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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章 岗位——流水不争先

    打小起,兰埠菁不爱哭。

    虽是女娃,但养得野,是村头的孩子王。

    小孩大都怕蛇,兰埠菁偏不怕,恨不得把蛇尾巴从洞里扯出来。

    兰立山懂蛇药,祖上传的。

    采药前据传不能知会旁人,采前忌讳被人撞见,否则药不灵验。

    兰立山每次采药秘而不宣,但是鬼灵精怪的兰埠菁总喜尾随,斥也斥不怕,后来对蛇伤草药略知一二。

    胆大又好奇的兰埠菁甚至偷学所谓定蛇术,越发不怕蛇。

    兰立山从来不教,理由是传男不传女。

    再长大点,兰埠菁趁大人扮禾双抢,自告奋勇找草药来治蛇伤的老乡,挨过一顿竹扫把。

    兰立山唯此一次动粗,相较于刘招娣嘴皮子能磨刀,兰埠菁宁肯冒险再找一把草药。

    家长也怕小孩玩水,兰埠菁却经常泡在家门口的小河。

    如今河道早缩了,要是倒转回去20年,这还是富黎境内首要的一条大河,兰家近处就是泊船过渡的正经埠头,搭有一溜的茅棚打渔卖瓜菜。

    兰埠菁名字里的“埠”由此而来。

    后来在大兴水利时期,上游的合兴镇修建了大型水库并且归流改道,以致当初埠头边的小集市不再,兰家祖辈传下来的酒坊也关张了。

    纵是小河,涨水时也咆哮,前村槐树下筑有拦河坝,涨满就成小湖,厚重的木闸门半开着,泄洪口的水势汹涌。

    可兰埠菁不怵,敢从木闸门直接往下跳,扎猛子潜水往下冲,嗖出水后,再一直浪到家门口,直至被那根电线杆子做的栈桥拦住才过瘾。

    假小子一样的兰埠菁偏生俊俏,乡邻并不看好,乡下有穷上漂亮多受罪的说法。

    兰埠菁依然故我,自行烧铁丝捶钩子钓鳝鱼,放水晒田抡锄头挖泥鳅,瞅见田埂边的鸡窝蛇,总要追一阵,遇到河里的水蛇也能瞅半天。

    这般野法,女生们望而却步,在学校经常落单。

    总归有怕的,唯独有一样不敢拢场——捉老鼠点天灯。

    乡下诸事各物,皮实的兰埠菁见多识广,偏偏受制于老鼠。

    乡下房子破,老鼠不但打洞来袭,还不时一窝红皮鼠崽现身,都让兰埠菁毛骨悚然,倒吸凉气。

    乡下可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老鼠。对兰埠菁而言,躲老鼠贯穿于长大全过程。

    由于不堪鼠扰,外部坚壁清野,晚上高床睡觉,而且警醒得很。

    自从有一次发现老鼠嗖过房梁,大冬天也不撤蚊帐,反而叠着架两床蚊帐。

    家里不宽裕,水泥石灰倒是常备,熟知兰埠菁软肋的兰立山领头上演驱鼠大戏。

    兰埠菁更是热衷于各种堵洞,自行归堆水泥,和成沙浆,见洞就堵,逢洞就封。

    老鼠们岂能善罢甘休,此路不通开新路,旧洞堵了挖新洞。

    最为惊恐的,就是春上发洪水,小河变怒河,甚至房子淹到二楼,老鼠水中逃聚,仓惶编队,这可不是旧洞新洞的小场面,蔚然大观骇异慑人,更让兰埠菁打颤慌软。

    拼命也得考学校,跳农门事小,躲老鼠事大,玩心之余不敢忘学。

    放养的孩子筋骨壮,兰埠菁身上没有一丝赘肉。

    一路发育到大学校园,越发显出韵味,一米七四的个头,凸翘紧致,长发飘肩,吸睛的壳子。

    但是不愿长大,因为痛经。

    也断不敢自诩美女,自卑于时尚,打小就显黑,更不消说三天两头顶着太阳撒开脚丫子。

