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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庭

    吕立一把抓起徐暮寒,回去吃早餐的大厅。

    徐暮寒的催促让他不得不早下决断,可对于擅自离开这一件事,他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要命的是,徐暮寒见他脚步轻快,神色一如往常,居然还很放心,以为他有妥善应付之法。

    吕立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受到影响的人,有时候即使知道这样并不可行,可是天生的软弱性格,让他注定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

    所以等到他到了大厅以后,只要回答不当,一条命就此报销了。

    但过了这么久,孙烟凝她们还在吗?

    还在!

    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吕立平静的面色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厅子里很静,地上已被打扫过,谷飞芸她们那一桌已被撤去。

    厅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韩弄独据一桌,桌上换上了新的早点,可他一点也没动,只是在喝酒。

    壶口下倾,倒得很慢,喝得却极快。

    一杯接着一杯,仿佛那只是水。

    吕立回来了,韩弄的眼神却只不过在他面上瞥了一瞥,不甚在意。

    孙烟凝坐在当中的一只椅子上,右手支颐,眼帘轻阖,似在养神,对于外物无所察觉。

    显得那么地轻松,那么地悠闲,可却是她第一个发觉吕立的。

    “你回来了!”

    语气异常的平静,似乎是她早就意料到的。

    在这一瞬间里,吕立与徐暮寒只觉心跳加快,难道她已知道了我们的预谋?

    吕立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点头道:“回来了!”

    “那准备出发吧!”

    吕立道:“你不问……”他只说到这里,孙烟凝的眼睛陡然睁开,瞪视着他,道:“你还想说什么?”

    什么都不说了,吕立的气势在这一瞪之下,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自明及暗,一行四人走了一天,直至弦月初上,他们才到达了这个小镇。

    韩弄忍不住道:“这是哪里?”他这样问,是因为这一天都是漫无目的地走,忽而向东,忽而折北,似是有一个无形的路牌在指引着他们前进。

    孙烟凝一路上都有些心神恍惚,听了韩弄的话,突然一怔,摇头道:“我也不知!”说完这一句,便觉得本没有必要回答。

    他们三人都是在自己武力下臣服,变成了自己的奴仆,奴仆是没有资格问那么多的话的。

    “你们不必问,该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

    孙烟凝冰冷的语气居然让一贯心高气傲的韩弄没有半分不悦之色,吕立看在眼里,暗暗稀奇。

    就在这时,孙烟凝又回头瞧向了吕立,淡淡道:“你将徐暮寒半扶半抱了一天,够辛苦了,不必再装了。”

    吕立认识了孙烟凝这么久,听她说的话寥寥无几,而这一句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一霎时间,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涌起,一句话也答不出口。

    徐暮寒为了装得更像,走远几步路,脚下便虚浮无力,似要跌倒,非得让吕立扶着不可,但这时被揭穿,闪电般地想起事情之蹊跷,镇定了许多。

    吕立没说出合理的理由、孙烟凝也没有盘问离开的原因,徐暮寒又太过于自信。

    过了片刻,吕立强笑道:“您……您是怎么知道……”

    突然间一道掌风刮过,犹如一柄快刀自身侧斩落,激得全身汗毛不住竖起,与此同时,徐暮寒身形一晃,又回到了吕立旁边,在这一退一进之间,徐暮寒已避开了孙烟凝一记疾掌。

    孙烟凝冷冷道:“现在你知道了吧?”韩弄已站在她旁边,轻扶刀柄,随时准备动手。

    吕立垂下了头,羞惭无地。其他三人同时瞥了他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徐暮寒淡淡道:“你若不揭破,当可再偷袭我一次,现在却难了,是想法改变了吧。”

    眼下形势微妙,非敌非友,孙烟凝道:“没错,我已决定传授你们三人武功。”

    这话一出,三人都是一怔,只听孙烟凝续道:“我依照你们武功上的特点分别传授一套功法,能够在短时间大大提升你们的功夫,到时与我组成一套阵法,对付一个人。”

    她以武力慑服这三人,却因为性子冷淡,从头至尾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只是带他们乱走,时间一久难免迷惘,跟着生出逃离之心,这时候把话说明白,有大利相诱,便不怕他们走了,自己也不必费心去盯着他们。

    韩弄,吕立听她说了前半句,心中都是一阵心喜,以孙烟凝的武功,传授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但听到要联手对付一人,又不自禁骇然,以孙烟凝的武功还要联手对付的人,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

    徐暮寒心道:“我现在内功有成,招式却嫌不足,若是学了她的功法,自是有益无害,何况她是为了对付敌人,也就不应该有所保留。”于是道:“可有别的要求?”

