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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海州模式

    “海州速度”是这一期《海州日报》增刊的主题,整整七八张报纸,全是围绕这一中心为文。

    大量的篇幅都是介绍这三四年来海州的变化,或者说是成就。其中就有欧阳发亲自攥写的一篇《神乎奇迹》。上面直点主旨说:“海州速度,犹如风也。春风一过,东海之滨,即起大城!”

    花了大量的笔墨来描绘海州建设的速度,其中最有力的就是数据,列举的各项数据,无一不表明海州如今的发展,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奇迹!

    每岁上缴朝廷的税收是三百万贯钱!而海州所在的淮南路,一年也就五六百万贯而已,一个海州,就占了其中大半的份额。

    另外就是人口的增长速度,四年前,海州城的人口不过数万,整个海州的人口,也不过十多万,如今,单是海州城内,居住的人口就有三十多万,算上海州其他县村,整体人口超过五十万!

    而海州城的建设,以前的小城,如今已经发展到有两个卫城的地步了。特别是围绕海州大学建设的新城,就容纳了十多万的人口,其中有居住地,有商铺,有酒楼,各行各业,都能在其中安居乐业!

    海州人的收入与消费,岁入上百贯钱,更是与京城百姓相差无二!

    这一切的成就,只用了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就快追上开封建国上百年建设的速度了!

    海州速度,天下第一!

    这一切的成就,造就者当然是它的执政者,执政措施与方略,一言以敝之:海州模式!

    整个增刊,书写了城市布局,以及厢军的转变使用,还有发展经济的便利措施与优惠,凡此种种,皆是海州模式的最佳诠释,也是造就海州速度的最大原因!

    整个增刊,很明显,是对海州建设的歌功颂德,对其大力揄扬,觉得用尽所有的赞词都不能抒发他们的敬佩之情。

    不得不说,欧阳发这些年的努力,培养了一大批适合纂写新闻稿的文人,连他自己,也受了感染,把整个增刊搞得有声有色,令人见之不由激动难耐,恨不得飞去一看究竟!

    特别是他们在最后呼吁:“当今中外执政为官者,欲要发展民生,宏扬政绩,海州模式,不可不明,不可不看,不可不鉴!”

    三个“不可”,直看得赵顼心痒难耐,拍案而起,激动得浑身颤抖,差点要掀翻了御书桌,紧紧地攥着报纸,抓得纸张都皱了也没知觉。

    黄心在旁边看得吓出一身冷汗,以为赵顼又发了什么病,赶紧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官家,怎么了?”

    好半晌赵顼才回过神,又摊开皱巴巴的报纸,看了几眼,犹不敢置信,瞪大着眼珠,倏地回问:“黄心,这份报纸,你看了么?”

    黄心点头应是,例行的检查,他每天都会做。

    “你相信么?相信海州真的比得上半个开封了么?”赵顼焦急地问。

    “不……不大相信!”

    “是啊,朕也不敢相信!”赵顼喃喃地说着,“海州每年上缴税收三百贯左右,这个朕是了解的。沈子贤生财的本领,朕也早就领教过!可是从来没有人和朕说过,他把海州建得与开封差不多了。五十万人口的州,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赵顼已经有点难以遏止地激动了!

    “海州速度……海州模式……”赵顼抱紧了双手,“给他一州之地,他能给朕一路的钱财,如果……如果……”

    黄心缩了缩脑袋,不敢接话;心里也对海州沈知州暗暗佩服,说实在的,刚看这份报纸,对上面关于海州的描述,他一开始也不大相信,认为言过其实。可仔细一琢磨,又不能不信,这份报纸通行天下,谁又敢冒这样大险在上面撒谎?

    不要命了么!

    既然没有人疯到不要脑袋,那么,也只有相信这是事实了!

    这沈知州的手段,啧啧,真是……

    赵顼一激动就面红耳赤,还要来回踱步,越走越快的他突然停下来,道:“黄心,去和朝臣说,今日的早朝朕不上了,让他们散去!”

