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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封禅之名

    司马光脸色顿时白了大半,脑袋轰轰作响,像炸裂了一般,一片空白。

    去海州?

    官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贬黜自己出京不成?

    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一事无成,还惨遭贬谪?

    他不由凄惨一笑,万念俱灰,低着头答道:“陛下是君,要臣子去哪,臣子就去哪。臣自当以陛下马首是瞻!”

    “好!”赵顼没有觉察出异样,宽慰一笑,“司马相公果然是忠良贤臣,如果你答应,就去海州看一看,也当是为朕分忧吧。”

    司马光心思纷乱,闪过了许多念头,最后化为一叹:“臣自当遵命!还请陛下在臣去相后,能秉着中正平和的心态,为国选一良相,万莫让天下扰乱!”他也打算豁出去了,准备撕破最后的脸皮,与王安石硬抗一次,就算去相,也不能让这等人有好日子过!

    还没说出决裂的话来,赵顼惊立而起,讶道:“去相?什么去相?”

    司马光抬起头来,疑惑不已:“陛下不是要外放臣到海州去么?”

    “谁说的?”赵顼哭笑不得,万般解释,“司马相公,自你为相以来,这些年做得不错,也算兢兢业业,朝堂虽然不大平静,却也不是你的责任。所以,朕还希望你能继续做下去的,决没有罢黜你的意思!”

    司马光脑袋短路了:“那,去海州……”

    赵顼拍了拍桌面上的报纸,笑道:“想必司马相公也该看过这期的海州日报了。上面欧阳伯和说‘当今中外执政为官者,欲要发展民生,宏扬政绩,海州模式,不可不明,不可不看,不可不鉴’!朕觉得这话不无道理,若能从海州发展的模式里得出一二经验,想必对举国施政都不无裨益。相公为执政之首,若能从中有所触动,亦是幸事。因此朕打算让你去海州看一看,总结总结一些经验,回朝后也许能更有成绩!如何?”

    司马光顿时瞠目结舌,又羞又愧,心里又暗自庆幸,还好官家解释得早,一旦他说出那些贬低攻击王安石的话来,以官家对王安石的看重与维护,届时木以成舟,想必还真要去他的相位!

    他心思百转,又想到官家怎么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去海州呢?难道真的是为了学习?

    这些年的斗争,他已经习惯从坏的方面考虑问题了,难道说,官家这个主意,是王安石一方出的,目的是为了把自己调离京城,好让他们更有余地去布置一切?

    越想越有可能,司马光惊出一身冷汗,犹豫着不敢回答。

    这下司马光可真是想多了,赵顼这次的目的还真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一个人代替他去看一看海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希望那个人回来后能如实与他说一说,而司马光中正诚实的道德名声,全大宋人都知道,甚至都传扬到外国去了。

    这一点上,他更相信司马光!

    看到司马光神色变幻不定,赵顼又道:“朕也知道让一国宰相出京,非同小可!其实朕更希望能自己去看一看,但是天子出京,更是事关重大,不可不仔细思量。所以才想让相公代朕出巡!”

    “代朕出巡”,这个词的分量着实不轻,司马光激动不已,能让天子说这句话,是他万世修来的福分!

    一激动,他就要答应,不过司马光的心性着实了得,深吸一口气,很快平复心情,心思急转,又考虑得比较多了。

    他想到了沈欢,知道这个学生向来谋定而后动,在报纸上这般大的动作,所图必定不小。

    难道说沈子贤弄了这般大的阵仗,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出京?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他司马光一系如今在朝堂给挤压,活动空间小得很,若再在这个关键敏感时刻离开京城,去海州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要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后再回京城,王安石一方大势已定,届时黄花菜都凉了,还谈什么执政!

    子贤子贤,你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苦恼的司马光也打定了主意,一个字:推!

    推推推,一定要推掉这个任务!

