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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杯咖啡

    据说上海是世界上咖啡馆最多的城市。

    换句话说,一个讲究人,兜里有二十块钱,口渴,不爱喝水但又急需浸润口腔,收起你的选择综合征,闭着眼睛喊一杯拿铁美式卡布奇诺都可以。

    白桃的心理老师是位血液中“流淌着咖啡”的美国男人,暂且称呼他为老A。白桃认识他超过三年,而他并不是一开始从一年级就教她的学。起初好像是高一下学期,因为白桃参加的模拟联合国社团去BJ比赛,老A作为学校派出的带队老师跟着一块儿去。然后在某天中场大家都无聊时,老A抱着他的漫画书过来唠嗑,白桃才了解到他居然是教心理的,白桃当时还动过那么一丝,想让他帮忙算命看手相的念头,不过好在只有那么短暂的一丝丝,这孩子还有救。

    心理学在当时看来,还真是个一窍不通误解极深的“玄学”,可是谁又说得准之后的变化,不是你的那杯茶最后变成了天菜。

    不过从无到有的过程,远比美式咖啡涩得多。

    从进中学开始,大人长者前辈,无不教说什么大众学科啊,理科比文科好混饭吃,工程理化经济学……当然了,此处这么表达没有对比学科参差的贬义。现代社会,大家当然迫切地需要更多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就好比拿实实在在的结果说话一样。显然那些无法用一加一等于二评判的东西就自觉飘到空中了,短期难以见效,就这么一直拖延到被忘了个干净。

    白桃高一那年,就是这个固化思想把持着。也不知道何来的勇气让她一次次面对五十分的物理卷子面不改色,林志玲同款加油都注入灵魂了。别人问起大学目标,她的回答十有八九:xx商学院。

    故事说到这儿,肯定有人要问了,你个想学商科的为什么非要死守着物理这门课选呢?又不是纯理科生啊。

    说书人的时间线确实凌乱,因为想一出是一出将计就计缺逻辑。敢问有谁没有做过大人口中“瞎想”的梦想?白桃手已经举过头了。

    她进国际学校的最大动力,也是被家里说服出国的唯一论据,是她从五岁立下的艺术生涯大计。五岁到十六岁中间这十一年是她对自己人生目标最清晰的阶段。学艺术的要求佐以物理或者计算机这类应用工具,好,打初中起物理就擦边球也认了,往死里学它。

    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变化本身,什么东西能让一个预备艺术工作者转行,是许多艺术家唾弃的“为五斗米折腰”。出国学艺术前期准备工作要花的钱超出计算器的脑力范围,像是观摩一场钞票拌饭的吃播。

    从前白桃从不羡慕富二代,比如王思聪等等,可就是那么一刻,巴不得魂穿——你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你喜欢的事情都要背靠财务供给。于是乎,“我想学商务”就成了某人这辈子说过的最假的真话。它假惺惺是因为违心得膈应,真也是真的,期待着说不定,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个赚钱的饭碗,财务自由是“做我喜欢”的底气。

    从前觉得自己很厉害,脑子里装满了常人所不能及的艺术细胞奇思妙想,然而就是那么一天,可能只用了一分钟时间就突然被击中,原来我没有钱,原来比起丢掉画画的本事,一份百度一搜就弹出专业对口工作的简历,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韩国人爱喝美式咖啡,零下二十度大雪还举着一杯子冰块儿。韩国在容貌身材管理方面世界前三绝对胜任,冰美式,也是含咖啡因热量最低的饮料,加速体内循环分解,喝着喝着就更瘦了。喝拿铁喝卡布奇诺的圆脸小肚腩喝起冰美式,喝着喝着,线条带来的满足冲淡了冰美式的涩嘴,对自身的喜悦欢愉让人欲罢不能,于是乎有取有舍的对立关系显而易见。人生处处是矛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死循环,怎么可能有人占尽所有好处呢?

    大学申请季过去了,白桃英国加拿大各收到三封offer,加起来六,念起来顺口,吉利。安娜子说这叫运气守恒,去年夏天表白被拒秋天的所失都得以平衡天平,霉运换好运,在关键的结果上起效。

    申请季的各位都时常查看学校官网上的录取榜单,白桃自恋地认为自己还不错,至少数量可观,虽不是最前几名的学校,但世界排名从前二十几到前几十排列,长松一口气。

    普通人这辈子的中庸也并不是坏事,前提是你自己接受了“普通人”的设定。

    “你看到石越offer了没?”安娜子每天睡觉前都在翻榜单更新的数据。

    “没啊,这都快截至了都没见过一回他上榜。”白桃在微信另一头回道。

    高中的最后一学期最后一个春天,上海突然起死回生的新冠疫情害得全城闭关在家,像2020年的封城,一转眼就替白桃了结了不怎么美妙的高中几年。白桃记得上一个春天,和某人还是刚刚熟悉起来的摸索阶段,那时候她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意识到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她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当然也不会有这种,看不到榜单上他的名字对标哪个大学,遗憾着的“幸灾乐祸”了。

