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宇宙革命者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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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克西亚行星是一个位于鲁杰维星区、拉迪加斯特星区和贝尔西斯科特星区交界处的落后世界，全球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面积被深蓝色的海洋所包裹，少得可怜的人口定居在仅存的分散分布的几片陆地上。
一架周身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高速穿过了威克西亚行星的大气层，在平静如镜面的海上盘旋了一圈后终于确认好了方向，朝着东北方向快速飞去。在越过重重云雾之后，一小块陆地终于出现了。斯巴达克斯型战机瞅准时机，稳稳地降落在陆地上唯一的那一座大花园前。
一个通体被银灰色金属包裹的漂亮的侍者机器人早已等候在花园的大门口。它那对高精针孔摄像头构成的眼睛自太空战机着陆的那一刻就不断扫视着战机的出口处。片刻之后，战机出口的闸门打开了，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发出咿咿呀呀电子音的圆球状船工机器人，接着是一个披着褐色粗布斗篷的高大年轻人。当他摘下斗篷的那一刻，瀑布般的银色秀发盖住了他宽阔而白皙的额头。
“回到飞机上去，CP40。”银发年轻人命令道。被称为“CP40”的圆球状船工机器人发出了一阵更为急促的电子音，似乎有些许的不满，但最后还是在银发年轻人的注视下乖乖地滚动着球形躯体回到了飞机上。
“早上好，请问是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先生吗？”侍者机器人双手合十，对着走近的银发青年发出了一串悦耳的女孩子的声音。
“是又如何呢？”银发年轻人反问道。
“我的主人已经等候您很久了，布拉班特先生。”侍者机器人显然对帕特里克进行了面部识别，刚才的问候不过是内置的礼仪程序在运作而已，“请到花园里交谈。”
“你的主人是谁？”帕特里克不为所动地问道。
“索纳姆·鲁普拉赫小姐。”侍者机器人再次邀请道，“请进，布拉班特先生。”
帕特里克径直走入了花园的入口处，金属制的大门在他的身后砰然关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洋溢着醉人的芬芳，但在四周郁郁葱葱的草木和鲜花之后似乎潜伏着一双双警觉的眼睛。银发青年下意识地将右手移到腰间配枪的位置，直到来到一个巨大的喷水池前。
出现在银发青年眼前的是一个穿着轻薄长衫的美丽女子，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头黑褐色的秀发，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着笑意，在鸟语花香中显得格外动人。如果不是为了莫妮卡妹妹被绑架的事情而不得已到此，帕特里克还真不介意与如此美人在鲜花丛中交谈。
“你好，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先生。”女人已经站起身来，悠然来到了银发青年面前，优雅地伸出了手，“久仰大名。”
帕特里克有一瞬间的出神，但很快又集中了注意力，礼貌性地轻握了一下女人的手，“我也久仰大名，鲁普拉赫小姐。”
这并非男人的恭维。芭芭拉·鲁普拉赫是宇宙闻名的军火走私者，常年游走周旋于各种危险的武装势力之间，年纪轻轻就把军火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帕特里克从未想到她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姑娘，还如此……动人……。
“坐下谈吧。”鲁普拉赫轻笑着，示意帕特里克与她一块儿坐到那张已经摆上了各色水果的石桌边上。
“不用了。”银发青年显然并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鲁普拉赫小姐，我之所以来此，想必你也清楚原因。几周前，有一个名叫莫妮卡·科莱昂的女孩儿来洽谈军火采购生意，我今天是来接她回家的。”
“如果说科莱昂小姐暂时还不能回家呢？”鲁普拉赫挑衅似地嬉笑道。
“那我就只好得罪了。”下一秒，帕特里克右手中的光束枪就瞄准了鲁普拉赫。
鲁普拉赫轻笑了两声，打了个响指。周围茂盛的草木发出了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接着几只通体银色的猎犬状机器人出现在了附近，血红色的电子眼死死地盯着银发青年。帕特里克显然已经被包围了。
“还没等你开枪，这些反应敏捷的杀人机器就会冲上来把你撕成碎片。”鲁普拉赫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可以试试看，我和它们谁的速度更快。”帕特里克的食指搭在了扳机上。
“等一下，布拉班特先生，杀了我或者伤了我，你也带不回你的莫妮卡妹妹。”鲁普拉赫说道，“不如坐下来听听我的提议。”
“我站着听就可以了。”银发青年依然保持着警惕。
美丽的女军火商也不再勉强，温柔地说道，“其实，我并没有绑架莫妮卡·科莱昂小姐，只是因为有人出了一大笔钱让我留她小住几日，顺便把您请过来而已。”
“把我请过来？为什么？”
“为了邀请您参加今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
“谁花钱指使你这样做的？”
“今年宇宙革命者论坛的一个赞助者。”鲁普拉赫说道。
“一群空想者和极端分子的聚会，我不去。”
“先别急着拒绝，布拉班特先生。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怎样看待希拉克略王朝？”
“一个腐朽没落已到极致的专制王朝。”
“希拉克略王朝正不断失去人心，银河系反对希拉克略帝室的形形色色的势力不下百余股，但直到今日希拉克略家族的皇帝们却依然号令着人类目之可及的宇宙，原因是什么？”鲁普拉赫并没有给帕特里克回答的机会，“原因就是那么多的抵抗势力没法凝聚在一起共同对抗貌似强大的希拉克略王朝的统治机器。但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物，他在血统上比希拉克略家族的君主们更有合法性，在希拉克略王朝赖以存在的基础——贵族诸侯阶层中也更有潜在的声望和号召力。由他来统一领导推翻希拉克略王朝的革命，是不是会一呼百应？”
“你是一个军火商，为何对推翻希拉克略王朝的革命如此感兴趣？”
“我是一个军火商，我只对军火的供需关系感兴趣。需求不足时，就创造需求。”鲁普拉赫剔着指甲回答道，“我建议您还是参加一下今年的论坛吧。星辰之子在偏僻星域闹腾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与银河系其他地方的抵抗组织接触一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宇宙中流浪，多个朋友就多条星际航路。”
“莫妮卡·科莱昂在哪儿？我得先确认她好好的。”
鲁普拉赫撇了撇嘴，又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穿着蓝灰色衣服的黑发女孩儿出现在了花园中，看起来似乎正坐在一把金属椅子上。
“莫妮卡？”帕特里克惊呼了出来。
女孩儿听到这声音，立刻站了起来，茫然地四下张望，接着大声喊道，“是你吗，帕特里克哥哥？是你吗？”
“莫妮卡！”帕特里克伸手去拍女孩儿的肩膀，却拍了个空。这是全息投影。
下一秒，鲁普拉赫又打了一个响指，女孩儿消失了。
“等宇宙革命者论坛召开的那一天你自然会见到她本人，布拉班特先生。”女军火商轻扬了一下自己的秀发，有些傲慢地对眼前这个男人说道，“现在就请先在威克西亚住下吧。”
突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靠近了帕特里克，一只手缓缓地摸上了后者开阔的胸膛，慢慢地向下滑过银发青年强壮的胸肌和腹肌。这让帕特里克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如果真是我绑架了你的莫妮卡妹妹，你真会对我开枪吗，布拉班特先生？”
2
无人知道宇宙革命者论坛由何人主办，也无人知道宇宙革命者论坛自何时诞生。每隔若干年，潜藏在银河系暗处的一些反对帝国统治的抵抗组织领袖们便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收到论坛的邀请。而根据历届宇宙革命论坛的惯例，现场将由一些保密性能极强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主持会议，在场的人类工作人员也无不是一些莫名奇妙领取了一大笔神秘钱财进而来到论坛现场听从机器人指挥的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当然，受邀者也有相应的办法对论坛主办本身施加影响，他们可以通过捐赠大笔钱财的方式在论坛现场占据更显眼的坐席、获得更多的发言机会甚至为论坛设置议题。也正因为如此，一些财大气粗的受邀者有时也毫不吝啬地朝着论坛幕后主使者给定的秘密银行账号里汇款，从而成为当届论坛上的瞩目人物，进而宣扬本组织的理念、主张和实力，得到其他力量的加盟和依附。
帕特里克·布拉班特曾从先知的口中听说过银河系中存在着这样一个不定期召开的“反叛分子密谋大会”，但“星辰之子”只是一个在偏远宙域小打小闹的抵抗组织，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宇宙革命者论坛的邀请，直到帝国历八八八年。
帝国历八八八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洋世界——威克西亚行星举行。会场就设在威克西亚行星最低处的法西尔海沟。神秘的论坛主办者已经提前在深海之渊中建起了一套周身散发着银蓝光芒的拱形建筑物。而在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乘坐着古朴的深海潜水器进入到建筑物中才赫然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了。
“受邀者都会提前到达会场，住上一到七天不等。”鲁普拉赫对着帕特里克浅浅一笑，“我已经是第四次参加论坛了。好啦，来认识一下琳达吧。”
所谓的“琳达”其实就是站在乳白色大厅中的一个智能机器人，看起来它似乎是这里所有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机器人的头儿。
“你好，芭芭拉·鲁普拉赫小姐。”琳达双手合十问候道，发出了一种电子合成的女声。
“你好，琳达。”鲁普拉赫也双手合十还礼道，同时介绍起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银发青年，“这位就是今年第一次来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先生，星辰之子组织的青年领袖。”
“你好，布拉班特先生。”琳达以握手礼迎接了银发青年。
“你好，琳达。”帕特里克回答道，“请允许我事先声明，星辰之子奉行的是集体领导制，因此我今日在此代表本组织所做出的任何承诺与决定都需要在日后得到本组织的其他领导者的认可方可施行。”
“年轻而不傲慢，果敢而不独断，你的品质在如今散布银河各处的抵抗组织首领中可谓少见，布拉班特先生。”琳达回答道，“我将负责本次论坛的主持工作，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提出，我将在我的知识库容许范围内为您解答。”
“谁是宇宙革命者论坛真正的主办者和发起者？我是指人类主办者和发起者。”
“数据缺失，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询问其他问题。”
“宇宙革命者论坛是何时诞生的？”
“数据缺失，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询问其他问题。”
“受邀来参加本届宇宙革命者论坛都有哪些组织？”
“数据暂属于保密级别，可在论坛召开当天读取。请询问其他问题。”
帕特里克有些失望，但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就请告诉我本届宇宙革命者论坛召开的具体时间。”
“帝国历八八八年四月十五日上午九点整，也就是七十二小时之后。”
