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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功,夜间会客

    那日谷飞芸从水云居掩面愤恨而出,跨上预备好的坐骑,一路飞驰,两个时辰过后,回到了十七女庄。

    她一径入庄,奔回了房间。

    回房路上遇到一个个熟面孔,却连一个招呼也没打。

    十七女庄之中以她年纪最轻,庄内女子几乎都有一段伤心欲绝的过往,是以一瞧见谷飞芸眼眶微红,面容憔悴,很快就能猜出这种情绪的由来。

    她们的心头也浮起了一阵挥之不去的哀愁,整个庄院似因为谷飞芸的回转而陷入了一阵怅惘之中。

    谷飞芸哭了好一阵子,一只纤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一个轻柔的声音道:“谁欺负你了?”

    谷飞芸哭声微顿,转过身来,扑入了那女子怀中,轻轻啜泣道:“阿姨她们欺负我!”

    那女子正是十七女庄的庄主,一身武功甚是精纯,非同小可,虽已至中年,但驻颜有术,望之仍与二十出头的少女差别不大,只是多了几分成熟女子所有的韵味。

    她听得通报的消息,心中不免为之一震,只道谷飞芸也是被哪个男子给祸害了,但此刻听得她的哭诉,似乎也没到那种糟糕地步,于是坐在她的身边,柔声道:“你慢慢跟我讲,若是你有理的话,待我让范红她们跟你赔个不是!”

    她一出口便猜出了这事多半是范红挑起的,可见对庄中各人的性子都熟悉得很。

    谷飞芸抽抽噎噎将此行的经过大致说了出来,那女子听得一时眉头微皱,一时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到得最后,才道:“飞芸,你应该知道,庄内的女子几乎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对男子总不免心生忌惮,这些事处理时虽不免有些偏颇,但你不要恨她们。”

    谷飞芸泪水已住,却又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是这样,所以只能负气跑回来。”

    她轻轻捏了捏谷飞芸的小脸,道:“你有没有喜欢上那姓徐的小子?”

    谷飞芸吃了一惊,摇头道:“我对他只是感激。”说完这一句,心里面又忍不住自问道:“难道我会喜欢上他?”

    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离开水云居以后,一直担心着徐暮寒的安危,这一点却是无法反驳的,如果庄主问的是这一句,谷飞芸可就真的无法反驳了。

    她站起身子,来回踱步,眼中带着几分沉思,过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向谷飞芸道:“让我看看你的右手上臂。”

    谷飞芸一怔,脸上微微泛红,依言挽起手臂,雪白的玉臂上露出一点殷红,瞧见了这点“守宫砂”,庄主微微一笑,也挽起了手臂。

    谷飞芸眼中立即流露出诧异之色,在她以为,庄子里只有她还是处子之身,没想到庄主居然也是个例外。

    只是庄主为什么要检查她的“守宫砂”?又为何露出自己的“守宫砂”?

    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

    说到这里,又坐在谷飞芸身边,伸手轻轻抚摸谷飞芸的头发,好似陷入了回忆那般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武功比你还要高强,那时闯荡江湖,许多男子都比不上我,江湖中人见我生得貌美,独来独往,看不上任何一个男子,而且是十七女庄出来的,因此给了我一个称号,叫`花幽夫人’”

    花幽夫人道:“前面两个字我倒是喜欢,`夫人’这两字就有点不恰当了,但也没必要去争论。”

    她接着道:“后来因缘际会,认识了孙姐姐,也就是千灵宫的主人,孙烟凝的母亲了……”说到这里,谷飞芸轻轻“啊”了一声,很是惊讶。

    只听她续道:“……我们两个人很谈得来,便随她去千灵宫住上几年,几年中两人互较武艺,取长补短,两人功力大进。等到我离开以后,江湖上就更没有一个男子让我瞧得上的了。”

    花幽夫人道:“我回庄之时遇见你谷家遭逢不幸,于是出手相助,事后你家中只剩下你一人,便将你带回扶养。忽忽然已过了这么些年,你已经长大成人,我却也已老了。”

    谷飞芸听花幽夫人这一番话缓缓道来,竟是从未有过地真挚,心中莫名感动,抱住了她的手臂,小猫般依偎在她身边。

    花幽夫人道:“现在你已经长大,这番让你出门增长阅历,想不到就牵扯入了千灵宫与赤生教的事情里,当真是意料之外,但咱们十七女庄也不是善地,不怕人欺,加上孙姐姐的势力庇护,想来一时不至于有什么事情发生。”

    谷飞芸听得直点头,点得有点呆呆的。

    花幽夫人问道:“飞芸可知我适才为何要你露出臂膀?”

