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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发飙

    暮风送槐香,落叶铺长巷,年少不知秋,薄衣阔步徜。

    天将擦黑,树风沙沙,家家灯火陆陆续续地点点亮起,让槐北村的巷子里延续着白日的温暖——即使气温渐低,但依然感觉很暖。

    路凯晨穿着件衬衫敞着怀,里面的白背心贴着他搓板一样的肋头骨,连颠带跑地朝季小堃家奔去。

    白家在他家的东北方向,大概相距一站地,但绕着巷子走,还会再长些。

    路凯晨边走边琢磨:该怎么跟他说呢?不能上来就说吧,好在他的擎天柱快做完了,就拿擎天柱缓冲缓冲吧......

    到了季小堃家楼下,他抬着头冲着二楼窗户喊:“季小堃!季小堃!”

    还没等他喊第三遍,巷子里的门开了,季小堃探着脑袋问他:“你咋来了?怎么不在家看正大?”

    “想看你做的变形金刚,顺便有事儿找你。”

    哥俩边说边进了院门,进到屋门,季小堃问:“啥事儿这么急?”

    “不是急事儿,可一句两句又说不清......”

    “那就在楼下看着电视说呗!”

    “不看了!走,上楼!先给我搂搂(平声,意为看看)你做的擎天柱!”

    “你不想看我还想看呢,你要看擎天柱我一会儿给你拿下来不得了!”

    “真有事儿!要不然我还想在家看电视呢,你就明天看重播吧!走,走,上楼去你屋里说!”

    季小堃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问:“究竟啥事儿啊?神神秘秘的!”

    “走,走,先给我看看你做的擎天柱,边看边说!”

    两天进了屋,路凯晨一眼看到了放在老柜子中间玻璃拉门里的手工擎天柱,吃惊的嚷:“哎呀妈呀!比我上次见的又多做了不少啊!你这工程量可不小啊!这么多零件,还做这么细,咋整出来的?!”

    季小堃拉开玻璃门,一边小心翼翼的捧出那个灰色塑料片粘合起来的擎天柱,一边答道:“上回都跟你说过了,切出大形儿后再用锉刀一点儿点儿咔哧出来呗!”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大大的厉害!”

    路凯晨趴在桌边端详着这个手工擎天柱,他的身高大概二十厘米,因为还差左边膝盖以下的半条腿没有做,暂时用一个支架支撑站立着。由于用的全是废旧塑料片制作,他的整体呈素色,没有动画片里光鲜的色彩,但机械结构制作得相当精致。头部可左右转动,手臂和腿能够前后活动,甚至按照动画片里的角色设定,车窗用的是透明塑料片,而且可开合,里面竟然还放了一个领袖模块,彰显他的大哥身份,虽然还差半条腿,但站立在桌面上,仍然威武雄壮。

    “我说你这做得比商店里那些一百块一个的还牛逼!对了,你的那个图纸呢?给我欣赏欣赏!”

    季小堃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画得满满的纸张,路凯晨一边对照着实物看图纸一边叹道:“你这图纸画得......这是遗传了你爸的本事啊!”

    “我又有了新想法,这个做完,我要设计三变金刚——闪电!”季小堃兴奋的说。

    路凯晨问:“我靠,就是那个既能变坦克,又能变飞机的?那也太复杂了,孩之宝都没做出来,你能做出来?”

    “变形结构我基本想好了,但能不能做出来不敢说。”季小堃答道。

    路凯晨接道:“你没吹牛吧......动画片它怎么画怎么是,但要设计成实物可没那么容易啊!”

    “我想的是用多层结构......给你说也说不明白,等画好设计图我再给你讲!”

    路凯晨搓着手说:“厉害呀!那以后自己设计自己做可以卖钱了!”

    季小堃反问道:“你不是说有版权,不能随便卖钱吗?”

    路凯晨回道:“可以做动画片里没有的啊!你看我那个三块钱的飞机人儿,动画片里就没有,没有的他们总管不着吧?”

    “就你那个三步变形的飞机人儿?快别说了,变完了都看不出人形!”季小堃笑道。

    路凯晨答道:“所以我一直拿它当飞机模型摆着看嘛!三块钱的还想怎么着,三十的也不敢买啊!”

    季小堃调侃道:“嗯,一块钱变一步儿,这么想也对得起你那三块钱。”

    “说真的,你那三变金刚设计出来后一定得做出来啊!”