“谢谢你，琳达，我还要带着布拉班特先生到别处转一转。”在向机器人琳达寒暄两句后，鲁普拉赫就拉着银发青年走开了。
“你最开始问的那几个问题是所有新受邀参加论坛者才会问的问题，这可就过早暴露了你是这个论坛里的新玩家，而新玩家往往都是些崛起不久、缺乏积累、实力和地盘都非常有限的组织，非常容易成为那些成立时间更久、势力更强劲的大鳄们分化吞并的对象。”鲁普拉赫边走边压低声音说道，“这几日我们都会住在这海底宫殿里，记得今晚回去之后用房间里的电脑填一份关于你们组织的详细介绍，把星辰之子的实力描述得越强大越好，这样更容易得到受邀者中那些大富豪们的赞助，也容易吓唬住那些平日里鼠目寸光的老反贼们。”
“我还以为受邀者都是平日里受尽了帝国压迫所以决心团结起来为解放所有穷人而战的人们。”帕特里克不无讽刺地说道。
“你要真这样想，那可就太天真了。”鲁普拉赫回答道，“每次论坛召开时我都会认识许多新加入论坛的成员，但等到下一次论坛召开时却极少看到熟悉的面孔和旗帜。银河帝国残暴不仁，早已丧尽民心，各地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抵抗组织冒出来，但它们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不是被当局剿灭了，就是被其他实力更强的组织吞并了。能成为宇宙革命者论坛常青树的那几个组织，才是银河系中最有力量推翻皇帝的存在。相比之下，星辰之子诞生才不过二十多年，还是个很年轻的组织。”
看着沉默不语的帕特里克，鲁普拉赫微微翘起了嘴唇，她知道她刚才的这番话已经有些挫动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的自尊心。
“等到了论坛召开那日，你自然会了解到哪些势力是本届论坛的受邀者，但在此之前，我想我还是得向你介绍一下引领你和你的组织加入论坛的朋友，很有力量的朋友。”鲁普拉赫说着便领着帕特里克走到了一个穿着墨绿色军服、戴着一副纯黑色墨镜的男人面前，“这位是安东·德鲁奥上校，圣盾骑士团的团长，他今年也是第四次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
“你好，布拉班特先生。”安东·德鲁奥微微点了一下头，双手背在身后，丝毫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很遗憾以这样一种突兀的方式邀请你来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
“我能了解你们邀请我们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的目的吗？”帕特里克说道。
德鲁奥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的主人这次邀请了很多新兴抵抗组织的青年领袖们一起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并希冀能籍着论坛所提供的这个平台团结更多勇于反抗希拉克略伪朝统治的进步力量。”
“你的主人？”
“是的，曼努埃尔四世。他将在论坛召开当天抵达现场，并发表演讲。”
“曼努埃尔四世？就是民间传闻中前狄奥多西王朝最后的皇嗣吗？”
“是的，布拉班特先生。圣盾骑士团成立的宗旨也是为了辅佐真正的银河帝国皇帝重归至尊宝座，光复伟大的狄奥多西王朝。”
“我还以为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参加者都立志于反对银河帝国……”
“是反对窃夺了银河帝国国柄的希拉克略伪朝。在此基础上，我的主人愿意同一切力量联合起来，以便改造银河帝国。”
“你们寻求的是改造银河帝国而非摧毁它。”帕特里克说道，“我不明白，推翻反动守旧的希拉克略王朝，然后拥抱一个更为反动守旧的狄奥多西王朝，对那些被压迫的人民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布拉班特先生——”
“不，不要紧的，鲁普拉赫女士，”德鲁奥微微侧过头看向女军火商，安慰道，“你的疑问是可以理解的，年轻人。但若千秋功业真能完成，我的主人将为全人类带来一个更为开明的王朝，甚至是一个奉行君主立宪体制的银河帝国。”
“随便吧，我只想快点见到我的妹妹。”帕特里克觉得自己和对方难有什么共同语言。
“那就让我们在论坛召开的当日相见吧，两位年轻人。”直到这时，德鲁奥才伸出手来依次和鲁普拉赫及帕特里克握了握。接着，他便再次背着手离开了。
帕特里克看着他身上的那套墨绿色军服，只觉得那式样过于老旧，似乎是在某部三维立体老电影中看到过。
“那是狄奥多西王朝时期的旧军官制服。德鲁奥上校是个守旧的人。”鲁普拉赫看出了帕特里克心中的疑问，“你不该那么尖刻地讽刺他和他所领导的组织的。星辰之子本可以得到他们的资助，只要——”
“只要承认曼努埃尔四世为宇宙共主是吗？”银发青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星辰之子的理想是解放所有被压迫的奴隶，而不是自己变成压迫奴隶的奴隶主的一员。现在，请带我去我的房间吧，鲁普拉赫女士。”
3
帝国历八八八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被安排在一个巨大的碗形会场中召开。备受瞩目的舞台位于这个“大碗”的底部，担负主持任务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就位，琳达的身体以巨大化的全息投影影像出现在舞台中央；密密麻麻的坐席分布在“大碗”的壁沿上，形形色色的抵抗力量的代表都在各自的坐席上聊着叫着，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小块三维投影形成的写有其所代表的组织名称的名牌以及一台智能计算机。
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和芭芭拉·鲁普拉赫的坐席位于会场最边远的一个角落里，“星辰之子”的三维名牌在桌上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他们的左侧是一个主张菲林斯星区独立的激进组织——“菲林斯家园”的坐席，他们的右侧是一个带有强烈宗教性质的宇宙神教派武装团体——“圣徒兄弟会”的坐席。此时此刻的银发青年不由得计算起了自己在威克西亚行星所花费的时日。他原计划是利用半个多月的时间迅速往返此地与“灯塔”，在避免向长老会暴露自己违反了禁足令的情况下带回莫妮卡·科莱昂妹妹，但如今却在威克西亚滞留了这么长时间，“灯塔”之内长老会和库尔特·冈特、马丁·恩里克等六位兄弟又要爆发新的冲突了。真希望先知能尽快结束冥想期，眼下发生的一切令帕特里克有些疲惫，他越来越需要那位智慧老人的指点了。
当然，也有一些好消息。譬如，芭芭拉·鲁普拉赫并没有食言，在今日进入碗形会场的时候，帕特里克终于见到了莫妮卡·科莱昂。
“帕特里克哥哥！很抱歉——”
“没关系，莫妮卡，看到你平安就好。”银发青年叮嘱道，“你赶紧到海面上去，CP40在我们的飞机上等着你。”
一直等到莫妮卡的身影（在鲁普拉赫手下的陪同下）消失在走廊尽头，帕特里克才转头进入会场，并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科莱昂小姐似乎对你来说很重要……”鲁普拉赫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帕特里克说道。
“她对我们其他兄弟姐妹而言也很重要，她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小的妹妹。”银发青年解释道。鲁普拉赫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似乎还露出了一丝浅笑。但帕特里克并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有看错，因为宇宙革命者论坛此刻已经开始了。
聚光设备的圆形光斑划过黑压压的人群，落在了会场正中央的舞台上。琳达仪态自如地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悠扬的声音旋即响彻整个会场。
“女士们，先生们，所有致力于在茫茫宇宙间掀起一场宏大革命的朋友们，你们好！”
接着，她开始介绍银河帝国近五年来所表现出来的一连串的腐败和颓势：自然灾害此起彼伏，以杜普雷内官集团为代表的腐败势力把持朝政，大贵族大诸侯奢侈无度，庙堂党争不断，经济困顿，民生凋敝……在语言与视频渲染的对希拉克略王朝的敌意中，琳达宣布了帝国历八八八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开幕。
按照既定的发言顺序，有几个坐席在相对靠前的位置上的组织代表先起身发表演说，聚光灯打在了他们的身上：“银河保国会”的主席大谈特谈君主立宪制对改造银河帝国的重要性；宇宙大海盗“永夜之王”的私人代表则反复强调帝国歧视商业贸易的政策迫使善良的人们不得不去当海盗；“泰伯特武士团”的副指挥官则呼吁在场的武装组织前往泰伯特大公国接受正式的军事训练……一个接一个抵抗组织的代表起身发言，慷慨激昂，台下的观众或使劲起哄，或大喝倒彩。帕特里克也是第一次看到了银河系中竟然存在着数量如此繁多、宗旨和目标如此不同的反抗组织。
“他们都是成立年限久远的反帝国组织了，也是宇宙革命者论坛中的老牌玩家，实力雄厚，人脉宽广，财大气粗。”鲁普拉赫说道，“听了他们的发言，感觉如何？”
“他们的目的相去甚远，而且发言内容都以推广本组织的观点为主，并无意包容其他力量的主张。”银发青年低声说道，“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宇宙革命者论坛看上去就像偏远行星世界里的村落集市，充斥着高声叫卖和讨价还价。”
鲁普拉赫微微一笑，“你这话听起来可真幼稚，小伙子。你认为大家来到这里真是为了交流革命的理想吗？错了，大家来到这里是为了更现实的利益，那就是扩大本组织的声望和捞取尽可能多的资助。势力强大的组织想要兼并那些势力弱小却有潜力的团体以寻求影响力的扩大，势力弱小的组织则想要依附于强大者以壮大声望；亡命之徒们想要籍着本组织极端的政治口号获得那些腰缠万贯的野心家的注意并借此获得大笔的金克郎和武器，政治投机家则在寻找着最贴合自身利益需求的政治力量作为投资对象。这里就是个村落集市，各取所需。”
“这样的论坛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帕特里克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他们反对银河帝国皇帝，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另一个银河帝国皇帝，或是割据一方，在自己所能统治的小世界里成为堪比皇帝的存在。”
这时，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聚光灯重新打向了舞台中央。
“各位朋友们，在过去的数十年来，有一批正义之士一直在群星之间为推翻希拉克略王朝昏君们的统治而浴血奋战。他们是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常青树，也是我们在座所有人的朋友，他们就是声名远播的——圣盾骑士团！”琳达拖着长音调说道，“今天，圣盾骑士团的领袖也来到了我们会场。让我们欢迎狄奥多西王朝的正统后裔，曼努埃尔·狄奥多西！”
会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就连芭芭拉·鲁普拉赫也鼓着掌，发出了一阵阵尖叫声。
“圣盾骑士团如此得人心吗？”帕特里克有些疑惑地看着鲁普拉赫。
已经从刚才的狂热表演中冷静下来的女军火商冷笑了两声，说道，“圣盾骑士团的支持者中不乏拥有着庞大财富却又在政治上靠边站的旧贵族，他们追忆着自己在狄奥多西王朝时期呼风唤雨的往昔时光，为圣盾骑士团站台，以圣盾骑士团的名义资助和网罗其他中小抵抗组织。得知本届论坛召开后，圣盾骑士团还刻意邀约了一大批仰赖自己生存的小组织小团伙代表来此，所以你才能看到这么多人为圣盾骑士团摇旗呐喊的景象。你瞧，银河保国会、泰伯特武士团等成立时间悠久的组织就对圣盾骑士团冷漠相待——嘿，别碰那个黄色的按钮！”
“怎么了？”帕特里克继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边的电钮。他现在愈发觉得这个所谓的宇宙革命者论坛缺乏实际意义。
“按下这个按钮，我们坐席上的扩音器就打开了。如果你不想发言，我建议你就不要按下这个按钮。鉴于目前星辰之子在宇宙中的影响力微乎其微，我建议你就不要发言了。”
