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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由于养猪大计被驳,濛昼的年终预算要进行大刀阔斧地修改,早饭供应时间刚过,她就拿着账本在柿子树下使劲推敲着算盘,身旁的不持岁月静好地翘着二郎腿,评价道∶“我说你为啥总要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话呢?明明把去年的预算改改就行了,非要这个死劲儿!”

    说到这个,濛昼就来气∶“哥,姓陆的拿我的数据跟去年查重了,说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拿每月的买菜钱要挟我,要求我的实际开支不能超预算的百分之十,本来心想建个猪圈可以降低查重,反向捞点油水,没想到被鹤杉二话不说给驳了。”

    因为陆清风去了趟土地爷的财经座谈会,发现后勤的油水真的很大,翻开后勤部这几年的财务数据,预算这块都是大差不差,就是实际支出每个月都超,超到什么地步呢,五月就非要一个厨房修缮项目,二十平的厨房全部翻新,厨具全部重买,陆清风反思了很久,五月到六月,濛昼时不时找他要钱,他刚降伏了黄河老怪祓禊,小老头时值风头无两,意气风发,浮气轻狂起来难免被人利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向谨小慎微的他是怎么签的名,那上百银两的流水按CFO夷则说的∶“这哪是签名,分明就是签命!”

    COO鹤杉还唱衰道∶“这哪里修厨房,分明是往灶台上镶金!”

    “夷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点?”

    泓崖墟和西红山乃至是三界的遗风∶出事总要有个背锅的。

    夷则委屈∶“陆兄呐,你看看付款单上头有我的名字吗,就你们这裙带关系,打不打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在一些事情的决断上,有时候显得陆清风很是位高权重,但更多的是底下的十二位超过两位否了就是否了。

    不持眯了眯眼,不可置信道∶“一年到头也就两季的书本采购费,再则就是平时的笔墨纸砚和七七八八科研的文料费,尾数调一调,撑死也就一张纸,就这还要查重,你师兄可真闲。”

    冬日漫长,十三阁留宿的人并不多,多数是八十几岁的老学生,外加有个能使唤的拾方,濛昼在加加减减中耗日子,过年前在陆清风地催促下交了终稿。

    自从上次溟渠一会,她再联系不上观沧,回西红山时,她徘徊于巉岩绝壁前前后后找着槭叶铁线莲的踪迹,毫无收获。

    “观沧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她转身,身后站着的是刚从天庭吃完新春饭回来的岁公,他说的确实是事实,观沧早就不是那株小小的候春开花的槭叶铁线莲了。

    濛昼恍惚间又想起在江督的年月,她对不起许多人,西红山的朝阳缓缓从东边升起,她红着眼眶说∶“师父,我在人间最苦的日子是她陪我一起挨的,她如今这样,是我对不起她。”

    “命定之数,谁也不欠谁。”岁公不喜欢讲大道理,也不喜欢懒得帮人梳理情绪,特别是在新春这样充满希望和朝气的日子,他摸摸濛昼的脑袋∶“大过年的,别哭唧唧的,春宴上分了些清露,你等下回去的时候记得拿走。”

    濛昼知道岁公的用意,春宴上的琼浆玉太纯净了,一旦她用了,她身上的妖邪之气就会驱散掉几分,多几分仙气,这样不劳而获的白嫖于她不是快乐,更多的是心虚。

    她丧气道∶“师父,就算打杂很是繁琐,但是那样娴静的日子,我还是很心动,一年四季,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我不会回去了,那里不属于我,我担不起大任大责,我只想籍籍无名,能过一天是一天。”

    岁公希望濛昼重返神君位列,尤其在春宴上见识过寒珏的傲慢无礼后,这份私心更甚,他怕濛昼入歧途,走向一条与他们相悖的修行之路,另外他和司命也怕将来椰甦接管九重天,会把天界带向另外一条没落的道路。

    话咽在喉间,他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他的计划,左右措辞后,还是选择不说,反倒是给她开启了另外一个副本∶“过完年,你带几个学生去长安采风吧。”

    神经病啊,濛昼在心里反驳,她才从象山学完防御,现在又去长安采风,这通告安排得比修仙的还满∶“我不去!”

    岁公紧盯着她,问道∶“为何不去?”

    她反问∶“我为何要去?”

    岁公执着∶“你就是一定要去。”

    却不曾濛昼也有她的执着∶“告诉我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岁公深深哀叹∶“皋兰成在长安,这就是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什么?”

    濛昼乍听这个名字,心一滞,她一直以为一千年前,他就往生投胎去了,怎么会在长安?