    谷飞芸一呆,似是联想到了什么,有些嚅嗫道:“不……不知……”

    花幽夫人道:“我准备正式将`冰晶诀’的内功传给你!”

    谷飞芸喜道:“好啊!”

    花幽夫人道:“这路功夫必须以处女之身才能练成,是以我一定要检查你的`守宫砂’是否还在,否则练之无益反害!”

    谷飞芸犹豫道:“那为什么不早点……”

    她没继续说下去,花幽夫人却已知道她的意思,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教你?”

    花幽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年轻之时学得这门功夫,后来功力渐深渐厚,对于任何男子都没有兴趣,有时夜深人静独处之时,总觉得这种日子不免过于枯燥,年少之时是否也应该有过一番悸动,一个让你心为之牵的人?”

    谷飞芸心道:“原来这份功夫会让人淡化情欲之念。”

    花幽夫人道:“现在情况不同,赤生教总归是个大势力,既然牵扯到了一点,总不免有点后患,是以我要早点为你做打算,日后你若是还能遇上喜欢的人,只要值得托付,不妨嫁了过去,若是遇不上,咱们这么大的一座庄子,养老也是够的。”说到这里,露出一丝笑容,有点自嘲的意味。

    两人这一番交心过后,感情在无形中又增进了一层。

    次日早间,花幽夫人便开始传授谷飞芸“冰晶诀”的内功。

    这路功夫的基础谷飞芸其实已经学过,那是轻功与内功的最浅层的阶段。

    谷飞芸学得很慢,效果不显,但底子实际上已经扎得很厚,所以等到花幽夫人传授时,她很快就上手了。

    这路`冰晶诀’原本只有内功与十七路剑法,讲究轻快柔飘四大要点,但花幽夫人在千灵宫一段时间以后,又在这上面增加三道指力,三路掌法,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加完善,成为一路更加高深的武林绝学。

    谷飞芸只练习了两天,便觉身子轻盈,精神爽奕,武功在短短两天内居然就有了不小的增益,她又惊又喜之下,修炼更勤。

    过得不久,范红等人也回了庄,谷飞芸经过花幽夫人的劝慰,虽然心中还是不忿,但到底还是很乖地与这些阿姨们问好。

    她们回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新的江湖消息。

    这些消息正是近日来江湖最为盛传,轰动的消息,即是多情山庄的婚事。

    花幽夫人脸色微变,叹了口气道:“你们是不是要过去瞧瞧?”

    范红首先道:“非去不可!”

    花幽夫人目光闪动,道:“柔柔去不去?”

    提到这个名字,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面上都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番深沉之色。

    林匿芳突然道:“让飞芸去问问看吧!她们年纪相仿,好说话。”

    谷飞芸面露苦笑之色,可她无法拒绝。

    柔柔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很温柔,很安静,同时也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这种女孩子如果嫁为人妻,一定是个很贤惠的妻子。

    可惜对于风流的男人来说,这种女孩子就像是一朵刚刚绽开的花,恰好在最美丽的那一刻欣赏到她的美。

    花朵很美,但这种美丽的吸引并不久长,因为会让人觉得无趣。

    赏花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花独自飘零。

    可那花朵一般的年华里曾经闯入那么一个记忆深刻的人,又如何说忘了就忘了?

    花只能无声地自伤自怜!

    过了很久,谷飞芸才知道柔柔的这段经历,可她不懂,也无法安慰。

    感情的事只能自己去平复。

    谷飞芸推门而入,瞧见柔柔正在绣花,绣的是一朵红艳的玫瑰花。

    一针一线,极是认真,专注,等到谷飞芸进来了很久以后,柔柔才发觉谷飞芸走进了房间。

    她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抬头,露出那一抹温柔的笑意,道:“你终于回来了!”