    虽然后来季小堃那个三变金刚的确画出了图纸,但随着年龄增长,学习的压力加上绘画方向的转变,各式各样的机器人也逐渐淡出了他们的兴趣范围,代之以各种漫画人物。

    就是这张目前尚未诞生的图纸,虽然在成图后就一直搁置在季小堃的抽屉里,却因一次机缘际会,成为他们人生兜兜转转后的一个新起点。

    两人聊起变形金刚,路凯晨竟然把正事忘了,还是季小堃想了起来,问他:“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到底啥事儿?”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哎,这事儿吧......怎么说呢.......”路凯晨支支吾吾的说道。

    “有啥不好说的?”季小堃急问。

    “呃......其实呢,这个事儿可以分成两个事儿说,一个好的一个不好的,我先跟你说好的吧......”

    “真磨叽,你还是先跟我说不好的吧!”

    “不行,一定得先跟你说好的!”路凯晨坚定地说,“因为好的这个忒好,不好的那个吧......又忒不好。”

    “随你便,反正到头来你都得说。”

    “嗯!那我开始了啊......”

    于是路凯晨将他开学那天听到的于小玲谈论季小堃的话,还有那天在假山旁于小玲问起季小堃时的表情变化,前前后后跟季小堃说了一遍,听得季小堃眼里直放光,兴奋地埋怨道:“你咋不早告诉我?”

    “没找着合适机会合适时间啊!再说告诉你你又能怎样,你还能跑她跟前儿捧把花儿来个单膝跪地不成?老师还不得把你爸叫去?”

    “那为啥现在告诉我,看正大的时间就合适了?”

    “因为......因为吧......哎,还是你自己看吧......”

    说完路凯晨掏出兜里那张叠成小块儿的纸,摊开放在季小堃旁边。

    季小堃看着开头儿那蜘蛛爬字迹写着“于姑娘”,预感到了什么,瞪着眼问他:“这是啥呀?谁写的?”

    路凯晨挠挠脑袋,瞅着桌子上的小作文儿蔫蔫地回道:“郭升斌......”

    季小堃噌的一下就把那张纸抻到面前,急切地看了起来......

    可是,刚看了两三行,他的脸色抖的涨得通红!路凯晨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点儿后悔刚才没多说几句就把那张纸给他看了。

    只见季小堃脸色突然由红转白,白里泛着铁青,路凯晨一看不对劲,刚想开口问他”你没事儿吧?“,就见他猛地一把将手里的纸撕了个粉碎!紧接着一个天女散花,攘得那些碎纸在头上到处飘,还没等那些纸屑落下来,“邦”的一声巨响,他的两只拳头竟然像锤子一样,同时砸在了桌子上,不仅桌子被砸得直晃悠,连桌上的擎天柱都震得跳了起来,支架也掉了。

    随后听到季小堃叫道:“郭升斌这个王八蛋!!!”

    路凯晨也没想到他情绪会这么激烈,在他撕纸的时候都懵了,直到单腿擎天柱脱离了支架跳了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趴在桌上扶住,生怕被震坏了。

    季小堃骂过后还没有完,紧接着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囫撸到地上了,桌上的图纸和铅笔盒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吓得路凯晨赶紧将擎天柱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路凯晨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更没想到他那细细的胳膊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力量,手足无措地愣了半天,见季小堃攥着拳头咬着牙低头闭着眼不说话,他才试探着问道:“小堃,你没事儿吧?”

    季小堃还是不说话,他又说:“小堃,冷静啊冷静......我知道你难受......”

    “你不知道!!!”

    “现在不就知道啦......”

    “你没喜欢过谁,怎么会知道?”季小堃胳膊肘支着桌子,双手捂脸沮丧的答道。

    路凯晨一想,也是......于是就没再回答,只是一手抱着擎天柱,另一只手拍了拍季小堃的肩膀。

    为了转转话题缓和一下,他说:“唉......你看你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擎天柱,差点儿给‘卒瓦’(cei,四声)了,再生气也别这样啊......这,这可是亲的!”

    季小堃一动不动仍不说话,但似乎情绪稳定了一些......

