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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反对

    海州进入了关键时刻。

    沈欢的班子也到了最严峻的考验时候。为了应对这次海上风暴造成的伤害,他们开足马力,全身心投入善后事宜。

    他们分工明细,团结合作。

    沈欢居中调度,为此他寝食难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需要把这件事不好的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他一边催促周季赶快把受难者家属安抚妥当,一边又得督促范一农与日报方面协调,尽量按他们之前商量的方法来宣传。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这件坏事往好事方面转,为此大大拨高这件事的意义,更是令那些死难者成了牺牲者。

    苏轼说他“高”,就是看出他的小心思。海外多财宝,这些年因为海州方面主持的海贸已经让朝廷获益不少,这些朝中不少大臣都看在眼里。而以征服大海开拓商贸作为这件事的定义,无非就让那些人看到这件事的积极意义,特别是告诉官家,为了大宋我们已经牺牲不少,还请以后再接再厉,不要辜负了这些前辈的遗志,更是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沈欢之外,最忙碌的应该是周季。

    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因为沈欢让他渐渐把海州商贸的主导地位交出来,而且沈欢也许最近就要离开海州,因此杭州等地海商传来海外缺货的消息时,他动了心思,打算沈欢还在位的时候干上一大票,免得以后人走茶凉。

    就是因为动了这个心思,他忽视——或者说无视夏季南海多风暴的危险,铤而走险,瞒着沈欢,一意孤行,操使着海船就出海。结果就是现在的船毁人亡,而且还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后患。

    心里羞愧之余,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周季这次是真的拼了命善后。首先是拿出自己多年积累的家财,不敢弄虚作假,按沈欢的要求,十足把钱都发到死难者家属手上。安排妥当之后,更没有休息的时间,立刻赶往杭州苏州,与当地海商协商善后事宜。

    接下来比较忙碌的是范一农,按照沈欢的指示,召集一干编辑枪手,日夜加工,连续好几天纂文刊在日报上,先是报道这次事故,之后是声明这事的意义,宏扬这些死难的英雄。

    他毕竟不是专业做这行出身,因此磨合起来有点缓慢,好在欧阳发培养了一干将才,写起这些文章来虽然要花费功夫,却也不是完全不能为之。

    另外,范一农在这事上并不敢徇私,帮沈欢那是道义,却也还要尽忠——他是通判,有监督知州的责任,更有密报当地之事的义务。他把这件事详细写了下来,快马送达天子之处。

    至于天子如何处置,那就不归他管了。

    苏轼相对来说事情比较少,更多的作用是抬出他海关总使的名头,震慑杭州苏州方面的海商。怕那些人不听从周季的话妥当善后,他一连发了几道公文到杭州苏州处,督促海商做好补偿之事,如果有人敢因为钱财不肯补偿,那么就不要怪他这个海关纵使不客气了。禁止他们以后海外通商倒还是小事,做出惩罚之举来那么就是他们因小失大!

    忙前忙后,基本上做完这些事的时候,十多天也过去了。

    这个时候,欧阳发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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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发是在六月的最后一天回到海州。

    事故发生后,沈欢做出在日报大为宣传的决定,生怕范一农并不能很好掌控日报,因此飞报欧阳发,请他赶回来主持具体日务。

    既然打定主意广为宣传,这事也应该让司马光了解清楚。沈欢在请欧阳发回驾的同时,也报予司马光、欧阳修知道,也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有更充裕的时间去应对朝堂上的纷争。

    欧阳发得到报告,心急如焚,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平常十多天的路程他愣是只花了七天左右就赶完。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海州后也不做耽搁停留,径自找上了沈欢。

    “子贤,我才离开海州没几天,你们怎么就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匆匆喝完茶水,渴意稍解,欧阳发在沈欢的书房屁股才一坐下,就急不可耐地嘟囔问道。

    沈欢大是苦笑,不过看欧阳发满身风霜一脸疲惫的模样,还是甚为感动,道:“伯和兄赶回来,宣传方面有你主持,小弟就放心多了。”

    欧阳发当然也不愿意总做救火队员,不满地道:“你们胡乱搞出事情,还要我帮你们擦屁股?”

    沈欢无奈叹道:“伯和兄,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多说无益。事情想必你也了解清楚,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补漏的没?”

    欧阳发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官家已经动身往海州来了?”

