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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李密轻信中伏,柴孝和落水身死。

    二十五日深夜亥时,夜黑风高,李密亲自统领的十万大军早已埋伏在洛阳城东门山塬之中,静待信号。

    突然,瓦岗军前哨看到洛阳城楼上,三团火焰摇动,便连忙禀报了李密,李密大喜连忙传令前军向洛阳城进发,荒原上顿时立起一片行走的丛林。

    李密大军抵近东门时,果然见东门打开,心中大喜,当即便要挥军入城,而柴孝和心中却升起了一丝不安,一把拦住李密劝谏道:“主公且慢,城中情形不明,恐怕有诈。”

    素来谨慎的李密一听此言,也反应了过来,当即下令全军停步,派单雄信策马至城下先与段世弘接洽,单雄信高声喊道:“段朝议在否?”

    这时城楼上举着火把的王通冲李密喊道:“是魏公否?”

    单雄信答道:“正是。”

    王通喊道:“我等已控制城门,请魏公速速入城。”

    单雄信回马阵前向李密做了汇报,李密听罢虽心有疑虑,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于是将那一丝不安抛在脑后,便要亲自领军入城,柴孝和又拦住李密道:“主公且慢,不如让前军先行入城探路。”

    李密一摆手道:“不必,本公要亲手拿下洛阳,抚慰阵亡将士之英灵!”

    柴孝和劝阻不住,只好作罢!

    李密领军一涌入城中,便大感不妙,因为里面的城门并没有开,他们进的只是翁城,于是李密慌忙叫停,可大军一发又哪里停得住,大量士兵前仆后继地涌进翁城,这偌大的翁城竟突然显得格外的拥挤。

    突然四面城墙之上火光骤起,无数强弓硬弩已崩好弓弦箭指城下,王世充站在城楼上拉着弓高声喊道:“李密,今日你必死于城下,放箭~”

    话音刚落,王世充便当先放出一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李密前胸,但李密身经百战,战场反应也足够快,一侧身,便躲过了要害,箭矢正中左肩,怎料箭矢势大力沉,直接将李密带下马去。王世充一箭发出,随后紧跟着就是满天箭雨。

    “主公~”

    众人连忙拥上来护住李密,藤牌兵也迅速在李密身边列成可盾墙,抵挡着箭雨。

    箭头洞穿了李密的左肩,鲜血浸湿了铠甲,整个左肩都仿佛离体了一般,没有了知觉,李密一把折断箭矢,剧烈的痛感,疼得他冷汗直流,挣扎着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念着王世充的名字。

    如蝗虫般满天横飞的箭矢交织成夺命箭网,翁城中惨声迭起,血流成河,尸体交织在一起,直如地狱一般。

    “撤~撤出去~”

    李密在一众藤牌兵的护卫下向城门口退去,突然城楼上抛下几道据马,随后又抛下一罐罐火油,顿时城门口燃起滔天火焰封堵住了城门,将李密与城外大军分割开来,灼热的火舌舔得人皮肤生疼。

    这时隋军趁势掩杀而出,再加上四周射来的箭雨,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瓦岗军被隋军压到城门口,一面是火海,一面是刀丛箭林,幸好单雄信及时组织起了防线顶住了隋军,否则他们连思考的时间的没有。

    李密被挤在甬长的城门洞里,望着数丈宽的火墙是心急如焚,混账王世充,简直恶毒至极!这次难道自己就要栽在此处了吗?

    “藤牌兵开路~”

    只见一众藤牌兵撞开燃着火焰的据马,将盾牌扔在火里盖住火焰,就这样藤牌兵轮番开道扑火,烧死了数人,方才硬生生地从火中铺出一条路来。

    “放箭,放箭,把他们死死地压住,压住,掩护主公出城。”

    徐世绩连声大吼道。

    瓦岗军几乎所有弓箭和投石车都瞄着城头,箭雨夹杂着涂满火油的石弹如洪水一般倾泄向城头,城头上扎满了箭矢,连半寸空闲的地方都没有。城头隋军本想再推火油罐下来,加大城门口的火势,但却被城外的弓箭手压得冒不出头来。

    瓦岗军把绝大多数的弓弩手都集中在了城门口,那在其他地方瓦岗军就丧失了远程压制能力,反观城墙上的隋军弓弩手则可以大胆地站起身来,任意点杀城下的瓦岗军,瓦岗军伤亡十分惨重。

    另一边,李密在柴孝和、单雄信等人的护卫下踏着盾牌撤出了城门。

    “保护主公~”