    路凯晨于是接着说道:“小堃,你听我说啊,其实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人家小于都明摆着是喜欢你的,你多帅啊,那小子能比?咳......不说长相,太肤浅,咱就说品行,小学六年还不知道他啥样?小于会理他?再说,这不东西在咱们手里呢么,咱们掌握着主动权呀!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宽心,为啥我先跟你说好事儿啊,就是为了让你先拿着答案再审题啊,题出得再难你知道答案你还慌啥?大不了过程不会做,但分儿咱拿着了啊!你说兄弟我说的对不?”

    季小堃终于抬起了头,叹了口气,不知说啥,就那么满脸郁闷地盯着窗户。

    路凯晨悄悄站起来,端着擎天柱,转身猫着腰走到柜子前,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上面的储物格子里,然后拉上玻璃门,回过头说:”擎天柱我给你收起来了啊!“

    季小堃看着窗户,低声低语地问道:“你怎么拿到这玩意儿的?”

    “你说那张纸条儿啊......”路凯晨回头看着他回道。

    于是他就把下午事情说了一遍,鉴于季小堃现在的心情,他就没有眉飞色舞的自夸自擂,只是长话短说。

    听完情况简报后,季小堃又用拳头砸了下桌子,说:“我一定要教训教训这小子!!”

    路凯晨想了想,说:“唉,不妥!上回游戏厅里跟他打架,我感觉他其实没用全力,就这样我还没打过他......你说咱俩要是放学堵他,站那儿跟两根儿葱似的,镇不住他呀!”

    “那你说怎么办?!”

    “刚才你都没看完就撕了,你知道最后他写的啥吗?”路凯晨于是将最后一段的内容大体复述了一遍,又接着说,“要我说干脆不理他,反正于小玲啥也没看到,根本不知道有这码事儿,自然不会搭理他,他自讨个没趣,当然就拉倒了,你说呢?”

    听完他的复述,季小堃更来气了,恨恨道:“不行,不能就这么忍了!你以为凭他那尿性,会知道要脸?!”

    路凯晨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有点儿窝囊,挠了挠脑袋,说:“是啊,我也怕这球货一次不成,又死皮赖脸地写小作文儿,这次是碰巧被我得(dei,一声)住了,也不能天天盯着他啊,谁知道他哪天又趁没人撬咱班锁......”

    “妈的!这个郭生病!简直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啊!”路凯晨突然一拍巴掌,道:“叔可忍婶儿不可忍呀!!”

    “啥意思?!”

    “我忽然想到这事儿可以请小辩儿帮忙啊!他叔咱们先忍忍,找他婶儿去教育他啊!”

    “咱俩镇不住他,小辫儿能有辙他?”

    “哎呀,我觉得小辫儿找他比咱俩放学堵他更有力度!你说咱俩没名没分的,算于小玲啥人啊,那小子肯定不服,小辫儿既是她同桌,还是她女朋友,这一出马,找姓郭的眼一瞪......事半功倍呀!”

    “那还得找小辫儿说这事儿啊......还有,她愿意不愿意管这事儿?”

    “我觉得她肯定管,因为咱们这儿有证据啊!”路凯晨指着地上的碎纸说,“回去我粘粘,明天拿着这篇儿真迹,她看了不可能不管。”

    “那我明天先去找你,然后一起去找她。”

    “明天你就甭去了,我自己去,你就在家给擎天柱做剩下那半条腿吧!做完了好给他们也开开眼。”路凯晨一边说着一边收集着碎纸片。

    季小堃也帮他捡着,一会儿敛齐了,季小堃对他说:“那你就帮我粘吧,我可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路凯晨把那叠碎纸片塞进裤兜,说:“没问题,明儿早起我就拿去找小辫儿商量商量,看她有啥更好的主意没。”

    季小堃回道:“好吧,那我下午去找你,你再告诉我怎么办。”

    “OK!那就这么定了!”

    季小堃又说:“一会儿该演《八十天环游地球》了,咱们下楼去客厅看吧!”

    “哎呀,我得走了!”路凯晨看了看墙上的表,又拍拍裤兜说说,“你看吧,换换心情,明天的事儿就包给我了!”

    季小堃送他出了门,外面天色已晚,空气清凉,他伸了伸懒腰,然后疾步走进巷子。

    他看着路灯下奔着亮光到处爬的蝲蝲蛄,边走边想:要是明天小辫儿问我这纸怎么碎成这样,我该不该告诉她是季小堃生气撕的?好像除了说实话,真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这纸为什么碎了......总不能说是我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