    “他有未了之事,你去帮帮他。”

    岁公说出这句话时,濛昼愈发惴惴不安,说话都磕绊了∶“可是,他……他……他如今是何模样?是人是鬼?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识得他了呀。”

    “你识得的,那泓崖的鬼,你当真觉察不出来?哼,可怜人家,痴痴巴巴地等你一场。”

    皋兰成之前是等暮辞,如今是拎着落瓣牡丹在长安四处乱窜。

    濛昼无法平复内心的激荡,往事如风,曾经扬州被攻陷,皋兰成拼死护她周全,他说“我曾伤心你不是梁国人,此刻我却庆幸你非梁国人,今夜生死存亡之际,我只当你是我的知己。”

    他的渴慕全在那夜的纵然消逝的烟花中,他道:“殷勤移植地,曲槛小栏边。共约重芳日,还忧不盛妍。阻风开步障,乘月溉寒泉。谁料花前后,蛾眉却不全。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隔着丛丛芒草,她在他心口撒盐,他却只言“甘之如饴”。

    她私以为他是个豁达的人,不曾想他情义似海深,为着这些无谓的道义被困在一隅,久久不能自拔,他不比她还有人护着,一缕孤魂游荡人间的日子并不好混,天上地下的小啰啰都能欺负上一脚,他如今的样貌来看,他过得并不好,甚至是落魄不堪。

    岁公口中喊着濛昼,却似在喊水神女君∶“濛昼啊,有些事要去面对要去解决,龟缩在泓崖不是长久之计,开春去长安完他未了之事,让尘归尘,土归土。”

    由激荡变成焦躁,她厌恶他们胡乱扣在她头上的帽子,她伸开双臂,想让岁公分清她是谁,生气地问他∶“师父认为我还有这种能力吗?我说过好多次了——我不是她!”

    她没有水神女君慈悲为怀,拯救苍生的能力。

    岁公说她太敏感了,他不是那个意思。

    结果她反问那是什么意思时,他却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这天聊得让负责守门的月春都听不下去了,她与岁公并肩站着目送濛昼离去时飒气中带着点愤气的身影,十分不解∶“你们这是为啥呀?明明不想你们扣上水神女君的名头,你们非要扣,还当着人家的面扣,这不是赤裸裸的犯贱惹人家生气吗?”

    岁公稍稍反思了一下,十分委屈∶“没有啊,我刚刚都没提水神半个字啊。”

    月春斜睨了岁公一眼,笑死,濛昼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要是刚提了说不定她能顺位补上徒弟的位置,从他们刚七拐八拐的聊天中,月春抓住了矛盾点∶“不过也奇怪,她可以接受对不起观沧,为什么不能接受去帮皋兰成呢?好奇怪啊!”

    “啧,烦死了。”岁公烦躁地甩了甩衣袖,双方最终选择了静默。

    新春不止岁公和濛昼被烦死,远在长安的写手和小报记者为了搏新春销量费尽心思,赚点小钱也快被烦死了,出个创意像打地下游击一样,三缄其口做好保密工作,生怕被抄袭融梗。

    长安文娱四大家是少男少女追星的风向标,最近长安的男墙头草们开始追绣绣坊的小花旦肇月,女墙头草追的是绣绣坊斜对面云明阁因为落瓣牡丹而爆红的卿屿。

    两大家默契地每七日一轮换出一款追星周边圈钱,而且写者也嗅到商机,为了生计歪歪出话本子,刚开始是肇月跟卿屿,捕风捉影写那些情情爱爱,痴男怨女的长篇载记,虽烂俗却抓住墙头草们追星的心。可是写者觉得干写这两人,干巴巴的,苦思冥想要给他们搭个配角,于是又把唤瑞阁差点过气,专注走冷酷炫拽路线的还陵和囚凤楼还没过气的温柔小仙女的却蕴拉出来。

    于是在写者们的无限构思下出现了肇月跟卿屿,还陵跟却蕴,卿屿跟却蕴,还陵跟肇月,肇月跟却蕴,卿屿跟还陵这样的男女,女女,男男的乱炖组合,四个人强强组西皮,墙头草们被按头磕糖磕得兴起,由于太过火爆,四大家也不甘示弱联合起来,过年的时候拉来卖年货的弼芳斋推出了情侣款周边,还月卿蕴陪您过大年系列的礼盒大礼包,标价二两白银。

    小报记者银印为了第一时间出头条,搏销量,碾压其他小报,第一时间就去预订了,花了八两银子,订了四大家的四个大礼包,预订另加五十文钱,为了比别人提前五天拿到,她又另加了一两银子,拿下了抢先版,所以银印把压底的嫁妆老本都掏出来了,但食盒的实质性内容不敢恭维,一个五层的食盒,桂花糕,千层酥,糯米糍,核桃酪,花生酥,五样点心各一层,平常售价一百文钱,现在直接够上两,而且每家的内容都是一样的,连摆放的顺序都不带变的,四大家也是圈钱圈出心得,买大礼盒附赠还月卿蕴亲手签名丹青画一张,买一个大礼包送一张,想要集齐一个系列,那就买八个大礼包吧。

    四大家新春刚在餐饮业圈完钱,又马不停蹄地到体育界了,为发扬体育精神,响应官家强身健体的号召,他们拉来长安首富当赞助,在上元节这一天,举办了马赛,四大家把当红的过气的,统统拉出来遛一遛,每人穿骑服,牵骏马,就是绕场一周,长安的少男少女的心肝儿都要颤上三颤,银印还是为了抢头条,打算去预订前排的位置,但是这种场面,位置分排算钱,最佳观赛位,十两!

    不过好在银印上次下血本买了大礼包,直接成为他们贵贵宾,不仅给她打了个五折,还茶水全免,附赠一张入场券,一下子银印又觉得四大家圈钱圈得太特么有良心了。

    长安的新春在追星的一派祥和中度过,而皋兰成还是拎着落瓣牡丹跟卿屿搭不上嘴,所以他也快烦死了,因为他即将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