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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造化弄人,一念之间

    当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来的时候,兰便会悄悄地离开,屋里只剩下演奏小提琴的我与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的小多芬。此时此刻,我似乎沐浴在两个美丽女性的温柔乡之中,妻子兰的温柔善良和蕙心纨质,加上小多芬那秋波盈盈、关情脉脉暗带着风情月意的眼神,使我经常感到如痴如醉;但我总是竭力让我理智的长堤,紧紧地阻隔着滔滔激流的洪波;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我与小多芬之间保有相应的距离,决不越过雷池一步。

    我经常想兰是上帝的杰作,历经近十年的风风雨雨,兰终于成了我风雨同舟的伴侣;我要用我毕生的精力全心全意地爱我的妻子,与她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能摧毁我对兰的爱。

    为了我心爱的妻子,我愿意把我的生命、我的热血和我的青春统统奉献给我天使般贤惠的妻子,而无怨无悔。

    美国诗人朗费罗曾经说过“生命像古老的梦那样疾驰,回想起来仿佛一个听过的故事,逝者如斯。”而卡耐基则说:“拿破仑拥有一般人所追求的一切—荣耀、权力、财富,可是他却对圣海莲娜说:‘我这一生从没有过一天快乐的日子’,而海伦·凯勒—又瞎、又聋、又哑,却表示:‘我发现生命是这样美好。’”

    小多芬不过是我生活中的一只美妙动听、但转瞬即逝的抒情小插曲而已,尽管她楚楚动人的美丽让我怦然心动;她的出现恰似雨后天空中出现的七彩缤纷耀眼的彩虹。而她对我的朦朦胧胧的“爱”更似蕉鹿之梦,梦醒之后,当会人去楼空。

    小多芬对我的依恋与“痴情”一直持续了大约半年之久,直到她的生活中闯进了一位不期而至的“白马王子”为止。

    突然不期而至闯进小多芬平静生活中的“白马王子”姓贾,名旺财;与小周相识时,刚过而立之年,整整比天生丽质的小多芬大了整整一旬一十二岁。一脸稚气的小多芬往面孔苍老、老气横秋的贾宏福眼前一站,十有八九不明真相的人们会误认为这是一对父女。

    贾君的长相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塌鼻子,小虾皮子眼,大厚嘴唇地包天,满口黄色的大牙板,一张嘴满口腥臭,令人作呕;头上几根稀疏的毛发,虽然遮不住他那光秃秃的头颅,但倒也梳得油光可鉴,分外别致,另有一番不同寻常的韵味。

    用贼眉鼠眼来形容小贾可谓恰如其分,两只小眼盯起人来炯炯有神,目光似豆如炬;整个人看上去总给人一种鬼鬼祟祟,贼头贼脑;奸同鬼蜮,行若狐鼠之感。

    小多芬是经过“媒人”的介绍,才有幸得以与这位自称是“艺术家”的画坛高手认识的,在多芬与小贾谋面之前,据能说会道的媒婆说小贾是岛城有名的美男子,长得美如冠玉,一表人才;肤如凝脂,眼如点漆。而且出身名门望族,书香人家;风度儒雅,彬彬有礼。画得一手惊死齐白石,吓煞达芬奇的绝妙好画;且知识渊博,学贯中西;才华横溢,光耀门楣;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是个难得的人才。

    巧舌如簧的媒婆还说贾先生不但有知识、有学问,而且是个能白手起家、一夜暴富的赚钱老手,光是卖画赚的钱,就日进斗金,致使贾先生腰缠万贯;因此贾家又是到岛城富得流油的第一首富,云云。

    小多芬毕竟涉世不深,听了媒婆摇唇鼓舌、天花乱坠的一席话,觉得小贾不啻是她命中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白马王子。不仅如此,简直就是个真龙天子活财神!单是老媒婆的一句“日进斗金、腰缠万贯”的话就已经把一向过惯穷日子的小多芬惊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而老媒婆的一番话,在小多芬听来可谓喜事临门,天上掉馅饼的大好消息!