    徐世绩立刻派兵拥了上去护住李密,同时顶住冲杀而出的隋军,隋军有城墙作为依托,弓箭手压得瓦岗军抬不起头来,瓦岗军且战且退,开始有序收缩兵力。

    只见瓦岗军左右两翼突然冒起两支隋军骑兵,隆隆马蹄如奔雷咆哮,马队列着穿透性最强的锋矢阵形,如尖刀一般猛然插入瓦岗军侧后,将瓦岗军踏得人仰马翻,三面夹击之下,瓦岗军顿时阵脚大乱,全军崩溃。

    正面,李密刚被迎入军中惊魂未定,战场形势就突然斗转,王世充亲率三千骑兵直接向李渊中军杀来,口中还大喊着:“斩杀李密,斩杀李密,得李密之首者,赏千金,封侯爵。”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隋军冲杀得异常凶猛,仿佛要把连日来憋在心里的怒气,都释放出来,一路穷追猛打如洪水一般压向瓦岗军,所有人都红着眼也不管认不认识李密,反正都在到处找李密,反正一看见穿将甲的,就像饿狼瞧见了鲜肉,嗷嗷叫着往上冲。

    军队一旦大乱了,便很难再拉得住,李密见状,深知此时大军以经拉不住了,什么命令都没有,溃败之势已无法避免。

    “罗士信~”柴孝和呼喊道。

    “末将在”一个青年小将应声道。

    “小子,你的机会来啦!如今全军生死一线,你飞鹰骑营要为夺出一条生路来,生死存亡就看你的了。”柴孝和凝重地吼道。

    “是”罗士信大喝道:“飞鹰骑营的,都跟我来,为全军断后。”

    顿时一众士兵聚拢过来,罗士信神情肃穆地宣誓道:“生为人杰,死亦鬼雄!我飞鹰骑营为主公亲兵,全军精锐,不怕死的都跟我杀回去,灭了那帮王八羔子,谁若怯战不敢冲锋,那后面的人就把他一槊挑了,本将也不例外。”

    罗士信把麾下五百骑士列好骑阵,勒转马头举槊一指正在人群中冲杀的隋军骑兵,大喝:“杀~”

    “杀~”

    一时杀声震天,罗士信身先士卒,挺着马槊,奔在锋矢阵的锋尖上,马蹄如战鼓擂动,急促的风声在他耳边叫嚣着。

    这时隋军骑兵也注意到正有一只瓦岗骑兵反冲向他们,于是也顺势迎了上来,两支锐气十足的骑兵,就像两把尖锐的宝剑,猛地刺向对方。

    “轰~”霎时间,人仰马翻,罗士信勇猛异常,凭着高超的马术和使槊技巧,一连刺杀十余人,鲜血迸溅,将他染得直如鬼神一般。

    隋军骑兵主将正是久违了的云定兴,云定兴望着罗士信不禁感叹了一声竟起了惜才之心:“真虎将也。”

    说道罗士信这人,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但要说到《隋唐演义》中的“冷面银枪俏罗成”可谓是家喻户晓,而这罗士信就是罗成的历史原形,只是其具体事迹与演义有所出入,不过这些后话就后面再讲。

    罗士信深知凭这五百轻骑根本不足以阻挡隋军的追击,便转变战法,变阻击为骚扰,尽力迟滞隋军兵锋。罗士信领着骑兵在战场上杀进杀出,颇有当年长坂坡赵子龙七进七出的风采。

    瓦岗军一直溃逃至洛水河边,争先恐后地涌上洛水浮桥,但一座浮桥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多败兵,被挤到河中淹死者不计其数,河面上飘满了瓦岗军尸体。大多士兵挤不上浮桥,便纷纷扑到河里向对岸游去,但河中暗流众多,能游过河者少之又少,大多葬身河底,喂鱼虾了。

    “滚开~滚开~”

    单雄信一连砍了十几个败兵,方才抢到一条小船,护着李密、柴孝和等人上了小船,这时隋军也如疯狗一般追咬了上来,落在后面的瓦岗军士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防御,被隋军一击即溃,前有江河阻路,后有屠刀索命,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渡过洛水的瓦岗军见隋军追杀而来,李密撑着伤体说道:“烧桥,把桥烧了,阻断追兵!”

    “可弟兄们……”

    李密皱着眉头打断单雄信的话道:“救不下来了,烧了吧,否则我们都得死,烧了!”

    “主公有令,烧桥~把桥烧了。”

    单雄信高声喊道。

    河对岸的徐世绩、秦琼等人一听,不禁心中冰寒,他把这些为他出声入死的将士都当成了什么?杂草吗?说说舍弃就舍弃?危难之际,他们瞬间就看清这个伪君子冷血伪善的嘴脸!