    孙烟凝道:“只要你们在他面前承认是我的奴仆便可,事后仍旧自由之身。”

    徐暮寒心下冷笑道:“你若是知道我与赤生教的不共戴天之仇,只怕就不敢说出这种话了。”跟着道:“好!”

    本将大打一场的情况随即转变。

    孙烟凝手掌一扬,袖中两张纸分别飞向韩弄,吕立,两人伸手接过,瞧了几眼,面露喜色,尤以吕立最是欢喜,本以为大难临头,没想到反而得了一卷武功秘诀。

    徐暮寒道:“那我呢?”

    孙烟凝道:“我刚认识你不久,还得想想。”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哨声传了过来,孙烟凝恍若不闻,道:“走吧,先去投宿,过了今夜再说。”

    三人跟着她走进一家客栈,心中都在寻思,“那阵哨声是不是在跟她通消息?”

    都在想,没有人敢开口去问。

    四个人开了四间厢房,晚饭由店小二分别送去,饭后韩弄与吕立开始修炼。

    徐暮寒无事可做,便在榻上打坐。

    过了一刻有余,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自屋顶掠过,若非徐暮寒修炼“七绝神功”以后,耳目远胜一般武林高手,那是决计听不出来的。

    徐暮寒心道:“这附近轻身功夫能有这么好的,除了孙烟凝,我还没见过第二个。”忽又想起来到这个小镇时,四下里几乎没有路人。

    他们来时时间尚早,但即使是夜深了,路面上也不可能这么安静!

    “难道今夜将有大事发生?”

    徐暮寒想了片刻,按耐不住出去查看的念头,正欲越窗而出,忽又转念道:“现在也追不上她了,不如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在外头逛一逛,即使偶遇,我也可以说是看风景!”

    一念及此,转身下楼,出了客栈。

    他才出去不久,客栈外两扇门轻轻合上,还上了栓。

    月上中天,满地银白,街上行人更无。

    夜风吹拂,风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是血腥气!

    徐暮寒眉头一皱,走前几步,忽瞧见前面街旁倒着一人,手上还抓着半个酒壶,另外一半已经被敲碎在地,看来是个醉汉。

    他走近前去,闻到了一股子酒气味,更加确定是个醉汉,暗道:“若在往日,顶多睡一觉,醒来以后得场风寒感冒,今夜却不同,若在街上久待,说不定有性命之忧。”

    徐暮寒一把抓起那醉汉的后背,想着将他扔回客栈了事,便在此时,右侧忽然袭来一股刚猛之极的劲道。

    那劲道来的方位颇为怪异,徐暮寒呆了一呆,立时辨别,这掌力是击向这醉汉。

    徐暮寒既有救这醉汉之心,此时更不会任他中了这致命一掌,左掌轻甩,右掌还击。

    “砰”地一声轻响,徐暮寒已与来人接了一掌。

    他左掌使出阴力,将那醉汉扔在一旁却不至于跌伤,右掌用的却是阳劲,以硬碰硬,借着这一掌之力,已瞧清对面是个面容狰狞的汉子。

    那汉子粗着嗓音道:“小白脸,你功夫不错嘛!”

    徐暮寒见他满脸恶相已是不喜,听他言语无礼,更是有气,冷冷道:“丑八怪,你偷袭的本事也不差!”

    那汉子怒道:“哼,待我将你擒下,你便会后悔为什么要活着!”说着右拳一起,击向徐暮寒面门。

    他拳力未到,拳风已刚猛之极。

    徐暮寒也是一拳击出,“砰”地一声大响,两人拳头已沾在一处,便在此时,左右两肋各有一掌悄无声息地按落,顷刻间已变成以三敌一的场面。

    徐暮寒脸色骤变,心道:“该死,莫不是赤生教的埋伏?我命休矣!”

