，“难道你之前见过这样的猪？它在做鬼脸呢！”
少年使劲戳着他们前方的空气，似乎是在试图强调，前面那辆运送生猪的货车车尾，有一头特立独行的猪。
苏苏被王昊幼稚的行为逗笑了，她控制不住得松开右手，捂紧肚子继续笑着。
少年抿了抿嘴，他扭头望回前面那只正对自己这辆大巴龇牙咧嘴、做鬼脸的生猪。
而那头猪，就像成了精一样，将目光迎向目光。
四目相对间，一股异样的情绪，萦上王昊心头。
“最近都是怎么了？人不像人，动物不像动物的，”少年暗自心想，“哪天太阳从西边升起，那就真的搞笑了。”
一阵阵清脆的敲门声响于王昊心头，少年却始终置若罔闻。
直至几十下之后，敲门转为挠门，王昊这才在心中询问：“酸酸？有什么事吗？”
“主人...”小胖猫吞吞吐吐，“酸酸...认识这头猪。”
“他是？”王昊无奈道，“不会又是什么我的前世好友了吧？”
“不是的，”酸酸继续吞吞吐吐道，“他...他就是主人你自己...”
一个大写的问号，将酸酸压在了地上。
“主...主人！”小胖猫扭动着身躯，但他依然理直气壮道，“是真的啊！这头猪真的是你！”
一个大写的感叹号出现了，它细细长长，像皮鞭一样。
“啊！啊！酸酸痛！”小胖猫眼泪汪汪，“主人我错啦！别打酸酸啦！”
“翅膀硬了是不是？”王昊恼怒道，“你还骂不骂我是猪了？”
“没骂！酸酸没骂！”小胖猫气急败坏地吼道，“那一头猪就是你！”
一圈圈句号相继显现，它们将酸酸五花大绑了起来。
“之前小龙卷消失了你不说，现在看见了一头猪，就指着说是我，”王昊怒发冲冠，“酸酸！你说说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呜呜！”酸酸艰难地扭动着身体，毛发凌乱，“呜！呜！”
王昊这才发现，早已有不少句号汇聚成球，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酸酸的嘴。
“好好反省吧你！”少年不再聚精脑海，转而回归现实，会神于猪。
王昊费解地观察着这头被酸酸说成是自己的，持续旁若无人地做着各种鬼脸的，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的生猪。
而这头左右为难，活动空间被牢笼限制得死死的家猪，一见少年开始疑惑认真地观察起自己，便又十分配合地收起了嘲弄神色，泪眼闪闪发亮。
“我若是哪天成了头待宰家猪，想必也会是这个模样…”王昊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也只能是这样……”
刚刚松开右手，捂着肚子傻笑了半天的苏苏，又被眼前深情相望的一人一猪给逗乐了。
笑得合不拢嘴的她，并没有忘记用余光去观察身旁情郎的模样。
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怆，从心底深处涌出。
仿佛自己眼前这一人一猪，都是源自同一灵魂的相似衍影，只不过是在相悖的时空内发生了巨大偏移，以致他们似乎都遗忘了对方的存在。
可幸好，他们终于，于此刻相遇。
眼见前方一张猪脸便能演出人间百态，司机师傅现在完全是种惊呆了的状态，想要变道却又被周围车辆安排的无所适从。
至于乘客，也好不到哪去，都还沉浸在怀疑人生的状态之中。
随着悲伤的情绪逐渐饱满，对面那头泪眼婆娑的生猪，自然而然地嚎啕大哭起来。
早已与其共情的敏感少年，同样泪如雨下。
“呜…”苏苏不知不觉竟也红了眼眶，流出一粒粒小珍珠，“呜呜…好好哭……”
少女复又紧紧抱住了少年的臂膀，掩面于衣袖。
“校长！”王昊首先打破了整座大巴的尴尬，“我想买下前面的那头猪。”
“啊？”仍在怀疑人生的校长·唐一脸茫然，“你说啥？”
“我说，”王昊顿了顿，“我想买下前面这头在哭的猪。”
“你买它干嘛？”校长·唐不知所措，“而且，真要买过来了，我们让它坐哪？”
……
……
“这他妈谁设计的大巴？”愤怒的·校长·唐轻声细语地对着谢海骂骂咧咧道，“车肚子里竟然能塞得下一头大肥猪？”
“就是啊！”谢海同款轻声细语，“而且这猪竟然还特别配合地拱了进去，一动不动！”
“我们这应该算是违法了吧？”校长的声音变得更小了，“后面碰到警察怎么办啊？哎……”
“叔叔，要是碰上警察，”谢海极力控制着声线，生怕被旁人听见，“我们就打电话给那位首长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校长·唐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嘿嘿，是校长叔叔教的好！”谢海笑呵呵道，“对了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不急不急，”校长·唐露出了隔壁老王般的笑容，“等哪天你爸出差，叔叔给你买鸡吃。”