聚光灯此时已经转向了圣盾骑士团的坐席。帕特里克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墨绿色身影。安东·德鲁奥上校端坐在坐席上，坐姿笔挺，带着老派军人的作风。坐在德鲁奥上校身边的是一个穿着深色礼服的老人，头发花白，却还精神矍铄。
曼努埃尔四世是这样一个老人？银发青年不由得皱了皱眉。
老人在周围众人的大喊大叫中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打开了扩音器。
“各位圣盾骑士团的朋友们，我是圣盾骑士团的罗赞诺夫公爵。尽管很想来此与大家碰面，但非常遗憾，此刻我的主人曼努埃尔四世不得不前往雅里洛星区去解救那里被希拉克略伪朝警察迫害的可怜的破产农民们，因而缺席了这场革命者们的盛会。今天，我谨代表他本人在此谈一谈他对宇宙革命前景的看法。
“自伪帝亚历山大·希拉克略窃夺银河帝国国柄至今，希拉克略伪朝已经压迫银河系长达近四个世纪之久。这四个世纪以来，希拉克略历代伪帝倒行逆施，银河局势风起云涌。仅以当下时局为例，天灾人祸此起彼伏，由此造成的物资短缺正带来严重的通货膨胀，而迷信所谓技术和理论的伪朝当局却黔驴技穷地只知提高基准利率，根本想不到只有真正地仁民爱物才能造福宇宙。这样一个腐朽而无合法性可言的王朝早该终结了！多少仁人志士不畏牺牲，奋起反抗，但直到今日，二十年不上朝的无道昏君米海尔依然霸占着皇帝的贵冠。朋友们，立志于推翻希拉克略家族奴役的革命友人们，你们想过这是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们缺乏一位共同的领袖啊！
“是的，朋友们，我们缺乏正是这样一位共同的领袖啊！一位血统高贵的正统的宇宙主宰啊！如果我们在场所有人能团结在这样一位伟人的旗帜之下，将万千星辰的力量汇成一道力量，希拉克略伪朝的统治将在转瞬间化为乌有！”
他是想让所有的抵抗组织都接受圣盾骑士团的指导，对着狄奥多西王朝的旗帜宣誓效忠？帕特里克一面把玩着扩音器的黄色按钮，一面在心里如是想到，不由得不耐烦地发出了一记“哼”声。但意想不到的是，坐席上的扩音器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打开了，因此这冷笑声在寂静的会场中显得格外响亮。
刹那间，会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银发青年的身上。一道聚光灯的光束也落在了“星辰之子”的坐席上。帕特里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莽撞了一些。
“星辰之子？”依然站在聚光灯下的罗赞诺夫公爵轻蔑地看了一眼帕特里克面前的名牌，继续说道，“或许你有不同的意见，年轻人？”
“别站起来发言。”鲁普拉赫压低声音提醒道，但银发青年却并不准备接受她的建议。或许一开始误按扩音器确实是个意外，但眼下听够了这些夸夸其谈的帕特里克却无意示弱。
“我并无意挑战您个人的尊严，罗赞诺夫公爵。”定了定神后，帕特里克继续说道，“但我确实有着不同于你的观点。”
“那你就说说你的高见吧，代表星辰之子而来的……”
“我是代表星辰之子而来的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在场的一些朋友可能并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也没有听过‘星辰之子’这个组织的名称，因为星辰之子诞生至今也不过二十余年，是个影响力和实力都非常有限的组织，和宇宙中很多势力弱小的抵抗运动一样。”
聚光灯已经完全落在了帕特里克的身上。所有坐席上的智能计算机显示屏上都出现了关于“星辰之子”组织的介绍材料，这是帕特里克在这栋深海建筑中休憩的这几日写就的。
“我们成立的目的最开始是为了替那些已经灭亡的亚特兰星的亡魂伸冤，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宗旨变成了为宇宙中所有遭遇不公与压迫的人们伸张正义，为此我们也同样在浴血奋战。我知道，星辰之子的故事在宇宙的很多角落都有发生，并不罕见。今天列席的每个组织每个党派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悲情故事。我们在感情上是共通的——”
“没错，是共通的，因此我们可以且应当推举一个共同的领袖来统一领导一场推翻伪朝的革命！”罗赞诺夫公爵打断道。
“不！一个共同的领袖并不是当前反对银河帝国统治的革命所缺乏的要件！我们真正缺乏的是一种实践！”
“什么实践？今天在座的朋友们，不都在进行着实践吗？不都在同希拉克略当局进行着艰苦的斗争吗？”罗赞诺夫公爵有些不耐烦了。
“不！这只是革命斗争的实践！而不是革命国家的实践！”帕特里克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想说的话。
“革命国家的实践？”台下的各股势力的代表们议论纷纷。
“你是说在没有推翻希拉克略王朝的情况下就在宇宙的一隅建立起一个独立王国吗？”罗赞诺夫公爵低声吼道。
“不是一个独立王国的建立，而是所有能够自由生存的独立王国都应该建立起来！今天在座的诸位代表着不同的组织而来，有着不同的主张和理念，事实上，银河系各处的人们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思想和生活方式。邪恶的银河帝国把所有人都强制绑定在同一面旗帜下，希拉克略王朝的皇帝们自认为统一了全人类，他们逼迫全人类说同样的语言，写同样的文字，用同样的货币，他们妄图用一个人的思想替代千千万万不同的思想。我们要推翻银河帝国皇帝，不是为了成为下一个银河帝国皇帝。我们埋葬专制君主的统治，是为了所有人类的解放！”
“全人类会分崩离析的！”坐席中有人喊道。
“是的，会分崩离析！但那只是埋葬银河帝国的全过程中所必然需要的一个环节而已！之后，我们将在所有独立国家自主、自愿的基础上联合成为一个新的人类统一政治实体！”
帕特里克的话音落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鲁普拉赫看着身边这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人，只觉得他在政治上幼稚得像个初生的婴儿，却在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难言的魅力。
难道这就是理想的力量？
“这未尝不是一种思路……”
“这简直是疯子的想法，人类会变成一盘散沙……”
……
会场上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争论此起彼伏。
罗赞诺夫公爵瞪着眼睛，吹着胡子，却又无可奈何地坐下了。
“安静！安静！”舞台中央的琳达突然爆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但其音量依然无法盖过现场嘈杂的争吵声。所谓的宇宙革命者论坛简直像一口沸腾的食物加热器。
琳达还想继续出言制止会场上无序的讨论，但另一个智能机器人已经匆匆跑到了她的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琳达晃了晃机械脑袋，换了一个功率明显更大的扩音器。
“安静！”中央舞台上的扩音器以最大音量将机器人琳达的咆哮声传达到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亢奋的人群这才稀稀落落地住了嘴。
“很好，终于安静下来了，”琳达以机器人特有的冷静，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谢谢布拉班特先生代表星辰之子组织的发言，但眼下我有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告诉在场的朋友们，帝国警察已经发现了这里，他们正在包围整个威克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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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黑皮！好多黑皮！”
“黑皮”是民间反帝国力量对警察的蔑称。伴随着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嚎叫，论坛现场一片混乱。这些一个小时前还在不断展现自己对抗帝国勇气的抵抗组织的代表们此刻慌不择路地逃离。会场外，对射的激光束已经在暗色的墙壁上照出了摇曳的人影。
帕特里克敏捷地跃出了自己的座位，在一片混乱中拽住了鲁普拉赫的手，然后随着人流冲出了会场。走廊上此刻挤满了人。远处的厅堂中，几台如同巨大甲虫一般凭着数条机械臂缓步前行的步行机正以凶猛的火力横扫一切，成群结队的身穿黑色铠甲的武装警察们正端着光束枪，跟随在警用步行机后方逐步推进。论坛的参加者们此刻也拿起了所有能够使用的武器，拼死抵抗着。他们现在身处深海之中，又遭到了警察的突击，除了浴血苦战，再无他法。
“黑皮是怎么发现这里的？”鲁普拉赫一面跟着帕特里克迅速穿过一条刚刚经历了激烈枪战的走廊，一面抱怨着问道。
“不知道！我们的潜水器是停靠在这条走道的尽头吧？”银发青年眼角的余光已经扫视到走廊两侧透明玻璃上慢慢扩大的裂缝，心忧地问道。
“是的！一直向前！我们的潜水器在3号停靠位！”
这时，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队武装警察。几束绿色的光束从他们身边擦过。
“你先走！”
帕特里克用力将鲁普拉赫推到了走廊的出口处，接着转过身来独自迎战追兵。全副武装的警察已经涌入了走廊。银发青年举起了光束枪，却打在了两侧的玻璃墙壁上。刹那间，玻璃墙墙壁破碎了，黑蓝色的海水如同撕开了栅栏的猛兽般汹涌而至，走廊两侧的金属门在检测到海水入侵后立刻自动关闭了。银发青年见此情形，就势一个翻滚，在走廊出口处的大门关闭前到达了大门的另一侧。
金属大门重重关上。帕特里克站起身来，透过金属门上的透明窗，看到追击而来的警察们被翻腾着的海水所吞没，挣扎着溺亡。
银发青年很快意识到他也只是暂时安全了而已。
深海强大的水压挤压着貌似强固的金属大门，很快就使后者扭曲变形了。而停靠着各类深海交通工具的这片停泊区此刻就是深海中孤立无援的透明房子，挤满了争先恐后抢夺潜水器的人们。
“快！快上来啊！小子！”鲁普拉赫此刻正待在敞开着舱盖的深海潜水器里大喊着。这个美得一度让帕特里克意乱神迷的女人此刻也因紧张和惊惧而扭曲了她那张精致的脸蛋。
银发青年不再犹豫，他朝着深海潜水器的方向飞奔而去，金属大门在他身后被深海的强大水压击垮了。海水咆哮着吞噬着一切。而帕特里克终于在海水吞没他的前一刻跳进了深海潜水器里并关上了舱盖。被卷入海水之中的潜水器立时自动工作起来，潜水器最前方的照明主灯亮了起来，在漆黑的深海中射出了一道强光，暂时驱散了无尽的黑暗和阴影中惊慌失措的鱼群。
这片深海之中不乏威克西亚行星早期殖民者引入的海洋凶猛猎食者。帕特里克和其他论坛受邀者这几日在这栋拱形建筑物小住时也没少观赏大洋深处的“大鱼吃小鱼”的血腥景观。但此刻食物链带来的杀戮已经彻底让位于人类所制造的杀戮了。
各色抵抗力量的深海潜水器正遭到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火力凶猛的帝国警用潜水艇的攻击。密密麻麻射速极快的深海鱼雷和炸弹摇晃着整个海底，爆炸形成的火球此起彼伏。就连最凶猛的威克西亚鳄鲨也被吓得远远逃离了。
银河帝国皇帝的威势此刻正穿过无数的星辰笼罩着整颗威克西亚行星，即便是深达数万千米的海水也难以阻挡。
帕特里克驾驶着深海潜水器，极力从一片混战的海底脱身。潜水器也在急速上升中。冥冥之中的命运之神还是眷顾了他们。杀气腾腾的黑皮及他们带到海底的高科技杀戮工具所组成的天罗地网终究还是暴露出了一个破绽，致使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得以暂时逃出。但银发青年也不知道在海面上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身处冰冷漆黑的深海中，鲁普拉赫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帕特里克放在操纵杆上的手。这让神经紧绷的银发青年感受到了一丝温存……
深海潜水器终于穿破洋面，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打开了潜水器的舱盖，暴露在了恒星的光辉之下。但海面上波澜诡谲，黑云自天边翻滚而来，很快遮天蔽日。风高浪急之间，交火景象此起彼伏。那些刚刚抵达海平面的抵抗人员的潜水器以及正准备腾空而逃的反抗军的飞行器正在与帝国军警的舰艇激烈对战。
突然，两艘亮着红色警灯的警用飞艇发现了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所搭乘的深海潜水器，立刻如同两条发现猎物的猎犬般逼近过来，飞艇上荷枪实弹的警察亮出了森然的枪械，令银发青年心上一惊。
