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社死
韩里正祖上也是出过贵人的，后来沦落成了寒门，天下大乱那会儿全家逃难，很多书籍人口遗失，至今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人了，因他家有书识字，后来他在这边安顿下来，又当上了里正，虽然日子不复往日，但大伙儿对他都很尊敬，日子倒也过的
那日他正在和孩子们在田里巡视，突然就见一伙人步行进了小庙村，为首的是个女子，容貌气质很有范儿，打扮的却十分潦草，穿的不男不女的，发也不盘一个
身边还跟着三人，一个小郎君，一个穿着官服的大捕快，一个总低着头玩木头的中年汉子
那四人停在自己麦田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韩里正上去和他们搭话，问要不要喝水
那几人也不客气，就随他进了家门
韩里正从聊天中得知，这几人是城里出来帮忙秋收的，虽是这么说，但显然懂得并没有比别人多多少，那为首女子叫姜大娘，好像更是对啥都新鲜，分明是一幅出来玩的感觉
这几人租了韩里正在村口的茅草房，但他们没钱，姜大娘就说让那个捕快帮他干活抵债，那大汉看起来就一身腱子肉，绝对是干活的好手，这也好，咱也不管那捕快脸上啥表情，反正能省自己好大的力气
第二日天还未亮，韩里正一家子就起床了，不多会儿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青烟，早上这顿必须要吃的饱，吃完馎饦加烧饼，韩里正领着三个儿子一个大孙子两个小孙子两个媳妇子就往地里头出发了，小儿媳妇怀孕正是要紧的时候，就留在家里和里正媳妇搞后勤
天亮的时候那姜大娘子就蹲田坎上看大伙儿割麦子，叫陈二的小郎君看着看着说自己手痒了也要帮忙，嘿，买一送一，韩里正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的买卖做的值
那大娘子一会儿看这里割麦子，一会儿去那边看别人敲麦子，一刻不停的到处跑
韩里正想，你要实在闲，就也过来帮个忙啊
姜琪的这种无所事事被人看到其实可以理解为拉仇恨，大人小孩女人老人大家都忙的汗如雨下，她一个人跟玩儿似的瞎溜达，实在气人
好在她不是哪家媳妇子，不然那家肯定被全村笑话死，说娶了个菩萨在家供着
那日韩里正还在地里忙活，突然有村人急匆匆的跑来说见到一批官兵进了村子朝那几个外乡人住的茅屋去了，韩里正吓一哆嗦，怕自己收留了什么坏人，又想那王捕快明明穿着幽州捕快的官服，应该做不得假啊！
等他一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时那些个官差确是已经走了，只那茅屋里又多了几个人，乒乒乓乓的也不知道在里面干嘛
韩里正简单的和姜大娘子聊了几句就又跑了
废话那么多做甚，家里还有两亩地没收呢，再不收就没时间晒了，赶上下雨那可就全都完了
没两天，鸡还没打鸣，村里人就听“嗙”一声，然后是一阵丁零当啷的落地声和尖叫
村人还以为来了匪寇，衣服都来不及披上男人们就抄着家伙跑了出来，女人抱着孩子在门口观望
大伙儿打着火把举着叉子锄子菜刀等物聚集到发出声音的茅屋时，那几个外乡人正准备爬树呢
大伙见没有匪寇，纷纷松了一口气
刚过上安稳日子，谁都不想玩命
“你们这些外乡人怎么这般无礼！大早晨的做甚呢！”
当即就有人生气了
“就是就是，吓死我了”
大家嚷嚷着要给个说法，韩里正站了出来，没办法，这是他租出去的茅屋
姜琪先是对韩里正道了歉，说自己在做一个机器，只是齿轮没装好，滚动速度太快给它弹飞了，这会儿挂在门口这颗枣树上也是无奈，幸好没砸到人
韩里正看着自己破了一个大洞的茅草屋顶，实在想不出什么机器能飞的这般高
姜琪这边道了歉，又说今天下午这伙人要帮他们敲麦脱谷，大伙儿也挺高兴，就散了
回去还能眯一会儿，今天可还有重活呢
下午太阳大，正好晒麦子，现在村子里但凡有一块空地，上面肯定已经铺上了麦，家里地少的或是人多的，这会儿已经收割完了，正在这热火朝天的敲呢，浜浜浜的，时不时伴随着汉子的吆喝声
