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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卫

    巴顿是在场第一个察觉到的人,他一跃而出,瞬间在尤莉安面前结出一堵厚重的冰墙,一道破风声猛地击中冰墙,在场的人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耳膜像被尖针刺过一样疼痛。

    等人们反应过来时,才看到一堵冰墙被拦腰断成了两截,切口竟光滑如镜。

    “是风属性!”巴顿依旧没能看清西西弗斯的起手式,他完全是凭借本能挡住了刚才那一击。

    下一刻,数道无形的风刃让他的身体瞬间绽开了十多条切口,虽然都不足以致命,但在恢复之前足以瘫痪他的行动能力,令人窒息的疼痛如同撞锤一把砸开了他的大脑,鲜血顺着两条腿流了满地。

    尤莉安也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是西西弗斯在降下惩罚。

    生物本能在驱使她逃离,但是身为贵族的尊严不允许自己那么做,况且她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从一位天命骑士手上逃离的能力。

    见了血的人们恐慌起来,如同受了惊的羊群四处逃散,副主教尤金也抱头躲进了教堂的主殿中,只有一些胆子大的人还留在广场附近。

    赌徒们也都慌了,商人克里想着趁机逃离,却一头撞上了刚刚那个自称大卫的乞丐,他尴尬地笑了笑,把怀里的金币和一整袋沉甸甸的银币都给了大卫,那些钱显然不够支付他赢下的赌注。

    克里刚要逃走就被一把拉住,那乞丐的手如同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

    他想让人帮忙去喊执法官沃尔夫,但慌乱中谁也不愿意掺和这样的事情,克里只好奉承地笑着说道:“我现在就回家为您拿钱来。”

    “不用了。”名为大卫的乞丐平静地说道:“用其他东西来抵押就行。”

    克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拿着钱袋的手中忽然发出红光,布钱袋瞬间化成灰烬,里面的银币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亮得刺眼的液体,向外辐射着灼热的气浪,接着那液体在他的手里逐渐化为一把剑的模样。

    克里被他那奇异的力量吓得浑身瘫软,一股骚臭顺着他的腿流到了地上,他颤颤巍巍地问道:“您想要什么?只要您说......”

    “现在需要淬火了。”大卫淡淡地说道。

    他还没明白那乞丐是什么意思,突然间,那柄银剑直直地从他嘴里刺进去,另一头从两腿之间穿透而出,灼热的金属碰上血和肉后发出刺耳的诡异声响,一阵白烟从他嘴里升腾而出,混合着焦香的烤肉味,可那味道并不让人垂涎只令人觉得作呕。

    几个目睹了这一幕的赌徒惊叫着逃离,下一刻他们就化为铺在路上的一片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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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场上尤莉安的两腿发软,如同被狮子盯上的小白兔一般,她闭上眼,做好了迎接审判的准备。

    疾速的破风声如同死神的低语,人们发出一阵尖叫,加西亚急得流出眼泪,一头栽倒在地上晕眩过去,士兵和伯爵家的信使扶着她就近到教堂一边的河流堤岸后的缓坡躲避,那条河流动的方向是教堂庭院,教士们日常产生的污水与粪便就凭借它带走。

    尤莉安咬着牙,下一瞬间右耳传来一阵刺痛。

    她缓缓睁开眼,一个清瘦但坚毅的身影正挡在自己面前。

    “罗伊?”

    她看到罗伊的双手流着鲜血,一把赤红色的冰刃从血液上延伸而出,此刻已经断成了两截,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力量再调动水元素,而是直接割破了手腕的血管制造出了一把坚硬的冰刀,然而那并不足以抵挡一位天命骑士的攻击,他的教袍和棉内衬被风刃整齐地划破,鲜血顺着布料的纹理洇湿了衣服,一股甜腥的气味像是勾人的恶鬼萦绕在他身边。

    巴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少年的身影,他想不明白那孩子是如何捕捉到天命骑士的动作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反应的。

    不过那种事就算说出来,巴顿估计也不会相信——在一个瞬间,罗伊看见了西西弗斯发动神术的未来,就像他第一次和渎神者战斗时发生的一样!

    他依旧不确定那是不是一种幻觉,亦或是印记或者神术带来的某种影响——总之,他按照所看到的那个片段挡住了朝着尤莉安的攻击。

    西西弗斯没有再继续出手,但依旧一言不发,她站在教堂门前看着他。

    罗伊能感受到那银面具后冷淡又凌厉的目光,像是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迎着天命骑士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神谕说,新的天命骑士候选人会在钱宁大教堂受印,但从来没说过会有几位。”

    罗伊转身抓住尤莉安的手,“这场比试不是神的旨意!”