“我们是鲁杰维星区帝国警察，立刻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
一阵笃笃笃的射击声过后，其中一艘警用飞艇由于多个引擎起火而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在坠落的过程中与另一艘警用飞艇发生了碰撞，接着双双坠入海中，化为了数个火球。
帕特里克看到了一架熟悉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当战机的玻璃盖打开时，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莫妮卡·科莱昂和CP40正冲着他打招呼呢。
“快上来，帕特里克哥哥。”莫妮卡喊着，“我的射击技术还不赖吧？”
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并非什么制式太空军用飞行器，而是散落银河各处的根据工程经验所制造的各类太空战斗机的统称，一般具有匹配多种化学合成燃料（无微型核能装置）、航程短（需经常性添加燃料或携带大量燃料备用箱）、能够进行短途空间跳跃以及单人单座的特点。因此，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与其说是一款星际战斗机，倒不如说是一艘单人可驾驶的袖珍型太空船。
星辰之子自行建造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空间有限，通常仅够一个成年人类和一个船工机器人使用。若是放弃一些备用燃料箱，还能勉强再塞进一个成年人类。帕特里克带着少年大卫·伯克哈特自卡俄斯行星逃走时就是将后者塞进了已经空置了的原本用于储存备用燃料箱的小舱室中。可是，若要挤下三个成年人类和一个船工机器人，这对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而言就有些困难了。
“你先走，鲁普拉赫小姐。”银发青年没有回答自己的妹妹，而是搀扶着一旁明显有些害怕的女军火商，想把她送上自己的战机。
“不！我们可以一起走的！”鲁普拉赫喊着，下一秒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自云间窜出，并迅速降落在了距离海平面三五米的位置。在船舱侧壁上，“流星”一词赫然可见。
片刻之后，流星号飞船的闸门打开了，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憨厚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开口便说道，“老板，我没迟到吧？”
“来得正是时候，皮埃尔，不愧是流星号的船长，现在赶紧把我们带离这颗该死的星球。”
“遵命老板。”接着，皮埃尔看了一眼莫妮卡和CP40立足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咋还有艘小飞船？赶紧拉进货舱里来吧。更多的黑皮正往这儿赶来呢。”
5
“我们安全了。”流星号宇宙飞船的船长在仔细查看了侦察器界面后，对鲁普拉赫说道。
现在他们所搭乘的这艘太空船已经进入了贝尔西斯科特星区，被帝国的星际战舰和警用太空艇团团围困的威克西亚行星如今已成了星路图上遥不可及的光点。
终于虎口脱险的女军火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是我们第几次从黑皮的追捕下脱险了，皮埃尔？第一百〇五次，还是第一百〇六次？”
“第一百一十次了，老板。”流星号船长回答道。
“我就说流星号是我的幸运飞船。”鲁普拉赫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对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银发青年抛了一个挑逗性的眼神，“当然，你也是我的幸运守护者，布拉班特先生。”
刚才精神一直紧绷着的帕特里克此刻也终于放松下来，点了点头，说道，“鲁普拉赫小姐，现在可以谈谈莫妮卡之前和你谈的那笔军火采购生意了吗？”
“是啊，”莫妮卡·科莱昂迫不及待地插话道，“之前说好的，二十万把光束高斯步枪，二十万把磁暴枪……”
“我知道我知道，二十万把光束高斯步枪，二十万把磁暴枪，一百五十个反重力步兵战车，二十架泰伯特军用太空战机，十架泰伯特军用宇宙轰炸机，”鲁普拉赫微微一笑，“另外我再赠送你们一艘原本要被淘汰拆解的帝国军巡航舰，如何？”
“那之前说的价钱？”莫妮卡有些为难地说道，并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帕特里克哥哥。
“对啊，之前说过的价钱怎么办呢？二十五亿帝国克朗或者等值黄金，你们付得起吗？”鲁普拉赫故作为难地说道，“你们从我这儿采购的军事装备足够武装‘篡位者查理’统治时期一个恒星系级地方军阀的全部武装力量了。”
“我们可以分期付款——”帕特里克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鲁普拉赫打断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从不接受分期付款，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赊账，布拉班特先生。”神气十足的女军火商剔着自己的指甲，“不过，我也可以不要你的钱。”
“把所有武器免费送给我们？”莫妮卡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小丫头。”鲁普拉赫立刻纠正道，“所有这些武器我都可以给你们，用于交换你们星辰之子组织的一纸授权书。”
“什么授权书？”帕特里克问道。
此时，鲁普拉赫又来到了他跟前，正用右手隔着银发青年薄薄的外衫不断蹭着他的胸肌和腹肌，这让后者有些心跳加快。
“授权我今后在你们星辰之子组织控制下的领土上自由且合法地垄断所有武器和军用物资的生产贸易活动。”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包括帕特里克在内，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老板，请原谅我的插嘴——”
“闭嘴，皮埃尔！专心开你的船。”
“星辰之子现在连宇宙中的一颗行星都未能控制，你确定要与我们达成这样的协议吗，鲁普拉赫女士？”莫妮卡焦急地问道。
“就说你们愿不愿意签这个协议吧？”
“你说的是各类武器和军用物资？大到星际战舰，小到光束枪的能源匣子？”此时帕特里克显然已经恢复了冷静，问道。
“我指的是所有武器，包括那些现在还没有出现研究图纸的。”鲁普拉赫得意地说道，“你犹豫了吗，布拉班特先生？”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哥哥——”
“别插话，莫妮卡。”帕特里克继续说道，“我们星辰之子组织奉行的是集体领导制，既然采购条件发生变化，那我还得和我的同伴们商量一下。”
“哈哈，看吧，莫妮卡小丫头，你的帕特里克哥哥犹豫了。”鲁普拉赫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的志向可不止是在宇宙边缘小打小闹，而是整个银河系，对吗？这样吧，布拉班特先生，只要你们能把这样的一纸授权书给到我，刚才我所提及的提供给你们的那一批武器再增加一倍，而且不用你们支付一个金克朗。”
“我说了，我还得和我的同伴们商量一下。”帕特里克沉着地回答道。
“可以，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在斯玛戈尔星区也有贸易代表，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的人，布拉班特先生。”
“没问题，两个月之内，我们一定给你一个答复。”银发青年拉起了莫妮卡的胳膊，“那么现在，请允许我告辞了。”
“那么再见了，可真舍不得你。你的太空战机和那个圆滚滚的船工机器人都待在流星号的货舱里，小铃铛会带你们过去。”
鲁普拉赫正说着，一条被称为“小铃铛”的机械猎犬便走了过来。帕特里克和莫妮卡礼貌性地告辞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鲁普拉赫有些神情复杂地扬了扬眉毛。
“我还是得提醒你，老板，那可是价值五十亿克朗的武器，如果我们卖给最近有扩军传闻的莫冈人，甚至可以卖到五十五亿克朗。拿这么多钱，换一张空头支票？”
“闭嘴，皮埃尔。你是不是又因为我年纪小的缘故而质疑我做生意的眼光和能力？”
“我没有……”憨厚的船长木讷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看人不会错的。宇宙革命者论坛还有这些年我们打交道的所有军事首领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个银发小子。将来能够撼动银河帝国统治根基的一定是这个人！”
威克西亚行星的所有陆地都升起了巨大的双头鹰国旗。
法西尔海沟深处的闪动着银蓝色光晕的拱形建筑物中早已是一地狼藉，之前还在碗状会场上慷慨激昂的抵抗势力的代表们不是横死在冰冷的地面上，就是抱着头一排排地跪在地上，手持光束枪的武装警察在四周警戒，肃杀的气氛骤然而生。
有头脑还活络的好事者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个半张脸全是疤痕的凶悍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左臂上的闪电标志显得格外刺目。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南苑龙骑兵的人来了。
武林上校摸了摸自己早年就已经毁了的半边脸，抽着高档麻醉剂制成的合成烟卷，然后冲着跪在地上的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叛徒！反贼！对抗帝国的乱党！”接着他趾高气扬地从一排排俘虏面前走过，高高扬起的右手频频挥下，一连串的枪声旋即响起，被能量束击穿头颅的叛乱分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这个嗜血的屠夫不为所动地走着，直到路过一个跪着的周身全是金属外壳的家伙面前才停住。
“长官，我见过这个机器人！它是在论坛召开期间负责主持和招待我们的！”又有一个自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家伙跳出来了。
“好一个无耻的叛徒！”武林上校啐掉了烟头，拔出光束枪，一下射穿了那个人的脑袋，接着他摇晃着手枪，走到了跪倒在地的机器人面前，“你叫什么名字，金属罐头？”
“琳达，长官。”
“说！你们这个所谓的宇宙革命者论坛是由谁组织的？幕后组织者隐藏在哪里？”
“数据缺失，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询问其他问题。”琳达冷冷地回答道。
“那这几天来参加这个论坛都有哪些人？把那些乱党的个人资料都交出来！”武林上校再次质问道，手中的光束枪已经瞄准了琳达的金属头颅。
“你未被授权读取上述数据，抱歉。请询问其他问题。”
“传言你们这种金属罐头被设计得具备部分人类情感，甚至也会有喜怒哀乐的情感体验。请告诉我，金属罐头，你会感到恐惧吗？”武林上校饶有兴趣地拍了拍琳达的头部。
“为什么要感到恐惧？”琳达反问道。
“如果不是出于恐惧，你的主人何苦躲在你这么一副金属和电路板组成的躯体后面呢？”武林上校说道，“我很好奇，你们密谋推翻银河帝国皇帝，推翻统治这个宇宙的神，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
琳达发出了一串类似于冷笑声的电子音，接着吐字清晰地答复道，“你错了，你们的皇帝则不过是一介凡人，而我的主人们才是统治这个宇宙的诸神。审判日已经临近了，帝国气数已尽。”
武林上校沉默了，他阴沉地盯着眼前的机器人，好一会儿才下令道，“去把待命的计算机技术专家找来，彻底把这个金属块组装起来的脑子分析清楚。我要这该死的机器所存储的全部信息。”
“启动自毁程序……”琳达发出了僵硬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这名南苑龙骑兵的中级军官一把抓住了琳达机器人的脑袋，无比粗暴地质问道。
“十、九、八……”
“不好，这个金属罐头要自爆了，”武林上校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所有人马上撤离！马上！”
“七、六、五……”
