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慕容夫人
慕容胥被储君软禁的消息传到慕容府上，慕容夫人正坐立不安地等着宫里的消息，闻言一屁股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这么多年，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当年听从那个叫柳扶风的丫鬟的建议，将慕容胥过继膝下，当作男儿来养育长大成人之后，她就一直心中不安。
让她不安的，不仅是慕容胥女扮男装。
而是慕容胥天资太过聪慧，如此大德大贤之才，得何等气量的国君才能容得下？
尽管夏颜侯还做太子的时候，与慕容胥交好，从未有一句恶言，更不用说有任何一点不悦之色。
但是，毕竟太子是太子，国君是国君。
一国之君，要担负的东西，太多了；要顾及的东西，也太多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毁之。
慕容胥这孩子，虽然平日已经颇为收敛，但是她那一身的才华和才干，又哪里是她想收敛就收敛地住的呢？
慕容夫人正茫然无措，她没了法子。
她是不忍心看慕容胥这孩子，就这么遭罪了；可她只是个妇孺人家，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么多年来，她出嫁之前，仰仗的是娘家的荫蔽；嫁到慕容府之后，依仗的又是慕容家的名望。
再后来有了慕容胥，她便依托着慕容胥这孩子。
现在她又能做什么呢？自身都难保。
消沉之际，门外下人通报，千月楼的弱柳夫人派人求见。
慕容夫人一听，千月楼的弱柳夫人她是有所耳闻的。
虽然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常都是慕容府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更是对烟花柳巷之地大为不齿，原本是不屑于结交这种人，甚至觉得这种人哪怕只听见名字，都会脏了自己的耳朵……
但她之所以知道弱柳夫人，是因为那个叫做柳扶风的丫鬟。
柳扶风难产死后，她派人去了柳家村查探柳扶风，只得知柳扶风的养父母都早已过世，唯一在世的亲人就是柳若若。
只可惜这柳若若早已堕入风尘，原本育有一子。
可惜柳若若的情郎萧五郎突然有一天，弃她于不顾，甚至还带走了她的儿子。
从此柳若若就再没踏过柳家村一步，在千月楼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成了千月楼楼主。
慕容夫人沉吟不语，最后还是让下人宣，让柳若若进了慕容府，但是让她从慕容府的小门进，不得走大门。
那下人怔了一下，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
“夫人，弱柳夫人意思是，让您移驾府外，同她在马车里一叙。弱柳夫人好像并不愿踏上慕容府半步。”
什么？慕容夫人当即就拉下了脸。
区区一个风尘女子，出身卑微，干的又是顶下贱的营生，做的是何等轻薄的营生，居然还好不傲慢，口气如此这般大言不残，真是荒唐！
柳若若在车里坐着，她料定了那慕容夫人会火冒三丈。
但，她也是吃准了慕容夫人此时已经六神无主，此时此刻，但凡有根救命稻草，慕容夫人就会伸手抓。
不管这根救命稻草是不是低贱的青楼女子，不管是不是有失身分。
柳若若觉得好笑，慕容胥是她的亲外甥，是她姐姐的孩子，又不是慕容夫人自己生的，慕容胥就算光宗耀祖，跟她慕容夫人有和干？
何况，她和柳扶风还是大梦国皇室王族血脉正统的那支……
她慕容夫人又算什么东西……
正想着，慕容夫人已经在她马车前方，派了人来通报她柳若若。
柳若若分明觉得好笑，这么点路程，慕容夫人还要摆上这么大的架子，让管家领着一众随从跟在身后，这是生怕旁人不知她慕容夫人和柳若若之间相谈了？
真是个没脑子的，柳若若心里冷哼一声。
如果不是慕容胥，就慕容夫人这点见识和肚量，慕容家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慕容夫人走近马车，但还端着慕容夫人的架子，不肯上她柳若若这一介青楼女子的马车。
柳若若一眼就识破了慕容夫人此刻的无依无靠，端着架子，佯装镇定。
柳若若很是清楚，慕容夫人就是个没有自己主见，只能依附别人活着的软骨头，外头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实际上外强中干，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对策和主意。