    但觉那大汉的拳劲化为极强的黏力,不让自己撤拳,同时两侧的掌力阴柔如冰,若非七绝神功的护体功力自然而生,此刻早已被人击毙。

    但是四人却陷入了僵局之中,谁也退不了半步,徐暮寒固然惊讶,那人三人惊慌之色却更甚。

    徐暮寒向左右一瞥,左边的汉子一只眼已瞎了,右边的汉子却少了一只耳朵,三人都是一副凶相。

    僵持了片刻,那出拳的汉子见徐暮寒功力非但不减,反而相应的增强,心中已有惧意,忍不住道:“阁下想必不是丐帮中人,那咱们就只是误会一场,不如就此作罢?”

    徐暮寒在他开口之际没有趁机反攻,一是听清楚他想说什么,二是想知道对方的来历,这时已可判断出这三人与赤生教应无瓜葛,而四人对耗功力,那是绝对耗不过他的七绝神功的,于是冷笑道:“哼,待我将你擒下,你便会后悔为何要活着!”

    这是前面对方说的话,现在原话奉还。

    左边的独眼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之色,狞笑道:“既然今日无法善了,那能多杀一个也是好的!”突然间撤掌,回身击向那醉汉。

    徐暮寒怒喝一声,七绝神功功力陡然加强,弹开了另外两人,回身发掌,蓦然间“砰砰”两声,小腹已被那人击中一掌。

    那人只是骗他转身,待得徐暮寒回转身子,蓄满十成真力的双掌便即击出,但那人掌力多重,反弹之力更重,身子向后摔出,倒在街上,摔得个骨断筋折,自是不成活了。

    出拳大汉见徐暮寒功力如此高强,又惊又怒,不待对方回身,出拳如风,顷刻间连出十三拳,攻势犹如狂风骤雨。

    徐暮寒所擅者,乃是内功,拳脚功夫那是极其稀松,但觉背后拳重如山,立即向前跨步,他受一拳便即跨一步,地上给他踩出十三个入地寸余的脚印,拳力尽数卸去,但最初中拳时仍是痛入骨髓,眼中都痛出泪水。

    那大汉打到兴起,双拳相击,一声断喝,左拳抢出,这一拳已将全身的功力汇集在一处,去时虽然缓慢,却将徐暮寒前后左右的退路封去,徐暮寒趁此机会回转身子,心道:“比拼内功,我可就不怕你了!”鼓动内劲,但适才功力损耗得多,这当口竟然无法将内力提到十成。

    便在这时,长空之中突然传下一阵爽朗之极的笑声,但见对面屋顶上人影一晃,凌空翻落,鬼魅般插在徐暮寒与那大汉中间。

    那人身在半空,双脚连环踢出,“砰砰”两声,踢在了那汉子拳头上。

    那大汉退后两步,双眼凸出,瞪着那人,满怀怨毒道:“是你!”就此气绝,倒了下去。

    那人瞧着地上的尸体,冷冷道:“四恶为祸一方,就此死了,也算便宜你们了。”回过头来,朝着徐暮寒微笑道:“我叫吴庭,敢问少侠姓名?”

    徐暮寒见他与自己差不多年纪,身形清瘦,满面和气,一身旧衣裳打满了补丁,脚下穿的是一双破草鞋,活脱脱的一副乞丐模样,但脸上蕴含的笑意,让人瞧着说不出的舒服,忍不住地生出交往之心,脱口道:“我叫徐暮寒,不是什么少侠。”

    吴庭将他名字念了一遍,微笑道:“你这人也是有趣。”

    接着道:“四恶为祸一方,近来又伤了丐帮不少子弟,所以丐帮决定将其铲除,我们一路围击之下,将他们合在一处,谁知他们身形躲闪,不肯一决胜负,还老是使诡计,将一些无辜之人作诱,引我们相救,趁机偷袭。

    丐帮中人吃了几趟亏,便不敢轻易出手,不成想我们没出手,你反而出手了。”

    徐暮寒这才知道为何会被这三人偷袭。

    徐暮寒道:“难怪一进入此地便没有行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原来是这个缘故。”

    吴庭道:“若非担心伤及无辜,我们早就将他们击毙了。”

    便在这时,东边传来一阵竹棍击地声,吴庭脸色微变,环顾四周,叫道:“不好,逃了一个!”说着身子一纵,当先掠去。

    他身形远去,声音方自传来,“有机会寻你一醉!”

    徐暮寒微微一笑,朗声道:“定当奉陪!”

