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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机会

    海州,东海县境内。

    夕阳西下,天色暗淡。

    官方驿站,刚刚清扫过的屋子还散发着水气与尘土的味道。

    司马光坐在厢房内,忧愁难安,来回踱着步子。

    “君实,你坐一下吧。来来回回都把老夫晃得眼花了。”欧阳修端坐在椅子上,旁边桌上摆放着一沓报纸,正是海州方面相关的报道。

    司马光顿住脚步,回头愁道:“老大人,现在已经进入海州,再过两天就可以到达海州城了。这个关键时刻子贤这边偏偏出了这么个事儿,你说官家知道吗?”

    欧阳修指指桌上的报纸,道:“之前赶路没留意报纸也许不知道,不过现在进入海州了,到处都是海州方面的报纸,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君实,老夫看你是急糊涂了。”

    “能不急么?”司马光苦笑不已。

    今天已是七月初二,他们六月二十那天从泰山出发,到曲阜的时候逗留一两天,官家率百官参拜了孔圣人的宗庙故居;接着一路慢悠悠下来,到临沂的时候接到沈欢派人送来的信报。

    自那之后,司马光没有一天不为沈欢担心,坐立不安,寝食不顺;为了争取时间,他愣是忍着性子没有上告天子,有什么话也只能与欧阳修商量而已。

    欧阳修捋着须子说道:“君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急也没有用。你看看,这不是处理得很好么?”

    他指的是报纸上对于这件事的宣传,这一两天的新报纸,是欧阳发回来之后主持的。

    “这还叫处理得好?”司马光倒是奇了,“你看看,报纸上一连两天都是对海关商贸的批评声讨!伯和不是回到海州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声音出现?”

    欧阳修摇头笑道:“君实,你是关心则乱,连欲擒故纵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吗?”

    司马光一愣:“老大人的意思是?”

    欧阳修悠然说道:“你看着吧,明天,最迟后天,在官家到达海州之前,报纸肯定都是反驳这些批评的声音,最后还会大获全胜。你信不信?”

    说完欧阳修对司马光大是眨眼。

    司马光也是聪明人,经人点拨,明白过来,不由大笑:“好一个正反相生!欲擒故纵……老大人,伯和真是可以独当一面了。知子莫若父,他要做什么,你一看就能明白过来。哈哈!”

    欧阳修也笑道:“那君实还担心否?”

    司马光脸色一凝:“唉,总之是放心不下。不知王介甫会不会从中作梗,还有官家那边……”

    欧阳修不以为然:“君实,莫要杞人忧天,不管他们怎么想,先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方是基本。”

    “是,老大人教训得是。”

    司马光顺应点头,然而眼中的忧色却没有减少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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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赵顼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手掌下压的正是海州日报。

    他显得怒气冲冲,平日柔和的脸露出了一丝狰狞。

    服侍在旁边的黄心眼皮一跳,却不敢作声去碰触这个霉头。

    “沈子贤到底在做什么,在做什么!”赵顼怒不可遏,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海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禀报,十几天了,朕若不是想起要看报纸,还给他瞒在鼓里呢!”

    黄心心儿一突,有点难以猜测官家生气的是这件事发生,还是生气海州方面没有及时汇报。

    “还有……”赵顼怒气更恶,“海州的通判干什么去了,这般大的事也不上奏折!”

    黄心这次不敢沉默,恭身说道:“陛下,您忘了,在临沂的时候奴婢就向您说过海州通判有密报。不过您当时玩得正乐,一直没有看。”

    “啊?”赵顼倒是愣住了,封禅之后,他情绪高涨,心情正好,一路走来,悠哉游哉,每到一处若有风景名胜必要看上一看,白天劳累,晚上躺下就睡,过足了舒服的日子。别说折章了,就连他以前每日必看的报纸都落下了。

    这也是今日进入海州之地,报纸到处都是他才稍稍留意罢了。

    “你怎么不早说?”赵顼瞪了黄心一眼。

    黄心大是委屈,却不敢顶嘴,手脚利索地从行囊中找出海州通判的密报,递予赵顼。

    赵顼接过打开一眼,又羞又怒,正是范一农禀报的这次事故的始末,很详细,也很客观。

    这样倒显得他错怪人家了,赵顼脸蛋有点发烧,又骂了黄心一句。

    黄心还是只能忍了,心头不住苦笑。

    合上奏章,赵顼沉默下来,脸色沉静,不知道想着什么,半晌后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天空。

