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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牵生死绕

    三日后的黄昏,也就是婚礼即将开始前的那段时间。

    徐暮寒终于将“五异阵图”里载录的十几套武学都背了下来,只不过他有些踌躇,这里面的功夫不论哪一项都是博大精深,常人想要钻研到至深至高处至少都得花去大半辈子的时间。

    所以他不知道该捡哪一些开始研习,不过“蓝山刀法”这一路功夫他却是不能落下的,毕竟是他所学中第一项威力不浅的功夫。

    也是蓝浩传给他的功夫,代表了两人之间的友谊。

    想起蓝浩,徐暮寒的心头就一阵烦乱,他不知道应该再以何种态度对待孙烟凝。

    但他今夜却是作为一个宾客,参与这场婚宴!

    他当然也无法拒绝。

    婚宴就摆在宽阔的大厅上摆满了桌椅,人头攒动,欢笑声响成一片,看来众宾客对于这场婚礼确实是带着热烈而真挚的祝福!

    徐暮寒不想去坐那些显眼的位置,自己挑了一处较为冷清的位置坐下,他脸上虽然没有浮现那种特别兴奋喜悦的神情,但吃的着实不少,就像一个关了许久的犯人,早已忘了人间烟火气。

    然后他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些宾客,心道:“居骄天这么傲气,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人来参与他的婚宴,倒真是稀罕事。”

    其实这些人几乎都是多情山庄附近的住民,严格来算,他们还是居骄天的属下,得益于居骄天的庇护才一直过着安稳的日子,所以庆祝的笑容是最为真挚的。

    居骄天又去了哪?

    此刻他正跪在自己父亲的灵前,告诉他浪子终于收心,准备成家了。

    父亲走得太早,四十岁那年便即弃世,只来得及将家传的武学尽数传授给他,却来不及讲诉那些可贵的人生经验。

    其实讲与不讲差别并不大,哪个年轻人又听得下父亲郑重而严肃的教诲?

    居家的武功深邃广博,学到深处自然就是一个大家派,足以与天下各个大门派并强。

    可是他们的武功中却带着极大的破绽,这种破绽会导致他们的寿命缩短,居骄天如果照常修炼下去,必定跟他父亲一般早早过世。

    这破绽的弥补方式据说就在千灵宫里,可再具体下去便无法了!

    所以居骄天才会不顾一切地追求孙烟凝,一开始的动机并不单纯,后来竟然真的爱上了这个女子,连他也是始料未及。

    与自己心爱的女子成婚岂非正是天下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事?

    与自己心爱的男子成婚岂非正是天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孙烟凝又在哪呢?

    孙烟凝身披红装,头戴红盖头。

    今天是她这一辈子里最重要的日子,吉时一到,便与居骄天拜堂,成为他的妻子。

    她的心情很怪,也不知是喜?是忧?

    居骄天风流潇洒,武功更是天下一流,嫁了这样的一个丈夫,任谁都会欢喜的,所以孙烟凝赌约输给他以后,并没有多么着恼。

    可是母亲却没有到来。

    母亲当然不会到来,这一切都是背着母亲的。

    她就是不愿意嫁给母亲安排给她的丈夫,才独自出来闯荡江湖,谁知却遇上了居骄天!

    唉,真是天生的冤家。

    她的心里有些甜甜的,也有些酸酸的,而四下则是静静地。

    一片静谧之中,陡然间响起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似是女子。

    孙烟凝所在的房间离大厅还有些距离,嘈杂喧嚣声几乎传不到这来,而居骄天为了不打扰到她,更专门吩咐不得轻易弄出噪声。

    所以啜泣声一起,孙烟凝立时发觉,心中冷笑道:“我倒想瞧瞧是谁来捣鬼!”

    那哭声响了片刻,又有一个哀怨的女子声音响起,只听她讲道:“妹子,你也莫伤心,居家的男子都是负心薄幸之徒,你既然失身于他,对于他来说便再无什么用处了。”

    那妹子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只道他对我一片真心,才老远前来相寻,谁知那晚……”说到这里,颇有些接不下去,跟着道:“那晚柔情蜜意过后,便不见踪影,原来只是玩弄于我……”

    孙烟凝心念微动,“这女子声音虽然已近沙哑,可是仍旧听得出几分娇柔,想来也是个美人胚子。她说的男子,莫不是……”

    想到了这里,另一个女子幽幽地道:“他父子俩都是同一个德行,说什么多情山庄,我看叫做滥情山庄才对,为了得到女儿家的身子,什么事都做得出,今夜将你娶了过去,洞房花烛过后,很快便将你弃之如敝履。”

    孙烟凝霍然站起,厉声道:“干嘛鬼鬼祟祟的,有胆子便进来说话!”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两位姑娘入夜到访不嫌突兀吗?不如移步厅前,待小人奉上清茶一杯。”

    孙烟凝移步到窗前,只见两条人影立在数丈外的屋檐上,适才分心他顾,竟然未曾察觉这两人的来到。

    只听一个女子冷笑声道:“哼,居家的茶我们可消受不起!”但见两条人影一闪,退下了屋檐,跟着又有两条人影追踪扑去,口中喝道:“姑娘来便来,去便去,当多情山庄是什么地方了!”