身处深海危楼之中的南苑龙骑兵们也不免慌乱了起来，他们抛下了还未处决的乱党分子和机器人琳达，匆匆忙忙地朝着停靠着警用潜水器的方向跑去。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这些给无数人带去噩梦的魔鬼们也露出了恐惧的丑态。
“四、三、二、一……”
只听深海中传来了一记沉闷的爆炸声，巨大的水下拱形建筑物转瞬间灰飞烟灭，所有的一切又沉寂于未知的黑暗中……
威克西亚行星是一个位于鲁杰维星区、拉迪加斯特星区和贝尔西斯科特星区交界处的落后世界，全球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面积被深蓝色的海洋所包裹，少得可怜的人口定居在仅存的分散分布的几片陆地上。
一架周身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高速穿过了威克西亚行星的大气层，在平静如镜面的海上盘旋了一圈后终于确认好了方向，朝着东北方向快速飞去。在越过重重云雾之后，一小块陆地终于出现了。斯巴达克斯型战机瞅准时机，稳稳地降落在陆地上唯一的那一座大花园前。
一个通体被银灰色金属包裹的漂亮的侍者机器人早已等候在花园的大门口。它那对高精针孔摄像头构成的眼睛自太空战机着陆的那一刻就不断扫视着战机的出口处。片刻之后，战机出口的闸门打开了，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发出咿咿呀呀电子音的圆球状船工机器人，接着是一个披着褐色粗布斗篷的高大年轻人。当他摘下斗篷的那一刻，瀑布般的银色秀发盖住了他宽阔而白皙的额头。
“回到飞机上去，CP40。”银发年轻人命令道。被称为“CP40”的圆球状船工机器人发出了一阵更为急促的电子音，似乎有些许的不满，但最后还是在银发年轻人的注视下乖乖地滚动着球形躯体回到了飞机上。
“早上好，请问是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先生吗？”侍者机器人双手合十，对着走近的银发青年发出了一串悦耳的女孩子的声音。
“是又如何呢？”银发年轻人反问道。
“我的主人已经等候您很久了，布拉班特先生。”侍者机器人显然对帕特里克进行了面部识别，刚才的问候不过是内置的礼仪程序在运作而已，“请到花园里交谈。”
“你的主人是谁？”帕特里克不为所动地问道。
“索纳姆·鲁普拉赫小姐。”侍者机器人再次邀请道，“请进，布拉班特先生。”
帕特里克径直走入了花园的入口处，金属制的大门在他的身后砰然关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洋溢着醉人的芬芳，但在四周郁郁葱葱的草木和鲜花之后似乎潜伏着一双双警觉的眼睛。银发青年下意识地将右手移到腰间配枪的位置，直到来到一个巨大的喷水池前。
出现在银发青年眼前的是一个穿着轻薄长衫的美丽女子，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头黑褐色的秀发，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着笑意，在鸟语花香中显得格外动人。如果不是为了莫妮卡妹妹被绑架的事情而不得已到此，帕特里克还真不介意与如此美人在鲜花丛中交谈。
“你好，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先生。”女人已经站起身来，悠然来到了银发青年面前，优雅地伸出了手，“久仰大名。”
帕特里克有一瞬间的出神，但很快又集中了注意力，礼貌性地轻握了一下女人的手，“我也久仰大名，鲁普拉赫小姐。”
这并非男人的恭维。芭芭拉·鲁普拉赫是宇宙闻名的军火走私者，常年游走周旋于各种危险的武装势力之间，年纪轻轻就把军火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帕特里克从未想到她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姑娘，还如此……动人……。
“坐下谈吧。”鲁普拉赫轻笑着，示意帕特里克与她一块儿坐到那张已经摆上了各色水果的石桌边上。
“不用了。”银发青年显然并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鲁普拉赫小姐，我之所以来此，想必你也清楚原因。几周前，有一个名叫莫妮卡·科莱昂的女孩儿来洽谈军火采购生意，我今天是来接她回家的。”
“如果说科莱昂小姐暂时还不能回家呢？”鲁普拉赫挑衅似地嬉笑道。
“那我就只好得罪了。”下一秒，帕特里克右手中的光束枪就瞄准了鲁普拉赫。
鲁普拉赫轻笑了两声，打了个响指。周围茂盛的草木发出了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接着几只通体银色的猎犬状机器人出现在了附近，血红色的电子眼死死地盯着银发青年。帕特里克显然已经被包围了。
“还没等你开枪，这些反应敏捷的杀人机器就会冲上来把你撕成碎片。”鲁普拉赫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可以试试看，我和它们谁的速度更快。”帕特里克的食指搭在了扳机上。
“等一下，布拉班特先生，杀了我或者伤了我，你也带不回你的莫妮卡妹妹。”鲁普拉赫说道，“不如坐下来听听我的提议。”
“我站着听就可以了。”银发青年依然保持着警惕。
美丽的女军火商也不再勉强，温柔地说道，“其实，我并没有绑架莫妮卡·科莱昂小姐，只是因为有人出了一大笔钱让我留她小住几日，顺便把您请过来而已。”
“把我请过来？为什么？”
“为了邀请您参加今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
“谁花钱指使你这样做的？”
“今年宇宙革命者论坛的一个赞助者。”鲁普拉赫说道。
“一群空想者和极端分子的聚会，我不去。”
“先别急着拒绝，布拉班特先生。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怎样看待希拉克略王朝？”
“一个腐朽没落已到极致的专制王朝。”
“希拉克略王朝正不断失去人心，银河系反对希拉克略帝室的形形色色的势力不下百余股，但直到今日希拉克略家族的皇帝们却依然号令着人类目之可及的宇宙，原因是什么？”鲁普拉赫并没有给帕特里克回答的机会，“原因就是那么多的抵抗势力没法凝聚在一起共同对抗貌似强大的希拉克略王朝的统治机器。但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物，他在血统上比希拉克略家族的君主们更有合法性，在希拉克略王朝赖以存在的基础——贵族诸侯阶层中也更有潜在的声望和号召力。由他来统一领导推翻希拉克略王朝的革命，是不是会一呼百应？”
“你是一个军火商，为何对推翻希拉克略王朝的革命如此感兴趣？”
“我是一个军火商，我只对军火的供需关系感兴趣。需求不足时，就创造需求。”鲁普拉赫剔着指甲回答道，“我建议您还是参加一下今年的论坛吧。星辰之子在偏僻星域闹腾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与银河系其他地方的抵抗组织接触一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宇宙中流浪，多个朋友就多条星际航路。”
“莫妮卡·科莱昂在哪儿？我得先确认她好好的。”
鲁普拉赫撇了撇嘴，又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穿着蓝灰色衣服的黑发女孩儿出现在了花园中，看起来似乎正坐在一把金属椅子上。
“莫妮卡？”帕特里克惊呼了出来。
女孩儿听到这声音，立刻站了起来，茫然地四下张望，接着大声喊道，“是你吗，帕特里克哥哥？是你吗？”
“莫妮卡！”帕特里克伸手去拍女孩儿的肩膀，却拍了个空。这是全息投影。
下一秒，鲁普拉赫又打了一个响指，女孩儿消失了。
“等宇宙革命者论坛召开的那一天你自然会见到她本人，布拉班特先生。”女军火商轻扬了一下自己的秀发，有些傲慢地对眼前这个男人说道，“现在就请先在威克西亚住下吧。”
突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靠近了帕特里克，一只手缓缓地摸上了后者开阔的胸膛，慢慢地向下滑过银发青年强壮的胸肌和腹肌。这让帕特里克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如果真是我绑架了你的莫妮卡妹妹，你真会对我开枪吗，布拉班特先生？”
2
无人知道宇宙革命者论坛由何人主办，也无人知道宇宙革命者论坛自何时诞生。每隔若干年，潜藏在银河系暗处的一些反对帝国统治的抵抗组织领袖们便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收到论坛的邀请。而根据历届宇宙革命论坛的惯例，现场将由一些保密性能极强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主持会议，在场的人类工作人员也无不是一些莫名奇妙领取了一大笔神秘钱财进而来到论坛现场听从机器人指挥的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当然，受邀者也有相应的办法对论坛主办本身施加影响，他们可以通过捐赠大笔钱财的方式在论坛现场占据更显眼的坐席、获得更多的发言机会甚至为论坛设置议题。也正因为如此，一些财大气粗的受邀者有时也毫不吝啬地朝着论坛幕后主使者给定的秘密银行账号里汇款，从而成为当届论坛上的瞩目人物，进而宣扬本组织的理念、主张和实力，得到其他力量的加盟和依附。
帕特里克·布拉班特曾从先知的口中听说过银河系中存在着这样一个不定期召开的“反叛分子密谋大会”，但“星辰之子”只是一个在偏远宙域小打小闹的抵抗组织，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宇宙革命者论坛的邀请，直到帝国历八八八年。
帝国历八八八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洋世界——威克西亚行星举行。会场就设在威克西亚行星最低处的法西尔海沟。神秘的论坛主办者已经提前在深海之渊中建起了一套周身散发着银蓝光芒的拱形建筑物。而在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乘坐着古朴的深海潜水器进入到建筑物中才赫然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了。
“受邀者都会提前到达会场，住上一到七天不等。”鲁普拉赫对着帕特里克浅浅一笑，“我已经是第四次参加论坛了。好啦，来认识一下琳达吧。”
所谓的“琳达”其实就是站在乳白色大厅中的一个智能机器人，看起来它似乎是这里所有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机器人的头儿。
“你好，芭芭拉·鲁普拉赫小姐。”琳达双手合十问候道，发出了一种电子合成的女声。
“你好，琳达。”鲁普拉赫也双手合十还礼道，同时介绍起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银发青年，“这位就是今年第一次来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先生，星辰之子组织的青年领袖。”
“你好，布拉班特先生。”琳达以握手礼迎接了银发青年。
“你好，琳达。”帕特里克回答道，“请允许我事先声明，星辰之子奉行的是集体领导制，因此我今日在此代表本组织所做出的任何承诺与决定都需要在日后得到本组织的其他领导者的认可方可施行。”
“年轻而不傲慢，果敢而不独断，你的品质在如今散布银河各处的抵抗组织首领中可谓少见，布拉班特先生。”琳达回答道，“我将负责本次论坛的主持工作，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我提出，我将在我的知识库容许范围内为您解答。”
“谁是宇宙革命者论坛真正的主办者和发起者？我是指人类主办者和发起者。”
“数据缺失，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询问其他问题。”
“宇宙革命者论坛是何时诞生的？”
“数据缺失，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询问其他问题。”
“受邀来参加本届宇宙革命者论坛都有哪些组织？”
“数据暂属于保密级别，可在论坛召开当天读取。请询问其他问题。”
帕特里克有些失望，但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就请告诉我本届宇宙革命者论坛召开的具体时间。”
“帝国历八八八年四月十五日上午九点整，也就是七十二小时之后。”
