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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今夕何夕

    随着丹学考校结束,“地”字班道门七学的考校落幕了,这一期考校结束,下一期又是五年以后了。

    游迢盯着常攸收拾文房四宝,她突然开口问道:“同泽丹坊的常掌柜......”

    常攸闻言一惊。他修为浅薄,与游迢一样皆是炼气初期,可能比游迢还弱一些。因于丹道天赋突出,破例收了入“地”字班。他平日敛息缄言,很是低调。

    少年的声音细且微弱,他说:“那是我爹,游道友认识我爹?”

    游迢歉然,“冒犯了。同泽丹坊远近闻名,我记得掌柜姓常,故有此问。”修士之间甚少提及家人,若鲁莽相问,则不礼貌。

    少年点点头,再不说话了。

    因“地”字班学生需等陈先生的丹学评级,七学评级俱出后,院正便要来训话,评级优秀者有嘉奖,更有甚者,若修为刚好进阶,则可过渡到“天”字班,如费怡雯。评级较低者,或任一门拿了“丁”,则有待降班,重回“玄”字班进行道学开蒙。

    午时已至,众人或在敞轩中用饭,或出了道院自行寻找食铺。游迢和景裕来到抄手回廊,找了阴凉之处坐下。游迢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食盒和茶具,景裕凑了过来,也掏出自己的干粮,游迢的饭菜显然更丰盛,她把食盒向景裕推了推,自己开始煮茶。

    景裕望着游迢指尖上的一点火苗慢慢渡到了炉下,又拿着蒲扇对着炉子扇了扇,那火瞬间包裹了整个炉底。

    “你这灵根倒是不错,有水有火,正是生火造饭的好手。”景裕调侃道。

    “那你会什么呢?单灵根的天才?”游迢反唇相讥。

    “我么,劈柴、打猎都可以,话说回来,这次考校过后,也要休沐几日,陪我进山可好?”景裕道。

    “不好,我要练琴。”游迢面无表情。

    “你不可能练上三天吧?刚才丹学考校的四十九种药材你辨得怎么样?我陪你去山上辨辨吧。“景裕谆谆善诱。

    这招果然好使。游迢拿着茶碗的手一顿,“再说吧。”到底也没应承下来。

    景裕却嘴角微扬,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林蘅寻到回廊,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景裕吊儿郎当跨坐在廊凳上,面前是两个食盒,他面露微笑,神采飞扬,浓眉大眼衬得他英姿勃勃。游迢侧身坐着,面前是一个茶炉,此时火已经熄了,她手里端着茶碗。因今日没有武法,她穿了杏黄色的长裙,此刻裙摆曳地,裙边正打着卷。

    秋叶寥落,少年人言笑晏晏。

    景裕很快发现了林蘅,他放下碗筷,“林道友。”

    游迢端着的茶碗并没盛满,却洒出了一滴,她放下茶碗,转身低头道:“林道友。”

    林蘅的声音如冷泉漱石,“是我叨扰了二位道友。”他躬身一揖,“昨日音律考校,游道友一曲《万象拂拨》似尽未尽,想来还有继曲,今日......冒昧请教。”

    景裕点了点头,“长短互补,修习之福,林道友不必客气。只是可否等我二人用完饭食?”

    林蘅连忙道:“自当如此,是我唐突了。游道友,我在溯望亭恭候。”言罢又行了一礼离开了。

    游迢低头回礼,冲景裕道:“你干嘛替我答话呢?”

    景裕盯着她的眼睛,“你刚才看起来不像是能讲出话的样子。”

    “不是不能讲,只是不知道该讲什么,若我也客套起来,和费怡雯有什么两样呢?”游迢举箸夹菜,细细嚼了起来。

    “可能你看到他就知道要说什么了,等下你自己去。”景裕道。

    游迢抬头看了看景裕没说话。

    溯望亭在雪松斋的西北角,东南角还有一个略大一些的流观亭,不仅有亭,还有观景台,台下有池鱼香荷,那边显然要人多热闹一些。

    溯望亭周围松柏深深成荫,庭前一片空地,空地尽头是一丈高的石碑,上刻《华南经·外卷·至乐》,石碑两端置了仙鹤石雕,一仰一俯,颇有古朴之意。

    游迢到来之时,林蘅正仰头站在碑前,似在阅读,午后的微风轻轻拂动他发髻上的青色束带,游迢不错眼地看着。

    林蘅听到脚步声,知她已来了,他读着白玉碑文:“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

    他转过身来,看着游迢,语气和熙,“所以,是应无为,还是有为呢?”

    游迢低头笑了,复又抬头,“林道友是来邀我论道了。”

    林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就往亭中走去。

    游迢摸了摸储物袋,拿出“玉涧”。她抚平香色的琴穗,把琴稳稳放在石桌上。

    游迢调拨了几个音,接下来,一连串圆融曲调流淌而出。

    林蘅难以言喻这种感觉。像进入了百花齐放的芳圃,诸芳任由采撷;像雪夜独行,前有暖室温床;像临江怀古,身旁有玉液琼浆可浮一大白。

    一时之间五感六识通沛,又五感六识皆闭,外界感受不到了。等一下,有外界吗?

    游迢低声说:“我无琴时,亦有音律,我有琴时,调却难成,是有,还是无?《万象拂拨》本无继曲,你心有继曲,故而相问,是有,还是无?”

    游迢缓缓抬头看他,“有与无,不在天地,而在于你。所以,应有为?应无为?且问己心。”

    林蘅心下震动。先生说,虚空寂然,万物澄净,所以己身化无,以感天地。而她却说,是有是无,在于己心......

    林蘅拿出他的陶埙,埙的音色朴拙抱素,有苍凉亘古之感,二人琴埙合奏,一时悠远辽达。

    四目相对,游迢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然而,两个人眉来眼去还没多久,道院的钟声响起,是院正训话的警示,这钟声带着筑基修士的威压,二人的吹弹齐齐一顿。

    游迢收了琴站起身来,“想必是评级出了,我们这便过去吧。”她不等林蘅回答,匆匆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直奔前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