    石越和白桃俨然开始了各自截然不同的两条人生线,在平行的角度,这样才会永远不想交接。虽然白桃的天蝎座报复心在找不到榜单姓名时被迎合,但是她也多想,至少在疫情后出国前,看到他一次吧,“最后一次”,很多人在你人生中像打卡下班,以后是真的再也不会见到了。都是路人,可路人甲的番位会比路人乙丙丁靠前,会被提及数次,一些必要戏份。毕竟是自己认认真真喜欢过的人,矛盾地嫉妒他能追到自己喜欢的人,残忍地暴露在她看得见的地方,也怕这辈子彻底说再见了,再也不见给自己带来过这么多情绪,让白桃对生活某时高度热忱期待的人。

    毕竟他填满过她自己。

    白桃曾一度恨透了石越能够收获爱情,而自己却只能退出这场单方面的竞争。显然是她自己主观臆测了太多,现在他的那位甚至不会知道白桃是谁。这样看来小肚鸡肠的情结无可理喻,一句“关你屁事”了得。内心被填满的时候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顺带告诉你一声,塞满你的都是些黑心绵花不该如此,快把他们全掏出来挖干净该塞给别人才是。

    我们说着违心的话,矛盾地决定,所以最后同时保留了爱恨分明的两个维度并进,井水不犯河水,各执一方不跨越情绪的“三八线”就能相安无事地共存,一直到其中一方自己放弃自动毁灭为止。

    白桃小心地“鄙视”石越,也谨慎地保留着先前没消耗完的情谊。但就目前,她心里已经快要彻底瞧不起石越了。

    因为疫情耽搁的毕业照白桃和安娜子都无心去补拍,毕竟这座学校没有什么值得她们怀念的。白桃在这几年最重要的美好回忆也就只有和安娜子维他命和一一她们吹牛皮侃大山,安娜子一个走读生更是没待在学校处出什么依赖的乱七八糟情感(这是她的原话),两人每天一放学,一个字都不舍得跟对方多说地,回宿舍躺着和回家躺着各自飞。这对姐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高效”,没啥事儿别浪费玩手机的时间,但一有事儿,我可是冲在姐们前面的敢动我女人啊胆子不小……(白桃原话呵呵)

    说到这儿必须要提一下白桃说出此话的历史背景。前一年安娜子还没走读的时候,没错,那会儿她还是住宿的,在白桃楼上的房间,和其他三个不熟的姑娘们。安娜子这家伙慢热,且两个极端,和你生的时候吧你怎么“温暖”她都不想多唠几句,就像是敲开的温泉蛋,煮了没成型,不按照勺子的方向随便自己流。和你熟了吧,简直就是……别人好朋友知根知底的程度算是八分熟溏心固体有点嫩,她呢就是水烧干贴锅底的蛋吧,熟的透透的,哇塞那叫一毒舌,招架不住的妙语连珠啊,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会吃亏了呢。

    可惜啊,那几个同宿舍的和她没那么熟,就是几颗刚到三分熟的温泉蛋,蛋清都没变成白色的时候。矛盾大概是从几点钟关灯几点钟睡觉,晚上几点钟还有人给男朋友打电话有人开着小台灯照到睡觉的人吧啦吧啦。后来有个集空调温度极端半夜三更还在开麦台灯点亮漫漫长夜于一身的一位奇女子在半夜每隔个一小时发一条总共三次朋友圈,不指名道姓但就点赞来看可以自动排除宿舍剩余三人中的两项,说白了就是没屏蔽的公开宣战,因为她们几个人,只有安娜子不是夜猫子作息,空调接受二十几度,早上七点肯定起得了床。

    那天白桃一早看到刷屏的朋友圈不禁冷笑,真是幼稚,她之前也听安娜子说过宿舍里其他人和她生活合不来,她们不打扫卫生,快迟到还起不来床还说她太早云云,还以为会憋个什么大招,结果是最低级的八卦模式,真是小儿科,盼着别人听风就是雨的拉帮结派罢了。

    白桃“微笑”着,点了那几个赞,评论了一条说:

    “别熬夜太辛苦了,为了学习不值当。”

    事情后来的发展具体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结果就是,那几个女的删了朋友圈,安娜子搬了出去。这件事爽就爽在,那个姑娘学习远不如安娜子好,而熬夜在灯下“学习”不睡觉,说出来都是泪,多么痛的领悟,她应该没法多说什么狡辩,这件事就这么闭麦结束。安娜子和她们到毕业一直保持着表面关系打打招呼还可以,这也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从假装没看见对方到能够打个照面说你好,时间并不是冲淡情绪的唯一途径,更多的还是事件当事人慢慢接纳了某种处境,以及这带来的特别关系。

    口腔溃疡是个硬疙瘩,会疼上几天膈应人没法想吃什么吃什么,但过些时日它自己就逐渐塌下去,最终被捋平了没感觉罢。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没道理的,英国大学不招三个A+的招没有A+只有A的,有人在你们聊上天之前根本是个不在意的背景板,还有白桃明明喜欢喝冰的东西却每次都点去冰的,多加块冰犯法似的。

    意大利人喝浓缩,传入美国后因为太苦太厚重而不断改良,加水,最后变成黑咖啡美式咖啡。就算众所周知,黑咖啡会帮助你燃烧脂肪且热量最低,嚷嚷着要减肥的人还是会选择拿铁摩卡焦糖玛奇朵,甜味的吸引力超越了对身材体重的需求,毅力败给了“欲罢不能”,尽管一些选择美式的人对它的苦味,也并没有那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