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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严晴山

    “我不怕一个人。”

    “你怎么会不怕?”

    静谧的月色中,观婵深情地凝视着戚解的侧脸。

    “当初在临宁,尚开七把我从家中拖出来时父亲和母亲拼命地阻拦他,那成为我和他们的永别,也让我孤身一人被带上山门。”

    “那段山路让我如坠地狱,我知道未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帮我了,我要一个人面对,我的家人已经死光了。”

    “正因为我理解这份孤身一人的痛苦,我才不能让你独自上路,尤其是我已经知道你是蛊人了。”

    “一个为我近乎殒命、异于常人的蛊人,我如何能放心让他承受曾让我痛不欲生的苦难?”

    观婵把手掌贴在戚解的胸口上,温声道:“无论阿解的前路如何坎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绝不会抛下你一人。”

    戚解心头触动,他缺乏一般人的情感,顽愚木讷不通人情,即便如此,却也在此刻感受到了观婵那纯挚、热烈的心念。

    一种感动而又奇怪的思绪在他心间酝酿,这种感觉让他身体发热,有种莫名的冲动。

    “观婵。”

    “啊?”

    观婵也在说完这些话后发现实在太肉麻了,搞得她自己都面红耳赤的。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你还记得回虫吗?”

    “就是你放在我身上的………”

    “对,就是那个,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就埋到你身上了。”

    “啊……嗯,怎么了?”

    “其实那之后你洗澡的时候我想偷窥来着。”

    “什么!”

    观婵顿时羞怒不已,嗫嚅道:“你……你看了?”

    “那倒没有,”戚解仿佛松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这件事瞒着你有些不好,一直像找个机会告诉你。”

    “那就好。”观婵忽然有些失望……

    “嗯,果然说出来轻松多了,我先睡了。”戚解心满意足,凭借集中注意的天赋很快入眠,独留心绪不宁的观婵一人在这旖旎的夜色中失眠。

    到了第二天,戚解也没有急于离开苗扈的意思。

    从宝霄阁那里“接手”的马儿饿了很久,先在苗扈养两天再出发,这样能撑到下一个城镇。

    戚解本想再买匹马,之前观婵从牛都统手里接了三十蚨的酬金,足够他再买一匹,结果被观婵否决了。

    “南忌宗法严格,国礼规定天子乘六驭,王公坐四驾,文武臣辅坐三驾,士子坐两驾,其他人坐马车就只能做一驾了,要想稳妥地穿过后面的城镇,还是不要多想了。”

    这都什么狗屁规定……戚解对此也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咒骂一句南忌皇帝了。

    他们在第三天出发驶向严晴山。

    商州有四万亿亩,而南忌又是商州疆域最辽阔的帝国,据土超过六千亿亩,境内虽然划分为上百行道,但每一道依旧占地极广。

    唯一称得上安慰的是南忌国内路况不错,宽阔的直道纵横整个东苑道,借助沿途城市补给可以无后顾之忧地闷头赶路。

    即便如此,这段旅途依旧耗去了他们足足一旬有余的时间。

    途中戚解终于修成了肉虫,得偿所愿地再生出右手的前半部分,总算是落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就在恢复手臂的几天后,戚解和观婵终于抵达了严晴山。

    商州多山,这一路走来二人也见识到了不少巍峨巨擘和灵秀风景,但严晴山的第一眼依旧给戚解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是在傍晚,观婵驾着饱经风雨的小马车从一条挤在榕树林中的青石路上驶出,一座背靠夕阳、投下大片阴影、仿佛俯瞰大地的岔峰瞬间出现在天边。

    火烧云围绕在山巅后,血红色的阳光从云团的轮廓外透出,宛若上仙帝尊脑后的神光,光明妙绝、意境非凡。

    马车下的官道直通严晴山上的村落,中途要横穿绕过严晴山的长河,河上修有一条拱桥,桥前立有一方碑,上面刻着“陆忌七十八年嘉永四年,严晴村并地藏寺施造”的字样。

    “陆忌七十八年,嘉永四年,这是什么时候?”过桥时戚解顺便提了一口。

    “陆忌七十八年,那应该是陆忌建国的第七十八年吧,当时的陆忌皇帝年号就是这个嘉永吧。”观婵一边避让着桥上的农夫,一边回答道。

    “商州有叫陆忌的国家?”

    “啊,你还不知道啊,陆忌就是现在的南忌和北陆这两个国家的前身,大概在几百年前分裂的,我记得好像是因为争储的问题导致的。”

    过桥再沿山走一段,能看到一座城隍庙,庙后就是严晴村了。村落建在严晴山下的山麓里,能看到村尾处有一条蜿蜒伸向山上的台阶。

    戚解回想起佟一心的话。

    “严晴山的地藏寺用一条石阶和严晴村链接,整个寺庙悬于严晴山的半山腰,寺内向山体里延伸,挖出一块空间,所以里面要比外面看起来的大一些。”

    “地藏寺的虽然叫地藏寺,但地藏王佛并不排在主位,地藏寺的和尚修一种叫普生禅的佛法,按他们的教义,只有众生百姓才是真佛,为百姓渡苦的地藏王是供奉真佛的明王,所以他们不修佛像而修众生像,和百姓一起种地干活、修桥补路。”

    “如果你在严晴山附近看到穿得和乞丐一样的和尚的话,那八成就是地藏寺的和尚了,这年头也只有他们那儿的和尚会混成那样。”

    “嘎吱!”

