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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红与白(终)

    “后来的故事就很无聊了。”

    七八小时过去,柳承业早就在隔壁房间昏睡。

    相比之前安冉脸色明显又变差了很多,整个人已经无法正常坐在桌边,只能靠着墙勉强立住上半身。

    但即使如此,安冉依旧打断了洛牧的继续观看,而是闭着眼自己说了起来。

    说是无聊,可安冉絮絮叨叨的还是把十几年的经历,大大小小的故事都讲了出来。

    晃晃悠悠的长途汽车,初到城市的新奇,福利院的难吃饭菜,学校里的坏小孩与老师的夸奖……

    还有那个占据了最大篇幅的倔老头。

    和洛牧想象中不同的是,那个拾荒老人并未和安冉生活在一起,甚至两人都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偶尔见一面。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老头在倔什么,把我扔到福利院之后调头就走,一句话都不说。”

    “可后来每个月还来看我一次,在学校门口递给我几包吃的,也是一句话不说就走,我追着问什么都不理我,每次都给我累够呛!”

    安冉念叨着自己和老人的种种,虽然听不出什么亲情交互,但是她笑的很开心。

    “连着几次下来,我也就习惯了,习惯他板着脸在校门口等我,习惯他一句话不说的离开,就好像每个月打卡上班一样。”

    “后来我上了初中,他每次来除了吃的之外,还会在包里塞上一沓钱,零零碎碎的二三百块,够我吃早点,买书本文具。”

    “可他还是不和我说话。”

    安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继续说着。

    “那时候我大概已经明白了小时候发生的哪些事,关于拐卖,关于家暴,关于妈妈说的等我长大来找我是在骗人。”

    “但是谁不想心理留点念想呢?”

    “我真的好想妈妈,即使他每月送来的吃的里,总带着一块山楂糕,可我总觉得味道和妈妈做的不一样。”

    “所以他来一次我问一次,但他从来不回答,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有一次我实在是着急了,拽着他胳膊一直跟着他走。”

    “他甩了几次没甩开,就任由我跟着,我跟着他穿过大街小巷,从夕阳走到天黑,几乎穿越了半个城市,来到一片破楼。”

    “那边的人似乎和他很熟,来往的都和他笑着点头。”

    “他领着我走进一家面馆,面馆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叫李记拉面。面馆不大,四五张桌子。他点了两碗清汤拉面,给我的那份加了牛肉和卤蛋。”

    “我还是不停的问他,他一言不发的低头吃面。”

    “其实沉默就回答了很多事情,只是我不想接受而已,我哭着吃完了那碗很香的拉面,任由他拉着我穿越半个城市送我回去。”

    “他临走的时候,我拽住问他:你做我爷爷好吗?”

    “他依旧不出声地离开。但是后来他除了每个月给我送一次东西,每隔一周就来看我一次,站的远远的,还以为我没看到!”

    “我都冲他招手了他还假装看不见,掉头就跑!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倔!”

    说到这安冉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飞了出来。

    笑过之后,安冉的脸色明显变得更差。

    “之后…之后,还是学长你来看吧,我…有些累。”

    洛牧再次上前把尾巴点在安冉因为疼痛而深深皱起的眉头上。

    见面而不问候,一起吃面却只有安冉一个人说着自己的琐事。这种奇怪的相处方式,伴随着安冉慢慢长大。

    安冉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又以很好的成绩考上金陵大学。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别的同学大摆谢师宴,或者和朋友一起疯玩。

    安冉有的只是一碗加了肉和蛋的拉面和一份山楂糕。

    依旧安冉自顾自的说着最近的趣事,说着自己对未来大学生活的畅想,老人一言不发的吃着面。

    对面的老人明显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邃,头发也是一片花白。

    吃完面,老人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从身边的袋子里摸索片刻,摸出一个方盒子递给安冉。

    是一部手机。

    从高中开始,安冉就发现老人身上的衣服从来没换过,补丁也越来越多。

    她曾和老人说过,自己在学校食堂勤工助学岗位有工资,加上一些贫困补助,自己平时几乎也没有什么开销,不用老人每个月节衣缩食的给他几百块。

    但是老人每个月依旧雷打不动的送来一包吃的和一沓钱。几次劝说无果,安冉也就没再强求,而是把钱都攒起来,打算作为大学的学费。

    高中班里的同学平日里用到手机时,安冉也会有些羡慕,但是想起手机两三千的价格,她也就打消了念头,也从未和老人说过。

    桌上的手机牌子安冉听同学聊天也谈到过。是个很便宜的牌子,盒上的价签写着一千二百多元。

    不是什么很好的手机,跟自己同学的手机比更是天差地别,但这是安冉最珍贵的宝物之一。

    大学两年从未有过磕碰,保护的像新的一样。

    两年的大学生活,对于安冉来说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上课,打工,和老人见一面。

    直到两个月之前,连续的连续不断的头痛和恶心迫使安冉去了医院。

    其实之前安冉一直也有些头痛的毛病,但是她并没有当回事儿,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是这次连续一个星期的头痛让她实在无法忍受。

