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艺术

    秋冬季节又到了睡前看鬼怪，吃饭看甄嬛的季节。白桃不用问自然是特立独行，她不喜欢把看过的剧重新开起，知道剧情了便没多大兴致耐心看屏幕了。

    不过仔细一寻思，白桃确实也是好久没有完整地刷掉一部剧了，国产剧早在三四年前就被她移出细胞核，不是评价好坏，是真没时间追剧，国产剧通常一集少则半小时，全长打底四十集，而且中断了就很难连接剧情重操旧业了。日剧美剧有些每集只有二十分钟，大概也就白桃吃顿饭的功夫，只可惜她这人奇葩，一心一用导致吃饭看剧无法兼顾，容易沉迷于人物线索之中而把饭粒塞进鼻孔或者汤汁倒进衣领，诸如此类离谱事故。介于目前市面上还没出现面向上述情况对症下药的保险，白桃还是自行规避了看剧吃饭的闯祸概率。

    最近她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每次去食堂还是咖啡厅吃饭都很常见到校园情侣两人并排，不是面对面而是并排，坐在一块儿吃东西，面前立着平板一起看剧。倒也不是要褒贬，就是白桃有些疑惑：并排坐看不到对方的脸了啊。那坐在一起吃饭不是少了些恋爱参与感。

    兴许是恋爱经历匮乏导致的，白桃谈过的半年恋爱当中还赶上了放假，所以三分之一进度条是隔空会话，加上那位老兄习惯性针对每件大小事的说教，白桃极其厌烦装作他比你更懂的态度，没熬到开学回学校就掰了，体验感极差。

    后知后觉才明白，其实这种恋爱谈成批斗大会的方式归类为“PUA”。他确实懂的不少，道理行得通，但坏就坏在生怕你不知道他几斤几两，知道了怕你忘记时刻提醒你，人家是“刻在我心里的名字”，他对于白桃而言则像是“住在她脑子的疯子”，以至于分手后一小段时间她到食堂去看到了他们之前恋爱，哦不，是辨论的布景，仿佛都有个声音在逼逼：你的饮食习惯不健康你不对你的错……

    PUA这个词，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热搜，无人不知晓。道理都懂但是做起来难，讲真白桃谈恋爱的时候还真没感受到什么和这个词的定义贴合，只是单纯觉得不舒服，恋人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最亲近的人，可能会成为未来你选择的家人，却让人有种，每次约会见面完毕都长舒一口气的如释重负，相处时堪比考场上的心路历程，这种诡异的变扭就像你一个高中生考你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怎么写你还想打小抄。

    生活已经很辛苦了，何必多找个人来对你无伤大雅的现状抠字眼地管教。正值十六七八的少年变成了更年期老爹，凡事皆不顺眼，然后你就会为了让他少开口，多闭嘴，而划掉心里那张计划表上，超想和他分享的话题。

    吸引力法则不攻自破，就这么让两人没了见面的欲望，独处的烂借口倒是多了好几条。

    有些话是没法直接说的，结果过分真实，有风险吊着胃口诱敌深入，万一失败了便会掐断每一根神经。

    再到后来，白桃已经练就了张口就来的“白色谎言”，让自己舒适的方式就是逃避，却不敢一刀切斩断。说实话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而不是勇气，以至于她最后抓出合适充分的把柄之后根本不需要借助外力壮胆，这段不美好的恋爱就这么草草收尾。

    说话的艺术真是无时无刻起着大作用。咱们都是普通人不一定人人都有字字珠玑的口才，但是千万个汉字排列组合的形式决定了很多场景之下的未完待续。所以话术是能扭转局势的最佳武器。

    不过有些特殊情况下，怎么样都是既定结局，话术起不到作用。这就好比说相声的捧哏忘了台词，逗哏抛出去的包袱他抖不干净，观众自然是也听不明白，不响亮，不搞笑。

    能爽快接过包袱的人，只可能是懂你意思的那些，双方得在同一纬度上交流才能明白个一星半点儿。就比如说，你以为表白是因为“恨铁不成钢”，觉得对方怎么这么磨叽都这么热络了还没进一步，实则对方就只是——闲得要死找人唠。

    现在的白桃已经对恋爱不怎么感兴趣了，换句话说，是没多大期待值了。

    听上去挺消极的，事实不过如此。虽说白桃不断变着花地给自己传达正向情绪积极心理暗示，还是会偶尔，在大半夜“合情合理”的emo时段，回想起某人。

    后来等到白桃生日的时候，白桃收到了石越不怎么精确的零点祝福，不是整点但也没差两分钟，和她之前给他过生日的时间点差不多，只不过用意大相径庭了。白桃道谢后随上一句祝福他们九九。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无心地发出去，不过脑子地说了，句末加上一个口字旁的语气词表示发言人是“真的”很开心啦，过生日脑袋被快乐搞飘了啊……说什么好呢，你这个窘迫的处境，装什么没心没肺呢，真当自己缺心眼儿呢。