    小多芬如痴如醉,恨不得马上生上双翅,立马飞到他她命中的白马王子身旁,一睹这位赵公元帅的风采;然而当小多芬在媒婆的引领下,站在这位獐头鼠目的活财神面前,才知道了天道不测,造化弄人的悲哀。

    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寒酸的马戏团插科打诨小丑般的人物,那里是什么腰缠万贯的大富翁,看他那副尖嘴猴腮的尊容和那副耸肩曲背的猥琐样,叫多芬不寒而栗,从头凉到脚后跟。

    令小多芬啼笑皆非的是,她竟然在事前,不辨妍媸地将这么个人见人恶的腌臜货当成了宝贝;她恨不得立马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一场,以发泻一下命运对她的不公和嘲弄。

    原先心急火燎地想先睹为快,一睹她南柯一梦中假想的“白马王子”的丰采,但实际她看到的却是一只令人作呕的癞蛤蟆,小多芬一怀愁绪,欲哭无泪。

    然而,此时此刻小贾的心情却不可与多芬的心情同日而语,端的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岛,几人欢乐几人愁。正在多芬两手捧刺猬,进退两难,而且正欲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地大哭特哭一场,为自己的幻想如肥皂泡般地破灭而哀哀欲绝,慷慨悲歌之际,小贾的心里却乐开了花;目睹眼前的这位绝色美女柳夭桃艳不胜春,晚妆匀水纹,簟映青纱帐,雾罩秋波上的迷人风采,疑是巫山洛浦,梦中遇神仙。

    小贾于刹那间三魂去了二魄,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好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香培玉琢的林妹妹!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因,小贾平生从未亲眼目睹过让他如此动心的美女,他两眼发直,目光呆滞;激动得浑身筛糠似地颤抖起来;手脚不停地抖动,从口角流出了一些白色的泡沫。

    稍懂医学常识的明眼人一望便知,这是癫痫病,医学上俗称羊痫风发作前的预兆,小贾自小身患此病,多年来寻医觅药,跑遍了岛城大大小小所有的医院诊所,但都收效甚微;许多妙手回春的医学高手,对小贾的这种病也束手无策,唯望洋兴叹,徒唤奈何而已。这也是小贾多年来找不到爱的伴侣而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原因之一。

    但小贾又是个不甘寂寞的好色之徒,堪称当代无与伦比的千古独步的登徒子,醇酒妇人是贾氏的最大嗜好,在他的生活中仿佛永远离不开酒和女人;他牢牢记住了酒仙李白曾经说过的:“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而对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他更是情有独钟,见了稍有点姿色的漂亮女人他会立刻两眼瞪得溜圆,蜂攒蚁聚般地凑近前去,对其嘻皮涎脸地挑逗一番;为此他没少进派出所的大门。

    其实,贾家哪里是什么出身书香门第的簪缨世族,也不是什么肥马轻裘的高门大户,只不过是一家江河日下、日暮途穷的破落户而已,小贾的父亲生前不过是一位流落街头、行乞卖艺的江湖画师而已。

    小贾的母亲是一位典型的贫家妇女,自丈夫因病辞世后,含辛茹苦地一手把几个嗷嗷待哺、尚未成年的孩子拉扯大;待孩子们一个个先后长大成人后,这位大半辈子守寡、操劳一生的母亲,已经满头银丝,仿佛一夜之间从一位风姿绰约的小少妇蜕变成了一位满头银丝、苍颜皓首且弯腰驼背的老妪。

    小贾兄弟姊妹众多,男女兄弟姊妹加起来共有七位之众,小贾在五位男同胞兄弟中排行老小,因此四邻八舍称其为“贾老幺”。

    贾老幺发小随方就圆,灵活乖巧;且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外加生性悭吝,脾气刁钻古怪,长到一十六岁便辍学在家,整日与一帮子游手好闲的街头乞儿干些坑蒙拐骗、鸡鸣狗盗的勾当。

    有一次,他与几个同伙入室行窃,最终在警察的围追堵截下慌不择路,失足从三楼摔下,跌了个发昏第十一,躺在地上气咽声丝,不省人事;后来幸亏随后赶到的警察将其送到医院抢救,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落下终身残疾。