    孙烟凝就动也不动地站在窗前,面上的红布遮住了她的面色,根本瞧不出是何种心情!

    杨管家赔笑道:“让她们打扰姑娘了,实在抱歉之至!”

    孙烟凝没有理会她,身形袅娜地转了回去。

    杨管家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他自己也培养十八个好手,一旦有事即可四处散开,作为布防,除了前几天被左修伤到的三人,目前还有十五个人,这十五个人对付一般的江湖好手绰绰有余,但为何如此严密的防备,还是有人能钻了进来,大嚼舌根?

    难道布在庄子外头的力量已被破去?

    杨管家的心头不由得泛起一股寒意!

    但他又分身无术,腾不出身子去察看,原本是想去拜托徐暮寒,可这念头一闪而过,心道:“多情山庄在江湖上独行其是,现下有了难处,反而找不到人帮忙了!”

    此刻多情山庄的山下的一处平坦山坡上,整整齐齐平躺排列着七个人,看装饰正是多情山庄内的人。

    还有八个人正追逐着不同的人向着这个地方而来。

    山坡旁的树林内,隐隐似有兵刃光芒在闪动,一股摄人的气势从林中迫了出来,即使是最猛的野兽,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敢闯进去!

    可人敢,对于未知危险的预感,人似乎总比野兽差一些!

    吉时将至,伴随几声催促,新娘子终于缓缓踏入喜庆的大厅。

    所有的喧闹声都安静了下来,大伙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新娘身上。

    新娘的礼服将整个人都包裹住,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可从那体态、身姿却可以看出这实在是个美人胚子,美得让人感到窒息。

    居骄天再成熟老练的人,到了此刻,也禁不住有些局促,一双凝注着孙烟凝,看她莲步轻抬,缓缓走近。

    这一瞬间里,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的心跳加速,喘息也有点不匀,这时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终于,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准备行礼,从并肩到面对面,“夫妻交拜!”

    居骄天的头低了下去,孙烟凝却不动。

    场内众人的呼吸在这一刻似已停止,心中都在默念着,“低头啊!低头啊!”

    喊礼的人似也怔了一怔,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遍,再一遍,孙烟凝仍旧不动。

    居骄天的心忽然沉了下去,脸上露出略显牵强的笑容,道:“怎么了?难道不愿嫁给我了?”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管答案如何,他都显得太过于卑微!

    孙烟凝忽然道:“你到底负心薄幸的多少个女子?”

    这个当口问出这种话,居骄天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道:“这个……这个……”

    孙烟凝又道:“倘若那些被你欺负的女子挨个回来找你算账,你如何自处?我又该如何?”

    居骄天连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孙烟凝问出了一句更狠的,“如果洞完房,你就对我失去了兴趣,我又该如何?”

    居骄天的脸色有些发青,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拉不下脸去说软话,冷冷道:“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嫁!”

    他话音刚落,孙烟凝左手一伸,揭开脸上的红盖头,迅速得像是早就练习好了的,只待居骄天一开口,她马上就出手。

    孙烟凝脸色冰冷地瞧着居骄天,道:“这是你说的。”转过身子,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路。

    她走到门口,足尖轻点,身形掠起,眨眼间已不见了踪迹。

    满堂宾客哪里想到会是这种收场?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感无趣得很,各自找了借口,霎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徐暮寒,杨管家和居骄天三人。

    当孙烟凝离开之际,杨管家若是硬要留下他,也不是难事,可是主子都没说上一句,他又如何能够出手?

    徐暮寒拱了拱手,道:“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始料未及,在下告辞了!”

    杨管家正觉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听了徐暮寒这话,忍不住迁怒于他,大声道:“你既与孙姑娘同来,见婚事黄了,怎的一句劝告都无!吃我一掌!”掌随声出,“呼”地一声,按到了徐暮寒面前。

    掌未至,风先及,徐暮寒只觉他掌力中蕴含力道不小,也不愿因此事相斗,轻轻一蹬,已纵出了门口。

    杨管家左掌跟着斜劈,叫道:“哪里走!”

    徐暮寒在半空中无可借力,只得反手一掌化开了对方攻势,但这一出手沾上了对方掌力,后招源源而至,想脱身离去也不容易。

    杨管家与他交了一招,只觉对方掌中力道甚是浑厚,不敢轻怠,瞬息间连下三招险招。

    徐暮寒仗着先前自“五异阵图”学到的掌法应对,虽然有些勉强,但也招架得住,他一边打,一边向后退,猛然间左掌切出,其疾如电。

    杨管家不得不退出一步,叫道:“好招数!”