    沈欢点头,事故发生后没几天,他就收到司马光快马送来的信报,信中说经过一番风波官家终于还是决定来海州一看。封禅完毕休息两天,也就是在六月二十那天他们就由泰山起程,一路过来。

    欧阳发又道:“我也是在半路上接到你送过去的信息,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马相公他们怎么说?”沈欢大为紧张,想来司马光应该要恨他成事不足败事与余吧?

    人家好不容易斗过王安石,千辛万苦哄得官家由京城到泰山,再由泰山转海州,现在好了,走了一半,你关键时刻掉链子,突然说不想玩了——试问世上有谁的心态好到此时此刻还能平静如常?

    沈欢可以想象司马光那失望又愤怒的表情。

    “还能怎么说?”欧阳发长叹一声,“他们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官家都已经动身,司马相公更不可能现在去阻止官家说不要去海州。”

    沈欢着急地问道:“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么?”

    欧阳发看他一眼,笑道:“司马相公说,沈子贤一向诡计多端,这次是他拉出来的屎,让他想办法擦屁股!”

    沈欢松了一口气,长嘘一声,谢天谢地,司马光这个时候还能说这般俏皮的话,虽然不无愤怒之情,却也对他还有着十分信任。

    欧阳发又道:“子贤,这次发生事故,你没有隐瞒压制,反而在报纸上光为宣传,堵不如疏,这事做得很好!”

    沈欢苦笑道:“小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欧阳发揶揄一声:“你让人在报纸上说什么死难者‘堪为大宋百代英模’这些大义凛然的话来,还叫没有办法?”

    沈欢问道:“伯和兄认为此举如何?”

    “不妥不妥!”欧阳发冷静地摇头。

    沈欢吃了一惊,稍稍伸长脖子,讶然问道:“难道伯和兄认为不该如此么?”

    他这些天还以这个举动得意着呢,认为大有君子风范,不像后世一些官僚做法,出了事不单千方百计隐瞒,而且谁要是暴露出来还打击报复。他反其道而行,总算脱离了小人行列。

    他相信当时如果他想着去怎么隐瞒欺骗,现在得到的肯定是欧阳发的一顿臭骂,此君做报纸做出风骨来,要他隐瞒事实说假话,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如果坚持这样,弄不好最后两人还会绝交呢。

    现在却听到欧阳发说不好,怎能不惊奇与不解?

    欧阳发又是摇头:“不是不该,而是还缺少一些步骤。”

    说实话,一开始听到事故的时候,他也替沈欢担忧,生怕他因此事丢了前途。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作为新闻人士的敏感——大新闻,可以刺激眼球!

    第二反应就是犹豫着需不需要顾全朋友之义帮着隐瞒,不把此事报道出去;当然,这想法才冒起就给他压了下去,在大义面前,朋友之情只是小义罢了,不能违背他的做人原则。

    接着就是看到沈欢的处置方法,发现他已经在报纸上鼓吹宣传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不需要心里纠结。而且对方把事故淡化,多往国家大义之上攀附,倒让欧阳发叫了一声“绝”!

    不得不说,他一直佩服沈欢的脑袋瓜子好使。不过他做了几年报纸,毕竟更为专业,也有自己的思维想法。

    看到沈欢不解的模样,欧阳发笑着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报纸上只有一方唱独角戏,太过单调,太过无聊了么?说得多了,不单不能使人信服,反而会令人心生厌烦。所以我说少了一些步骤。”

    “伯和兄的意思是……”

    欧阳发侃侃而谈:“现在鼓吹了那么多天正面意义,也该是反对的声音登场了。”

    “反对的声音……”沈欢喃喃念了几下,最后一拍大腿,兴奋不已,“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欧阳发笑道:“怎么,明白过来了?”

    沈欢哈哈大笑:“伯和兄就是伯和兄,越来越厉害了。”

    这是真心话,他现在对欧阳发倒甚是刮目相看,以前对方做报纸,还是他的主意,也遵循着他谋划的很多窠臼。没想到几年下来,对方倒是更善于抓住读者的心理加于利用了。

    不错,他一昧鼓吹什么国家大义时代英雄,一开始也许还有新意,令人激昂,使人信服,但是如果连续那么多天一直在鼓吹,看得读者心烦,别说相信了,估计对方还要骂娘呢。按欧阳发的说法,应该加入反对的声音,发起读者的好奇心,让双方打擂台,引起注目。

    反对,赞成,来来回回;最后再辅以大量的赞成声音,一一反驳,有理有据,战胜反对一方,这样更令人信服,更让人无话可说。

    玩宣传就应该玩到这个境界!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这个时候,天子赵顼一行人也进入了淮南路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