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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暗夜降临

    晚上七八点,遮天蔽日的暮光之森唤醒了不计其数的骇人凶兽,在白天蛰伏不动的野兽倾巢而出,于弱肉强食的野性之地伺机而动。如妖魔般危机四伏的暗影,吞噬着每一名旅行者和冒险者的火光,啃噬着那些无知之徒的尸骸,纵然是远近闻名的骁勇之徒,也不得不在途经暮光之森时绕开路线。

    而在这片阴暗森林深处,在那微微传出几丝亮光的方寸平地上,竟藏着一间木头筑成的庇护所:那里没有一处围栏,却没有莽兽敢前进半步;那里没有半点篝火,却毫不隐藏地散发着人烟气息。这处木头小屋的所有者不是其他凡夫俗子,正是伊扎拉三幻神中、享有“魔王”之称的伟厄辙·马洛尔·幻末。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手一张一合,锐利的冰锥便刺入了首当其冲的毛贼的脖颈,淋漓的鲜血便沿着冰锥涓涓流出......’”幻末一丝不苟地阅读着不知来源的武侠小说,一边摆弄着冰凉凛冽的冰锥。“......冰锥,真是个好主意,速度快、杀伤力高,在一对一时大有用处。”他心生一念,手里的水元素又奔涌而出,磅礴的冰气在他的右手聚合一处,却不堪一击地扭成一团,棱不是棱、锋不是锋,没过多久便自己崩裂开来。“但是冰锥术必须控制好魔力,扩展性与上限太低,不像火魔法......”他顿了顿身子,在桌子旁挪了挪位儿,右手一抬,又往草稿纸上多记了几笔字。

    木屋之中,只有幻末开着灯在看小说、记笔记——顺便一提,他开的是电灯——被各样家具塞满的房间里,只有幻末一人在书桌旁消遣。门外响着汽油发电机的巨响,而房间内灯火通明。幻末就和穿越者一样使用者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工业结晶:白炽灯、发电机、手机、电脑,幻末就像变戏法一样取用着这些物品,不禁令人怀疑这位魔王大人的真实身份。

    所幸,幻末家里的其他陈列则和一般人家别无二致:四平八稳的书柜遍布着斑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常用书;宽大的书桌赫然摆着一块黢黑的电脑显示器,几张随意摆放的草稿纸则散在另一侧;在房间一端的低矮排柜上,布置着床垫、被子、枕头,还随心所欲地铺着几件衣服。其他像是地毯、椅凳、竹梯的陈列也一应俱全,比起说幻末是个穿越来的现代人,倒不如说他这些行当是在林子里捡来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看完了。”幻末合上书本,他将书置于桌上,眼睛一闭,心如止水地感受着时间的流动,魔法之风平稳地变动着,昭示着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动:“......现在是八点三十六分左右。”幻末睁开眼,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要干的事儿。他一言不发,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卧室,临走前还拉了拉门口的电灯开关。屋外的发电机短暂地闲置了数秒,但没过多久,便重新挂响起了轰鸣声。

    摆着小书架和瓶瓶罐罐的操作台、环绕四周的材料柜、以及收纳在角落的大件器具,这里就是幻末的实验室。他脱下外套、熟门熟路地戴上橡胶手套,捋了捋卷曲的袖口,一边将晾衣架上光洁如新的灰色实验服套在了身上。“气温21.3摄氏度,湿度49%......”幻末对照着仪表上的数据一丝不苟地填写着墙上的表格,很难想象在科学技术大不如二十一世纪、大家都仰仗着投石机和炎爆术的时代,还有人会在制备药剂前悉心记录各项环境数据。幻末带着一次性口罩,调整了一下鼻夹,开始准备必不可少的各类原材料。“力量药剂快用光了,再补六支吧。狂暴药剂再准备三支......红色素用光了,也要重新准备。”他翻箱倒柜地搜索着晒干的草药和其他药物,又从操作台下面端出新的试管架,消毒柜里的玻璃试管看起来也准备妥当了。过了一段时间,蒸馏设备也开始了运转,幻末则端出了天平,开始测量各个原材料的用量。

    幻末左手边摆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入秋后的药草长势不太好,不然多配一些吧。”他从天平右侧的砝码盒里小心翼翼地夹出一枚小砝码,然后将镊子放了回去。随后,他将晒干的某种叶子继续剪碎,放到了天平的另一侧,天平在物品重量的变动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配平了。”幻末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刚好,手机里的定时闹钟也响了起来。幻末掐掉闹钟,扭头看了看操作台中央的蒸馏器材,几番操作后,他取出其中的成品,简单清理之后,将新的原材料添了上去。