    两人各以内力传声,彼此可闻。

    吴庭几个起落,已掠出数丈,一边走,一边查看,突见一户人家大门张开,念头微转,箭一般射了进去。

    刚进大门,就瞧见地上躺着两具尸首,男的在前,女的在后,看来是一对夫妇,想必是有人闯入,当家的起来查看,不想被人一把扭断脖子,女主人跟着出来,瞧见惨状,失声大叫,也被一掌拍死。

    吴庭瞧得无名火起,怒道:“畜牲,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思悔改,还要杀人!”大踏步走进里门,地上又是一具尸体,是个男童。

    吴庭双拳紧握,目中如似喷出怒火,突然间拳头松开,火气也尽数消散,他看见逃脱的四恶之一已然倒毙在地。

    他杀人,也被人杀。

    那到底是谁杀他的?

    吴庭俯下身子,检查他的伤口,只见他全身上下并无伤口,唯有眉间一点微红。

    吴庭心下一凛,伸指点了点他的眉心,突然间一股血线飞射而起。

    他连忙退后几步,骇然失色道:“好厉害的指力,一指毙命,劲力经久不散。不知是哪位绝顶高手!”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间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冷冷淡淡,殊无欢愉之意,反而带着几分轻蔑。

    吴庭向声音来处瞧去,原来这间房的右侧还有一道门帘,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吴庭恭恭敬敬道:“这指力可是前辈的杰作?”

    那人道:“你进来瞧瞧便知道了!”是个女子声音,略为苍老,但由声及人,想必是个美妇人。

    吴庭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江湖上有哪位女子有这般高的功夫,摇头道:“在下素来好奇心不重,不必了!”

    那美妇人冷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胆子却这么小!”

    吴庭笑了笑,道:“不管您怎么说,我就是不进去,在下告辞了!”躬身一礼,也不转身,身子平平后退。

    就在他后退之际,“嗤”地一响,那扇门帘陡然间向他卷来,来得比他还快。

    吴庭变色道:“前辈为何非要留我?”说话间左掌护身,右起一掌,切向门帘,掌缘尖锐如刀,顷刻间将门帘分成两半。

    帘裂之时,左掌但觉拂过一片衣袂,一条人影鬼魅般掠到身侧,伸出纤纤五指,拂住他的背后要穴。

    吴庭至始至终都没见到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就被擒住,只得苦笑道:“从未见过绑票的挑乞丐下手!”

    那美妇人冷冷道:“以后你就会感激我的了。”

    ……

    一座屋檐上站立着两人,远远观望,一人是孙烟凝,另一人则是左修。

    左修道:“小姐,你看那年轻人如何?”

    孙烟凝皱眉道:“年轻人?你说那乞丐?”

    左修微笑道:“这可是一个年轻有为,了不起的乞丐。”

    孙烟凝冷笑道:“乞丐就是乞丐,再了不起有什么用?”她性子爱洁,对于吴庭这种自然是看不上的。

    左修见她看不上吴庭,便不再提,转口道:“小姐要不随我回去?”

    孙烟凝道:“为什么要回去?”

    左修叹了口气道:“若是旁人,还好说,既是居骄天,便不好对付,回去的话,有宫主在,他便不敢乱来!”

    孙烟凝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居骄天便如何?我对付得了!”说着身子一纵,如一阵风般飘去。

    左修摇头苦笑道:“两母女都是一般的性格!”说到这里,瞳孔渐渐收缩,喃喃道:“但你集齐三个高手,布下的阵法便对付得了居骄天吗?”

    原来孙烟凝出江湖之际正好遇上居骄天,居骄天对她一见钟情,不住追求。

    孙烟凝被缠得恼了,便与他打了起来,结果不论暗器、轻功、内力,样样落了下风。

    居骄天也不就此用强,很大方地与她订立赌约,可以多邀高手助阵,但若是男子,则得是自己的奴仆。

    之所以说要奴仆,便是怕她跟其中某个男子生出感情,要她一开始便将找到的高手收为奴仆,身份既然低了一等,即使惦记她的美貌,也不禁自惭形秽。

    孙烟凝原本对居骄天没有多大好感,但现在瞧见了吴庭,不知怎的将他与居骄天比了起来,但觉居骄天方方面面都胜于吴庭许多,忽然间对居骄天的态度有所改观。

    她又想到:“若是我一定要找个丈夫,除了居骄天以外,天底下又有谁配得上我?”心念电转下,已到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