    马车的急停忽然打断了戚解的思绪,观婵回过头来:“阿解,你最好下去看看吧。”

    戚解闻言,跳下马车,看到一群村民扛着锄头镰刀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他上前就看到路边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野兽但却更……诡异。

    “老伯,这是怎么了?”戚解朝一边的农人问道。

    “哎呦,造孽呀,”弄人摇摇头,一口方言辨别起来有些困难“王伯树养的小羊羔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王伯树?羊羔?戚解这才注意到那东西旁边愁眉苦脸地坐着一个汉子,头上绑着玄色淄撮。

    “嗯?”

    戚解盯着那东西,心头忽然掠过一阵悸动,未待众人反应,他一个箭步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坨东西狠狠踹飞。

    “嗖———”

    上尸彭琚倏忽而出,似一柄金刀插入那东西跌落的路边灌木中,来回捣割将野草切得乱七八糟。

    霎时间,野草之中仿若埋了金山,金光四射、刀光剑影,得众人不敢靠近。

    “后退!”

    戚解话音未落,那坐在地上的汉子忽然暴起,一把将其抓住怒骂道:“你这后生做得甚!那是我的羊羔!我的羊羔!”

    戚解一愣,自己展露神通后这人居然还敢这么对待自己,虽然他也并不会因此就对他做些什么,但这彪悍的民风很是让他意外。

    难道这的人不怕修士?

    戚解掰开对方的手腕,刚打算开口争辩,脑海中突然警铃大作,一把将男子推开,同时身子向侧方倾倒躲闪。

    “吧唧~”下一秒,一道黑影从二人空开的间隙中极速穿过,戚解闪电般出手,右手掌心扣住一张断金符,也不管看没看清这黑影是何物,一记手刀就劈了上去。

    手掌并没有将这黑影切断,而是接触到了弹韧滑腻的表面,斩击的力量被这股弹性尽数吸收。

    黑影没给戚解观察的机会,在弹住手掌的瞬间“嗖”的一声缩回草丛里。

    “啪嗒……啪嗒………”

    湿软之物拍打地面的声音从草丛深处响起,这令人后背发凉的声音吓得农户们连忙后退,那汉子也顾不上追究戚解的责任了,连滚带爬地朝后面跑去。

    窸窣声中,一团东西出现在杂乱绿意的中心,那是一头黑羊,双眼血红,羊角上用黑红两色绘着图案,屁股后面是数不尽的黑色触手摇摆、甩动,张牙舞爪地发出先前拍打地面般的“啪嗒”声。

    一般情况下,这时候戚解已经抱起观婵跑路了,奈何此地是村落,周围都是人,放过这东西不知道会害多少平民百姓,就算戚解要跑,观婵也不会答应。

    戚解摸出符箓,才把符箓扔到空中,双手掐诀正要念出口诀,忽然脚上传来不可抗拒的强大拉力。

    一条黑色触手——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摸到了戚解脚下——直接将戚解倒吊着提了起来,剧烈摆动后将他丢了出去。

    “砰!”

    戚解撞到一颗榕树树干上,树叶纷纷雨下,这一击看似沉重,但对身为蛊人的戚解而言毫无影响,拍拍屁股爬起来后就能继续投入战斗。

    他手一翻变戏法般地拈起两张符箓,继续着刚才中断的仪式,这边丢出符箓那边掐诀念咒。

    “仙林度光,太奥广化,元摩播雷,受日而谆!”

    光化伏生雷符!

    两张符箓悬停在漆黑羊羔的头顶,随着咒法催动绽放祥光,洞焕十方、威仪堂堂,从每张符箓上伸出三支手臂,各自持刀尖斧钺、铜鼓金锥。

    “咚咚咚!”

    铜鼓震动,鼓声摄人心魂,笼罩黑山羊致其动弹不得,先封其进退腾挪之力。

    接着金锥如乾天霹雳,以雷霆万钧之势钉入羊羔脊背,只听“刺啦”一声,羊皮外翻、羊毛焦烂,露出其内纠缠的血肉脏器。

    “锵锵———”

    刀剑斧钺相互砥砺,磨出火星后砍瓜切菜般重重挥下,一片刀光剑影登时将羊羔覆盖,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灌木中如有两拨甲士持刀对砍。

    羊羔血肉外露却无法移动,只能承受伤害,它背后的触手一阵暴乱,胡乱拍打地抽击即将掩杀上来的兵,荡开刀刃斧口,甚至将符箓一度逼退。

    戚解眼神一凌,上尸彭琚揉阵而入冲进战团,当即斩落三根触手。

    三尸九虫对于蛊人而言是接近于脏器的存在,切中的瞬间戚解也产生了对于触手的触感,这感觉让戚解非常不舒服。

    打个比方的话,好比和观婵吃着饭闲聊,结果乌阍忽然就出现了。

    “信彰大师来了!”

    四散的农户们忽然惊喜地大叫道,吸引了戚解的注意力,他一边压制羊羔,一边偏头看去。

    一个干瘦的光头老者出现在路边,身上套着只能勉强看出曾是袈裟的破旧衣袍,宛如乞丐。

    乞丐?戚解想到了佟一心的话。

    “穿得像乞丐一样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