    生活就像一条濒死之人的心电图,也不知道是谁在一直抢救,每当你平稳前进的时候,突然就是一段波峰或是低谷。

    一连去了两个星期,经过几番复杂的检查后,医生给出了他的诊断。

    一个即将要她命的瘤子嵌在她的脑子里,还是一个无法手术的位置,保守治疗效果有限。

    医生已经说得很委婉,但是正常人都能听出来‘请回家等死’的含义。

    浑浑噩噩的走出医生的诊疗室,安冉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在宿舍躺了两天之后,老人没有如往常一样出现在校门等她,安冉去了各种地方寻找无果后,办理了休学,回到了这个村里。

    “我都没想到自己还记得回来的路。”

    安冉强撑着眼睛睁开,眉头皱在了一块,脸上的痛苦难以掩饰,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

    “我顺着福利院的路一直走,走的走的就找到了那个汽车站,找到了那趟车,来到一个县城。找到了最近的那个村子。”

    “其实一开始,村里人真的很热情,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付了食宿费的原因,在不知道我身份之前,招待我的伙食就和你们今天受到的招待一样。”

    “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也知道了那老头为什么那么倔。当初那个男人和他也算是门亲戚,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和我一样,真他吗讽刺。”

    安冉难得的说了句脏话。

    “但是自从我提出要去那个小院里住之后,村里人的态度就变得不一样了。”

    “午饭的时候,村长那一家人旁敲侧击的问我来由,问我为什么要去小院里住。”

    “我直接告诉了他们我想回自己家看看,你是没看到他们脸色变化的有多快,就跟见了鬼一样。”

    “明明小时候就当我不存在一样,现在却摆出这副表情。”

    “住进去没多久,骚扰就开始了,最初想查我身份证,之后想赶我走,后来开始趁我睡着的时候翻我的东西,看见了我的病历。”

    “可能是知道我快死了吧,他们也就不管不顾了,特别是村长一家人,每天来门口说些难听的话,劝我早点死,堵在门口怕我跑了报警。”

    “村里的其他人看见也不管,大概是当初我妈逃跑的时候都去帮忙追过,也都巴不得我快死。”

    “一直到十一月五号那天,村长家的孙子晚上偷偷摸进我屋里,他想做什么应该你也能猜到,和他家人一个德行。”

    “我反抗的时候,突然外面天就亮了,我也失去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刺穿在藤蔓上,挂在空中。”

    “说起来,我一点不适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些高兴,但是还是怕有人来村里找人,我就用能力控制他们装成活着的样子。”

    “不过村里人我实在是记不清名字,你们在村里一直问,我只能不停的编,最后几个实在是懒得想,就放了几个一样的上去,还被学长你发现了。”

    “不过那会儿我正好又死了一次,那些村里人只能按照我设定的最基础的方式行动,吓到你朋友应该不怪我。”

    安冉已经很难做出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眨眨眼,看着洛牧。

    “所以,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

    因为每一次与老人的见面,即使毫无区别,安冉依旧回忆的很仔细,洛牧看了很久,此时天已经蒙蒙亮。

    头顶发光的叶片也逐渐黯淡下来,和安冉的眼睛一样。

    “耽误了学长这么长时间,很抱歉。”

    逐渐失去光彩的瞳孔中,安冉勉强挤出一丝歉意。

    “没关系,我喜欢听故事。”

    洛牧摇摇头表示无所谓,对于每个人故事,琐碎或壮阔,他都可以找到乐趣。

    “那就好,至少没有在死前给别人带来坏心情。”

    安冉缓缓闭上双眼。

    “我现在会尽量把能量汇集在这里,让你吸收。”

    洛牧想起回忆中老人的样子,和他代收的三十一块两毛五分。

    欠别人东西一定要还。

    洛妈总是这样说,这也算是洛牧少有的几寸道德底线之一,当然怎么还,是以自己高兴为准的。

    “如果你还能坚持一下,我可以把你离开之后老人的故事讲给你听。”

    洛牧的声音把已经气若游丝的安冉唤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那是回光返照的表现。

    “好,但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与虚弱的回答声一起传来是来自地面的微弱震动。

    村子外,随着外围丛林的渐渐消退,无数身上蔓延出各种植物的人形怪物从地底钻出。

    怪物中央,拱卫着五道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最近的县城都有十公里之远的偏僻山村外,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整装待命。

    “一切为了吾主!”

    “一切为了吾主!”

    中央的身影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于是,信号得到了数千名怪物的狂热回应。

    于是,冲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