“谢谢你，琳达，我还要带着布拉班特先生到别处转一转。”在向机器人琳达寒暄两句后，鲁普拉赫就拉着银发青年走开了。
“你最开始问的那几个问题是所有新受邀参加论坛者才会问的问题，这可就过早暴露了你是这个论坛里的新玩家，而新玩家往往都是些崛起不久、缺乏积累、实力和地盘都非常有限的组织，非常容易成为那些成立时间更久、势力更强劲的大鳄们分化吞并的对象。”鲁普拉赫边走边压低声音说道，“这几日我们都会住在这海底宫殿里，记得今晚回去之后用房间里的电脑填一份关于你们组织的详细介绍，把星辰之子的实力描述得越强大越好，这样更容易得到受邀者中那些大富豪们的赞助，也容易吓唬住那些平日里鼠目寸光的老反贼们。”
“我还以为受邀者都是平日里受尽了帝国压迫所以决心团结起来为解放所有穷人而战的人们。”帕特里克不无讽刺地说道。
“你要真这样想，那可就太天真了。”鲁普拉赫回答道，“每次论坛召开时我都会认识许多新加入论坛的成员，但等到下一次论坛召开时却极少看到熟悉的面孔和旗帜。银河帝国残暴不仁，早已丧尽民心，各地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抵抗组织冒出来，但它们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不是被当局剿灭了，就是被其他实力更强的组织吞并了。能成为宇宙革命者论坛常青树的那几个组织，才是银河系中最有力量推翻皇帝的存在。相比之下，星辰之子诞生才不过二十多年，还是个很年轻的组织。”
看着沉默不语的帕特里克，鲁普拉赫微微翘起了嘴唇，她知道她刚才的这番话已经有些挫动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的自尊心。
“等到了论坛召开那日，你自然会了解到哪些势力是本届论坛的受邀者，但在此之前，我想我还是得向你介绍一下引领你和你的组织加入论坛的朋友，很有力量的朋友。”鲁普拉赫说着便领着帕特里克走到了一个穿着墨绿色军服、戴着一副纯黑色墨镜的男人面前，“这位是安东·德鲁奥上校，圣盾骑士团的团长，他今年也是第四次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
“你好，布拉班特先生。”安东·德鲁奥微微点了一下头，双手背在身后，丝毫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很遗憾以这样一种突兀的方式邀请你来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
“我能了解你们邀请我们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的目的吗？”帕特里克说道。
德鲁奥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的主人这次邀请了很多新兴抵抗组织的青年领袖们一起参加宇宙革命者论坛，并希冀能籍着论坛所提供的这个平台团结更多勇于反抗希拉克略伪朝统治的进步力量。”
“你的主人？”
“是的，曼努埃尔四世。他将在论坛召开当天抵达现场，并发表演讲。”
“曼努埃尔四世？就是民间传闻中前狄奥多西王朝最后的皇嗣吗？”
“是的，布拉班特先生。圣盾骑士团成立的宗旨也是为了辅佐真正的银河帝国皇帝重归至尊宝座，光复伟大的狄奥多西王朝。”
“我还以为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参加者都立志于反对银河帝国……”
“是反对窃夺了银河帝国国柄的希拉克略伪朝。在此基础上，我的主人愿意同一切力量联合起来，以便改造银河帝国。”
“你们寻求的是改造银河帝国而非摧毁它。”帕特里克说道，“我不明白，推翻反动守旧的希拉克略王朝，然后拥抱一个更为反动守旧的狄奥多西王朝，对那些被压迫的人民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布拉班特先生——”
“不，不要紧的，鲁普拉赫女士，”德鲁奥微微侧过头看向女军火商，安慰道，“你的疑问是可以理解的，年轻人。但若千秋功业真能完成，我的主人将为全人类带来一个更为开明的王朝，甚至是一个奉行君主立宪体制的银河帝国。”
“随便吧，我只想快点见到我的妹妹。”帕特里克觉得自己和对方难有什么共同语言。
“那就让我们在论坛召开的当日相见吧，两位年轻人。”直到这时，德鲁奥才伸出手来依次和鲁普拉赫及帕特里克握了握。接着，他便再次背着手离开了。
帕特里克看着他身上的那套墨绿色军服，只觉得那式样过于老旧，似乎是在某部三维立体老电影中看到过。
“那是狄奥多西王朝时期的旧军官制服。德鲁奥上校是个守旧的人。”鲁普拉赫看出了帕特里克心中的疑问，“你不该那么尖刻地讽刺他和他所领导的组织的。星辰之子本可以得到他们的资助，只要——”
“只要承认曼努埃尔四世为宇宙共主是吗？”银发青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星辰之子的理想是解放所有被压迫的奴隶，而不是自己变成压迫奴隶的奴隶主的一员。现在，请带我去我的房间吧，鲁普拉赫女士。”
3
帝国历八八八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被安排在一个巨大的碗形会场中召开。备受瞩目的舞台位于这个“大碗”的底部，担负主持任务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就位，琳达的身体以巨大化的全息投影影像出现在舞台中央；密密麻麻的坐席分布在“大碗”的壁沿上，形形色色的抵抗力量的代表都在各自的坐席上聊着叫着，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小块三维投影形成的写有其所代表的组织名称的名牌以及一台智能计算机。
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和芭芭拉·鲁普拉赫的坐席位于会场最边远的一个角落里，“星辰之子”的三维名牌在桌上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他们的左侧是一个主张菲林斯星区独立的激进组织——“菲林斯家园”的坐席，他们的右侧是一个带有强烈宗教性质的宇宙神教派武装团体——“圣徒兄弟会”的坐席。此时此刻的银发青年不由得计算起了自己在威克西亚行星所花费的时日。他原计划是利用半个多月的时间迅速往返此地与“灯塔”，在避免向长老会暴露自己违反了禁足令的情况下带回莫妮卡·科莱昂妹妹，但如今却在威克西亚滞留了这么长时间，“灯塔”之内长老会和库尔特·冈特、马丁·恩里克等六位兄弟又要爆发新的冲突了。真希望先知能尽快结束冥想期，眼下发生的一切令帕特里克有些疲惫，他越来越需要那位智慧老人的指点了。
当然，也有一些好消息。譬如，芭芭拉·鲁普拉赫并没有食言，在今日进入碗形会场的时候，帕特里克终于见到了莫妮卡·科莱昂。
“帕特里克哥哥！很抱歉——”
“没关系，莫妮卡，看到你平安就好。”银发青年叮嘱道，“你赶紧到海面上去，CP40在我们的飞机上等着你。”
一直等到莫妮卡的身影（在鲁普拉赫手下的陪同下）消失在走廊尽头，帕特里克才转头进入会场，并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科莱昂小姐似乎对你来说很重要……”鲁普拉赫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帕特里克说道。
“她对我们其他兄弟姐妹而言也很重要，她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小的妹妹。”银发青年解释道。鲁普拉赫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似乎还露出了一丝浅笑。但帕特里克并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有看错，因为宇宙革命者论坛此刻已经开始了。
聚光设备的圆形光斑划过黑压压的人群，落在了会场正中央的舞台上。琳达仪态自如地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悠扬的声音旋即响彻整个会场。
“女士们，先生们，所有致力于在茫茫宇宙间掀起一场宏大革命的朋友们，你们好！”
接着，她开始介绍银河帝国近五年来所表现出来的一连串的腐败和颓势：自然灾害此起彼伏，以杜普雷内官集团为代表的腐败势力把持朝政，大贵族大诸侯奢侈无度，庙堂党争不断，经济困顿，民生凋敝……在语言与视频渲染的对希拉克略王朝的敌意中，琳达宣布了帝国历八八八年的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开幕。
按照既定的发言顺序，有几个坐席在相对靠前的位置上的组织代表先起身发表演说，聚光灯打在了他们的身上：“银河保国会”的主席大谈特谈君主立宪制对改造银河帝国的重要性；宇宙大海盗“永夜之王”的私人代表则反复强调帝国歧视商业贸易的政策迫使善良的人们不得不去当海盗；“泰伯特武士团”的副指挥官则呼吁在场的武装组织前往泰伯特大公国接受正式的军事训练……一个接一个抵抗组织的代表起身发言，慷慨激昂，台下的观众或使劲起哄，或大喝倒彩。帕特里克也是第一次看到了银河系中竟然存在着数量如此繁多、宗旨和目标如此不同的反抗组织。
“他们都是成立年限久远的反帝国组织了，也是宇宙革命者论坛中的老牌玩家，实力雄厚，人脉宽广，财大气粗。”鲁普拉赫说道，“听了他们的发言，感觉如何？”
“他们的目的相去甚远，而且发言内容都以推广本组织的观点为主，并无意包容其他力量的主张。”银发青年低声说道，“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宇宙革命者论坛看上去就像偏远行星世界里的村落集市，充斥着高声叫卖和讨价还价。”
鲁普拉赫微微一笑，“你这话听起来可真幼稚，小伙子。你认为大家来到这里真是为了交流革命的理想吗？错了，大家来到这里是为了更现实的利益，那就是扩大本组织的声望和捞取尽可能多的资助。势力强大的组织想要兼并那些势力弱小却有潜力的团体以寻求影响力的扩大，势力弱小的组织则想要依附于强大者以壮大声望；亡命之徒们想要籍着本组织极端的政治口号获得那些腰缠万贯的野心家的注意并借此获得大笔的金克郎和武器，政治投机家则在寻找着最贴合自身利益需求的政治力量作为投资对象。这里就是个村落集市，各取所需。”
“这样的论坛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帕特里克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他们反对银河帝国皇帝，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另一个银河帝国皇帝，或是割据一方，在自己所能统治的小世界里成为堪比皇帝的存在。”
这时，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聚光灯重新打向了舞台中央。
“各位朋友们，在过去的数十年来，有一批正义之士一直在群星之间为推翻希拉克略王朝昏君们的统治而浴血奋战。他们是宇宙革命者论坛的常青树，也是我们在座所有人的朋友，他们就是声名远播的——圣盾骑士团！”琳达拖着长音调说道，“今天，圣盾骑士团的领袖也来到了我们会场。让我们欢迎狄奥多西王朝的正统后裔，曼努埃尔·狄奥多西！”
会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就连芭芭拉·鲁普拉赫也鼓着掌，发出了一阵阵尖叫声。
“圣盾骑士团如此得人心吗？”帕特里克有些疑惑地看着鲁普拉赫。
已经从刚才的狂热表演中冷静下来的女军火商冷笑了两声，说道，“圣盾骑士团的支持者中不乏拥有着庞大财富却又在政治上靠边站的旧贵族，他们追忆着自己在狄奥多西王朝时期呼风唤雨的往昔时光，为圣盾骑士团站台，以圣盾骑士团的名义资助和网罗其他中小抵抗组织。得知本届论坛召开后，圣盾骑士团还刻意邀约了一大批仰赖自己生存的小组织小团伙代表来此，所以你才能看到这么多人为圣盾骑士团摇旗呐喊的景象。你瞧，银河保国会、泰伯特武士团等成立时间悠久的组织就对圣盾骑士团冷漠相待——嘿，别碰那个黄色的按钮！”
“怎么了？”帕特里克继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边的电钮。他现在愈发觉得这个所谓的宇宙革命者论坛缺乏实际意义。
“按下这个按钮，我们坐席上的扩音器就打开了。如果你不想发言，我建议你就不要按下这个按钮。鉴于目前星辰之子在宇宙中的影响力微乎其微，我建议你就不要发言了。”
聚光灯此时已经转向了圣盾骑士团的坐席。帕特里克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墨绿色身影。安东·德鲁奥上校端坐在坐席上，坐姿笔挺，带着老派军人的作风。坐在德鲁奥上校身边的是一个穿着深色礼服的老人，头发花白，却还精神矍铄。