    中军主将、元帅府长史房彦藻当即下令泼上火油,放火烧桥,而桥上的瓦岗军士兵一听要烧桥,便拥挤得更厉害了。

    “混蛋~,跟他们拼了~”

    桥上的士兵绝望之中,纷纷冲向对岸的瓦岗军,但房彦藻早已布置好长矛盾阵,弓弩手放箭阻拦,一罐罐火油砸在桥上,火焰瞬间扑上了浮桥。

    桥上的士兵在火焰中挣扎着,纷纷跳到了河水里,大骂着:“天杀的,你们不得好死。”

    隋军追到河边勒住了马,望着被火焰吞噬的浮桥及河中费力扑腾的瓦岗军士兵,冷漠地举起了弓箭,箭雨瞬间覆盖了河面,顿时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条象征着坚贞爱情的洛水,彻底成了一条血河,上面飘满了尸体,就算与地狱冥河相比其恐怖也不遑多让!

    李密看着如此惨象,不禁极怒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大吼道:“王世充~我李密不将你千刀万剐,誓不为人!”

    王世充看见李密几人乘着一叶小舟荡在河中心,便令弓箭手对着那艘河心小舟一齐放箭,箭雨扫过,整条穿都被射成了刺猬,不过幸好有单雄信等人举着盾牌将李密护在中间,李密虽然安然无恙,但柴孝和却被流矢射中,坠入河中。

    “孝和~”

    柴孝和连忙挣扎,可厚重的盔甲在水中却成了累赘,浸透了水反而使他沉得更快,单雄信等人还来不及救人,另一轮箭雨又到了,李密等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柴孝和被射死在了河里。

    另一边,罗士信身边还只剩不到二十余骑,且被隋军逼到了河边,于是罗士信拨转马头向隋军发起了死亡冲锋,冲了几轮后,便只剩罗士信一人了。

    罗士信背对洛水,被隋军三面包围!此时罗士信浑身浴血,手执长槊,睥睨群敌,自古英雄豪气莫过于此!

    “你已走投无路,降了吧!”

    云定兴出声劝降道。

    “哈哈,降?哈哈,猛虎岂能屈身于鼠辈?”罗士信怒喝着“尔等鼠辈还没有资格取吾首级。”

    说罢,罗士信纵马跃入汹涌的河水,转眼便没了人影,只留下了滔滔浪花。

    云定兴不禁感叹:“真猛士也!”

    ……

    此战瓦岗军大败,十万兵马折损十之七八,损失惨重,主帅李密身受重伤,参军柴孝和战死,各部大将几乎人人带伤,中低层将领折损殆尽,李渊被迫将大军撤到了洛口仓,修整待机。

    王世充则趁势恢复了洛阳外围防线,瓦岗军数月奋斗之战果毁于一旦,瓦岗军上下一片愁云惨淡,李密心中万分痛悔,不禁自问,自己怎么就轻易地掉进了这样一个拙劣的陷阱?拙劣得让他丧失了警惕,拙劣到让他不相信敌人会如此拙劣!拙劣的陷阱或许捕不到狮子、老虎,却能捕到最狡猾的狐狸!柴孝和呀!柴孝和!你明知是陷阱,为何不敢死谏?如果你死谏,我岂能大败!你是劝过我,我的失败证明你劝对了!但更可恶,你的正确,把我衬得更加昏溃!你死了,死得好!否则你就是下一个李密,而我就成了下一个翟让!

    李密回到军中,便借口伤情隐身不出,将一应军务都交给了房彦藻等人打理,而李密蛰伏在暗处静观军中局势,因为危难之际最见人心。但军中并没有出现李密预料中的情况,军情反而很快的平静了下来,李密见状这才出来设坛祭奠亡灵,抚慰军心。

    祭奠上,李密历数王世充种种奸恶,却对自己的失误绝口不提,秦琼、徐世绩、陈咬金等将,心中是百味杂陈,大失所望,这李密实无帝王气象,绝不是拨乱反正之主,众人顿生去意,然这天下虽大,诸侯众多,到底谁才是明主?想到此处又忍不住的失落。

    另一边的洛阳城则是欢天喜地,披红挂彩,直如过年一般,而王世充更被越王杨侗视为救命稻草,封左武卫大将军与右武卫大将军皇甫无逸、左翎卫将军段达一起总管洛阳诸军事。

    此战李密虽败,但其主力犹在,洛阳周围的军事力量对比实际并未发生根本性的转变,李密对战洛阳,依旧具有绝对优势,况且李密又紧急向洛阳增兵,将淮北腹地的精兵调出,其洛阳主力又迅速恢复到了三十余万,不久李密又重新占领洛口,威逼洛阳。

    然而让李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紧盯洛阳之时,一条毒蛇已悄然逼近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