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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大航海碑

    “子贤,能做的我都做了,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只能等待老天的裁决了。”欧阳发背靠着椅子,解脱似的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沈欢办公的府衙,房内文案堆积如山,沈欢埋头在书桌旁,正在奋笔疾书。

    欧阳发对这里极其熟稔,可以直入公门。今天已经是七月初三,他回来主持日报也有三天,为了这次宣传,每天合眼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

    前两天报纸上刊登的更多是对于这次事故的批评之声,是反对一方。到了今天,又是正面声音登场了。

    再宣传一两天,官家到达的时候正面声音将成为主流。一切都安排妥当,欧阳发也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沈欢提笔收了起来,满意地看着手头上的草稿,再转头看见欧阳发一脸疲惫憔悴的模样,感动说道:“伯和兄,这几日你辛苦了,小弟感激不尽。”

    “这般客套做什么?”欧阳发笑了笑,“希望能帮到你吧。”

    沈欢认真地道:“绝对是帮了一个大帮,有时间小弟请你喝一顿好酒。”

    欧阳发呵呵说道:“你的好酒等着请官家喝吧。他们就快到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沈欢默然,今天一大早收到公文,说天子已经在海州东海县城,两日后就即将到达海州城,让海州方面的官员做好迎驾的准备!

    也就是说,后天,官家一行人就会进入海州城。

    沈欢因为要坐镇海州布置一切,不能出迎天子,因此派了范一农这个知州代表他率领官员前往海州迎驾去了。就算在半路上迎到,那也是表明他们尊重的心意,这点不可缺少。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沈欢有点苦笑,“反而是没有准备的倒是来了。”

    欧阳发叹了一口气,安慰说道:“发生这种祸事,谁都想不到的。子贤,万莫灰心!”

    沈欢笑着摇头,指着桌面上自己刚完成的作品,道:“伯和兄,来,看看小弟画的这幅图怎么样?”

    欧阳发闻言站起身,上前两步,探头一看,纸上画的东西很简单,寥寥几笔,像一把剑的东西。他一时看不明白,把纸张抽过来,摆正一看,原来是一块碑的画稿。

    不过这不是一般的碑图,因为这个碑实在是太高了,高得离谱!

    一般的大碑都是三五尺,而按沈欢画出的比例,这十足有五丈之高,堪比很多雄厚的城墙!

    欧阳发看着这个可以用高耸入云来形容的碑图,不由发愣,好半晌才凝视沈欢:“子贤,这是……”

    他真的很糊涂了。

    不得不说,沈欢的图纸设计得很精巧,很大气,很雄壮,如果这个碑变成实物,可以想象它的巍峨气势!

    但是欧阳发想不通它用来做什么。

    “这是一个碑。”沈欢淡淡的神情却又有点凝重。

    “废话!”欧阳发怒了,“是人都知道它是一个碑的图纸。可是,你这是什么碑,简直比海州的城门还要高!”

    沈欢又道:“他的全名叫大航海纪念碑,或者大航海英雄纪念碑。”

    “大航海……纪念碑?”欧阳发比生吞苍蝇还要难受,话也说不出来,看沈欢的眼光就像见着了无比珍贵的动物。

    “这是……”欧阳发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沈欢幽幽地说道:“伯和兄,你以为小弟让你们在报纸上拨高这批遇难者的地位与意义,以英雄来称呼他们,全部都是虚的,都是为了迎合官家?不不不,小弟也包含了大半的真情实意。在小弟眼中,在茫茫的大海上,在无知而又危险的波涛之中,他们驾驶着船柁,迎风而去,直挂云帆济沧海,这等大无畏的气势,确实无人可及!小弟心里是深深地佩服他们。而且他们为我大宋拓海开疆,有着无穷的积极意义!如今他们不幸遇难,小弟打算在东海大坝之边建一个纪念物来纪念他们。一是缅怀,二是鼓励后人!”

    “所以……”欧阳发有点结巴了,拈着手上的图纸,“你……要建这么个庞然大物?”

    “对!”沈欢坚定地说道,“小弟是要建这么一个碑,高五六丈,能让人远远就能看见。还要在碑上刻着‘大航海纪念碑’等字样,基石下面刻着海船在大海上航行的图象,还要纂写碑文,以此纪念,流传万世!伯和兄,你觉得怎么?”

    抄袭!赤裸裸的抄袭!

    如果欧阳发知道后世也有这么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话,一定会对沈欢示以大大的鄙视,看不起他这种剽窃别人创意的行径,而且还是那么狗血的令人无语的创意。

    但是欧阳发是多么纯洁的一个古代文人呀,这一刻,他激动了,他兴奋了,他感动了。

    眼冒精光,哆嗦着嘴唇,欧阳发盯着沈欢,呜咽着说道:“子贤,我没想到你真把这些平民百姓放在心里了。你……这个碑能建起来,他们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你让他们死得瞑目,没有让他们白白浪费掉生命!”

