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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章 受磨——三维打二维

    康德助略降车速,将蓝牙耳机换进左耳朵——

    前年过元旦,为促动由线到块的网格化,我加班半个月,草拟了一篇《关于深化务工人员技能培训服务管理的意见》,总共17页,是单位有史以来最全面的一个文件,一路上报,批了三大段一大版,最后决定上会,标题都没改。

    当时区里搞创建,原本只成立三个专题组,通知都印出来要发了。后来看到我的稿子,内涵外延都比已经印出来的那些显得富实,于是连夜专门讨论,认为这个行当不是漏不漏的问题,而是要单列,手上这个文件可以通篇就现,格式改一下就是问题清单与单位责任的目标任务书。最后临时改通知,特意新增为第四个专题组。

    结果你猜怎么着,好家伙,脖子上的圈圈一个码一个,规格拔好高。不过我也被多套了一根绳子,每次开会,我的议题排第四,但是材料任务排第一。

    另外三个专题组,带头的都有三四个,写材料的更是一大帮,我那个情绪,等于别人呷荷包蛋而自己喝汤。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对我讲,不要带情绪,有情绪就到厕所里去发。

    后来绳子绞得更紧,上头一再拔高加码。

    有一次,单位后半夜通知,要我马上加班再出一个材料,当时人都是懵的。从家里爬起床,打车到单位,扫齐资料,直接赶到区里文印室,找一台电脑,铺烂一桌子,边打米边下锅,材料出手已经凌晨5点。

    与我同时出材料的,还有另外一个专题组,也在隔壁会议室加班,那架势让我摇脑壳,一拔负责的在场不说,还附带四个写手联合交作业。

    ——

    范娟捂着手机走出员工宿舍,趋近樱花树下,从树杈子取下两双晒干了的鞋子。

    范娟提及这两双隔一码的鞋子当初是从樱花树上取来的,后来每次洗了就在樱花树上晒,你写材料既然写得跟肉搏战差不多,难道就不能躲着点?

    “还躲?才算拐头道弯,后头还一截好长的要趟。”康德助一把方向拐下立交桥,向右驶入匝口,市道改县道再接着讲——

    后来又有大记者来,区里直接发通知,我也像你的地陪全陪。期间两天半跑了7个点,手机都被打爆了,屙尿都想插队。

    最后又跟你当导游送团一样送到机场,搬送托运土特产,手上沾了油,在机场进厕所洗手,一块结婚戴的机械表,放在台板边上忘记拿,再打来回找,已经丢了。

    当时懊得死,发情绪,冲水冲了一脸,也印了那句话,有情绪就到厕所里去发。

    之后还是舍不得三千多的那块表,心疼一个月不止。

    跟记者打交道,考验大于挑战,恨不得自己也当记者。

    那位大记者离开铜峰之前,主宾双方见一面,确定稿子框架。

    当我把大记者领到门口,打下手的不让我进,直接挡驾,当时酸溜溜的。

    我还天真地以为,为这一波宣传打了那么多下手,也该晓得我这个人的存在了,结果连面都没见着。

    这头的大角色不让见也就罢了,可那头的大记者又找我两回,而且都讲是十万火急。

    一回是要我完善补充两个点上的材料,第二回完全是猪八戒打先锋。

    当时我在乡下双休,手边没有电脑网络,那位大记者要我马上写篇500字的评论,去配那篇3000字的通讯。

    我一万个不愿意,但又推不脱,只好搭中巴车去镇上的网吧,折腾三四个小时,最后发邮件又改了两个来回,乡里网吧稀烂的键盘,输入法也用不惯,那受磨的过程永世都忘不掉。

    其实还有第三回,大记者隔一个星期通知我,那篇评论审样时被毙了,只能下次找机会再合作。

    额的神,我哪里配得上合作?人家三维我二维,三维打二维的降维打击,总会三打二胜。

    ——

    范娟坐在樱花树下,屁股就着鞋垫子。额的神,你的道道我也配不上,但那些弯弯可以到我这晒干点,我现在从树叶子缝里眯过,后头正好大的太阳。

    拉正后视镜,康德助瞅后排戴着“头盔”的何田田仍在趴窝,就势接续:“铜峰火炉子不缺太阳,缺的是你,今天干脆跟你晒个饱。”

    康德助再举例找说辞:“去年的六月三伏天,顶着大太阳,我跟副组长为一个活动踏勘线路,一人一顶草帽子,塑料袋子里一个记录本和一瓶矿泉水,围着车站绕了一个半天,在进站的铁轨上走了四公里。这十几年摇笔杆子,压力最大的是副组长主事的这两年。大型活动多,主题宣传多,包括现场会,一加班就一个星期,从起到散甚至半个月不归屋。”

    手机打得烫耳朵,范娟揶揄你跟副组长走铁轨不牛逼,跟我才牛皮,从起到散,一天的时间,而且两条铁轨还不交叉。

    挂断电话,驶过“荷田村”竖在堤头的麻石碑。

    路渐颠簸,听到后排的何田田在摇车窗,康德助递过保温杯。“要喝有热水,到底晓得自己的地盘,到家就醒了。”

    坐至居中的何田田盯着前头,称自己醒来好一阵了,才还想起我打胎你爆胎在笑。

    康德助抓方向盘的手一紧。“还有劲笑,那你刚才并不是在听歌?”

    听歌不如听你讲故事,何田田玩起双手互搏,保温杯左手抛右手。

    “还以为你一直在睡觉。”康德助指着村部电线杆子的喇叭,“你听了我讲的不能到外面当喇叭。”

    那我也有个条件,你莫到我屋里当喇叭,尤其不要讲我在KTV呷醉酒。

    “你都不扯麻纱难道我还反起扯?”康德助拐进屋场,看见何老爹与儿媳正往地坪里抬摆八仙桌,地上红纸笔墨,估摸前天约的扶贫标语等着今天写,康德助的手指甩得像章鱼,“开车开得手发麻,横平竖直只怕打弯弯。”

    何田田重新戴上耳机。“现在发麻的是我,还是不该讲在谈爱,屋里娘追着问是哪个男的,逼起我扯谎。”

    “点长不好当,毕竟是我的朋友闯的祸,今天空手进屋,你又只要了1万。”掉转车头之前又返头叮嘱,“与其扯谎,不如只讲个大概,少说两句。”

    脚撑半开门的何田田紧拍驾驶位的椅背,听说这钱本来是给你装修的,我看你是好人,给你面子,因为我娘咒得起飙,才拿点钱堵她的嘴。

    “既然我是好人,不趁机多拿一点?”

    何田田捋正头盔式耳机,把保温杯扔到前座再接腔,对好人,我不坏,对坏人,莫我想好。

    为什么耳朵要长一对?摆正车头的康德助用手点了点耳朵。“看人识人要兼听则明,难得你把我当好人,你要不提醒,我都不晓得还可以被评定为好人了。”

    装作一瘸半跛的何田田进屋果然遭到质问,捂肚子推说反胃,戴耳机听了一节销售课,得赶紧躺会。

    但凡好人,要看对谁,并由谁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