    他说出这些话时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毕竟神谕的解释权是属于中央教廷和代表教廷的天命骑士的,而他现在的做法可能会被看做成一种无耻又可笑的僭越。

    西西弗斯沉默了几秒,他觉得那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不自觉地抓紧尤莉安的手。

    尤莉安却觉得安心多了,她反倒不再害怕,只觉得手心里出了很多的汗,不知道是罗伊的还是自己的。

    罗伊看到西西弗斯又抬起一只手,她周围的以太再次开始流动。

    “看来没能说服她。”

    他只能放弃反抗了,欺骗罪的代价是一只耳朵,而对神权的僭越无疑会让他付出更残酷的代价。

    一束疾风直冲他们袭来——

    下一刻,风刃径直从他们中间的空隙穿过。

    罗伊不解地转过头,只见一个乞丐的身影正缓步走近,那人手里拿着一把赤红纹路的银质利剑,身上散发着一种不详的血腥味道,他猛地提剑竟然斩开了天命骑士西西弗斯的风刃。

    巴顿、尤莉安以及罗伊都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乞丐,要知道天命骑士无疑是派拉迪修斯大陆上神术师的巅峰,能毫不费力挡下西西弗斯攻击的,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那乞丐头顶的破布头巾猛地燃烧起来,一枚妖异的深紫色完美印记从灰烬后浮现。

    “他是渎神者!”

    “渎神者?”尤莉安听说过那样的名号,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

    尤莉安和罗伊还没能反应过来,渎神者手中的银质利剑爆燃起烈火就朝着他们刺来,速度已经超越了肉眼能够跟踪的范围。

    罗伊只觉得面前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还没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那人的左臂连着上身就被炸飞了一半,一时间碎肉飞溅,肉屑和血浆溅了罗伊和尤莉安满身,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气爆的巨大力量让渎神者在石头地面上翻滚了十几米才停下来,他翻身起来,上半身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半扇粉红色的肺叶露了出来,手臂只剩下一截白森森的骨头被筋膜拉住无力地垂在身侧。

    罗伊知道刚刚是西西弗斯出手了,他以为那已经足够要了渎神者的性命,就算是一头大象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害。

    然而下一秒,一个无比诡异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那渎神者的伤口如同血红的触手般拼命向外蠕动着,直到罗伊看清楚那并非是触手,而是他飞速再生的血肉,先是无数条肌肉丝和纤细的血管与神经从碎肉里延伸出来,接着那些东西像粉红色的蚯蚓一样缠绕着成为一束束肌肉簇,它们快速地覆盖了暴露的内脏与骨骼,很快那破碎的躯体就重新有了人的形状,只是肌肉一丝丝的纹理依旧暴露在空气中,直到那具肉体所有的残缺都被填补后,新生的皮肤才包裹住新生出的粉嫩筋肉。

    “他的身体再生了!”

    罗伊想起了他碰上的第一个渎神者,当他终于用一把血矛捅穿那家伙的胸膛后,他似乎也做出了同样的事。

    “离开这里,他是冲着你们来的。”

    就在罗伊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时,空气中传来西西弗斯的话语让他回过神来,他在学习神术后大概明白了那并不是她把嗓音压低伪装出来,而是通过精细地控制空气振动而形成的声音。

    “目标是我们?是因为神谕吗?”

    罗伊来不及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

    罗伊转头看到巴顿已经能够行动了,他边向加西亚所在的方向移动,边大声地向自己和尤莉安喊道:“快来这边!你们对付不了他!”罗伊忍着腿上的疼痛拉起尤莉安不假思索地向河边跑去。

    那渎神者刚要提剑去追,西西弗斯突然就拦在了他的眼前。

    “渎神者大卫,你的反应倒依旧那么迅速。”

    西西弗斯刚刚瞄准的其实是他的头颅。

    “你还记得我啊,西西弗斯。”

    “猎人不会记得杀死了哪只猎物,但唯一从手里逃跑掉的那只,一定会让他印象深刻。”

    突然,一股骇人的气势从广场上迸出,那似乎是一种来自上位者天生具有的威压,一瞬间竟让刚跑到堤岸后的罗伊失了神。

    直到一阵因为运动而造成的腿部伤口撕裂的疼痛感袭来,强迫他的大脑清醒起来,他转头看到巴顿也一样面色惨白,表情变得木然。

    罗伊伸长脖子朝西西弗斯那边望去,只见用厚花岗岩和灰泥浆铺就的广场竟然被他们磅礴的气势震出手腕粗细的裂缝来。

    尤莉安终于能喘口后才发现加西亚已经昏倒过去,她心里一阵愧疚,抱着加西亚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她又转头看向罗伊胸口那条整齐的伤口,更觉得揪心不已,她想表达一下关心或是至少说出一声感谢,但怎么也张不开嘴。

    “就当是和那件事抵消了。”

    罗伊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说道,他自己也不清楚刚刚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挺身而出了,可能是觉得她还不至于承受那样的罪过。

    尤莉安知道他所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有些愠怒地说道:“如果你死了我才高兴呢。”

    话说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自己明明是想问问他伤口还疼不疼的。

    “不好意思了,西西弗斯没下狠手,所以伤口并不深,我还能活好久呢。”

    “那就......还不错。”

    尤莉安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那么说给自己听的,总之听他伤得不重,自己也就放心了不少——毕竟他救了我,如果不担心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太忘恩负义了,除此之外的理由她都是决然不会承认的。

    “那种再生是怎么做到的?”