一旦没人可以依靠，慕容夫人就被打回了原型。
最最可笑的是，即便沦落到这一步了，慕容夫人还要端着她那正经人家名门闺秀的架子。
“慕容夫人且随我入宫一趟吧。”
柳若若也懒得跟慕容夫人寒暄，她知道慕容夫人老早就调查过柳扶风的家庭关系，不可能不知道她柳若若的存在。
分明撑着慕容府的是慕容胥，是柳扶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她慕容夫人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容府从来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因为柳扶风为生下慕容胥难产而死，给过她一分半毫的补偿，真是连柳扶风生下慕容胥的事，都刻意向她柳若若隐瞒。
更不要说假惺惺的嘘寒问暖，慕容府上上下下都装作不知道她柳若若的。
既然如此狠心无情，那就简单了。
她柳若若也有事说事，没事烧纸，“慕容夫人不随我入宫面见圣上，难道还打算什么都不做，就妄想等着子胥自己脱身？”
慕容夫人听了柳若若的话，一愣，为何就要随一个青楼女子入宫？
她心里其实是害怕入宫的，她最担心的就是慕容胥男扮女装的事情出包，而如果她进了宫，就不得不面对这种可能，她心里太怕了。
她向来都是在家从父，嫁人之后就从父，而后来有慕容胥就从子……
怎么能让她去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呢？
这么大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去面对，她宁可装作不知道，宁可视而不见，宁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但就算她入宫请罪，又为何要随柳若若同去？
柳若若不过是个千月楼的风尘女子，为何能进宫？
就算这柳若若宫里头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和纠缠，能有资格进宫，那些排不上用场的人脉关系，更是不可能为她冒犯圣上，更不可能救出慕容胥。
跟她柳若若进宫，难道就能改变了这个困局了？
慕容夫人的嗤之以鼻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要放在平时，她早就怒斥这柳若若不知好歹，信口雌黄。
可是现在，她心里真的是病急乱投医。
要是，柳若若万一真能救出来慕容胥呢？
那样一切就都能回归正常了，她就还能安安心心做她的慕容夫人，慕容胥也还能顶替慕容家在朝堂之上的公职……
柳若若将慕容夫人的所有微小细节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慕容夫人的心思。
她早知道慕容夫人是个什么东西，就像是她早就知道慕容老爷是个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柳扶风不知道也看不清这些。
柳扶风不仅一叶障目，还一错再错，爱上了那个男人，还给那个男人生了孩子。更讽刺的是柳扶风难产之时，为了让这孩子活下来，还不得不献策让这孩子女扮男装。
幸亏慕容胥争气，一路扶摇直上，官至宰相，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唯一让她柳若若气愤的是，慕容胥越是平步青云，慕容家那帮人就越是寄生虫一般，也跟着鸡犬升天。
柳扶风这不是让自己的孩子，帮了自己的仇人吗！
现在可好，慕容胥遭了难，慕容家的这帮人心里想的只是家族会因此受到怎样的牵连，根本就没人关心慕容胥的死活。
柳若若冷眼看着慕容夫人十分纠结的表情，“走不走？不走算了。”
慕容夫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脚就跨上了马车，转身对身后的管家说，“今日我若是回不来，就让四房姨太太收拾收拾，准备好圣上对慕容家如何发配吧；至于下人，都趁早打发走，晚一步，怕是要当成奴隶卖掉。”
语罢，慕容夫人像是在想还有没有什么要嘱咐的。
想来想去，好像也就这么点儿事儿，原来一直以来，她在慕容府上，也就这么点事儿而已。
“就这样吧，都散了吧。”慕容夫人朝身后的管家深深看了一眼。
管家目送慕容夫人决绝的背影，脸上满是泫然欲泣的表情，这要是放在年轻人脸上，那是梨花带雨，可管家如今已经六十多了，只能说是老泪纵横吧……
柳若若倒是有些意外，狭长的丹凤眼挑眉看了看慕容夫人。
“走吧，”她声音轻飘飘地朝着赶车的小厮说道，语调轻浮，柔若无骨。