也就是在这时候，村口打马来了一个官人，穿着一身湖蓝的缎子，腰上配着玉，头上戴着冠，脸上虽然有道疤，但浑身上下难掩贵气
那大官人下马进了韩里正的茅草屋
这会儿韩里正正好也刚回家，田里忙的差不多了，剩下些麦穗让孙子们捡，他和韩大郎，韩二郎，韩四郎正准备扛着连枷脱谷呢
韩四郎还抱怨这些个当官的怎么总挑忙的时候来
那边茅屋里两汉子一边一个用木棍抬出来一个物什
韩里正没见过这玩意儿，正中间是个木质的圆形，圆上钉了密密麻麻的三角铁，旁边有几个带锯齿的轮子，最底下好像是块踏板
那姜大娘子笑嘻嘻的跑到韩里正面前，贵人紧随其后，韩里正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笑的自然，反正就是紧张的不行
“韩里正，这是我们做的打谷机，半成品，不是很好，柳木匠他们回城会做个更好的，我怕赶不上你们的进度，就先把这个拿出来用，对了，这个半成品送给你，就当我们赔给您的屋顶钱！”
“哎呦，这可使不得”
这会儿也有些村人围观，心想这买卖值啊，一间破屋顶换她七八斤的铁！
那三角铁条扣下来去卖不得赚死
有住得近的村人就想，咋那玩意儿飞出来没把自家屋顶砸了，正好能盖个新房呢
这边那两汉子已经把打谷机放好，又有一人找韩二郎要了个箩筐垫在打谷机前面，说是要用这个机器脱谷
大伙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只见那姜大娘站在打谷机后面，一脚前后踩动踏板，初时还有些费力，马上就顺滑起来，随着她越踩越快，上面带着铁三角的圆筒也飞快转动，那官爷捧了一捆麦子给姜大娘，姜大娘把麦子在滚筒上敲了几下，那麦粒跟自己长脚一样离开麦秆跳进了下方的箩筐，也就两个眨眼的功夫
“我的娘莱，这什么东西！”
“它真能脱谷啊！我眼睛没看错吧，怎么那么快”
“就是就是，好像不花一点力气，脚踩两下就成”
“这得多省力气啊！”
“我家小孙女都能踩吧！”
“王老六，你家小孙女不够高啊！”
村人们围着打谷机大声议论着，他们脸上满是吃惊和喜悦
“你看你看，就这会儿功夫都装半篓子了！”
“大娘子，给我们试试呗！”
姜琪停下动作走到一边，招呼韩里正过来试一试
韩里正这会儿也正好奇呢，听完马上就上脚试了
这一试果然如想象般又快又顺滑
这下大家都等不住了，纷纷要求也上来试试
一旁的匠人们嘶喊着在给大伙讲解注意事，淹没在逐渐躁动的人声里
姜琪被独孤舟带出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块收割完了的田边
“我们是不是很棒！”
姜琪准备讨赏
独孤舟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的说你真棒
“哎呀，别摸我头，我最近总觉得头上痒，撕，又开始了”
姜琪拔了簪子让头发披散下来，双手开始抓头皮，突然，一颗黑黑的东西从姜琪头上掉落
在干枯的麦叶上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哒”
那黑东西在麦叶上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往一边爬
独孤舟撇开眼把手背到身后在腰上不着痕迹的擦了擦
姜琪整张脸发烫，跟被人点穴了一样愣在原地目送那黑乎乎的小动物去寻找新的家园
要死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在暗恋自己的人面前出糗那真叫一个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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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的农人们并没有留意到那位姜大娘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大家伙轮流试用完打谷机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陈二看完热闹去茅屋找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位一脸严肃的司马大人在帮干娘洗头