    乡邻笑话腊妹子可以少吃油,每天都能晒出一层油。

    成长的因子,管中窥豹,有如棋盘经纬。

    棋如人生,以小见大,其实不太准。人生如棋,循棋理做人,倒有准数。

    康德助网棋起名“只此一手”,正值找不到只此一手的迷茫时节。

    下棋空档委实难找,加班是家常便饭,还被不时的电话吵晕,时间碎片化,拼起来只可以听一段京剧,根本不适宜下围棋。

    服务运行小组半年调度会并未如期召开,听说要换组长。

    康德助不便参与私下议论,更不敢直接问章威武。

    这几年跟在章威武身边只做具体事,两人相处逐渐习惯。

    34岁的康德助参加工作已11年,都是写材料的差事。

    此前在服务运行小组综合办工作,3年前转到宣传办,尽管当时不乐意,但章威武不容分说就定了。

    早上康德助蜷在床就有电话拔进来,因为有一个征求意见稿要抓紧报送到位。

    指令来得急,慌忙在书房起床。

    老婆温婉丽在隔壁主卧室早就起床,正在灶台前煎蛋,有意缓解前天争执后的冷场。

    当时是为给铜峰市农村留守儿童助学工程捐款的事。

    康德助数落温婉丽要么就不捐,要么就多捐点,捐两包烟钱还左通右通这么多电话,什么效率!吵得形势大好的一盘棋出漏勺,功亏一篑。

    温婉丽此前知道康德助已在单位捐款,只是一边拿着与原单位工会干事的电话,一边想敲开房门问几句而已。

    电脑旁不时提问通电话,搅得下网棋的康德助冒火。

    你一个歇岗好几年的要给谁面子?

    我不光捐了现钱,授课费也充进救助基金了,再说乡下亲戚的穷孩子都值得助学,你还凑哪门子热闹?

    温婉丽知晓康德助历来厌恶看热闹的作派,也怕被说成凑热闹。

    于是自有说道,你不但到底捐不捐没同我讲清楚,反而弄得现在捐多捐少都为难,早晓得就不对你抱指望。

    你来我往拌嘴,康德助指责这是闲出来的毛病,温婉丽则抨击你的法眼确实难容人。

    还是喜欢凑热闹,康德助关门之前甩出评价。

    果然被视为凑热闹,温婉丽憋气难消。

    如果额头上能写字,康德助肯定写满一排忙字。

    除了安全控,还是一个计划控,下棋读秒,出行掐表,进电梯都是先摁关门再摁楼层,可以多省六秒。

    前天闺女康欣写作文《我的老豆》,描述康德助总把安全与效率挂嘴上,写成十足的安全控与计划控。

    作文被老师评优后,康欣回家还用布干胶剪出“双控门”三个字,带拱形地贴在门楣上。

    温婉丽已习惯康德助这种爬虫般的奔突,爬格子既要细又要快,突发事则要快还要勇。

    看见康德助在鞋柜前着急换鞋出门的样子,温婉丽决定不再放水加煮,直接铲起两个煎蛋出锅,抽筷子扣碗端过来。

    康德助摇头示意不吃,转身从餐桌上抄起一杯凉白开,仰头连咕两口,看见门楣上的布干胶,才记起昨天答应送康欣上学的。

    “还是你去趟学校,欣囡可能受了欺负,有个同学讨她嫌。”

    温婉丽接过杯子,心思还在出门上,换双鞋垫子?最好把袜子也换了。

    康德助默不作声。

    温婉丽知晓有问没答的情形,意思就是不换。

    这些年下来,夫妻俩一内一外,内外有别,几无波澜。

    康德助自从服务运行小组的综合办转到宣传办,在家里越来越少话。

    温婉丽挺怀念康德助刚上班那会,酸甜苦辣都愿讲,有时谈兴足,并肩坐在床头聊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