    但小贾贼性不改,身体痊愈从医院出来后,又多次重操旧业,仍继续肆无忌惮地破门入户,做他的梁上君子。后来终于东窗事发,锒铛入狱,因为他属于屡教不改的盗窃惯犯,又是成群结伙作案,因此被法院依法重判,被判蹲了十年的大狱,尝尽了铁窗滋味。

    入狱时,小贾还算是个白齿青眉的少年,出狱时已是饱经沧桑的中年人,岁月在他的额头上刻上了永不凋落的印痕,他的眉宇间总是隐约集聚着一种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愤愤不平之气。

    贾老幺的几位兄弟姐妹都先后结婚成了家,过上了普通人宁静温馨的小日子,而唯独在牢狱中蹉跎了十年光阴的小贾至今依然是形单影只的孤家寡人,整日孤鸾照镜,满腹惆怅;山鸡映水那相得,孤鸾照镜不成双。小贾整日呆在家里长吁短叹,十年一觉黄粱梦,梦醒老尽少年心;大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之叹。

    然而,小贾毕竟不是个轻易就向命运低头的人,他要把他与生俱来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在人海茫茫、波谲云诡的滚滚红尘中尽显英雄本色;狂歌走马遍天涯,看尽寒梅未落花。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小贾仿佛在刹那间如梦初醒般明白了人生的真谛,回忆起那些恍若隔世的前尘往事,不觉涕泗横流;他发誓要追回他蹲大狱所失去的青春。他要争做锦衣玉食的人上人,他要享尽天下美女,左拥右抱,妻妾成群;梦幻着华筵盛陈,排列着花林粉阵,逐陈着筝声笛韵。

    为了早日实现他娶个羞花闭月的大美女进家门的宏愿,小贾殚精竭虑地费尽心机到处花高价托媒人替他说亲,为了搜寻天下美女,他不惜血本,将他老母亲省吃俭用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养老送终钱神不知、鬼不晓地偷到手,为自己置办了一身靓丽的行头:毛料中山装,笔挺的裤线分明的西装裤,擦得铮明瓦亮的牛皮靴闪闪发光,尽管光秃秃的头顶上已没有几根毛发,但也梳得油光晶亮,足以滑落苍蝇;鼻梁上架着一副深色的墨镜,人模狗样地招摇过市,粉墨登场;俨然一副挺胸凸肚、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干部摸样,逢人就自吹自擂他腰缠万贯,曾经出过国、留过洋,是英国剑桥大学的爱国归国博士华侨,现任中央美术学院的终身特聘教授。

    小贾为了达到他欺骗漂亮女子的目的,不惜撒弥天之大谎,无所不用其极,他那惯于粜风卖雨、架谎凿空的天性,以及信口雌黄、捉影捕风的本领使他在人欲横流的污泥浊水中大展身手。

    当花言巧语的老媒婆把这一切都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小多芬之后,小多芬初次见到贾老幺时的那副寒酸的容貌和猥琐的形象所带来的不快,几乎都一扫而光;在老媒婆对小贾的一番滑天下之大稽的天花乱坠的赞美之后,在小多芬的心目中,小贾已不再是那么面目可憎,而突然变得正人君子起来。

    此时此刻,在酷爱金钱的小多芬眼中,一位腰缠万贯的阔绅士即便是长得有点歪瓜裂枣,也不过是白璧微瑕而已,无伤大雅。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再仔细地端详一下小贾,还真会给人一种越看越可爱的感觉,乍见面时的贼眉鼠眼,变成了眼前的浓眉大眼;刚接触时的猥琐寒酸,变成了如今的风度翩翩。诚如一位外国作家所言:“金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化丑恶为美丽,将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将魔鬼变成天使,将梦幻变成现实。”

    于是乎,小多芬在与小贾见了三次面之后,便心甘情愿地答应了小贾同志提出的嫁给他的要求,当然其前提是大把大把、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另外还有许多件件都让小桂春爱不释手的金银首饰。

    即将成为学识渊博的大学教授之妻的小多芬终于如愿以偿,梦想成真,弹指挥手间成了百万富翁兼大学教授的准新娘;此时的小多芬可谓心花怒放,而那位被即将到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的准新郎,更是差一点就像当年的老秀才范进中了举后发了疯一样,差点犯了羊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