    黄心惊讶抬头,眼前这个皇帝,堪称史上最勤奋皇帝,从没有为了享乐而耽误早朝。没想到今日看了份报纸,就例外要停一次早朝。

    惊讶过后,黄心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是,官家!”

    赵顼叫住正往后退的黄心,沉吟半会,严肃地道:“其他朝臣散去,让司马相公来此处见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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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宁殿外,百官群集。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此时天已大亮,晨曦照耀,雄伟庄严的宫殿染上了一层红晕,一切是如此快活与欢乐。

    司马光却一脸忧色地站在一隅,显得极其担忧。

    他看上去老了许多,短短几年,令他殚精竭虑,人也显得更沧桑了。才五十多岁的他,头发已经快要尽白,脸上的皱纹一道道雕刻在风桑的岁月里,身子也有点佝偻了,但他的脊梁依然坚挺着,犹如见证无数风桑的松柏,挺立傲群。

    一身紫服的他,身为百官之首,看上去是那样的威严,那么的凛然!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已到中年的范纯仁,短须,方脸,炯目,正气绕身,不屈盈骨。

    “唉!”司马光叹了一口气,声音有落寞与萧索,“尧夫,这次只怕要难办了。你与王介甫闹得太僵,官家那里只怕也不好说话……”

    范纯仁傲然一笑,道:“相公,如果忍气吞声,范纯仁也就不是范纯仁了!”

    司马光苦笑:“你的风骨,谁人不知。不过你若也走了,我这个平章事,再做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些年你我遥相呼应,这才能坚守一隅阵地,若你也走了,老夫独木难支,只怕下的命令,连政事堂都出不去咯!大宋开国以来,老夫这个相爷也算是做得最窝囊了吧?”

    “大人……”范纯仁为难地应了一声,心里也尽是发苦,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面对王安石一方的强势,宰相抗不住参政的合力围攻,而他作为御史的头子,底下的御史竟然也有大半不听话!

    做头子做到他们这份上,有宋以来,还真独此一份呢!

    “王介甫……”范纯仁几乎是咬牙切齿打地怒视远方高谈阔论的王安石,恨不得上去揍他们几记老拳。

    司马光轻轻摇头:“尧夫,不用怪他,他现在也回不了头,事到如今,大家都止不住了。若不是心中还有一点坚持,老夫也早就想撂担子回家写史书去,何必受这等窝囊之气?不过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方是本分。官家这几年没有辞退老夫,想必还是对老夫不至于失去了信心。既然老夫还有用,也就尽最后的力气吧!”

    范纯仁敬佩地看着司马光,点头说道:“相公说的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是御史,自然有弹劾大臣的权力与义务,范某挺身而出,问心无愧,岂是那些为了官位而昧了良心之小人可比!”

    “小人充斥朝廷呀!”司马光长叹一声,“君子可欺之以方,诚不我欺!这些年老夫也算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实在是应变不足,不够圆通,也难怪要屡失阵地。若是子贤还在身边,岂会……唉!”

    范纯仁闻言心中一动,安慰司马光:“说到子贤,不知相公是否看了昨日来的海州日报?”

    “看了。”司马光想起沈欢的成就,不由宽慰一笑。

    “相公可是教了个好学生呀!昨日一看海州成绩,范某到现在都感觉不可思议呢!”

    司马光欣慰笑道:“老夫也没想到他闹出这般动静来,不过他让人在报纸上这般大吹大擂,实在有王婆卖瓜之嫌,也真是不懂谦虚,太爱出风头了!”

    范纯仁知道司马光说的是反话,呵呵笑应,羡慕地说道:“若是范某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学生,估计睡觉都会笑醒!”

    司马光闻言看了看左右,正色道:“尧夫,朝堂之上,没有学生与老师,只有同僚。再出色的人,都是天子门生!”

    范纯仁悚然而惊,点头应道:“是,相公教训得是!”