    罗伊看到一旁的巴顿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后便问道,那样怪异的情景让他现在还觉得毛骨悚然,但同样的事却不止在渎神者身上发生过——刚刚倒在地上的巴顿也几乎都恢复了,只有破损的羊毛短衣和长裤上没干透的鲜血暗示着几分钟前他还满身伤痕。

    “更高级别的神术师能够用以太修复自己的肉体,理论上只要印记不被破坏或切断,印记的‘根’能够达到的地方就都能修复如初。”

    巴顿简短地说道,他平时可没那么多话,但极度紧张时就会控制不住用谈话平复自己。

    “级别?印记的‘根’?”那些又是罗伊无法听懂的东西。

    “你可以把那理解为神术师的等级,就像教会里有管理镇教区的主教、到郡里的大主教、再到五大教区的金冠主教和位于帝国教会顶点的教皇,他们越往上层级越高,人数也越少,神术师等级和那是类似的。”

    尤莉安插进话来,接着她把昨天巴顿说到的关于神术师级别的内容一股脑儿都重复了一遍。

    “而‘根’现在很难说明,不过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巴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它和你们如何提升等级有关。”

    罗伊立刻想到了,既然有了神术师等级作为实力锚定,那么只要得知等级就能最快地对他们的战斗结果做出评估。

    “西西弗斯和那个渎神者,他们谁的等级更高?”

    面对这个问题,巴顿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不清楚,不过看样子那家伙应该是和天命骑士一样,同为神圣阶级的神术师。”

    “可我记得父亲说过,可以通过感知印记判断对方的级别。”

    尤莉安也问巴顿,她在刚刚的比试中就感知到了罗伊的印记,他的额头像是有着一团氤氲的光明,如同融化在晨辉里的太阳,虽然那光只有拳头大小,靠在尤莉安身上的加西亚只是普通印记,但也能感知到一团略显黯淡的光芒,不过尤莉安还没法儿通过印记的形态判断对方的神术师等级。

    “是的少爷,可他们级别太高,我的感知没办法穿透他们的以太屏障。”

    “以太屏障?”尤莉安和罗伊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那是以人的体表为界限的一种无形力场,每个神术师都有自己的以太屏障,它不需要像神术一样特意去发动,而像是一种永远覆盖在身体上的铠甲......”

    巴顿密切地观察着广场上的局势,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他的神经更加紧绷了,就像在无垠的海面上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海鸥,只有靠不停地说话略微缓和自己的不安。

    “以太屏障能够把神术隔离在身体外,如果没有它,别的神术师就能够任意控制你体内的元素了,比如通过控制水元素使血液结冰或是让人体爆裂使人瞬间死亡,以太屏障也是随着印记的成长而增强的,当神术师之间级别的差距过大,那就连感知都无法穿透它了。”

    罗伊打了个寒噤,脑海里立刻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护林员夫妇,他们扭曲的死状也许就是被那个叫伯纳德的家伙控制血液冲破了胸腔,他有些庆幸自己成为了神术师,不然自己也会那样悲惨又痛苦地死在渎神者的手里了。

    “所以以太感知一般只对自己同等级以下有用,如果对以太的知觉足够卓越的话,也能感知到高出一个等级的神术师,但是再往上就极其困难了,也就是说西西弗斯和那个渎神者至少高出我有两个等级。”

    听了巴顿的描述,尤莉安便试着用印记感知他,果不其然,她察觉不到巴顿的印记,甚至连本应在感知中显形的他的轮廓都是模糊不清的,如果稍微疏忽甚至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身影,而更远的广场上,西西弗斯和那个渎神者则像完全对她隐形了。

    “为什么连他们身影我都感知不到了?按理来说那里应该会有个未被以太填充的轮廓才对,那也是以太屏障的作用吗?”

    “不全是,级别越高的神术师身体内的以太和外部的以太交换就越频繁,所以在感知中他的身体就也是被以太所充满的。”

    “身体内竟然还有以太?”

    罗伊刚想那么问却不自觉地安静下来,一股不寒而栗的感受涌上了心头,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过于平静了,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灾难,尤莉安也紧张地抱住还在昏睡的加西亚,另一边的巴顿则一脸凝重地望向广场,很显然,他们都察觉到了同一件事——整个钱宁镇甚至连带着城郊的以太全都如同风暴般涌动起来,而那风暴眼正是教堂广场上对峙的二人。

    “西西弗斯应该没问题吧,中央教廷旗下的十二位天命骑士是神术师的巅峰......”尤莉安看着巴顿说道。

    “绝对实力的确如此......但在神术的属性上,四种创世元素是相互克制的,风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风......”

    一层层的热浪开始从广场上向外扩散开来,十二月的钱宁镇像是突然入了夏,罗伊看向广场上的西西弗斯,他不知道那张庄严的银面具下幼稚的小圆脸上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也就是说,那位天命骑士在这场战斗中是被克制的一方......”

    “火克制风......”罗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又想起了那场关于火焰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