    沈欢叹道:“小弟也只能为他们做到这些了!”

    欧阳发喝道:“子贤,这是一件值得彪炳千古之事,建与众不同的纪念碑,这是多么有意义的盛事呀!这等大事,怎么能少了我?我定当共襄盛举!我这就回去纂写文章,发动其他文人,让他们一起加入,在报纸上刊登这一盛举,我要让它变成值得标榜青史的大事。你觉得如何?”

    沈欢呵呵笑道:“伯和兄就是不说,小弟也会请你这么做!”

    欧阳发一愣。

    沈欢又道:“小弟打算今日就吩咐下去,让负责此事之人督促,日夜加工,争取十天左右时间建成。”

    “十天?”欧阳发吃了一惊,“太赶了吧?”

    沈欢无奈说道:“没办法啊,今天已经是初三,还有十二天就是中元节,十四那天更是民间的鬼节,如果能在中元的前一天落成,举办一个祭祀大典,那就更庄重更有意义了!最好能发动民间百姓,让他们一起来缅怀已经先去的英雄!”

    欧阳发又激动了,大是赞成:“就怕赶不急建成。”

    沈欢坚定地说道:“只要多花钱,多请人,又不是什么浩大的工程,就一个大一点的地基,类似地坛,还有就是一个长碑罢了。多耗些水泥与石料,先建成一个大概模样,日后再慢慢完善也行。”

    欧阳发皱眉不已:“子贤何必这般急迫,慢工出细活,一昧追求速度的话只怕太过粗糙。”

    沈欢当然也不愿意把这么有意义的东西建成与后世横行的豆腐渣一样的工程,只是时间真的迫切……

    叹了一口气,沈欢无奈说道:“伯和兄,不瞒你说,小弟这般急,是想让这个工程在官家还在海州时完成,届时请官家来主持这个祭奠!如果官家愿意,请他纂写纪念碑的铭文,那更好了。你说官家愿意吗?”

    那还用说!

    这等出风头又足以留名千古之事,别说天子了,就算神仙也难以拒绝这个诱惑!

    沈欢对天子的性格已经拿捏得极其到位,玩起来也具备了境界,都快炉火纯青了。

    “子贤,你……”欧阳发愣愣地看了沈欢一眼,既而微微一笑。

    沈欢嘴角也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此时此景,无声胜有声,只可意会,一切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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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五这天一大早,整个海州都热闹起来。

    《海州日报》因为这次海贸风暴变得极其热闹,七月的前一阵子,都是对于海贸的支持态度;到了七月的前两天,日报上的文章笔锋一转,变成了对海贸的批评与攻击;接下来两天,攻击的文章渐渐消失,升起的又是肯定与赞同的声音,像两军对垒一般,打起仗来,两相厮杀,此消彼长之下,正面的声音占领了对方的阵地,有如大获全胜!

    民众作为读者,看得过瘾,讨论的也激烈。与报纸一样,民间反对的声音也慢慢失去了市场,民众渐渐接受了这件事,虽报以同情,却依然觉得不能因噎废食,海贸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

    而初五这一天,日报上还是一些零星的海贸评论文章,不过刊登得更多的却是“大航海纪念碑”的消息。说海州官方为了缅怀这些遇难先例,警醒与鼓励后人,准备在东海之边建起一座高达五六丈宽一丈多的大碑,用以纪念为大航海事业作出贡献的人民!

    这个消息立刻在海州引起轰动,反对者有之,赞同者有之,观望者有之。

    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天然居是周季在海州的茶楼,与京城那间装潢得差不多。

    古典,雅致,茶香,水气,文雅之极,一向都是文人士子的最爱。何况这里离海州大学不远,因此总是聚集着一帮子读书人。

    读书人在一起,喧闹总是避免不了。争论,自也不在话下。

    “沈知州此举做得好!做得好,总不能让那些海民死得窝囊!”

    二楼作为雅间,一向比较清静,不过这会儿因为新鲜出炉的海州日报,也显得喧嚣起来。

    刚才那句话,是一个年轻读书人发出的感慨。他的话引来一帮人的赞同。

    “不错,这事就像报纸所说,很有意义,足以标榜青史!”

    “大航海纪念碑!啧啧,大家听听,这名字多气派,多豪壮!若有可能,在下也想成为那征服大海的一员!”

    有赞成自也有反对之人,这不,这边话音刚落,一个年纪稍长的读书人站了起来,他大约四十多岁,环视四周,冷笑一声:“死了人,再来假惺惺做什么纪念,能让死人复生么?商贾贪利,因而冒险航海,却连累无辜送命,官府不单不禁止,还要坚持海贸,视人命如草芥,岂是仁者所为!这沈知州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刚才赞成的年轻人怒视而起,“在下看阁下是读书读昏脑袋了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圣人也不反对为国谋利,难道就像你所说的奉行什么君子之道,什么都不做,大家就等着饿死家中?这位兄台,说话可要凭良心呀。海州百姓这些年因海贸获利多少,你难道看不出来?天下第一州的名头,岂是浪得虚名?还有,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竟然这样诋毁沈知州?”

