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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章 过关——是被鬼上身

    乡间正是一次性采收烟叶的时节。

    在浩阳乡,由水稻改种烟叶的农户不知从何时起突然增多了。

    烟叶子伤田,一季祸两年,倒要看看明年的稻子到底好不好。兰立山难得地与兰埠菁扯闲谈。

    关注稻子的好赖其实有来由,富黎流行喝谷酒这种纯粮食酒,而兰立山正寻思酿酒以备兰埠丰订婚。

    父女俩一前一后,穿过两旁长着半人高的蒿草的机耕道。

    才拐进靠近河堤的土路,蹲在家门口桂花树底下的阿黄就立马欢脱,撒腿猛冲,摇着尾巴迎上去了。

    正在柑橘树旁边现摘现吃的兰埠丰,一看见阿黄既不吠又兴奋这架式,就知道家里人回来了。

    兰埠丰才回到富黎乡下,此前一周陪盖茹及其家人去祈福,既鼓舞病中的外公,也为订婚预热。

    在兰立山眼里,兰埠丰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快要订婚了,一时还难适应。

    说来也是,近十年每逢兰立辉发病需要陪护时,彼此存有一定阴影的刘招娣逐渐靠边站。

    而在为兰立山考虑帮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野小子般的兰埠菁,并不是适合打篮球高个头的兰埠丰。

    这种状况倒不完全是刘招娣心疼兰埠丰所导致,而是同样源于“阴影”的忌惮。

    当年兰立辉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是因不堪外界压力而得病。

    刘招娣每念及此,下意识提醒要格外保护兰埠丰,以防万一,避免重蹈覆辙。久而久之,重男轻女的迹象时不时溢出来。

    兰立山想不到这一层,加之本身就当兰埠丰是小孩子。

    兰埠菁也没想到这一层,即便想到了也不会攀比,只是也苦恼陪护兰立辉多有不便。

    毕竟男女有别,而且兰立辉情绪躁郁时还有一定暴力倾向。

    如今的兰家,虽然几人几地,难得聚拢,但以收入为主导的趋势仍起作用。

    “钱袋子”主导者兰埠菁的话语权在加重,尽管思想作派与刘招娣磕磕碰碰。

    在院墙一角,兰埠丰问得直接,你怕妈妈晓得你离婚?

    兰埠菁矢口否认:“要怕还会离?不想伤她的心,不想多事,让她安心带好段准就万事大吉了。”

    兰埠丰提及考研的事还没定论,突然好畏难。刚才帮爸爸到河边搭电抽水,聊起订婚好多事,要同妈妈作盘算,么子时候让妈妈从郡兴回来?还有你离婚,到底跟家里讲不讲?”

    看着高大魁梧又尽是疑问的兰埠丰,深呼吸,长吁气,眼里涨满爱怜,脸色跟着柔和。“蛮久了,从你上大学起,姐姐和你扯谈就没有尽过兴了。”

    扯谈正好有助兴的。

    兰立山在厨屋大灶旁边酿酒,高度的纯粮食酒,赶上出第一道酒,地坪里都闻得到酒香。

    兰家今天回来三个人,是今年人气最旺的一天。

    在兰立山眼皮子底下,兰埠菁与兰埠丰各倒来一大碗酒。

    兰埠菁意外地从段均霞谈起。“我虽然讨厌,但我佩服她一点,就是特别能影响段均益。先不论这影响的好坏,单看这影响来得容易还是难。把观点灌输给别人,比从别的口袋里掏出钱来更难。都是成年人,要长期影响一个人,肯定是难的,父母都不一定做得到。”

    那我也可以学姐夫。兰埠丰话一出口就察觉不妥,但并不纠正,以玩笑化解尴尬,我口袋里的钱都可以掏给你,你的观点可以给我一些,但我肯定不能全要。

    “你那姐夫被阿黄吠起跑了,反正烤糊了。”兰埠菁将涩口的半砣糍粑扔给脚边的阿黄,抹嘴啐了一口,摆手示意兰埠丰莫再插话,“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指望段均益了。”

    这时,满头谷壳屑子的兰立山也端着一瓢酒在门口现身,一见正经八百地聊天式样,又缩脚退回去了。

    兰埠菁指了指太阳穴。“如今你要放弃所有幻想,至少两个方面要下狠心。先是考研的事,接下来这两个月,要再拿出当年高考的劲头,哪怕脱层皮,瘦几斤,也要苦读备考。”

    然后一口喝掉半碗酒。“再一个是为人处事。你都是快要订婚的人了,要做男子汉。二叔的病一直磨人,虽然没让你参与,但你总躲不过的。如今家里其实不像家,很难得团聚,爸爸要听妈妈遥控,妈妈又经常搞不清重点。你还没立业就要成家,我这边才在郡兴重新缓过劲来,家就散了,尤其段准还这么小。如果你不上紧上正路,这家还经得起折腾?”