曼努埃尔四世是这样一个老人？银发青年不由得皱了皱眉。
老人在周围众人的大喊大叫中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打开了扩音器。
“各位圣盾骑士团的朋友们，我是圣盾骑士团的罗赞诺夫公爵。尽管很想来此与大家碰面，但非常遗憾，此刻我的主人曼努埃尔四世不得不前往雅里洛星区去解救那里被希拉克略伪朝警察迫害的可怜的破产农民们，因而缺席了这场革命者们的盛会。今天，我谨代表他本人在此谈一谈他对宇宙革命前景的看法。
“自伪帝亚历山大·希拉克略窃夺银河帝国国柄至今，希拉克略伪朝已经压迫银河系长达近四个世纪之久。这四个世纪以来，希拉克略历代伪帝倒行逆施，银河局势风起云涌。仅以当下时局为例，天灾人祸此起彼伏，由此造成的物资短缺正带来严重的通货膨胀，而迷信所谓技术和理论的伪朝当局却黔驴技穷地只知提高基准利率，根本想不到只有真正地仁民爱物才能造福宇宙。这样一个腐朽而无合法性可言的王朝早该终结了！多少仁人志士不畏牺牲，奋起反抗，但直到今日，二十年不上朝的无道昏君米海尔依然霸占着皇帝的贵冠。朋友们，立志于推翻希拉克略家族奴役的革命友人们，你们想过这是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们缺乏一位共同的领袖啊！
“是的，朋友们，我们缺乏正是这样一位共同的领袖啊！一位血统高贵的正统的宇宙主宰啊！如果我们在场所有人能团结在这样一位伟人的旗帜之下，将万千星辰的力量汇成一道力量，希拉克略伪朝的统治将在转瞬间化为乌有！”
他是想让所有的抵抗组织都接受圣盾骑士团的指导，对着狄奥多西王朝的旗帜宣誓效忠？帕特里克一面把玩着扩音器的黄色按钮，一面在心里如是想到，不由得不耐烦地发出了一记“哼”声。但意想不到的是，坐席上的扩音器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打开了，因此这冷笑声在寂静的会场中显得格外响亮。
刹那间，会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银发青年的身上。一道聚光灯的光束也落在了“星辰之子”的坐席上。帕特里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莽撞了一些。
“星辰之子？”依然站在聚光灯下的罗赞诺夫公爵轻蔑地看了一眼帕特里克面前的名牌，继续说道，“或许你有不同的意见，年轻人？”
“别站起来发言。”鲁普拉赫压低声音提醒道，但银发青年却并不准备接受她的建议。或许一开始误按扩音器确实是个意外，但眼下听够了这些夸夸其谈的帕特里克却无意示弱。
“我并无意挑战您个人的尊严，罗赞诺夫公爵。”定了定神后，帕特里克继续说道，“但我确实有着不同于你的观点。”
“那你就说说你的高见吧，代表星辰之子而来的……”
“我是代表星辰之子而来的帕特里克·布拉班特。在场的一些朋友可能并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也没有听过‘星辰之子’这个组织的名称，因为星辰之子诞生至今也不过二十余年，是个影响力和实力都非常有限的组织，和宇宙中很多势力弱小的抵抗运动一样。”
聚光灯已经完全落在了帕特里克的身上。所有坐席上的智能计算机显示屏上都出现了关于“星辰之子”组织的介绍材料，这是帕特里克在这栋深海建筑中休憩的这几日写就的。
“我们成立的目的最开始是为了替那些已经灭亡的亚特兰星的亡魂伸冤，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宗旨变成了为宇宙中所有遭遇不公与压迫的人们伸张正义，为此我们也同样在浴血奋战。我知道，星辰之子的故事在宇宙的很多角落都有发生，并不罕见。今天列席的每个组织每个党派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悲情故事。我们在感情上是共通的——”
“没错，是共通的，因此我们可以且应当推举一个共同的领袖来统一领导一场推翻伪朝的革命！”罗赞诺夫公爵打断道。
“不！一个共同的领袖并不是当前反对银河帝国统治的革命所缺乏的要件！我们真正缺乏的是一种实践！”
“什么实践？今天在座的朋友们，不都在进行着实践吗？不都在同希拉克略当局进行着艰苦的斗争吗？”罗赞诺夫公爵有些不耐烦了。
“不！这只是革命斗争的实践！而不是革命国家的实践！”帕特里克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想说的话。
“革命国家的实践？”台下的各股势力的代表们议论纷纷。
“你是说在没有推翻希拉克略王朝的情况下就在宇宙的一隅建立起一个独立王国吗？”罗赞诺夫公爵低声吼道。
“不是一个独立王国的建立，而是所有能够自由生存的独立王国都应该建立起来！今天在座的诸位代表着不同的组织而来，有着不同的主张和理念，事实上，银河系各处的人们也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思想和生活方式。邪恶的银河帝国把所有人都强制绑定在同一面旗帜下，希拉克略王朝的皇帝们自认为统一了全人类，他们逼迫全人类说同样的语言，写同样的文字，用同样的货币，他们妄图用一个人的思想替代千千万万不同的思想。我们要推翻银河帝国皇帝，不是为了成为下一个银河帝国皇帝。我们埋葬专制君主的统治，是为了所有人类的解放！”
“全人类会分崩离析的！”坐席中有人喊道。
“是的，会分崩离析！但那只是埋葬银河帝国的全过程中所必然需要的一个环节而已！之后，我们将在所有独立国家自主、自愿的基础上联合成为一个新的人类统一政治实体！”
帕特里克的话音落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鲁普拉赫看着身边这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人，只觉得他在政治上幼稚得像个初生的婴儿，却在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难言的魅力。
难道这就是理想的力量？
“这未尝不是一种思路……”
“这简直是疯子的想法，人类会变成一盘散沙……”
……
会场上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争论此起彼伏。
罗赞诺夫公爵瞪着眼睛，吹着胡子，却又无可奈何地坐下了。
“安静！安静！”舞台中央的琳达突然爆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但其音量依然无法盖过现场嘈杂的争吵声。所谓的宇宙革命者论坛简直像一口沸腾的食物加热器。
琳达还想继续出言制止会场上无序的讨论，但另一个智能机器人已经匆匆跑到了她的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琳达晃了晃机械脑袋，换了一个功率明显更大的扩音器。
“安静！”中央舞台上的扩音器以最大音量将机器人琳达的咆哮声传达到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亢奋的人群这才稀稀落落地住了嘴。
“很好，终于安静下来了，”琳达以机器人特有的冷静，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谢谢布拉班特先生代表星辰之子组织的发言，但眼下我有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告诉在场的朋友们，帝国警察已经发现了这里，他们正在包围整个威克西亚……”
4
“黑皮！黑皮！好多黑皮！”
“黑皮”是民间反帝国力量对警察的蔑称。伴随着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嚎叫，论坛现场一片混乱。这些一个小时前还在不断展现自己对抗帝国勇气的抵抗组织的代表们此刻慌不择路地逃离。会场外，对射的激光束已经在暗色的墙壁上照出了摇曳的人影。
帕特里克敏捷地跃出了自己的座位，在一片混乱中拽住了鲁普拉赫的手，然后随着人流冲出了会场。走廊上此刻挤满了人。远处的厅堂中，几台如同巨大甲虫一般凭着数条机械臂缓步前行的步行机正以凶猛的火力横扫一切，成群结队的身穿黑色铠甲的武装警察们正端着光束枪，跟随在警用步行机后方逐步推进。论坛的参加者们此刻也拿起了所有能够使用的武器，拼死抵抗着。他们现在身处深海之中，又遭到了警察的突击，除了浴血苦战，再无他法。
“黑皮是怎么发现这里的？”鲁普拉赫一面跟着帕特里克迅速穿过一条刚刚经历了激烈枪战的走廊，一面抱怨着问道。
“不知道！我们的潜水器是停靠在这条走道的尽头吧？”银发青年眼角的余光已经扫视到走廊两侧透明玻璃上慢慢扩大的裂缝，心忧地问道。
“是的！一直向前！我们的潜水器在3号停靠位！”
这时，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队武装警察。几束绿色的光束从他们身边擦过。
“你先走！”
帕特里克用力将鲁普拉赫推到了走廊的出口处，接着转过身来独自迎战追兵。全副武装的警察已经涌入了走廊。银发青年举起了光束枪，却打在了两侧的玻璃墙壁上。刹那间，玻璃墙墙壁破碎了，黑蓝色的海水如同撕开了栅栏的猛兽般汹涌而至，走廊两侧的金属门在检测到海水入侵后立刻自动关闭了。银发青年见此情形，就势一个翻滚，在走廊出口处的大门关闭前到达了大门的另一侧。
金属大门重重关上。帕特里克站起身来，透过金属门上的透明窗，看到追击而来的警察们被翻腾着的海水所吞没，挣扎着溺亡。
银发青年很快意识到他也只是暂时安全了而已。
深海强大的水压挤压着貌似强固的金属大门，很快就使后者扭曲变形了。而停靠着各类深海交通工具的这片停泊区此刻就是深海中孤立无援的透明房子，挤满了争先恐后抢夺潜水器的人们。
“快！快上来啊！小子！”鲁普拉赫此刻正待在敞开着舱盖的深海潜水器里大喊着。这个美得一度让帕特里克意乱神迷的女人此刻也因紧张和惊惧而扭曲了她那张精致的脸蛋。
银发青年不再犹豫，他朝着深海潜水器的方向飞奔而去，金属大门在他身后被深海的强大水压击垮了。海水咆哮着吞噬着一切。而帕特里克终于在海水吞没他的前一刻跳进了深海潜水器里并关上了舱盖。被卷入海水之中的潜水器立时自动工作起来，潜水器最前方的照明主灯亮了起来，在漆黑的深海中射出了一道强光，暂时驱散了无尽的黑暗和阴影中惊慌失措的鱼群。
这片深海之中不乏威克西亚行星早期殖民者引入的海洋凶猛猎食者。帕特里克和其他论坛受邀者这几日在这栋拱形建筑物小住时也没少观赏大洋深处的“大鱼吃小鱼”的血腥景观。但此刻食物链带来的杀戮已经彻底让位于人类所制造的杀戮了。
各色抵抗力量的深海潜水器正遭到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火力凶猛的帝国警用潜水艇的攻击。密密麻麻射速极快的深海鱼雷和炸弹摇晃着整个海底，爆炸形成的火球此起彼伏。就连最凶猛的威克西亚鳄鲨也被吓得远远逃离了。
银河帝国皇帝的威势此刻正穿过无数的星辰笼罩着整颗威克西亚行星，即便是深达数万千米的海水也难以阻挡。
帕特里克驾驶着深海潜水器，极力从一片混战的海底脱身。潜水器也在急速上升中。冥冥之中的命运之神还是眷顾了他们。杀气腾腾的黑皮及他们带到海底的高科技杀戮工具所组成的天罗地网终究还是暴露出了一个破绽，致使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得以暂时逃出。但银发青年也不知道在海面上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身处冰冷漆黑的深海中，鲁普拉赫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帕特里克放在操纵杆上的手。这让神经紧绷的银发青年感受到了一丝温存……
深海潜水器终于穿破洋面，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打开了潜水器的舱盖，暴露在了恒星的光辉之下。但海面上波澜诡谲，黑云自天边翻滚而来，很快遮天蔽日。风高浪急之间，交火景象此起彼伏。那些刚刚抵达海平面的抵抗人员的潜水器以及正准备腾空而逃的反抗军的飞行器正在与帝国军警的舰艇激烈对战。
突然，两艘亮着红色警灯的警用飞艇发现了帕特里克和鲁普拉赫所搭乘的深海潜水器，立刻如同两条发现猎物的猎犬般逼近过来，飞艇上荷枪实弹的警察亮出了森然的枪械，令银发青年心上一惊。
“我们是鲁杰维星区帝国警察，立刻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
一阵笃笃笃的射击声过后，其中一艘警用飞艇由于多个引擎起火而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在坠落的过程中与另一艘警用飞艇发生了碰撞，接着双双坠入海中，化为了数个火球。