她侧弯着腰坐着
官老爷用水瓢舀着奶白色的淘米水淋在她青丝上
夕阳点燃了五颜六色的云
折射在他们身上
像是一幅琴瑟和鸣的画
那日他正在和孩子们在田里巡视，突然就见一伙人步行进了小庙村，为首的是个女子，容貌气质很有范儿，打扮的却十分潦草，穿的不男不女的，发也不盘一个
身边还跟着三人，一个小郎君，一个穿着官服的大捕快，一个总低着头玩木头的中年汉子
那四人停在自己麦田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韩里正上去和他们搭话，问要不要喝水
那几人也不客气，就随他进了家门
韩里正从聊天中得知，这几人是城里出来帮忙秋收的，虽是这么说，但显然懂得并没有比别人多多少，那为首女子叫姜大娘，好像更是对啥都新鲜，分明是一幅出来玩的感觉
这几人租了韩里正在村口的茅草房，但他们没钱，姜大娘就说让那个捕快帮他干活抵债，那大汉看起来就一身腱子肉，绝对是干活的好手，这也好，咱也不管那捕快脸上啥表情，反正能省自己好大的力气
第二日天还未亮，韩里正一家子就起床了，不多会儿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青烟，早上这顿必须要吃的饱，吃完馎饦加烧饼，韩里正领着三个儿子一个大孙子两个小孙子两个媳妇子就往地里头出发了，小儿媳妇怀孕正是要紧的时候，就留在家里和里正媳妇搞后勤
天亮的时候那姜大娘子就蹲田坎上看大伙儿割麦子，叫陈二的小郎君看着看着说自己手痒了也要帮忙，嘿，买一送一，韩里正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的买卖做的值
那大娘子一会儿看这里割麦子，一会儿去那边看别人敲麦子，一刻不停的到处跑
韩里正想，你要实在闲，就也过来帮个忙啊
姜琪的这种无所事事被人看到其实可以理解为拉仇恨，大人小孩女人老人大家都忙的汗如雨下，她一个人跟玩儿似的瞎溜达，实在气人
好在她不是哪家媳妇子，不然那家肯定被全村笑话死，说娶了个菩萨在家供着
那日韩里正还在地里忙活，突然有村人急匆匆的跑来说见到一批官兵进了村子朝那几个外乡人住的茅屋去了，韩里正吓一哆嗦，怕自己收留了什么坏人，又想那王捕快明明穿着幽州捕快的官服，应该做不得假啊！
等他一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时那些个官差确是已经走了，只那茅屋里又多了几个人，乒乒乓乓的也不知道在里面干嘛
韩里正简单的和姜大娘子聊了几句就又跑了
废话那么多做甚，家里还有两亩地没收呢，再不收就没时间晒了，赶上下雨那可就全都完了
没两天，鸡还没打鸣，村里人就听“嗙”一声，然后是一阵丁零当啷的落地声和尖叫
村人还以为来了匪寇，衣服都来不及披上男人们就抄着家伙跑了出来，女人抱着孩子在门口观望
大伙儿打着火把举着叉子锄子菜刀等物聚集到发出声音的茅屋时，那几个外乡人正准备爬树呢
大伙见没有匪寇，纷纷松了一口气
刚过上安稳日子，谁都不想玩命
“你们这些外乡人怎么这般无礼！大早晨的做甚呢！”
当即就有人生气了
“就是就是，吓死我了”
大家嚷嚷着要给个说法，韩里正站了出来，没办法，这是他租出去的茅屋
姜琪先是对韩里正道了歉，说自己在做一个机器，只是齿轮没装好，滚动速度太快给它弹飞了，这会儿挂在门口这颗枣树上也是无奈，幸好没砸到人
韩里正看着自己破了一个大洞的茅草屋顶，实在想不出什么机器能飞的这般高
姜琪这边道了歉，又说今天下午这伙人要帮他们敲麦脱谷，大伙儿也挺高兴，就散了
回去还能眯一会儿，今天可还有重活呢
下午太阳大，正好晒麦子，现在村子里但凡有一块空地，上面肯定已经铺上了麦，家里地少的或是人多的，这会儿已经收割完了，正在这热火朝天的敲呢，浜浜浜的，时不时伴随着汉子的吆喝声
也就是在这时候，村口打马来了一个官人，穿着一身湖蓝的缎子，腰上配着玉，头上戴着冠，脸上虽然有道疤，但浑身上下难掩贵气
那大官人下马进了韩里正的茅草屋
这会儿韩里正正好也刚回家，田里忙的差不多了，剩下些麦穗让孙子们捡，他和韩大郎，韩二郎，韩四郎正准备扛着连枷脱谷呢