    年底的时候从小和白桃一起混的表哥有了工作五个月以来的第二次升迁。没听错，入职一家公司五个月，第一次升职是转正两个月的时候被高级经济师选中做秘书，这次是董事会挑助理。他感叹时间过得快，说自己是不是因为升职加薪的速度太太太快有点不真实，所以仿佛已经工作五年光景而不是只有仅此五个月。

    负责时间估算的脑细胞什么时候告假的。她哥一个研究生搞统计学的人居然连时间都算不出了，这份工作该是有多讨喜，以至于多巴胺借调了时间过来轰趴狂欢庆贺。

    有这么个有出息浑身散发着优秀气质的哥哥，白桃作为身上流淌着差不多成分的血液和远看一个规格基因的家族成员——还真就没出息地......掐指一算，是被拒绝后的五个月。

    真是挺快的，一晃就过了这么久，虽然并没有什么刺激多巴胺分泌的东西闪现，相反的是很多原本蠢蠢欲动挑起激烈反应的触角都缩回去了。原本觉得黄瓜味的薯片太好吃了代替主食的级别，这五个月粗略计算应该只买过一两次，嚼着竟然嫌它干巴巴的口感渣渣的，换作番茄味吧又有点咸了，原味真是不爱吃，很像在咀嚼没加调味的粗粮磨牙棒......

    你知道内啡肽吗？这是人体天然的镇痛剂。吃辣会促进内啡肽的分泌，换言之，麻痹神经的感知力。而所有的大前提只有，这个人得先受到需要内啡肽打卡做业务的挫败感。

    祝福他们的心情就好像，是有点可怜兮兮的，又被自己“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气度感动了两秒钟，此人甚是幽默，诙谐得戏谑，唏嘘。

    微博刷到BJ冬奥会的短片都在提醒她似的，才只有五个月，但也是已经五个月了，距离上次东京的夏季奥运会闭幕，距离上次和某个特定的人吐槽半夜刷微博看奥运到太晚还没睡着，现在不会倒霉催的凌晨三点半眼睛瞪得像铜铃了。

    他其实也挺好的，五个月之前有段时间唠唠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巴胺活跃的阶段估计是预支了后半年的额度，而内啡肽压抑已久，两者轮班，一山也容不得二虎。

    明明已经尝试过很多种且不间断的心理暗示往好处想，确实也不是之前那种喜欢了，怎么还是会随机地挑衅，比方说看到克莱因蓝的东西就想到他以前夏天常穿这个颜色的T恤衫。这家伙先前在白桃的内心世界里“文化入侵”过，现在看来也极可能是要通往另一个人的心门，过路的必要，打穿白桃这座城，而城门是朝他大敞着的，没有防守，欢迎光临。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座城投降的代名词，城中根本找不出半个武器，连带有锐角的器械都藏起来了，生怕进城路过的人无意间膈应。

    “简单而快乐”需要充分的钝感力，由此得到了事实证明。

    那时候，分享欲得到回应所诱发的多巴胺，代表了对后续生活的美好展望，对自己变得更好的证明，对万事的期待。多巴胺的权力大到可以对脸部肌肉发号施令，表情管理的根源是你当下脑中弹幕没修辞的语气。

    直到那天，内啡肽上班了。

    它成功洗脑了表情管理的运营部门，独裁的管制手法让表情动作和脑海里的弹幕互相拉黑，互不干涉地继续工作。

    就这么过掉那几个月的时间。

    跨年之后就是一月，月初想着寒假月底盘算过年，两月惧怕开学三月不适应校园，四月清明睡个三天。一年内的首轮升温从四月切入，五月直奔主题入夏，白桃一年之中最喜欢的季节。

    二零二一年夏天，白桃记不清喝了多少罐冰的草莓牛奶，韩国牌子，比李子园贵，比外卖奶茶省钱。二一年夏天白桃买了很多件修身款的短袖针织衫，开始穿高纯度的颜色，意外发现这种韩剧穿搭风格最适合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一切都在，非人为操作之下就刚刚好的春夏。

    南方的春秋都跟不存在似的，言下之意告诉所有人，过了年很快就会入夏的。然而白桃近半年来都没再买过那个牌子的草莓牛奶，不管冰的热的常温的。每次走进便利店看到了都自动眼盲选择性忽视，不是喝不起，是真没留意，没兴趣。同等价位的冰激凌倒是接二连三进她的嘴巴。想到后几个月的季节，她不禁有一丝焦躁。时间地点背景板相似的时候我们总会习惯性带入我们记得的“上次”，如果记性太好也是缺点的话，白桃可能已经负荆请罪地“秋后问斩”了。可有什么办法，上一个夏天买的衣服还得继续穿，秉持不浪费钱且没钱浪费的原则；夏天常吃的冷面啤酒也还是那么吊人胃口，她还是会嘴馋得一碗不够吃，夏天的气温也是老样子。

    只不过这样掐指一算，和他有关的一年就过得过分迅速了，人际关系变化阶段朝着负面的趋势走，全是单方面熬时间也耗时间。某个人就这么站到了谁意识里的高位。这个大千世界可真是有趣到家了，你对他像火山爆发的热情只是他生活中的冰山一角。

    重点在于，是座冰山呐，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