    最后阶段,幻末将操作台上用剩的哇哈哈倒进了量杯,稍稍用玻璃棒搅拌之后,药剂就可以分装了。他马不停蹄地将每一根试管都倒至七分满,然后旋紧了软木塞,六支力量药剂就大功告成了。“好了,接下来就是狂暴药剂了。”他重新准备了新的色素和草药,但和先前不同的是:他又提前准备了一定量的乙醇,倒进了另一件青铜容器里,他从陈列架上取下一份卷轴放在操作台上,徐徐展开,上面遍布着藏青色的魔法回路,许多几何图案与线条围绕着中心的同心圆交织连结,卷轴上方依稀用坎密文写着一行字:“请将注魔物品放入圆内。”

    幻末将青铜容器连带着内容物放到同心圆上,然后将手掌贴在卷轴两侧,缓缓地将魔力注入到卷轴中:幻末一泻千里般磅礴的原魔力,顿时让卷轴上精心设计的魔法回路发出白光,原魔力在回路的驱使下涓涓流动,被引流进青铜器里的乙醇溶液里。物品注能是一项危险的工作,通常只有特定材质的物体,能够容纳危险而不稳定的原魔力,而不通过任何介质和辅助手段直接向物品注能,轻则事倍功半、原魔力在体外白白释放掉,重则物品直接四分五裂、将魔法师炸伤炸残。

    不过很显然,幻末已经熟能生巧:青铜器中的乙醇溶液正冒着气泡,原先清澈透明的液体,现在却泛着些许蓝光,魔法回路的保险丝发出令人恐惧的红光,标志着注魔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幻末沉默不语地将其与其他材料混合,并分装进了试管里,用高浓度注魔乙醇作基底的药剂危险而致命,即使不加入食用色素,这些狂暴药剂也会自发地闪出荧光。

    幻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桌子上零零散散的其他器材,稍稍叹了口气,他有些不情愿地拿起了青铜器,然后缓缓走向了水槽......用了二十多分钟,幻末终于清洗完了所有使用过的器材。他在处理完最后一根软管之后挠了挠脖子,看了看竹筒里汩汩流出的溪水,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将大小器具晾置起来,不舍地脱下了实验服挂回门口,此时天色更晚,一轮明月却高悬于星瀚之上,雪白的月光照亮了实验室窗外的野草,但仍然穿不透阴森恐怖的暮光之森深处。幻末关上灯,一束月光又从窗外照进了试管架,试管架静静矗立在操作台中央,其中的狂暴药剂鹤立鸡群地散发着阵阵红光,即使是幻末本人看到,也难以在这些散发着狂气的药剂面前不为所动。他吞了吞口水把木门重新带上,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进了稻草填充的被窝里,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

    “有劳公子光临,请问我徒弟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

    夜半时分,伟易辙·舒淇恩波·修女之名和另一位男子坐在自己的客房里。那位男子举止得体、衣着风雅、谈吐不凡,他简单地用布裹起修长飘逸的头发,俊俏而年少的脸庞露出一抹笑意。“一切顺利,已经按您的吩咐,差人把伟厄辙的真名从征募存档里抹掉了。”他碧蓝色的左瞳仿佛吞吐着沧海,朱红色的右瞳恰似流露着赤霞。

    “好,多谢凛公子帮忙。”舒淇向前拱了拱手向公子道谢,显得十分郑重。凛公子往后倾斜着摆了摆手,答复到:“不敢不敢......呃,易辙老师:”他闭上双眼顿了顿,重新说到:“老师,我们现在虽然事关重要,但也大可不必这么端着说话,有些累。”舒淇呆呆地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地仰起了头。“哎呀!我又开始了......”她的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轻轻托起茶壶,一边给凛公子补上茶水,一边自言自语到:“活了三百多年越活越过去了,有些习惯不被提醒一下,还真反应不过来。”

    “没事,易辙老师满腹经纶,说话带着书生气倒也正常;历史辗转千百年,即使现在我们王族自家的人谈论公家事务,也难免显得装腔作势。”凛公子端起杯子品了品,又装模做样地督了督周围,继续小声补充道:“还好我们就私下聊聊天,不用扯些有的没的。”舒淇见状,笑得有些合不拢嘴,毫不掩饰地说到:“哎~还好王家的事情不归我管,只要幻末的事情解决了,我就无所谓。”两人聚集在茶几两端,凛公子的华袍还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周围也没有其他侍从的身影。布置得当的灯火将房间里照得通透,夜色已深的锡林城已经空无一人,各家店铺关门闭户,街上也没什么人影,铺着地毯的客房走廊也鲜少传来脚步声。

    “说起来,回想起前些年的几次赞恩战争,一直都是易辙老师身先士卒、保家卫国,为什么今年牙费恩有了动静,老师却转而举荐自家徒弟?”凛公子的双臂在胸前一搭,有些不解地问道。“易辙老师说是身体有恙、不能胜任,但是大家都看得出老师腰不疼、腿不痛得,也还是应允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老师您的想法。”

    这会儿,舒淇正在茶几对面做扩胸运动聊以解闷,她的双臂在前后荡来荡去,好不悠哉。听到公子的疑问,她向前翘了翘眉毛,探身确认说:“你好奇?”

