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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挑明

    假山之隔的那头,苏母直接开门见山:“阿谦,你是不是喜欢南乔?”

    苏见谦一脸不可置信,不耐道:“妈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直把南乔当妹妹。”

    苏母见他这样,反倒笃定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枉费你谈那么多女朋友,自己的真心都看不清楚。”

    苏母见他皱着眉,挑明道:“就刚刚在你爷爷房间里,从头到尾,你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南乔,有这样看妹妹的吗?”

    “我……”苏见谦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他颓然地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苏母见儿子这样,也明白了七八分,叹了口气道:“之前你跟云卿也挺好的,我也跟你提过,差不多就定下来吧。谁知……”

    苏母欲言又止,夏云卿照片的事她早就知道了。他们也不是古板的家庭,况且夏云卿也是受害者,作为女性,她甚至是同情云卿的。但身为母亲,特别是丈夫的工作职务都十分敏感的情况下,她也不得不考虑云卿能不能继续和苏见谦走下去的问题。

    本来有些两难,谁知两个孩子居然说分手就分手了,之前的难题反倒迎刃而解了。

    苏见谦仿佛是被母亲点醒了,但又畏葸不前,他苦涩道:“我哪里有资格喜欢她。”

    苏母见状,未免有些心疼。对这个儿子,她实在算不上是称职的母亲,特别是在儿子小时候最需要父母亲情的时候,她和苏父都缺席了。

    转眼间,儿子长大了,缺失的岁月和情感都补不回来了。他们母子之间,很少有这样推心置腹真情流露的时候。

    苏母坐到了苏见谦的旁边,安慰道:“我知道,因为南乔妈妈的事,你一直对她心怀愧疚。但妈妈今天告诉你,你有资格喜欢她。”

    苏见谦一愣:“什么意思?”

    那头苏母压低了声音,这边何岸泽轻轻上前一步,正欲听个仔细,身后的衣服却被人拉了一下。

    他回头,恰是江南乔。

    南乔见他行迹不同以往,十分乖觉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眼神示意,何岸泽抬起手指竖到她的嘴边,柔软的唇瓣轻触到干净分明的指节,两人一时都有些晃神。

    假山那头,苏母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你爷爷中风住院那段时间,我在医院时碰到了以前的老同学,他恰好是南乔爸爸当年的主治医生。他告诉我一件事。”

    苏母顿了顿,继续道:“南乔爸爸治疗期间,她的妈妈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后来在医生的建议下,检查后发现竟是急性白血病。”

    苏见谦震惊地提高嗓音:“你说什么?”

    苏母将他按捺下来,她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之前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阿谦,眼见儿子因为那场变故像变了一个人,天天啥事不干地去守着江南乔那个小丫头,被自己内心的愧疚折磨地不成人样的时候,她也确实心疼过。

    但毕竟,对比以前的样子,苏见谦的变化却是向好的,整个人都成熟稳重起来。加上江母绝症的事与儿子肇事之间的因果关系,只有一些蛛丝马迹的猜测,他们终究没有绝对的证据证实江母其实是自杀,所以就一直没有对苏见谦提过这些事。

    苏母唏嘘道:“我之前就非常纳闷,南乔妈妈为何会在深夜凌晨去那条本市人尽皆知的赛车野路,在得知她生病的事后,我突然就想明白了,这可能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所能想到的最孤注一掷的方式了吧。”

    苏见谦也反应过来了。

    他们以前那帮爱赛车的狐朋狗友,个个非富即贵,南乔妈妈想的可能是,随便被那辆车撞上,最起码在赔偿款方面可以让女儿得到些许安慰,这总比她治病到最后人财两空的结果要好得多。

    何岸泽也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他看了看身旁脸色苍白的江南乔,有些心疼,暗叹一声把她拥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爱你。”

    没有任何旖旎,此时何岸泽的肩膀成了她的支撑和依靠,南乔无声地将眼泪流淌进他的衬衫胸口,到后来,慢慢地抽噎起来。

    何岸泽轻拍着她的背部帮她顺气。

    过了好久,江南乔才渐渐平复情绪,她接过何岸泽递过来的纸巾,把眼泪和鼻涕擦干,看到他衬衫上特别明显的那块水渍,南乔抬起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闷闷道:“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何岸泽低头笑笑,不甚在意:“没关系。”

    语意越发温柔:“开宴了,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

    江南乔摇摇头:“我想回去了,你如果有事的话你先忙,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她今天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会儿她也没有心情去跟一堆陌生人坐一桌上吃饭,但不知道何岸泽有没有别的事。

    何岸泽轻轻一笑:“你找个地方坐下,等我一会儿,我去跟苏高官打个招呼,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江南乔乖巧地点点头。

    她转了一圈,在园内寻到了一处坐落在草坪高处的小亭子,视野宽阔,便拾级而上,进去稍坐片刻。

    这会儿客人基本都在席上,园内空落落的。虽然午间气温较高,但好在凉亭旁边树荫茂密,掩在其中颇觉清静。

    江南乔斜坐在亭内石椅上,半趴在栏杆边,有些出神。

    她在回想刚刚苏阿姨说的那些事。她努力回忆着,想试着想一想爸爸生病期间,妈妈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但想了半天还是十分挫败,那时候,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爸爸身上,每次和妈妈交接换班都是匆匆忙忙的,哪里能发现妈妈的身体状况异常呢?