    徐暮寒趁着当口,转身疾奔,杨管家仍旧不肯放松,跟着追出。

    两人互相追逐,片刻间已去得远了。

    外头的拼斗一点也没引起居骄天的注意,他颓然坐在地下,只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难受、心酸,实在难以言喻。

    他呆坐片刻,突然站起身来,道:“不行,我一定要追回烟凝!”说着站起身,大步出了门口。

    他身子刚出门外,蓦地里三点冷风掠了过来,袭向腰、背、胸三处要害。

    居骄天心头一凛,使个“混元式”,双手齐出,一前一后,化出了两道有质无形的屏障。

    只听得“嗤嗤嗤”数声连响,长剑点在他双掌外围,犹如繁弦急管,极其紧促。

    居骄天双掌顺势圈转,向旁一分,一股凌厉的势道自双掌间荡出,便在这时,听得三声轻叱,三柄长剑以甩手剑的力道撞来,一举震消了居骄天的内劲。

    居骄天脸色骤变,就在他运力成空的这当口,六根手指其快无比地封住他身上三处要穴。

    居骄天惨笑道:“报应,报应!”

    原来点住他穴道的这正是范红、林匿芳、刘惕等三人。

    范红随手一掌,“啪”地一声,重重在居骄天脸色打了一巴掌,冷笑道:“这可是为了居庄主而操练许久的阵法,若非如此,我们三人哪里制得住你!”

    居骄天大笑道:“好好好,落在你们十七女庄的手上,我无话可说,想杀我就动手吧!”

    忽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道:“等等!”

    一个人出现在了居骄天面前,居骄天呆了一呆,脱口道:“柔柔!你怎么也来了。”

    柔柔脸上泛起了一丝凄凉的微笑,道:“居庄主大喜,我怎么能不来祝贺?”说话间移近数步,到了居骄天身前,突然一伸手,“啪”地一声,重重打了他一巴掌,两个脸颊红肿起来,她这一巴掌打得竟然比范红还狠。

    居骄天苦笑道:“我真是该死,柔柔这一掌打得真大力。”言语中并无半分不满,反而带着一种自怨自艾的语气。

    柔柔心中一软,眼眶跟着微红,心道:“他第一次同我说话,就是这个语气。”但面色随即刚硬起来。

    范红道:“柔柔,你若是想动手,就动手吧。”

    柔柔冷笑道:“我哪有这么容易就放过他,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折磨他!”

    居骄天:“不论你怎样对我,我都不怨你。”

    柔柔横了他一眼,忽道:“刚才那一老一少缠斗,向山下奔去,飞芸也跟着去看,不知道会不会被卷入其中。”

    刘惕皱眉道:“真是让人不省心!”

    林匿芳道:“咱们去瞧瞧吧。”

    范红怒道:“这么沉不住气,不是说等等我们吗?此刻山下那么多高手,一旦走单岂不是容易遭难!”

    柔柔道:“那咱们跟过去看看。”

    刘惕道:“但这姓居的怎么办?不如一剑杀了得了。”

    柔柔道:“不行,,这样太便宜他了!”

    范红道:“也罢,你先在这里看着他,我们去瞧瞧,只要那姓杨的不来,暂时不必多虑。”

    三人对柔柔对居骄天的态度很满意,是以愿意留她看着居骄天,交代过几句,转身便走,范红忽又回过头道:“若是久候我们不归,你不妨把他带回去。”

    三人身形渐远,居骄天忽然沉沉叹了一口气,道:“你憔悴了许多。”

    柔柔身子一颤,缓缓回过身子,恨声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居骄天柔声道:“我一直担心再也见不到你,所幸老天有眼,让我再次遇上了你。”

    柔柔似怒非怒道:“你都要成婚的人了,还念着其他女人。”

    居骄天道:“可我毕竟没有成婚啊!”

    柔柔一呆,道:“那是因为人家不愿意了!”

    居骄天双目凝注着柔柔道:“我也不愿意了!”

    柔柔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居骄天的脸,柔声道:“刚刚是不是打疼你了?”

    居骄天道:“那是我活该,谁让我这么久都不去找你。”

    柔柔幽幽地道:“若是当初你能一直这样待我,该有多好?”

    居骄天道:“现在还不迟啊,只不过我还是得先去告诉那姓孙的,是我不要她,不是她不要我。”

    柔柔犹豫道:“你……真是这么想?”

    居骄天的手忽然伸出,握住了柔柔的手,微笑道:“不然呢?”

    柔柔只觉身子一软,几乎忍不住想要倒在居骄天怀里,可她毕竟没有倒下去,还吃了一惊,道:“你的穴道怎么解开了?”

    居骄天道:“还差一会,不如你帮我一把?”

    他运尽全力去冲穴,可是范红三人所点穴道,所用力度,无不精深巧妙之极,这片刻间能解开一只手的禁制,实已用了不少气力,此刻不过是故作闲适罢了。

    柔柔再不犹豫,伸手连拍六七掌,解开了居骄天的穴道。

    居骄天抬步便走,柔柔关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居骄天陡然回过头,看了柔柔一眼,眼神中再无温柔之色,只剩下一片冰冷,顷刻间竟然换了一副模样。

    柔柔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沉到了谷底。

    她见过这副表情,见过他那冰冷无情的样子,那她又为何还要被他骗了?

    一阵风吹过,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柔柔只觉这阵风好冷,好冷!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整个人似已经抽空,她突然转身,“砰”地一声,撞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