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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章 悲剧——缠了哪条命

    回到何老爹家吃午饭时,后湾组贫困户执意奉送的一份刨盐鱼刚上桌,康德助就接到电话,是服务运行小组运维室转入素质拓展训练基地办公室的小冯打来的。

    之所以没给康德助开欢送会,小冯的解释是,一来放假前大家都在忙,二来是因为叶识海住院了。

    小冯还吱唔提及康德助仍然欠着一项任务,即关爱流守儿童结对子活动。

    康德助对此可不接受,咀嚼一分神,鱼刺卡喉咙,连忙起身咳,应付着挂断电话。

    何老爹评价康德助的宣讲课实在,点长虽然年纪轻,但轻重得当,水平开飞机,高得很。

    工作组小伙子也附和。

    何田田插话,这算么子,人家见过超级多的世面,练都练出来了,何况会写的人自然也会讲。

    你晓得什么?何老爹唬着脸,要你读书你调皮,看以后流到哪里才会石头撞脑壳,如今有幸认得也拜托点长,有机会帮我家的小迷糊找个事做。

    鱼刺仍然梗喉,咽吐两难的康德助只顾点头。

    傍晚时分,康德助挂念叶识海住院,回拔小冯电话:“得的什么病,住在哪里?”

    可能是肠炎,小冯只晓得节前加班之后肚子痛,对外没讲住哪家医院,不劳大家去看。

    情况不甚明了,康德助只能问出个大概,遂转到扶贫任务:“谁说我的任务没有完成?”

    原来是隋峰朗要求小冯搭的口信,上个月综合宣传线由他牵头,介绍一批留守儿童结对子,除康德助之外都提交了对接资料照片。

    小冯由此好奇,你可是经常自诩老农民出身,隋峰朗讲就你还没有落实,要我转告,打移交不能留尾巴,哪怕换单位也要把这账记在头上。

    “就他能,你就说这口信搭到了。”康德助继而寒暄,“我离开了运维室,你们几个虱子多了不痒,杀混毛猪的时候有没有盼来张屠户?”

    小冯叹气,怎么可能不痒,你在还有高个子顶着,你一抛弃我们,变压缩饼干,单位牌子拓展扩展,剩几个写手又瘪又矮。

    “我只是中场休息,隋峰朗才是抛弃,我打移交还在一个院子里,他打移交是出院子,彻底一挥手。”落日余晖,康德助走出屋场地坪,跨进小路边的菜园子,瞅着筷子长的辣椒树出神。

    与留守儿童结对子一事,最适合出面作了结的是叶识海。

    可此际叶识海住院了,不宜知会劳神。

    关爱留守儿童活动之初,自己与隋峰朗的分岐按下未提,叶识海是知情的。

    康德助一瞬间迸出理论一番的念头,但抬头望向西边火红的晚霞,迅速不愿再想那斗气斗得通红的眼廓,尤其隋峰朗溜在六百度近视眼镜背后的眼珠子,任由卡喉的鱼刺重新作崇。

    步出菜园,高立田埂,乡野绿色抚润心胸。

    康德助攥着前天写标语当镇纸的一方杂木,终究拨通隋峰朗的电话,就扶贫结对子解释:“我已经完成了结对子任务,不过不是你那老家的人,而是我老家的,我老家尽是外出打工的,最不缺的就是留守儿童,我选了两个放抛荒牛的后生伢子,并没有选亲友。”

    隋峰朗立马质疑,既然单位让我牵头,你要搞特殊,难道我经过论证的名单不合扶贫标准?各行其是怎么会有规模效应?什么我的老家和你的老家,你就是有私心。

    “我结的对子,是有不良行为甚至违法倾向的未成年人,本意是救急好过于救穷,私心从何谈起?未必你摸的名单就格外有效力,不能改?”

    挟牵头之利,隋峰朗自有说法,我的名单已经报备,你私下结的对子不算数,账就还挂在账上。

    “账不挂在账上,还挂在脸上?”康德助意识到彼此关系已然井水河水,没必要添堵,换一种口气,“说实话,我结的对子,至少晓得是哪个屋里哪个人,讲的都是一口富黎乡音,见面打电话,不光就近,也没有沟通障碍,不想舍近求远,图的无外乎看得见、摸得着。”

    隋峰朗仍不松口,在意牵头的权威被冒犯,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做法,欠账暂时扯不拢。

    挂完电话,康德助一拍胸口,竟然没有往常同隋峰朗通话之后的窝心痛,抬手打一个响指。

    折回地坪,康德助再一看手机显示,两个未接来电,分别是温婉丽和范娟的。

    先回范娟的,告知等三分钟。

    再拔通温婉丽的电话:“康欣不烦燥换了外语培训班?”