她柳若若大风大浪见过太多了，经的难遭的罪也太多了，再大的事，再大的难，在她这里已经不值一提。
这么多年，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从当年听从那个叫柳扶风的丫鬟的建议，将慕容胥过继膝下，当作男儿来养育长大成人之后，她就一直心中不安。
让她不安的，不仅是慕容胥女扮男装。
而是慕容胥天资太过聪慧，如此大德大贤之才，得何等气量的国君才能容得下？
尽管夏颜侯还做太子的时候，与慕容胥交好，从未有一句恶言，更不用说有任何一点不悦之色。
但是，毕竟太子是太子，国君是国君。
一国之君，要担负的东西，太多了；要顾及的东西，也太多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毁之。
慕容胥这孩子，虽然平日已经颇为收敛，但是她那一身的才华和才干，又哪里是她想收敛就收敛地住的呢？
慕容夫人正茫然无措，她没了法子。
她是不忍心看慕容胥这孩子，就这么遭罪了；可她只是个妇孺人家，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么多年来，她出嫁之前，仰仗的是娘家的荫蔽；嫁到慕容府之后，依仗的又是慕容家的名望。
再后来有了慕容胥，她便依托着慕容胥这孩子。
现在她又能做什么呢？自身都难保。
消沉之际，门外下人通报，千月楼的弱柳夫人派人求见。
慕容夫人一听，千月楼的弱柳夫人她是有所耳闻的。
虽然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常都是慕容府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更是对烟花柳巷之地大为不齿，原本是不屑于结交这种人，甚至觉得这种人哪怕只听见名字，都会脏了自己的耳朵……
但她之所以知道弱柳夫人，是因为那个叫做柳扶风的丫鬟。
柳扶风难产死后，她派人去了柳家村查探柳扶风，只得知柳扶风的养父母都早已过世，唯一在世的亲人就是柳若若。
只可惜这柳若若早已堕入风尘，原本育有一子。
可惜柳若若的情郎萧五郎突然有一天，弃她于不顾，甚至还带走了她的儿子。
从此柳若若就再没踏过柳家村一步，在千月楼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成了千月楼楼主。
慕容夫人沉吟不语，最后还是让下人宣，让柳若若进了慕容府，但是让她从慕容府的小门进，不得走大门。
那下人怔了一下，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
“夫人，弱柳夫人意思是，让您移驾府外，同她在马车里一叙。弱柳夫人好像并不愿踏上慕容府半步。”
什么？慕容夫人当即就拉下了脸。
区区一个风尘女子，出身卑微，干的又是顶下贱的营生，做的是何等轻薄的营生，居然还好不傲慢，口气如此这般大言不残，真是荒唐！
柳若若在车里坐着，她料定了那慕容夫人会火冒三丈。
但，她也是吃准了慕容夫人此时已经六神无主，此时此刻，但凡有根救命稻草，慕容夫人就会伸手抓。
不管这根救命稻草是不是低贱的青楼女子，不管是不是有失身分。
柳若若觉得好笑，慕容胥是她的亲外甥，是她姐姐的孩子，又不是慕容夫人自己生的，慕容胥就算光宗耀祖，跟她慕容夫人有和干？
何况，她和柳扶风还是大梦国皇室王族血脉正统的那支……
她慕容夫人又算什么东西……
正想着，慕容夫人已经在她马车前方，派了人来通报她柳若若。
柳若若分明觉得好笑，这么点路程，慕容夫人还要摆上这么大的架子，让管家领着一众随从跟在身后，这是生怕旁人不知她慕容夫人和柳若若之间相谈了？
真是个没脑子的，柳若若心里冷哼一声。
如果不是慕容胥，就慕容夫人这点见识和肚量，慕容家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慕容夫人走近马车，但还端着慕容夫人的架子，不肯上她柳若若这一介青楼女子的马车。
柳若若一眼就识破了慕容夫人此刻的无依无靠，端着架子，佯装镇定。
柳若若很是清楚，慕容夫人就是个没有自己主见，只能依附别人活着的软骨头，外头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实际上外强中干，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对策和主意。
一旦没人可以依靠，慕容夫人就被打回了原型。
最最可笑的是，即便沦落到这一步了，慕容夫人还要端着她那正经人家名门闺秀的架子。
“慕容夫人且随我入宫一趟吧。”
柳若若也懒得跟慕容夫人寒暄，她知道慕容夫人老早就调查过柳扶风的家庭关系，不可能不知道她柳若若的存在。