“好啊好啊！”谢海的肚子饿响了，“叔叔，我们一会去魔都吃饭吗？”
“要先去办签证，那地方可堵了，去晚了车子都进不去，”校长·唐摩挲起了下巴，“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同学们有谁带零食了。”
“好啊好啊！”谢海的肚子叫的更响了，“只要不是鹅肉都行！”
“什么玩意？”校长·唐一嘴嫌弃，“谁没事带鹅肉做的零食啊？”
谢海罕见地没有应和，沉默不语。
“鹅肉，那得吃老鹅才行，还非得是那种现杀现烧的才好吃，”校长·唐哪里会在意眼前孩子的思绪，继续自说自话道，“越凶的老鹅越壮阳，那种护犊子的老鹅就更完美了，我们这些从事教育工作的，就应当多吃些又凶又狠又爱护犊子的老鹅进行食补，由内而外地滋养灵魂。”
谢海冷漠地瞥了一眼，正在自己身旁兴高采烈，大谈鹅肉心得的校长叔叔。
“哎！我说，”察言观色早已深入骨髓的校长·唐终于发现了气氛的诡异，他严厉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谢海闭上了双眼，轻轻摇了摇头，“校长叔叔，我有点晕车，想睡一会。”
“行吧。”
……
……
魔都的天气同其名字一般，极其魔幻。
自从大巴下了高速，一种独属于这座城市的色彩，便疯了似地扑面而来。
它无孔不入，哪怕隔着玻璃，也能将每一位入城的期待涂染。
王昊自然也不例外，其反馈甚至来得比通信运营商的提示还要快。
就好像，传输中断的终端，重新连上万兆wifi。
明明脑海中还有些残碎的印象，可它们的主人已然忘记了，这份诡异的古怪是因何而来。
身体虽仍未成年，却愈发觉得力所不逮。
尤其是在他高一上学期那次，亲自上台为喜爱的作者打call之后，记忆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减。
这并非少年为了推脱自己难以背诵全文，或是为了逃避死记硬背而凭空捏造出来的可笑借口。
那天，他甚至直接在语文课堂上断了片，是被老李和小倪联手抬进的医院。
他还莫名其妙地，整整昏迷了三天。
在被第·不知道多少·袋的葡萄糖注射液唤醒之后，王昊醒来脱口而出得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没放屁！”
那语气，在每一位经历过爱情洗礼的成年人耳里，都能听出那份特有的，出自青葱餐馆里的，欲盖弥彰炒焦急。
可就算将这满病房的尴尬都加在一起，也远远抵不过少年自己的懵逼。
实在是太过突兀，以致于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它客观存在，无法以普通人的意志而转移。
便是从那天起，他基本丧失了背诵全文的能力。
越是与文学相关，便越是难以记忆。
反而愈是与其搭不上边的东西，愈发历久弥新。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关门开窗吧。
而小龙卷，以及酸酸的出现，则立竿见影地打断了这一切。
如萤火一般，倏尔点燃了，那可能会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的王昊，早已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外力干预所造成的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此时的少年，只觉自己正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肆意玩弄。
唯一可行的选择，便是装聋作哑，先苟住再说。
“天天！”苏苏能量满满的呼唤将王昊拉回现实，“你快看！”
顺着少女纤细、白嫩的指尖望去，只见拥堵的道面旁，尽是满脸躁郁的成年人。
仿佛早已将情绪与现实剥离，他们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安安静静地捧着手机，机械地等待着。
绿灯一直亮着，机动车道却被互不相让的车辆给硬生生塞住了。
红白相间的禁鸣标志，宛如金箍，牢牢把控着每一位司机的喇叭。
可却对那一个个疯狂试探，无动于衷。