    沉吟一会,司马光苦着脸说道:“陛下看重,实在是臣万世之荣耀,为君分忧,责无旁贷!可是,如今朝堂纷扰多事,如果臣在这个时候离开,不能在陛下身边出力,岂不是令陛下更为难?这岂是为人臣子之道?一旦离开,外人还以为臣在这个时候离陛下而去,这是陷臣于不义呀!陛下,恕臣无能,不敢担此骂名!”

    “这……”赵顼也觉得自己想得简单了,甚是为难,“不可不明,不可不看,不可不鉴。欧阳伯和之言,犹在耳边,朕多么希望能了解海州模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光心中一动,道:“陛下,不如让王介甫去海州一看,他亦是经济能手,也许有所得亦说不准。”

    这招祸水东引让赵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苦着脸说道:“王介甫事多人忙,走不开,朝廷也不能少他呀!”

    司马光大是愤慨:“陛下,参政走不开,难道执政走得开么?”

    赵顼大是尴尬,讪然一笑:“那……就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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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光一脸忧色与不解走出宫廷。

    四月的阳光,明媚亮丽。

    和煦的光线笼罩在人身上,大有暖和舒适之感。

    抬起头,司马光眯起了眼,这阳光,还真刺眼!

    今天政事堂并不是他当值,闲来无事,也只能打道回府。

    前脚刚进相府,后面下人就来报说御史中丞范大人来访。

    司马光在大厅外出迎,当头呵呵说道:“尧夫还真迫不及待,出宫后一直没回去?”

    范纯仁亦是一笑,他急性子的毛病从范仲淹那里遗传过来,情知官家召见司马光,必有大事,急欲知道,因此一出宫廷,并没有回府,呆在相府外头,一见司马光出现,即刻造访。

    “打扰相公了。”范纯仁拱手谢礼。

    司马光说道:“正好也有事情与你相商。”说完把住对方的手,迎他入厅。

    主客落座完毕,下人送上热茶。

    茶是清茶,沸水而泡。

    清烟袅袅,氤氲扑香。

    轻轻呷了一口,齿唇生香,范纯仁赞叹不已:“相公,这就是子贤从海州送来的西湖龙井么?果真清香可口!”

    司马光无奈一笑:“子贤这人,一向贪爱享受!”

    范纯仁不以为然:“若没有他的花样百出,京城又怎么会盛行喝清茶呢?没有他,我等还习惯喝茶末加姜之类的茶水吧?还是清茶好,看着茶叶的舒展,总令人心生愉悦!”

    司马光大是奇怪:“尧夫过来就为了与老夫讨论茶水的问题么?”

    范纯仁反笑道:“相公都不急,范某急什么?”

    司马光无奈摇头,只好把与官家相见时的情况详细说出来,末了叹道:“若不是老夫一力相拒,想来过不久就真与子贤在海州相会了!”

    “师徒相见,情和心得,岂不快哉?”范纯仁又大笑说道。

    “尧夫莫要消遣老夫!”

    范纯仁这才笑罢,严肃起来,亦是疑惑:“还好相公想得快,拒绝得好,不然……不过,子贤这出戏到底要演什么呀?”

    “老夫亦是不解。”司马光苦笑一下,既而又道,“想来想去,子贤所做,当然会对我等有利。老夫就琢磨了,如今我等的困境,莫过于尧夫的问题。子贤莫不是为我等解围吧?因此……”

    范纯仁脸色一变,明白过来:“相公莫不是要范某去海州一看吧?”

    “以为人而论,官家也是信任尧夫道德品质。而且如今尧夫处境艰难,若由老夫出面推荐让你去海州一看,官家想必也会欣然同意。于你于人,都是好事!”

    范纯仁脸色阴晴不定,甚是苦涩:“这与临阵脱逃有何异别?非范某行事之准则……”

    “尧夫何其或矣!”司马光怒喝一声,“自古成大事者,莫不坎坷磨砺。你如今只不过是暂避敌人锋芒,目的是为了他日辉煌,何来逃脱之嫌?用子贤的话来说,叫战略性撤退!这些年,老夫退的还少吗?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宋江山、天下百姓?”

    范纯仁沉默半晌,末了才叹道:“罢了,韩信尚能忍跨下之辱,范某就暂时忍一忍!”