分明撑着慕容府的是慕容胥，是柳扶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她慕容夫人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容府从来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因为柳扶风为生下慕容胥难产而死，给过她一分半毫的补偿，真是连柳扶风生下慕容胥的事，都刻意向她柳若若隐瞒。
更不要说假惺惺的嘘寒问暖，慕容府上上下下都装作不知道她柳若若的。
既然如此狠心无情，那就简单了。
她柳若若也有事说事，没事烧纸，“慕容夫人不随我入宫面见圣上，难道还打算什么都不做，就妄想等着子胥自己脱身？”
慕容夫人听了柳若若的话，一愣，为何就要随一个青楼女子入宫？
她心里其实是害怕入宫的，她最担心的就是慕容胥男扮女装的事情出包，而如果她进了宫，就不得不面对这种可能，她心里太怕了。
她向来都是在家从父，嫁人之后就从父，而后来有慕容胥就从子……
怎么能让她去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呢？
这么大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去面对，她宁可装作不知道，宁可视而不见，宁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但就算她入宫请罪，又为何要随柳若若同去？
柳若若不过是个千月楼的风尘女子，为何能进宫？
就算这柳若若宫里头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和纠缠，能有资格进宫，那些排不上用场的人脉关系，更是不可能为她冒犯圣上，更不可能救出慕容胥。
跟她柳若若进宫，难道就能改变了这个困局了？
慕容夫人的嗤之以鼻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要放在平时，她早就怒斥这柳若若不知好歹，信口雌黄。
可是现在，她心里真的是病急乱投医。
要是，柳若若万一真能救出来慕容胥呢？
那样一切就都能回归正常了，她就还能安安心心做她的慕容夫人，慕容胥也还能顶替慕容家在朝堂之上的公职……
柳若若将慕容夫人的所有微小细节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慕容夫人的心思。
她早知道慕容夫人是个什么东西，就像是她早就知道慕容老爷是个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柳扶风不知道也看不清这些。
柳扶风不仅一叶障目，还一错再错，爱上了那个男人，还给那个男人生了孩子。更讽刺的是柳扶风难产之时，为了让这孩子活下来，还不得不献策让这孩子女扮男装。
幸亏慕容胥争气，一路扶摇直上，官至宰相，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唯一让她柳若若气愤的是，慕容胥越是平步青云，慕容家那帮人就越是寄生虫一般，也跟着鸡犬升天。
柳扶风这不是让自己的孩子，帮了自己的仇人吗！
现在可好，慕容胥遭了难，慕容家的这帮人心里想的只是家族会因此受到怎样的牵连，根本就没人关心慕容胥的死活。
柳若若冷眼看着慕容夫人十分纠结的表情，“走不走？不走算了。”
慕容夫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脚就跨上了马车，转身对身后的管家说，“今日我若是回不来，就让四房姨太太收拾收拾，准备好圣上对慕容家如何发配吧；至于下人，都趁早打发走，晚一步，怕是要当成奴隶卖掉。”
语罢，慕容夫人像是在想还有没有什么要嘱咐的。
想来想去，好像也就这么点儿事儿，原来一直以来，她在慕容府上，也就这么点事儿而已。
“就这样吧，都散了吧。”慕容夫人朝身后的管家深深看了一眼。
管家目送慕容夫人决绝的背影，脸上满是泫然欲泣的表情，这要是放在年轻人脸上，那是梨花带雨，可管家如今已经六十多了，只能说是老泪纵横吧……
柳若若倒是有些意外，狭长的丹凤眼挑眉看了看慕容夫人。
“走吧，”她声音轻飘飘地朝着赶车的小厮说道，语调轻浮，柔若无骨。
她柳若若大风大浪见过太多了，经的难遭的罪也太多了，再大的事，再大的难，在她这里已经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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