时不我待的时间管理大师，比比皆是。
在血肉与铁皮的对比间，少年逐渐发现，人行道上那些眉眼尽是烦躁不安的大人们，似乎比交通工具还遵守交通规则。
他们严格执行着车辆的禁鸣要求，不喊不叫、不哭不闹。
哪怕非机动车道中，有无数穿插而过的横冲直撞。
只要伤得不是自己，那便行了。
有别于路易十五“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那一双双疲倦的漆黑眼袋，或许都在诉说着，他们实在是因为没有精力，才选择无视他人的状况。
有心无力，是为从心。
王昊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不再那么期盼长大了。
蓝吉终于恢复了正能量，刚开始欢快地念唱着古时候孔夫子点播的《不能说的秘密》，却被正在尝试专心阅读的认真林晚无情制止，“暂停，忍不住就别忍了。”
点读机顷刻间便停止了，他委屈得将目光从窗外车流，转向身旁隔岸观火的文字直播爱好者。
“一边去，一边去，别烦我！”孔夫子一脸嫌弃地摆着手，“马上比赛就要结束了！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未成年人的崩溃往往也在一瞬间，好巧不巧，就在这一瞬间，睡梦中的小胡打了个喷嚏，响彻天地。
委屈巴巴，被打断施法的蓝吉牌点读机无语凝噎，他还想继续发作，却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
仍旧沉浸在自己研究中的老王，不动声色地把前排对准小胡的空调出风口给关闭了，接着嘟囔道：“愚蠢的设计！”
“啊秋！”躺倒在最后一排座椅，已经睡了两个回笼觉的老李也被大风吹醒了，“哪来的风?”
埋头苦读的小倪抬起头，向他俩头顶的空调出风口指了指，无奈地说道：“上面这个大出风口没按钮，不像侧边的那些可以关。”
“（消音），”老李翻了个身子，准备背朝外睡。
过了半响，他又忽然叹息了一声，“人老了，不中用了。”
小倪刚想回应一句，阵阵呼噜声便已来袭。
“卧槽！”不知司机师傅又受到了什么惊吓，梅开三度的诧异，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又怎么了啊？司机师傅？一惊一乍的！”油腻·校长·唐今天吃惊吃得都倦了，他耷拉着愁眉，将头首伸出，接着同款惊讶道，“卧槽！”
刚刚还欣赏着来之不易的沿途风景，乖巧地端坐在校长旁边的幸福谢海，此刻也早早地扒拉着椅背，像大鹅一样伸长着脖颈，“卧槽！”
“你们烦不烦啊？一天到晚卧槽卧槽卧槽的！吓不吓人？”一人占着两座，生无可恋的躺平道难十分气恼，他气冲冲地瞪着过道对面表现浮夸的一胖一小。
“高速公路上，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躺平道难一边慢慢坐起，一边伸头向车前望去，“卧槽？!”
“卧槽？！”沉默的点读机瞬间便到达了极限功率，“卧槽！卧槽！卧槽！”
这几声抑扬顿挫的“卧槽！”此起彼伏，直接把熟睡中的王昊给吵醒了。
苏苏赶忙抱紧身旁少年的右臂，生怕他又莫名其妙地翻脸不认人了。
“卧槽？”王昊也被挡风玻璃前的景象震慑住了，“这头猪是不是成精了？”
还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心上人的少女，这时也终于看向了前方，莞尔一笑。
“喂！苏苏！”，一直留意着身边人反应的王昊，忍不住吐槽道，“你怎么就这个反应啊？”
苏苏紧了紧怀抱，仰首耳语道：“幼稚鬼！”
“你才幼稚呢！”王昊死鸭子嘴硬，“难道你之前见过这样的猪？它在做鬼脸呢！”
少年使劲戳着他们前方的空气，似乎是在试图强调，前面那辆运送生猪的货车车尾，有一头特立独行的猪。
苏苏被王昊幼稚的行为逗笑了，她控制不住得松开右手，捂紧肚子继续笑着。
少年抿了抿嘴，他扭头望回前面那只正对自己这辆大巴龇牙咧嘴、做鬼脸的生猪。
而那头猪，就像成了精一样，将目光迎向目光。
四目相对间，一股异样的情绪，萦上王昊心头。
“最近都是怎么了？人不像人，动物不像动物的，”少年暗自心想，“哪天太阳从西边升起，那就真的搞笑了。”
一阵阵清脆的敲门声响于王昊心头，少年却始终置若罔闻。
直至几十下之后，敲门转为挠门，王昊这才在心中询问：“酸酸？有什么事吗？”
“主人...”小胖猫吞吞吐吐，“酸酸...认识这头猪。”
“他是？”王昊无奈道，“不会又是什么我的前世好友了吧？”
“不是的，”酸酸继续吞吞吐吐道，“他...他就是主人你自己...”