    谷飞芸笑了笑,点点头,她脸上那点不自然的微笑很快就被柔柔察觉。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谷飞芸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但她实在不会藏话,何况这一趟来本就是为了说话,“听说,多情山庄这两天即将举办婚事。”说得很轻,很柔,生怕这些话刺伤了柔柔。

    柔柔没有说话,笑容却不见了,继续回复刚才的动作,刺绣上忽然多了几滴泪水,然后就是一滴红色的水珠,鲜红的血。

    她在流泪,泪无声,她怕打扰到别人,这样看起来更让人心疼。

    谷飞芸暗自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道:“范红阿姨她们打算过去看看,你去不去!”

    柔柔抬起头,看着谷飞芸,看了很久,终于说出了她这辈子最坚定的一个字,“去!”

    婚讯传出江湖的那一夜,杨管家很早就回到房间了。

    他侍奉了居家两代人,老主人对他恩德匪浅,所以多情山庄就像是他的家一样,小主人就像是他的亲人一样,能够看着他早日成家,那种喜悦自是不言而喻。

    杨管家一直独身,可酒色财气他样样不缺,对于他来说,这一辈子早就值得的了,唯一的期待就是看着小主人早日成家,有个一儿半女。

    他平时很晚睡,特别是在这种兴奋喜悦的日子,就更加不容易睡着,但今晚奇特的是,戌时他就回到了房间里。

    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杯。

    他睡前都习惯先喝上几杯,但一个人用不着两个杯。

    两杯酒都已斟满。

    杨管家举起一个酒杯,微笑道:“夜露重,为何不进来共饮一杯?”

    外头无人,只听得到阵阵蝉鸣,天上群星点点。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进来,一条人影随风而入,极其轻灵地飘了进来,坐在杨管家对面,举起酒杯微笑道:“好耳力!”那人居然是左修。

    杨管家微笑道:“我还真担心千灵宫不派人过来参加这一场婚宴呢!左先生一到,小人就放心多了。”

    他居然自称为“小人”。

    左修眉头微皱,突又展开,道:“鄙人不过是路过,叨扰一杯水酒,立即便走。”

    杨管家脸色变了变,道:“左先生莫不是开玩笑?贵小姐即将与我家公子即将成婚,何以要离开?”

    左修淡淡:“宫主说了,女生外向,一旦想嫁,谁也拦不住,所以千灵宫并不打算参与这事。不过以在下看来,这场婚事难成得很!”

    杨管家脸色变得更难看,道:“为什么?”

    左修冷笑道:“居庄主这些年欠下的风流债还少吗?他要成婚,来捣乱的人怕不会少!”

    杨管家额头微现冷汗,左修说的他早就料到的,原想借助千灵宫的力量来保证婚事的进行,如今看来,千灵宫不来捣乱已经是万幸了。

    左修一杯饮尽,放下酒杯,淡淡一笑道:“告辞!”站起身,退了两步,转过身子,纵了出去。

    他身形刚掠起,四下黑暗中忽听得一声叱喝“拿下!”

    三条人影分从不同方向向他扑来,有人勾拿、手法刚猛;有人点打,出招阴柔;有人半拳半掌,出手猛恶。

    三人出手各不相同,所取的部位也不相同,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活捉左修。

    各大门派之中总有几个武功出众,堪当掌门之位的弟子,出手的这三人的武功恰恰就是跟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差不多

    平时找到这么一个人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何况是三个人?

    左修眼看着手到擒来了,谁知他应变的方式也不慢,还很巧,很妙,很难想象!

    只见他四肢头颅向内一收,整个人就变成了一颗肉球,对方打来的劲道一到了他身上,忽然间一滑,极其自然地被卸了力!

    就在这时,左修的身子又展开,拳打脚踢,半空中使出的招式极其笨拙,可是这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砰砰砰”向一旁震开。

    左修借力腾身而起,迅快地没入远处黑暗中,只听得一个朗笑声远远传来,“好酒好酒!”

    杨管家手中也有一杯酒,就在他以为即将制住左修的那一瞬间,送到嘴边。

    然后他那略带悠闲的表情瞬间凝住,酒杯就停留在嘴边,动也不动,忽然间“波”地一声,酒杯破碎。

    酒水沿着手臂,一路流了下来。

    天地间寂然无声,连蝉鸣声都不复响起。

    杀气,只有杀气才能造成这可怕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