    这时候又一个中年人站起来,对先前的中年人说道:“这位兄台,虽然在下也不愿因海贸让无辜平民送了性命,也想请官府禁了海路,可想想报纸上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海州一年为大宋贡献赋税三百多万贯,是其他州县的十倍百倍,几乎可以抵得上一路的收入。这些可是抹杀不了的功绩,如果大宋能多几个海州,那我大宋岂不是更国富民强?不能因噎废食,也不无道理。至于你诋毁沈知州,那就更不对了,在下作为一个地道的海州人,这三四年海州变得怎么样,心里有数。可以说,没有沈知州,就没有今日的海州!他对海州的功绩,不是你可以攻击诋毁的!”

    “对,对!这家伙一定是外地人,来捣乱的。”

    “我们海州要建碑纪念,他说三道四,一定是别有用心!”

    “快滚,要不然我等把你轰出去!”

    那位持反对意见的仁兄犯了众怒,引起公愤。

    他悲愤交加,还想反驳,可看看周围那一双双要吃了他似的眼神,不敢坑声了,高喊一声:“小二,结帐!”

    说完丢下铜钱,灰溜溜下楼而去。

    众人看着他狼狈而去,不由哈哈大笑。

    有人嗤笑说道:“这家伙一定是外地人,第一次来海州,竟然敢说我等海州的坏话!”

    “对对!”

    “兄台,不要再说他,闹心!我等再讨论讨论届时是否随沈知州去祭拜这一纪念碑,也算对那些逝去的英雄的敬意。”

    “那还用说,一定去!”

    “对,一定要去!”

    众人又纷纷讨论起来。

    二楼的一角有两桌人安静地坐着,默默看完这场闹剧。

    当前坐着的是一个青年与一个少年,服饰都很普通,与普通读书人一样青衫粗布。

    青年很沉静,白面无须,双眼有神;少年一副小厮打扮,看来是读书人的书童。他们两人占了一张桌子,后面还有一桌是四个大汉,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四周。

    这时候小厮看完闹剧,转过过对青年啧啧说道:“公子,这海州人真霸道,不允许人家说他们的不好!”

    青年微微笑道:“就你多事,喝你的茶。”

    小厮嘟囔说道:“本来就是嘛,依我看刚才那人不是跑得快,这帮年轻人估计真要揍他一顿!什么话不说,竟然敢说沈知州的不是!”

    青年脸色微微一凝,轻叹道:“沈大人威望太过,恐怕对他不是好事呀!”

    小厮缩了缩脖子,不解地看着青年。

    青年捧起茶杯,吹了一口气,问道:“这茶怎么样?”

    “当然不及……”小厮一开始声音很大,最后意识到什么,看了四周一眼,才低下嗓子,“当然不及开封的!公子,小心一点,不要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不然周围人可能要敌视我等。”

    青年不以为意,又问:“那你觉得这海州比开封怎么样?”

    小厮胸膛一挺,骄傲地道:“当然不及我等开封雄壮威武,规模也不及那般大!”

    “是啊,不及……”青年叹了一口气,大为落寞,“可也相差不多了。想想我当刚入这个海州新城的时候,是多么震惊吧。水泥铺的大道横竖交错,两边植满果树花草,商铺林立,物品琳琅,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除了没有开封那么大,繁华处已经不输它的热闹了。最难能可贵的是这里一切都井然有序,整洁清爽,并没有开封街道的乱与脏。”

    小厮不满地道:“公子也太过贬低开封抬举海州了。我等只看到海州一隅而已,焉知其他地方也如此处繁华?”

    “是啊,要好好看一看,多留一些日子吧。”青年笑了一下,一指周围读书人,“这些几乎都是海州大学的士子,看他们活跃的气势,就可见那个传言中与众不同的海州大学是怎么一番了不起!”

    小厮撇了撇嘴:“公子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海州只有一个大学,开封不知有多少书院呢!”

    “贵精不贵多,如果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那又有什么用呢?”青年喃喃地说了一句。

    小厮没有听清,却又不敢问。

    青年突然又问道:“你觉得沈知州怎么样?”

    小厮讶然,没有想到主子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不禁木然。

    青年温和笑道:“就说你的直觉吧。”

    “小的没有见过沈大人……”小厮大是为难。

    “以海州的的见闻来推测吧,我等来了大半天,也逛了小半海州城。”

    小厮犹豫着说道:“算是一个能臣吧。”

    “能臣?”青年念了几下,又笑了,“是啊,是个能臣。走吧,黄心,带你去见见这个沈知州。”

    “是。”小厮——黄心慌忙站起来,态度必恭必敬,看主子的神色极其狂热与小心。

    黄心?

    那个皇帝赵顼的内侍?

    如果他就是皇帝身边的那个红人,那么,这个与他一道在海州城出现的青年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