一个大写的问号，将酸酸压在了地上。
“主...主人！”小胖猫扭动着身躯，但他依然理直气壮道，“是真的啊！这头猪真的是你！”
一个大写的感叹号出现了，它细细长长，像皮鞭一样。
“啊！啊！酸酸痛！”小胖猫眼泪汪汪，“主人我错啦！别打酸酸啦！”
“翅膀硬了是不是？”王昊恼怒道，“你还骂不骂我是猪了？”
“没骂！酸酸没骂！”小胖猫气急败坏地吼道，“那一头猪就是你！”
一圈圈句号相继显现，它们将酸酸五花大绑了起来。
“之前小龙卷消失了你不说，现在看见了一头猪，就指着说是我，”王昊怒发冲冠，“酸酸！你说说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呜呜！”酸酸艰难地扭动着身体，毛发凌乱，“呜！呜！”
王昊这才发现，早已有不少句号汇聚成球，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酸酸的嘴。
“好好反省吧你！”少年不再聚精脑海，转而回归现实，会神于猪。
王昊费解地观察着这头被酸酸说成是自己的，持续旁若无人地做着各种鬼脸的，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的生猪。
而这头左右为难，活动空间被牢笼限制得死死的家猪，一见少年开始疑惑认真地观察起自己，便又十分配合地收起了嘲弄神色，泪眼闪闪发亮。
“我若是哪天成了头待宰家猪，想必也会是这个模样…”王昊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也只能是这样……”
刚刚松开右手，捂着肚子傻笑了半天的苏苏，又被眼前深情相望的一人一猪给逗乐了。
笑得合不拢嘴的她，并没有忘记用余光去观察身旁情郎的模样。
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怆，从心底深处涌出。
仿佛自己眼前这一人一猪，都是源自同一灵魂的相似衍影，只不过是在相悖的时空内发生了巨大偏移，以致他们似乎都遗忘了对方的存在。
可幸好，他们终于，于此刻相遇。
眼见前方一张猪脸便能演出人间百态，司机师傅现在完全是种惊呆了的状态，想要变道却又被周围车辆安排的无所适从。
至于乘客，也好不到哪去，都还沉浸在怀疑人生的状态之中。
随着悲伤的情绪逐渐饱满，对面那头泪眼婆娑的生猪，自然而然地嚎啕大哭起来。
早已与其共情的敏感少年，同样泪如雨下。
“呜…”苏苏不知不觉竟也红了眼眶，流出一粒粒小珍珠，“呜呜…好好哭……”
少女复又紧紧抱住了少年的臂膀，掩面于衣袖。
“校长！”王昊首先打破了整座大巴的尴尬，“我想买下前面的那头猪。”
“啊？”仍在怀疑人生的校长·唐一脸茫然，“你说啥？”
“我说，”王昊顿了顿，“我想买下前面这头在哭的猪。”
“你买它干嘛？”校长·唐不知所措，“而且，真要买过来了，我们让它坐哪？”
……
……
“这他妈谁设计的大巴？”愤怒的·校长·唐轻声细语地对着谢海骂骂咧咧道，“车肚子里竟然能塞得下一头大肥猪？”
“就是啊！”谢海同款轻声细语，“而且这猪竟然还特别配合地拱了进去，一动不动！”
“我们这应该算是违法了吧？”校长的声音变得更小了，“后面碰到警察怎么办啊？哎……”
“叔叔，要是碰上警察，”谢海极力控制着声线，生怕被旁人听见，“我们就打电话给那位首长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校长·唐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嘿嘿，是校长叔叔教的好！”谢海笑呵呵道，“对了叔叔，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不急不急，”校长·唐露出了隔壁老王般的笑容，“等哪天你爸出差，叔叔给你买鸡吃。”
“好啊好啊！”谢海的肚子饿响了，“叔叔，我们一会去魔都吃饭吗？”
“要先去办签证，那地方可堵了，去晚了车子都进不去，”校长·唐摩挲起了下巴，“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同学们有谁带零食了。”
“好啊好啊！”谢海的肚子叫的更响了，“只要不是鹅肉都行！”
“什么玩意？”校长·唐一嘴嫌弃，“谁没事带鹅肉做的零食啊？”
谢海罕见地没有应和，沉默不语。
“鹅肉，那得吃老鹅才行，还非得是那种现杀现烧的才好吃，”校长·唐哪里会在意眼前孩子的思绪，继续自说自话道，“越凶的老鹅越壮阳，那种护犊子的老鹅就更完美了，我们这些从事教育工作的，就应当多吃些又凶又狠又爱护犊子的老鹅进行食补，由内而外地滋养灵魂。”
