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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章 牵挂——口袋布挨布

    对兰埠菁所作的解释,段均益在电话里算是彻底失败了,摁下葫芦起来瓢。

    段均益不管不顾地闷头大睡,既没有细致地帮兰埠菁梳理思路并厘清疑虑,也没有只做不说地从郡兴赶往昌定陪在身边。

    这个当口,兰埠菁作为家庭妇女的成份完全占了上风,需要切实陪伴。

    段均益还在认为兰埠菁是独立半边天,脾气消了再趁热打铁不迟。

    可是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迟了人不知。

    连睡觉附带图清静,段均益两天后再给兰埠菁打电话时,响了好久才接通,先听到段准的哭声与铁轨的咔嚓声,而接电话的是刘招娣,被告知祖孙三代正在回富黎老家的火车上。

    刘招娣压低声音,你俩肯定吵架了,她从郡兴回来就没说过几句话,刚才她本不打算接的,过一阵才把电话丢给我来接。

    有是有点不开心,但没什么大事。这么快就回乡下了,我还打算忙完郡兴的事,星期天就回昌定的。不过昌定越来越冷,回富黎也好,暖和些,段准舒服一点。段均益这通说辞看似安慰刘招娣,实则宽慰自己。

    苏聪追来好几个电话,提醒此事不可小视。

    段均益没好气,情况是你捅出去的,结果凑一堆了,你明知道兰埠菁的脑筋不拐弯,何不一瞒到底,让我里外不是人。

    面对质疑,苏聪通话前就打好了腹稿,辩解一套一套的。

    长期以来段均益就说不过苏聪,这回更不例外。

    唐副总裁听过小严转述,主动给段均益打电话,有误会就早点解释清楚,家庭妇女一旦发麻,吃不了就兜着走。

    小严来过两个电话,头个电话是告知印山石已上交总部,后一个电话是问“你老婆是怎么找麻烦的”。

    每个人都厌恶麻烦,但麻烦总伴着生活,基本上挥之不去。

    有的人,总是麻烦不断。还有少数人,麻烦本就不少,偏偏还要惹麻烦。

    星期天下午,康德助戴着口罩,带着一个游戏机,拎一大袋东西,按约定赶到医院看望穷盒子。

    进门卫室直穿风雨连廊时,瞅见穷盒子斜靠在廊柱,点滴瓶挂在侧顶栅栏,待轻步趋近至身后,才察觉摇头晃脑在哼唱什么。

    竖起耳朵的康德助始终静默,直到穷盒子转头再一脸诧异。

    穷盒子自说自话,这次肺不舒服再住院,脑壳里尽想起当年在陵江犯病后分手的头个女朋友,唱的这曲戏叫《仙配三忆》,就是谈爱的时候跟她学的,好多年再也没唱过,锦港话的发音也原样还给师傅了。

    隔着塑料袋并排坐下,康德助下意识地准备取口罩,穷盒子瞪眼止住。原本是来宽慰解闷的,没承想反被穷盒子一通训导。

    引子是从抽烟的话题开始的。

    康德助带了香烟去,但执意让穷盒子减量开戒。“肺结核不能抽烟是常识,不听医生的也至少要听我的,从现在起开始戒,把坏事变好事。”

    夹着烟的穷盒子伸手要打火机,声称戒烟等于戒饭,晓得戒不了的,我那什么自控能力属于最不控制的那种,如果临时戒着玩,不如把那劲用在生意上,多赚几个是实在。

    康德助故意摸口袋,示意没带打火机。“我看你是不想这肺结核好了。三分治,七分养,你已经没有抽烟的资本,再抽就是抽命,未必命都不要,硬要过这几下口瘾。烟这玩意确实是害人,我是早就想戒了。你带头戒,我选个日子也开戒。”

    烟都带来了,会不带火?有本事,你先戒,别逼我一个病人。你以为我这病是抽烟害的,根本不是,还是以前在陵江那些木工厂、木器车间惹起的,粉尘那玩意确实沾不得,鼻炎就算了,如今还把老子搞结核。

    随后穷盒子起身,示意帮忙把挂着点滴瓶的铁杆子举起,自称实在瘾不住了,我去厕所里抽烟。

    康德助跟在身后:“还想着烟,自控能力真的差。”

    穷盒子在前头半侧着身回应,我是反面的,你莫要学我。”

    “估计你是被粉尘害了,当然也是没文化害的。”

    我没读书就算了,小翠总要多读点书。要养活小翠,还要让她读出身,以前的事,我不蛮愿意想,也懒得讲,反正稀里糊涂也过来了。

    康德助已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了。“心态是要放平,过去的就过去了,受苦受难也是一笔财富。”

    在最开始那个衰样,跳出山沟沟,一路混到现在,我算赚了的,把小翠带大了也就完成了祖宗落下来的任务。至于旁的,过一天算一天,有一得算一得,我不想欠别人的,别人欠我的,我也当瞎子。

    “你这话蛮消极,但仔细一想也积极,内心无愧,我都做不到。知足常乐的话,如果你不讲,我还不信你有这个境界。老话讲,行当行之行,止当止之止,我烦躁的时候,莫说知足,知行都做不到,知止就更难。”

    你讲的老话听不懂,意思是奉承我做得好?

    “是反思我没做好。”

    那你刚才还笑我没自控能力,不瞒你讲,要是这也控,那也控,那活着也没个卵味,水煮萝卜不放盐,哪怕活一万岁也讲不出味。

    康德助突然转到应酬规矩:“所以你就及时行乐,烟不戒,酒照喝,陪唱继续点?”

    作为发小,在医院这个特定情境下,彼此戴着口罩坐在住院部靠天井的回廊长椅子上,带着与平时酒桌子上完全不同的心态,开始辩论需求思盼。

    越是熟悉,越有攻击力,火力越猛,越想分出输赢,又一通论战。

    穷盒子扯下口罩抽烟,连呛了好几下。

    康德助打算回病室去泡杯热水,可穷盒子直接拧开了矿泉水,含着水囫囵,不要以为我完全乱搞,我也是有框框的。再说胯里那点事,不能一把尺子量到底。

    “随你讲到哪里去,点陪作唱总是浪钱,色字头上一把刀。”康德助这些观念由来已久。

    未必你不好色?穷盒子单腿搭上长椅子,身体靠住回廊柱,揉着睡过头的眼睛。

    康德助噎住了一阵。“爱美但不能讲就是好色。”

    我爱的色,就算得上美,先觉得美,才会动心。至于有没有色胆,也有套路,不是一上来就是土匪,也不是见胯就冲的牛牯子。

    康德助索性也扯下口罩,移出两步远再点烟。“该不会又是那些屁论调,说什么一辈子只跟一个上床会后悔,如果没有过别人而老婆又有过,临死还能不能闭眼,你那些问题实在是霸蛮,设想得极端,讲得也太绝对。”

    上次你不敢正面回答,我估计你现在也答不上来,凭你读的那些书解不开这些歪把子。

    “那凭你就解得开?”

    你四平八稳,那我是不同。

    穷盒子接着掰起手指头,我10岁还没满就爹死娘不在,口袋布挨布,大腿把子贴短裤,直条条来去无牵挂。20岁之前是泥巴灰里混大的,每天睁开眼睛,只求小翠能有一口饱饭。至于自己穿什么、睡哪里都不在乎,没有妹子正眼看过我,连手都没摸过。

    手指头还在掰的穷盒子自嘲,混到快30岁,才晓得有钱就可以当爷们,才发现每天人前人后在鬼扯腿,最好不过是喝得酒醉迷糊,或者喊来就来,由着脾气再睡个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