    司马光沉默片刻,又疑惑起来:“子贤为人一向谨慎小心,这般大动作,肯定有所图谋,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范纯仁哑然失笑:“连相公你都不知道,谁又能想得到呢?他的想法,有时候可是天马行空难以捉摸的!”

    “老夫总感觉有点不简单!”

    范纯仁刚想搭话,却发现殿门开启,官家身边的常侍出现在眼前,赶紧对司马光说道:“相公,要开朝了!”

    群臣开始骚动,进了大殿,对位站好,静等官家临朝。

    黄心一个人从殿后走出来的时候,群臣发现不对劲,又惊又奇。

    黄心下了阶梯,大声宣旨:“诸位大人,官家传旨,今日罢朝一日,请诸位各自散去!”

    群臣顿时喧哗,猜测官家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官家自登基以来,非身体原因不罢朝。

    王安石最怕支持他的皇帝出了事,站出来,大声问道:“黄内侍,官家身体无恙否?”

    诸位臣工闻言顿时肃静,竖起耳朵,静等回话。偌大个福宁殿静悄悄的甚至可以听到壁虎爬墙的声响。

    黄心情知王安石在朝廷的地位,并不敢怠慢,赶紧回答:“王大人请安心,官家并不是身体有恙,只是……心情不好,暂时罢朝一天。哦,对了,官家让司马相公现在到御书房见驾。”

    司马光有点惊讶:“就老夫一人?”

    “正是!”黄心笑着回答。

    王安石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司马光,既而说道:“既然官家有令,大家就各自散去吧!”

    群臣不敢再喧哗,一一退了出去。

    司马光跟着黄心往御书房而去,半路忍不住问道:“黄内侍,官家真没事么?”

    “确实没事,司马相公请放心。”黄心对司马光这等中外闻名的大臣极其尊敬,转身回头,笑着回答。

    “哦。”司马光放下大半心思,“黄内侍可知官家这次召见某到底是为了何事么?”

    黄心沉吟半晌,才放心回答:“海州。”

    司马光心神一震,不再言语,静往御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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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采光极好,晨光刚好可以透过左边的薄纱檐窗射进来,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细尘萦绕在光柱之上,纠缠着墨香纸味,升华了整个读书人的空间。

    赵顼安静地坐在椅子之上。

    进来的司马光大拜之后,赵顼示意他坐在对面。司马光谢过,半坐下来。

    赵顼显得兴致极好,精致的脸有股飞扬的神采,与司马光谈了半会当前的政务之后,突然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六七年了!”

    司马光明悟,道:“陛下登基以来,勤勤恳恳,夙兴夜寐,从未耽误天下政事,实在是明君所为!我等为有如此圣君而感到庆幸与喜悦!”

    “明君么?”赵顼呵呵笑道,“只怕有人不这样认为吧?前些日子还有人上书说朕宠信小人,致使朝纲败坏呢!远贤臣,亲小人,当然不会是明君吧?”

    司马光知道皇帝在指责范纯仁等言臣,忙着解释:“在其位,谋其政,方是忠臣所为。弹劾正是言臣之责,陛下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为有这等敢于上言的臣子感到高兴。前朝太宗有魏征,方有贞观之治;包拯敢言,我朝方有千古仁宗!诚由是也!”

    赵顼愕然,明白司马光所说很有道理,不过情感上又觉得范纯仁总是碍事,一时两难,左右摇摆。

    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道:“朕不奢望能成为千古圣君,只希望大宋能在朕的手上有所强盛,最不济,也不能总让外敌欺负!”

    马踏西夏,北伐契丹,是他一辈子的希望,也是他的野心所在。所有的行事,都是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强烈的希望往往可以使他不顾一切……

    多年相处,司马光当然明白皇帝的想法,为了保全范纯仁,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打岔问道:“不知陛下今日召见微臣,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想起黄心提醒“海州”二字,应该也是皇帝兴趣所在,以此为诱,总能引开对方的话了吧。

    果然,赵顼想起召见司马光的本意,瞥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海州日报,笑了一笑,道:“司马相公,不知你是否有去海州看一看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