帕特里克看到了一架熟悉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当战机的玻璃盖打开时，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莫妮卡·科莱昂和CP40正冲着他打招呼呢。
“快上来，帕特里克哥哥。”莫妮卡喊着，“我的射击技术还不赖吧？”
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并非什么制式太空军用飞行器，而是散落银河各处的根据工程经验所制造的各类太空战斗机的统称，一般具有匹配多种化学合成燃料（无微型核能装置）、航程短（需经常性添加燃料或携带大量燃料备用箱）、能够进行短途空间跳跃以及单人单座的特点。因此，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与其说是一款星际战斗机，倒不如说是一艘单人可驾驶的袖珍型太空船。
星辰之子自行建造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空间有限，通常仅够一个成年人类和一个船工机器人使用。若是放弃一些备用燃料箱，还能勉强再塞进一个成年人类。帕特里克带着少年大卫·伯克哈特自卡俄斯行星逃走时就是将后者塞进了已经空置了的原本用于储存备用燃料箱的小舱室中。可是，若要挤下三个成年人类和一个船工机器人，这对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而言就有些困难了。
“你先走，鲁普拉赫小姐。”银发青年没有回答自己的妹妹，而是搀扶着一旁明显有些害怕的女军火商，想把她送上自己的战机。
“不！我们可以一起走的！”鲁普拉赫喊着，下一秒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自云间窜出，并迅速降落在了距离海平面三五米的位置。在船舱侧壁上，“流星”一词赫然可见。
片刻之后，流星号飞船的闸门打开了，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憨厚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开口便说道，“老板，我没迟到吧？”
“来得正是时候，皮埃尔，不愧是流星号的船长，现在赶紧把我们带离这颗该死的星球。”
“遵命老板。”接着，皮埃尔看了一眼莫妮卡和CP40立足的斯巴达克斯型太空战机，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咋还有艘小飞船？赶紧拉进货舱里来吧。更多的黑皮正往这儿赶来呢。”
5
“我们安全了。”流星号宇宙飞船的船长在仔细查看了侦察器界面后，对鲁普拉赫说道。
现在他们所搭乘的这艘太空船已经进入了贝尔西斯科特星区，被帝国的星际战舰和警用太空艇团团围困的威克西亚行星如今已成了星路图上遥不可及的光点。
终于虎口脱险的女军火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是我们第几次从黑皮的追捕下脱险了，皮埃尔？第一百〇五次，还是第一百〇六次？”
“第一百一十次了，老板。”流星号船长回答道。
“我就说流星号是我的幸运飞船。”鲁普拉赫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对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银发青年抛了一个挑逗性的眼神，“当然，你也是我的幸运守护者，布拉班特先生。”
刚才精神一直紧绷着的帕特里克此刻也终于放松下来，点了点头，说道，“鲁普拉赫小姐，现在可以谈谈莫妮卡之前和你谈的那笔军火采购生意了吗？”
“是啊，”莫妮卡·科莱昂迫不及待地插话道，“之前说好的，二十万把光束高斯步枪，二十万把磁暴枪……”
“我知道我知道，二十万把光束高斯步枪，二十万把磁暴枪，一百五十个反重力步兵战车，二十架泰伯特军用太空战机，十架泰伯特军用宇宙轰炸机，”鲁普拉赫微微一笑，“另外我再赠送你们一艘原本要被淘汰拆解的帝国军巡航舰，如何？”
“那之前说的价钱？”莫妮卡有些为难地说道，并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帕特里克哥哥。
“对啊，之前说过的价钱怎么办呢？二十五亿帝国克朗或者等值黄金，你们付得起吗？”鲁普拉赫故作为难地说道，“你们从我这儿采购的军事装备足够武装‘篡位者查理’统治时期一个恒星系级地方军阀的全部武装力量了。”
“我们可以分期付款——”帕特里克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鲁普拉赫打断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从不接受分期付款，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赊账，布拉班特先生。”神气十足的女军火商剔着自己的指甲，“不过，我也可以不要你的钱。”
“把所有武器免费送给我们？”莫妮卡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小丫头。”鲁普拉赫立刻纠正道，“所有这些武器我都可以给你们，用于交换你们星辰之子组织的一纸授权书。”
“什么授权书？”帕特里克问道。
此时，鲁普拉赫又来到了他跟前，正用右手隔着银发青年薄薄的外衫不断蹭着他的胸肌和腹肌，这让后者有些心跳加快。
“授权我今后在你们星辰之子组织控制下的领土上自由且合法地垄断所有武器和军用物资的生产贸易活动。”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包括帕特里克在内，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老板，请原谅我的插嘴——”
“闭嘴，皮埃尔！专心开你的船。”
“星辰之子现在连宇宙中的一颗行星都未能控制，你确定要与我们达成这样的协议吗，鲁普拉赫女士？”莫妮卡焦急地问道。
“就说你们愿不愿意签这个协议吧？”
“你说的是各类武器和军用物资？大到星际战舰，小到光束枪的能源匣子？”此时帕特里克显然已经恢复了冷静，问道。
“我指的是所有武器，包括那些现在还没有出现研究图纸的。”鲁普拉赫得意地说道，“你犹豫了吗，布拉班特先生？”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哥哥——”
“别插话，莫妮卡。”帕特里克继续说道，“我们星辰之子组织奉行的是集体领导制，既然采购条件发生变化，那我还得和我的同伴们商量一下。”
“哈哈，看吧，莫妮卡小丫头，你的帕特里克哥哥犹豫了。”鲁普拉赫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的志向可不止是在宇宙边缘小打小闹，而是整个银河系，对吗？这样吧，布拉班特先生，只要你们能把这样的一纸授权书给到我，刚才我所提及的提供给你们的那一批武器再增加一倍，而且不用你们支付一个金克朗。”
“我说了，我还得和我的同伴们商量一下。”帕特里克沉着地回答道。
“可以，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在斯玛戈尔星区也有贸易代表，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的人，布拉班特先生。”
“没问题，两个月之内，我们一定给你一个答复。”银发青年拉起了莫妮卡的胳膊，“那么现在，请允许我告辞了。”
“那么再见了，可真舍不得你。你的太空战机和那个圆滚滚的船工机器人都待在流星号的货舱里，小铃铛会带你们过去。”
鲁普拉赫正说着，一条被称为“小铃铛”的机械猎犬便走了过来。帕特里克和莫妮卡礼貌性地告辞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鲁普拉赫有些神情复杂地扬了扬眉毛。
“我还是得提醒你，老板，那可是价值五十亿克朗的武器，如果我们卖给最近有扩军传闻的莫冈人，甚至可以卖到五十五亿克朗。拿这么多钱，换一张空头支票？”
“闭嘴，皮埃尔。你是不是又因为我年纪小的缘故而质疑我做生意的眼光和能力？”
“我没有……”憨厚的船长木讷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看人不会错的。宇宙革命者论坛还有这些年我们打交道的所有军事首领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个银发小子。将来能够撼动银河帝国统治根基的一定是这个人！”
威克西亚行星的所有陆地都升起了巨大的双头鹰国旗。
法西尔海沟深处的闪动着银蓝色光晕的拱形建筑物中早已是一地狼藉，之前还在碗状会场上慷慨激昂的抵抗势力的代表们不是横死在冰冷的地面上，就是抱着头一排排地跪在地上，手持光束枪的武装警察在四周警戒，肃杀的气氛骤然而生。
有头脑还活络的好事者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个半张脸全是疤痕的凶悍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左臂上的闪电标志显得格外刺目。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南苑龙骑兵的人来了。
武林上校摸了摸自己早年就已经毁了的半边脸，抽着高档麻醉剂制成的合成烟卷，然后冲着跪在地上的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叛徒！反贼！对抗帝国的乱党！”接着他趾高气扬地从一排排俘虏面前走过，高高扬起的右手频频挥下，一连串的枪声旋即响起，被能量束击穿头颅的叛乱分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这个嗜血的屠夫不为所动地走着，直到路过一个跪着的周身全是金属外壳的家伙面前才停住。
“长官，我见过这个机器人！它是在论坛召开期间负责主持和招待我们的！”又有一个自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家伙跳出来了。
“好一个无耻的叛徒！”武林上校啐掉了烟头，拔出光束枪，一下射穿了那个人的脑袋，接着他摇晃着手枪，走到了跪倒在地的机器人面前，“你叫什么名字，金属罐头？”
“琳达，长官。”
“说！你们这个所谓的宇宙革命者论坛是由谁组织的？幕后组织者隐藏在哪里？”
“数据缺失，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询问其他问题。”琳达冷冷地回答道。
“那这几天来参加这个论坛都有哪些人？把那些乱党的个人资料都交出来！”武林上校再次质问道，手中的光束枪已经瞄准了琳达的金属头颅。
“你未被授权读取上述数据，抱歉。请询问其他问题。”
“传言你们这种金属罐头被设计得具备部分人类情感，甚至也会有喜怒哀乐的情感体验。请告诉我，金属罐头，你会感到恐惧吗？”武林上校饶有兴趣地拍了拍琳达的头部。
“为什么要感到恐惧？”琳达反问道。
“如果不是出于恐惧，你的主人何苦躲在你这么一副金属和电路板组成的躯体后面呢？”武林上校说道，“我很好奇，你们密谋推翻银河帝国皇帝，推翻统治这个宇宙的神，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
琳达发出了一串类似于冷笑声的电子音，接着吐字清晰地答复道，“你错了，你们的皇帝则不过是一介凡人，而我的主人们才是统治这个宇宙的诸神。审判日已经临近了，帝国气数已尽。”
武林上校沉默了，他阴沉地盯着眼前的机器人，好一会儿才下令道，“去把待命的计算机技术专家找来，彻底把这个金属块组装起来的脑子分析清楚。我要这该死的机器所存储的全部信息。”
“启动自毁程序……”琳达发出了僵硬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这名南苑龙骑兵的中级军官一把抓住了琳达机器人的脑袋，无比粗暴地质问道。
“十、九、八……”
“不好，这个金属罐头要自爆了，”武林上校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所有人马上撤离！马上！”
“七、六、五……”
身处深海危楼之中的南苑龙骑兵们也不免慌乱了起来，他们抛下了还未处决的乱党分子和机器人琳达，匆匆忙忙地朝着停靠着警用潜水器的方向跑去。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这些给无数人带去噩梦的魔鬼们也露出了恐惧的丑态。
“四、三、二、一……”
只听深海中传来了一记沉闷的爆炸声，巨大的水下拱形建筑物转瞬间灰飞烟灭，所有的一切又沉寂于未知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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