    他所在之处是驿站的二楼正北,外面地势空阔,环境清幽。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渐渐降临。

    没有月亮,也没有满天的星斗,只有天边的一颗斗大的独星在闪耀着亮光。

    孤寂而清净。

    夜风清爽,撩起了赵顼鬓边的头发。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黄心掌起了灯火,映得他眼前发亮,这才醒转过来。

    灯火摇曳,忽明忽暗,赵顼的脸色闪烁不定,最后大是无奈的叹了一声:“又有麻烦了,真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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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石的房间突然挤满了人。

    好像是商量过一般,几人不约而同来到王安石休息的房内坐定。

    驿站只是个小地方,环境再好房间也说不上空阔。

    韩绛、吕惠卿、王雱,加上王安石,四个人聚在一间房内,稍稍有点挤压,连带着空气都使人沉闷。

    “父亲,这两天海州日报的消息您看了么?”王雱率先出声,神情激动而兴奋。

    王安石点点头,报纸在海州很盛行,一进入东海县就算在小地方也到处铺满了海州日报。王安石看到海州海贸事故时也是吃了一惊,赶紧让人找来最近海州方面的报纸,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几天。

    这让他心头一沉,闷闷不已。

    王雱更兴奋了,激动的嗓音都有点颤抖:“父亲,这是个机会!一个让我等打倒司马君实等人的机会!罔顾百姓死活,行商贾之事,这是堂堂官员该做的事么?沈子贤这人心术不正,当年未见父亲时就专往商贾之道钻研,如今看看他干了什么混帐之事!两百五十多条性命,就这样无辜葬送了!”

    王安石更为闷闷不乐,想起当年与沈欢发生的不愉快,最后冰释前嫌,在老友司马光的撺掇下还把女儿许给了他。如今看来,女儿跟着他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元泽,你想做什么?”王安石的声音有点冷了。

    王雱没有觉察出异样,继续说道:“沈子贤一直标榜是司马君实的臂膀,而司马君实又是我等死敌,去其臂膀,令其实力大损,这样方才有利于我等行事。而且司马君实一直是沈子贤最大的支持者,打击沈子贤,也是打击司马君实在朝中的威信。若能借机令其下台,那更是我等变法一派的胜利!”

    “去其臂膀?”王安石皱了皱眉。

    王雱兴奋说道:“这次死的都是平民百姓,都是我大宋子民,我大宋一向以仁孝治国,商贾之人平白亡我子民,这岂不是大罪?若操作得好,丢官事小,闹得严重点他们连性命都保不住!可惜邓文约不在此处,否则令其发动御史的力量在官家面前弹劾,效果更好了!”

    邓文约也就是邓绾,王雱一直把他当成啃硬骨头的人物,是王系的超级打手,要攻击敌人什么的就由他出马。邓绾此人颇会钻营,又会做人,文才也好,因此在御史里混得开,也纠结了一帮子力量。

    “砰!”王安石猛力拍着桌子,声震几米,吓得众人心头一跳。

    “父亲,怎么了……”王雱愕然。

    王安石怒视他儿子的眼很冰冷:“又是你这套征诛之术,往常老夫任由你乱来,看来是大错特错了。沈子贤是谁?他是你妹夫!杀他的头?你让你妹妹怎么办?元泽,你怎么变得这般铁石心肠了?”

    他的怒气不假,吓得王雱半晌才道:“可他是司马君实……”

    “政治上再有异议,也不能涉及人身!”王安石怒气勃勃打断他,“他是你妹夫,你给老夫记住了,他与我等再怎么不对付,他也是你妹妹的丈夫,谁都改变不了!”

    王雱这下不敢再坑声了,虽然不服气,但是王安石发起怒来谁也不敢有一个小动作。

    韩绛见状赶紧劝道:“介甫,不要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元泽你也是的,干吗说这些话令你父亲动怒?快快道个歉!”

    王雱哼了一声,扭头不作声。

    眼看要僵,吕惠卿也出声说道:“王参政,其实元泽说的也没有错,这次确实是我等的一个机会。当然,也不用他丢官丢性命,只要借这个机会打击一下他的威望,不让他与我等变法有阻碍就可以了。”

    王安石怒气稍解,不解问道:“吉甫这话怎么说?”

    吕惠卿笑道:“依我等猜想,他们此行请官家到海州是想图谋三司使的职位,如今他们出了这个事,可以说背负着几百人命,还想升官,官家怎么说也得斟酌斟酌吧?不让其达到目的就是我等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