谢海冷漠地瞥了一眼，正在自己身旁兴高采烈，大谈鹅肉心得的校长叔叔。
“哎！我说，”察言观色早已深入骨髓的校长·唐终于发现了气氛的诡异，他严厉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谢海闭上了双眼，轻轻摇了摇头，“校长叔叔，我有点晕车，想睡一会。”
“行吧。”
……
……
魔都的天气同其名字一般，极其魔幻。
自从大巴下了高速，一种独属于这座城市的色彩，便疯了似地扑面而来。
它无孔不入，哪怕隔着玻璃，也能将每一位入城的期待涂染。
王昊自然也不例外，其反馈甚至来得比通信运营商的提示还要快。
就好像，传输中断的终端，重新连上万兆wifi。
明明脑海中还有些残碎的印象，可它们的主人已然忘记了，这份诡异的古怪是因何而来。
身体虽仍未成年，却愈发觉得力所不逮。
尤其是在他高一上学期那次，亲自上台为喜爱的作者打call之后，记忆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减。
这并非少年为了推脱自己难以背诵全文，或是为了逃避死记硬背而凭空捏造出来的可笑借口。
那天，他甚至直接在语文课堂上断了片，是被老李和小倪联手抬进的医院。
他还莫名其妙地，整整昏迷了三天。
在被第·不知道多少·袋的葡萄糖注射液唤醒之后，王昊醒来脱口而出得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没放屁！”
那语气，在每一位经历过爱情洗礼的成年人耳里，都能听出那份特有的，出自青葱餐馆里的，欲盖弥彰炒焦急。
可就算将这满病房的尴尬都加在一起，也远远抵不过少年自己的懵逼。
实在是太过突兀，以致于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它客观存在，无法以普通人的意志而转移。
便是从那天起，他基本丧失了背诵全文的能力。
越是与文学相关，便越是难以记忆。
反而愈是与其搭不上边的东西，愈发历久弥新。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关门开窗吧。
而小龙卷，以及酸酸的出现，则立竿见影地打断了这一切。
如萤火一般，倏尔点燃了，那可能会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的王昊，早已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外力干预所造成的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此时的少年，只觉自己正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肆意玩弄。
唯一可行的选择，便是装聋作哑，先苟住再说。
“天天！”苏苏能量满满的呼唤将王昊拉回现实，“你快看！”
顺着少女纤细、白嫩的指尖望去，只见拥堵的道面旁，尽是满脸躁郁的成年人。
仿佛早已将情绪与现实剥离，他们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安安静静地捧着手机，机械地等待着。
绿灯一直亮着，机动车道却被互不相让的车辆给硬生生塞住了。
红白相间的禁鸣标志，宛如金箍，牢牢把控着每一位司机的喇叭。
可却对那一个个疯狂试探，无动于衷。
时不我待的时间管理大师，比比皆是。
在血肉与铁皮的对比间，少年逐渐发现，人行道上那些眉眼尽是烦躁不安的大人们，似乎比交通工具还遵守交通规则。
他们严格执行着车辆的禁鸣要求，不喊不叫、不哭不闹。
哪怕非机动车道中，有无数穿插而过的横冲直撞。
只要伤得不是自己，那便行了。
有别于路易十五“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那一双双疲倦的漆黑眼袋，或许都在诉说着，他们实在是因为没有精力，才选择无视他人的状况。
有心无力，是为从心。
王昊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不再那么期盼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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