    “......如果不方便说,我就不打扰了,我走了哈~”凛公子大智若愚地憨笑着,他端起身子,正要往门外走。舒淇见状,连忙发力按住他。“哎呀,你干嘛~急什么,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她重新坐回沙发上,闲情雅致地躺倒在一侧,打了个哈欠。“我身体当然硬朗咯,就是一直在打架,心有点累,不想再参合这些莫名其妙的战争了。”她躺在凛公子对面,随手拾起一只枕头靠在脖子下面,脚毫不顾忌地支在沙发扶手上。“把幻末托出来,纯纯是我给自己多留个底,谁知道你们不仅把幻末拉上了,还打算今年整个大活......”

    “老师是说今年组织魔法师微型中队的事情吗?”凛公子试探地问了问。

    “可不咋的!”舒淇砰一下直起身,扯着嗓子喊道。“我佛了都,当年我一个人加几个朋友就能乱拳打死老师傅,今年怕不是军队里的人有了火力不足恐惧症,奶奶滴,那个入伍考试的试卷都是我亲自出的,一直批改到晚上......”她耷拉着脸在凛公子面前诉苦,脸上各种不情愿,虽说公子知情达理,也了解其中的缘由,但见到此状,也难免耸耸肩。“至少......有成建制的团队了,您的徒弟在战场上也能全身而退......”

    “他?他一个人也能全身而退!谁能拿他怎么样?”舒淇神情激动地回答道,然后又躺了回去。她高举着右拳,神采飞扬的眼神里满是对幻末的骄傲和自信。“我的天哪,你知道我徒弟多离谱吗?他左手一个炎爆术、右手一个风巨剑,他的魔法不输于我,但他又学药剂又学炼金,足以在沙场百战不殆。只可惜他不能分身,不然上一百个幻末,明天攻取牙费恩,今年称霸全世界!”舒淇恩波不是酒醉、胜似酒醉,她侧着身子在沙发上手舞足蹈,好不快活。“我特意叮嘱说不用留幻末考试了,他可是我家出来的!牙费恩满城将士,在伟厄辙面前皆插标卖首而已。”

    “易辙老师曾经在前线呼风唤雨,想必徒弟也不可能是吃素的......”凛公子喝了口茶,深信不疑地说到,但他话音未落,又皱起了眉头:“可惜我今天在兵营看到了老师的徒弟,穿着一身紫衣服,却在操场上休息,周围的其他人都在练习魔法,只有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凛公子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听说是手上有伤、施展不开,不然我也能看看,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

    “伟厄辙受伤了?”公子话还没说完,舒淇却面有不悦地重新开了口。“请问公子是听谁说的。”

    “呃......不是听人说:我是看到易辙老师的徒弟了,打算装作路过、上去看看,碰巧从那行人的嘴里听到的。”凛公子板正地坐在原处,不卑不亢地解释着。舒淇一听,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过了许久,若有所思的舒淇才宽下心。“算了,幻末他虽然能力很强,但从来不招惹是非,多半是他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她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

    凛公子抬起左腕看了看手表:九点三六分。他稍稍放下手腕,又恭敬地看着面前的易辙老师,说了句话:“时间不早了,我差不多要走了。”舒淇闭了闭眼,聚精会神地坐在原处,微微地张开口:“嗯......差不多了......”她又凑近身子、瞄了一眼凛公子的表,浅浅地笑了笑,继续说到:“凛公子,你的表慢了五分钟啊~”公子有些惊讶地微微抬起眉毛,他又看了看表,不禁有些黯然。“啊?这可是我从库秘的高级钟表匠等到的新表......”

    “库秘的工匠确实技艺精湛,但别忘了时差啊~”

    “哦哦,那倒是!”

    “......我送送凛公子吧。”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出房门,走廊两侧的油灯将周围照得通亮,玫红色的地毯飘散着些许头发丝。两人你谦我让、蹑手蹑脚地小声走下木台阶,在大厅的地砖上轻轻渡步。夜深人静的旅馆外空无一人,只有两人一组的打更人举着夜灯、敲着铜锣四处巡查,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凛公子披着厚实的华袍站在门外一侧,带着刚从前台跑回来的侍从向老师挥手道别,舒淇两手叠在身前,向凛公子微微鞠了个躬,便回身和凛公子分别了。凛公子不舍地望着易辙老师逐渐走远的背影,悄悄地叹了口气,便大手一挥,招呼侍从离开了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