    再往后想一想,在爸爸走之后,妈妈虽然肉眼可见地苍老和消瘦了一大圈,但依然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正常回单位上班,每天悉心照顾着即将面临高考的她。现在清晰可辨的记忆中,除了妈妈温柔的微笑、坚定的眼神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外,真的就没有一丝丝生病的迹象。

    南乔又有些后悔,自己那时候真的太粗心大意了,她学着像妈妈一样,让自己尽快从失怙之痛中走出来,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和高考上,却丝毫没有想过妈妈的身体也可能会支撑不住。

    南乔其实清楚,如果苏阿姨所言属实,按照妈妈的性格,确实很可能会为她的未来做最精准的谋划,但这不代表她会去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

    南乔突然很想回去再翻一翻妈妈留下的那些遗物,如果真是计划好的话,妈妈肯定会留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的。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何岸泽打来的电话,江南乔接通电话,清润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在哪?”

    “我在后院亭子里。”苏宅地方大,堂厅后院一来一回也很麻烦,南乔让他直接在停车场等自己,便起身走下坡台阶。

    许是久不穿细高跟鞋,加上天热脚上出了点汗,下台阶时南乔一个没注意崴了下脚,顿时惊呼了一声,手机也不慎滑到了台阶底下。

    还没挂断的电话那头,何岸泽听见她的声音,忙问怎么回事,却没有得到回应。何岸泽估计南乔出了点状况,挂断电话后连忙疾步朝后院走去。

    江南乔这会儿正用右脚支撑着身体半蹲在台阶上,抽回左脚试图查看一下脚踝情况。眼见外脚踝红肿了起来,轻轻一扭疼痛加剧。南乔不禁无奈苦笑,今年果真是流年不利么。

    手机掉下去了,南乔暂时也不去管它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安静等着何岸泽过来找她。

    好在小山坡地处高势,风景不错。江南乔透过浓密的树荫,见到下方一帮人类幼崽追逐着从走廊处往凉亭这边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童童小胖崽。

    童童气喘吁吁地端着玩具枪跑到凉亭处,见到江南乔呆坐在台阶上,疑道:“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地上啊?”

    求助幼崽不现实,江南乔故意低头指着地面道:“我在研究蚂蚁搬家呢。”

    童童信以为真,立刻蹲下和南乔一起看蚂蚁,小脸上眉头皱起:“这么多蚂蚁,是不是快要下雨了呀?”

    小家伙正好蹲在左脚边,南乔刚准备整理裙摆盖一盖越来越红肿的伤脚,却不料眼尖的童童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恍然大叫:“你骗我,明明是你脚受伤走不了路了。我去叫舅舅来帮忙。”

    不等江南乔反应过来,风风火火的童童小朋友已经箭一般地冲了下去。

    没一会儿,一双黑色皮鞋停在了跟前,南乔抬头一看,是眉头微蹙的何岸泽。

    他把顺路捡回的手机还给她,蹲下身,从里侧轻轻抓起她纤细白嫩的脚踝仔细查看,眼见肿胀明显,抬眼低声温道:“疼吗?”

    原本痛感已不甚明显,被他这样一问,酸涩顿时漫上了鼻尖,眼眶红红,可怜巴巴回道:“有点。”

    何岸泽闻言倾身,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打横抱起,眼睛盯着乖乖勾住他脖子的南乔,软软的样子让他心间一颤,轻声低语:“先找点冰块冷敷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何岸泽抱着南乔刚走到坡下,咋咋呼呼的童童领着步履匆匆的苏见谦迎面赶来。

    童童拉了拉苏见谦的衣袖下摆,小嘴嘟得高高的:“我让你快点快点,你还非在那里跟别的女人墨迹。”

    童童两手一摊:“我已经尽力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见谦气结,这没大没小的胖墩,敌我身份不明。他屈起手指在小胖墩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叫你拿的冰块呢?”

    童童伸出左手,将冰袋递给苏见谦。苏见谦接过后又转手给江南乔,解释道:“童童只说有个姐姐脚上红肿,我估计需要冰袋,便拿了这个。”

    他是可以直接上手演一出修罗场的,但此刻佳人别有他怀,自己那点心思尚且无处安放,眼下最稳妥的莫过于退守阵地,从长计议。

    冰袋入手沁凉,消去了廊下蒸蒸暑气,南乔示意何岸泽放下自己,就着何岸泽搀扶的胳膊,单脚站立后对苏见谦道:“谢谢。麻烦代我向爷爷叔叔阿姨说一声,我一会儿就不进去了。”

    苏见谦点头,又转向何岸泽:“小乔就先拜托何总照顾了。”

    话里话外,何岸泽自然听懂了。

    他心中一晒,掩去眸中讽意,坦然回道:“分内之事,不劳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