韩四郎还抱怨这些个当官的怎么总挑忙的时候来
那边茅屋里两汉子一边一个用木棍抬出来一个物什
韩里正没见过这玩意儿，正中间是个木质的圆形，圆上钉了密密麻麻的三角铁，旁边有几个带锯齿的轮子，最底下好像是块踏板
那姜大娘子笑嘻嘻的跑到韩里正面前，贵人紧随其后，韩里正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笑的自然，反正就是紧张的不行
“韩里正，这是我们做的打谷机，半成品，不是很好，柳木匠他们回城会做个更好的，我怕赶不上你们的进度，就先把这个拿出来用，对了，这个半成品送给你，就当我们赔给您的屋顶钱！”
“哎呦，这可使不得”
这会儿也有些村人围观，心想这买卖值啊，一间破屋顶换她七八斤的铁！
那三角铁条扣下来去卖不得赚死
有住得近的村人就想，咋那玩意儿飞出来没把自家屋顶砸了，正好能盖个新房呢
这边那两汉子已经把打谷机放好，又有一人找韩二郎要了个箩筐垫在打谷机前面，说是要用这个机器脱谷
大伙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只见那姜大娘站在打谷机后面，一脚前后踩动踏板，初时还有些费力，马上就顺滑起来，随着她越踩越快，上面带着铁三角的圆筒也飞快转动，那官爷捧了一捆麦子给姜大娘，姜大娘把麦子在滚筒上敲了几下，那麦粒跟自己长脚一样离开麦秆跳进了下方的箩筐，也就两个眨眼的功夫
“我的娘莱，这什么东西！”
“它真能脱谷啊！我眼睛没看错吧，怎么那么快”
“就是就是，好像不花一点力气，脚踩两下就成”
“这得多省力气啊！”
“我家小孙女都能踩吧！”
“王老六，你家小孙女不够高啊！”
村人们围着打谷机大声议论着，他们脸上满是吃惊和喜悦
“你看你看，就这会儿功夫都装半篓子了！”
“大娘子，给我们试试呗！”
姜琪停下动作走到一边，招呼韩里正过来试一试
韩里正这会儿也正好奇呢，听完马上就上脚试了
这一试果然如想象般又快又顺滑
这下大家都等不住了，纷纷要求也上来试试
一旁的匠人们嘶喊着在给大伙讲解注意事，淹没在逐渐躁动的人声里
姜琪被独孤舟带出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块收割完了的田边
“我们是不是很棒！”
姜琪准备讨赏
独孤舟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的说你真棒
“哎呀，别摸我头，我最近总觉得头上痒，撕，又开始了”
姜琪拔了簪子让头发披散下来，双手开始抓头皮，突然，一颗黑黑的东西从姜琪头上掉落
在干枯的麦叶上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哒”
那黑东西在麦叶上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往一边爬
独孤舟撇开眼把手背到身后在腰上不着痕迹的擦了擦
姜琪整张脸发烫，跟被人点穴了一样愣在原地目送那黑乎乎的小动物去寻找新的家园
要死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在暗恋自己的人面前出糗那真叫一个社死
/
兴奋的农人们并没有留意到那位姜大娘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大家伙轮流试用完打谷机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陈二看完热闹去茅屋找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位一脸严肃的司马大人在帮干娘洗头
她侧弯着腰坐着
官老爷用水瓢舀着奶白色的淘米水淋在她青丝上
夕阳点燃了五颜六色的云
折射在他们身上
像是一幅琴瑟和鸣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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