    兰埠丰问,那你离婚还要瞒多久?家里老是问我上次到源江的情况。

    “你现在还真不能捅破了,爸在乡下,妈在城里,一晓得我离婚,两头冒烟冒火。”兰埠菁端起酒碗,一口见底。

    然后瞅着目瞪口呆,临时想到一个主意:“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把影响缩到最小,那就是你发狠搞学习,考上研究生。你只有考上研究生,才有资格把我离婚这事告诉爸妈,到那时一家人聚齐,一边办订婚,让盖茹的外公如愿,一边又有你考研的喜报,冲淡我离婚的这烂事。”

    兰埠丰碗中的酒也已见底。是你影响我,还是我影响你?我还喝半碗就快醉了。

    都端着酒碗起身,才走到厨屋门口,兰立山就连忙抻手往外赶,莫再想加酒,你俩都没份了,看来咱兰家酿酒,第一道酒还出不了屋。

    兰家祖上历来酿酒,先辈酒量也声名遐迩,兰埠菁的爷爷排行第五就号称“兰五酒塔”。

    搞不清能喝酒是否遗传,只知道喝酒的感觉如同喝甜水。

    带着段准在郡兴的刘招娣极不习惯“大眼瞪小眼”,巴不得每天与兰立山不间断通话。

    打电话多了,兰埠菁与兰埠丰会嫌烦,甚至直接撂机。

    可兰立山不敢明说,顶多只会叨一句“电话不要钱”。

    刘招娣是操心的命,却没有操心的力。

    这一两年来,各种担心之余,倒是多了一份安心,即对兰埠菁的收入比较放心了。

    只要少叨叨生事,兰埠菁乐得让刘招娣每月见到并余有现钱。

    兰埠丰订婚,刘招娣认为段均益不能缺人缺礼,于是专门电话通知。

    段均益犹豫着接听了这通电话,然后反问,兰埠菁没跟你讲?

    讲什么?她上次从源江回来,啥也没说。我问兰埠丰,也是应付我。出了什么事,你说是一样的,我对你这个女婿一直是看重的。

    段均益也不说透,我与兰埠菁的关系难得搞好了。

    越拖肯定越难,正好趁兰埠丰订婚,一起回富黎参加一下,做点缓和,你不要认为现在夫妻打冷战就懒得来,越是关系不好,越要参加。

    然后隐约感到听得不认真,刘招娣又加了一条理由,兰家的大事,这礼节你得顾,要不然在新亲家面前做不起人,兰埠菁也丢不起这面子。

    婚姻就是这样,和谐合拍的时候,爱乌及乌,而一拍两散的时候,毛将焉附。

    尤其是小舅子与小姨子、连襟与妯娌这些衍生关系,在抽掉婚姻的龙骨后瞬间塌陷,甚至都来不及唏嘘。

    至于婆媳翁婿关系,在婚姻大厦轰倒之后尚能残存一段,有孩子牵绊的或许能再喘息得久点,但也难逃各走各路、形同陌路的结局。

    如果为着衍生关系拼命使劲而忽视放任核心关系,不啻于婚姻中的傻瓜。

    平常所说的“有毛用”,就是这种意味。

    可温婉丽不这样想。

    面对鲁慈秀时也开始带着信念,即使康德助不要我了,您仍是我妈,在我的心里,您不光是康欣的奶奶,还是和我妈一样亲的妈。

    鲁慈秀好不易才找出切合心意的话,是被鬼上身,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莫想在我这里过关。

    为办好纳保退休手续,温婉丽又一次见到了康德助。

    这倒不是有意为之。

    纳保退休包含试点和地域诸多因素,尺度松紧及额度高低出现数次微调,各种消息满天飞。

    等不来批复又急躁的鲁慈秀给康德助下指令了。

    康德助连着两天协调求人,在此过程中还惊出一身冷汗。

    如若再晚些出面经办,恐怕这纳保退休手续要黄了。

    因为这批材料里就数鲁慈秀的证明印信最单薄,而部门下达的资格审批通过率必须控制在85%。

    周五下午,跟着到了区里的鲁慈秀得知原委后,在数落之后不忘表扬同坐车内的温婉丽,她跟我一样,一个没有排面的人,但是做事有韧劲,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也不想起动你。

    “拿到了批复就好。”康德助嘴上平静,心里却在后怕。

    这手续真办砸了,自己必定不得安生。

    有养老金领取,这可是妈妈多少年来的梦想,又何尝不是拂逆妈妈之后的一丝弥补?

    康德助暗示为家人求人的事不丑,只要在原则范围之内,理当为家人出头。

    也告诫自己,以后再不要看不起那些为家人利益奔波的人,哪怕是钻营。

    可鲁慈秀还能找到一些打向心尖尖的话,如果有养老金,我肯定高兴,但只要你跟温婉丽好,莫说钱,我少活几年也愿意。

    易致宁也跟着感伤,车也开得一挫一挫的。

    车内气氛太凝重,康德助迅速应变,安排路边停车。“我先下车,再向区里问点事,你先送妈妈她俩回家,然后再来接我。”

    此后,当易致宁打电话问方位时,乘坐的出租车已在单位办公楼前停下了。

    易致宁还在追问,温婉丽给你买了四条烟,放在车上,你现在要不要?

    康德助斥道:“明天的天又不是不亮,急什么?”

    易致宁提醒,明后天双休了,你要不用车,我就把车开回家了,不过星期天下午要送一趟康欣上外语培训课。

    康德助这才反应过来,憋话再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