    现在没事了,在客厅拼积木玩。

    “我问你,家里还有多少钱?我要炒股。”

    怎么想起炒股了?温婉丽答复余钱6万多,准备买家电、换沙发,如果不急着装修,打算先放进温婉芬公司里。

    康德助将手中那方杂木扔进墙角柴火堆。“先给我炒股,温婉芬公司投再多也听不见水响,加上穷盒子的3万,你凑10万块钱,我去开户。”当温婉丽应允,康德助还寻思钱少不过瘾,“我再问问我姐,能不能多搞5万。”

    “莫贪多,你是头回炒。”温婉丽挂完电话,立马通知温婉芬那笔钱暂时不能给了。

    康德助则抓紧回范娟的电话。

    “早就想听同学来提终极问题了,现在进入问答时间。”夜幕初开,康德助朝菜园子方向重新远离何老爹家。

    范娟先挑话题,你猜我在干什么?给你两次机会。

    “这个点,你吃了晚饭准备洗澡?”

    就想着我洗澡,再猜。

    “我听着你那边有点吵,在逛街?

    又猜错了,我刚听完讲座,拓展训练课请了一个教授来讲证券投资,我有个同事炒股,拉我来陪她,你一直没来电话,我听了两节课,心不在焉。

    “年轻人果然赶时髦,不过也难怪,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谈股票。我也准备投钱买一点,看别人赚钱眼红。”

    范娟咯咯笑,你不理财,财不理你,我反正没钱,理都不理,爱理不理。

    “你还笑,我要是扯起股票的事,差不多能哭。”

    你被股票撞了腰?

    “想撞,没撞上,我确实短缺经济头脑。早几年,外面来固卫区参观,必到那几家知名企业,我都跟着去了上十趟,就没意识到买股票。你猜这四五年,如果买了会涨多少?”

    3倍?

    “翻15倍。”

    范娟啧啧称奇,财到人不知的另类版本。

    “稀里糊涂错过,现在想起来,蠢得做猪叫。”

    为孔方兄还能悔成二师兄?难得如此深刻的自我批评。

    “当然该遗憾,本来能够对家里还有亲戚更客气点。过年过节,还在盘算给谁多少钱,要是不错过股票,这些钱都是小钱,对长辈就没有那么多遗憾了。对小一辈也是,上次表弟朝我借钱考驾照,我打折扣只给了两千。”

    那我不笑话你了,其实可以换种想法,你把烟戒了,把身体搞好,工作不犯错,平时多打电话,也是对长辈的一种好,不必计较给的多与少。

    “别的都好说。戒烟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已经换工作,加班写材料不再是理由。

    “那我还要下棋。”

    围棋国手有几个抽烟?巴不得还要吸氧。

    康德助狡辩:“我上厕所都习惯了抽烟。”

    卫生间本就小,空气不流通,抽个臭味相投的劲?

    康德助无厘头。“那我还要唱歌。”

    我呸,你还有肺大泡!范娟抓住话病继续痛批,唱歌跟烟瘾有毛关系,你越抽反而越没底气,亏你还体检出来有肺大泡,如果还不戒,小病大祸,你唱歌都会上气不接下气。

    “你以为我不想戒,其实早说过,谁要能让我戒烟,我愿意出5万块钱。”

    范娟用起激将法,这话能听出戒烟的决心?纯属托词而已,我发自内心鄙视,我外交照会你,你不再是积极的榜样,而是反面的教材,小心我无限期取消你的最惠国待遇。

    “也跟着闹最惠国待遇?凭实力说话,会叫的狗不咬人,几个来回闹得跟小孩过家家一样。我可提醒你,咱可是玩真的,如果我戒烟的话,你得答应我的条件。你先说,你给我哪些待遇?”

    一个是让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的待遇,如果还要加一个,那就给一个我来看你一回的待遇。

    康德助瞬间开心。“有点成交的意思,但我要慢慢来,我先想清楚如何戒才能戒得脱。”

    轮到范娟得意了,这待遇三个月有效,过期作废。

    五一长假结束第二天,康德助乍收震惊消息,叶识海病故!

    难以置信!肠炎也死人。

    听说发病就动手术,住院几天就回家了,结果还痛又紧急送医,最后再抢救,但为时已晚。那是手术不成功?那是医院有责任?那是自己不重视?那是……莫衷一是。

    不管哪个那是,终是彻底悲剧。不要有情绪,不要带情绪,这一下情绪大撒把,一风吹。

    打开车窗吹着风,手中攥着印山石笔帽子,康德助眼泪奔涌,恍惚忆起猫有九条命,脑子里尽是叶识海的影子,发过的牢骚,开过的玩笑,曾问过的缠了哪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