    司马光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才是做大事者的胸怀嘛!”

    “可是……”范纯仁还是疑惑,“这真是子贤本意么?范某怎么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何况,官家会让范某代表他?”

    “……”

    司马光也是一愣,最后才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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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京城不少人都在猜测海州方面的意思,或者说沈欢的意图。

    就连司马光这个沈欢的老师,也在头疼着。

    沈欢的底牌,终于在这一天下午揭晓。

    随着海州日报第二份增刊到达京城,众人才知道海州方面是何企图了!

    大家不由抽了口凉气,大手笔!

    海州方面这次真来了一次震撼世人的大手笔!

    增刊又见增刊。

    这一次增刊,不大说海州的成绩,反而把对象放大到整个天下。

    特别是自赵顼登基以来,一系列政策的实施,大宋江山,天下百姓,整体实力上确实有所提升!

    用海州日报的话说,就是:“千载圣君,魄力手腕,不输秦皇汉武;万古仁主,爱人惜民,不下唐宗宋祖。”

    总之一句话,现在的皇帝,是位明主,是圣君,不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位君主要差。

    虽然不无拍马屁的嫌疑——其实也确实是拍马匹!

    不过这马屁没人敢反驳,就是司马光与王安石都不敢,为什么?没看到皇帝赵顼看到这些赞词与功绩的时候,激动得脸红要滴血了吗?

    虽然这个皇帝一再说过不能上什么号什么名,可是面对这份通行天下的报纸,他还是忍不住要激动了!

    这个时候,谁敢泼冷水!

    当然,海州方面说了那么多恶心的赞词,也不是白说的,他们有一个天大的目的。

    只见增刊后面,一连好几篇文章都述说着,既然是圣君,是明主,不输秦皇汉武,这两个历史皇帝有了功绩,做的轰动事件就是封禅泰山,为什么我们伟大神明的皇帝陛下做不得?

    他们强烈要求陛下封禅泰山,届时他们作为报纸先驱,将为天下百姓报道这一盛事,为历史记载遗留这段千古之行!

    而海州就在泰山不远,东海之滨,这座大城短短几年伫立在大宋天下东边,真可谓一颗闪亮的明珠,亦是奇迹。皇帝封禅泰山之后,到此一观,两相映衬,如此丰功伟绩,简直比征伐天下的皇帝还要有意义,还要彪炳青史!

    封禅泰山,以观海州!

    这是海州人的心愿,也是天下百姓的心声,是世人翘首以待的千古盛事!

    此言一出,天下皆惊。

    最令人震撼的这些文章作者行列里,出现了欧阳修的名字。如果欧阳修还不足以令天下人信服的话,那么韩琦的大名足够吓人了吧?

    欧阳修一直在海州大学做老大,为海州说话,大家都能理解。什么时候在河北养老的韩琦也掺和进来了?

    来势汹汹,来势汹汹呀!

    封禅泰山,以观海州!

    这一刻,整个京城的有心人士,都惊得跳脚不已。

    原来,海州方面是打了这个主意!他们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别人暂且不说,单论赵顼看了这份报纸之后,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夜幕降临已久,他还时不时摩拳擦掌,或者咬牙切齿。

    黄心倒是欲哭无泪了,官家的晚膳都端过来三次,赵顼却没有吃过一口。

    “官家……”看着又凉了的丰盛晚宴,黄心忍不住劝谏。

    但是回过头的赵顼却让他吓得半死,只见皇帝眼珠通红要撕人一般,脸色却一时潮红一时失魂落魄。

    “官家……”黄心大惊上前扶住,“官家,你怎么了?”

    赵顼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推开黄心,瞪他一眼,喝道:“黄心,你说,朕是不是千古明君?”

    “是是,官家不是,谁是?”给黄心一个水缸做胆子,他也不敢这个时候说不是,君不见皇帝那要噬人的眼神在注视着他么!

    “千古明君,朕是千古明君!”赵顼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既是千古明君,黄心,你说,朕可不可以封禅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