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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草拟诏书

    “谁?”赵顼愕然。

    司马光也大是不解,皱紧眉头看着韩绛。

    韩绛与王安石相视一笑,正色说道:“臣的五弟韩持国。他与沈子贤亦是相熟,不知陛下可有兴趣听一听他对沈子贤的评价?”

    “持国先生?”赵顼有点茫然了。韩维是他的藩邸旧人,做颖王时韩维是他的记室,升了太子他则是太子庶人。对于这个一路教导自己的老师,赵顼依然保持着尊重,虽然对方也反对变法,不过依然让他在京城做翰林学士,并没有与其他反对之臣一样被贬出京去。

    他茫然的是韩维之前不是与王安石交恶反而与司马光走得更近了吗,现在看韩绛的意思,韩维更倾向于他们?

    看着王安石神色如常,司马光的心里也忐忑不安起来,这个时候韩绛抬出韩维,要做什么?

    赵顼不好沉默太久,强笑一下,道:“持国先生作为翰林学士,自也可以参与国政大事。不过朕有点好奇持国先生远在京城,韩参政是怎么知道他的意思。”

    韩绛微笑说道:“持国是臣的五弟,虽然这些年他不大赞同臣的做法,不过还不至于断绝了联系。前两天臣收到他的信,其中有些对海州方面的看法。”

    赵顼点点头,道:“既然也涉及海州,韩参政但说无妨。”

    韩绛顿了顿,组织语言说道:“前镇子海州方面的海贸不是出了事么?持国信中论及此事,哦,言辞也许有点激烈。他说海州方面的官员,眼中只有金钱,为了所谓的政绩罔顾百姓死活,非仁士所为;还说一旦让他们身处高位,岂不是把整个朝廷都变成势力商贾了吗?”

    赵顼与司马光的脸色都变得坏极了。

    司马光是没想到韩绛会抬出韩维来说事,因为韩维这些年大多时候还是支持他的,没想到对方的思想顽固到这个地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坏事。

    赵顼则有点复杂,一个是他准备为海州的大航海碑揭幕,连铭文都精心炮制了一篇出去,也就是默认了海州这一件事的积极性,现在有人当面说出反对的话来,相当是打了他的脸,哪会有好脸色?

    第二就是有人说这样的话,也就是说这件事的消极影响总是存在,对于海州方面搞出这样的事,也开始有点不悦了。怎么说他都是刚刚封完泰山,现在却出现一件百姓无辜枉死的事来,怎么都不大吉利!

    他们当然不会怀疑韩绛为了诋毁别人凭空捏造出这些话来。

    果然,韩绛为了取信,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准备递给赵顼,道:“陛下,这是持国的来信,请陛下过目。”

    赵顼强笑说道:“那就不必了,韩参政的为人朕还是信任不疑。不知持国先生还说了什么?”

    韩绛收回信,道:“他提到一些当年的往事。”

    “往事?”赵顼大是不解。

    韩绛说道:“那还是陛下未登基前的事了。说是有一日他与沈子贤在太子府邸相遇,有过一番争论。话题是‘天下之财’与‘与民争利’,不知陛下还记得否?”

    赵顼有点恍惚,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七八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沈欢也同一个年纪。那一天,沈欢与韩维侃侃而谈,说得韩维哑口无言。

    “哦……”赵顼长吟一声,“是有这么一回事。”

    韩绛笑了:“陛下,持国说了,与国谋利,更多是打着与民争利的幌子,就算真创造了价值,可用人命来换,岂不是很残忍?就像这次海贸事故,一死就是几百人,以后发展得更大,不小心要死的人不是更多?”

    赵顼默然,心里有点动摇了,目光转向司马光,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司马光很急,他根本不知道韩绛提的往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看如今情况,对沈欢很不利就对了。他也相信韩维不是真的要反对他,只不过韩维这个人一向很有原则,说的一些话刚好就让对方给利用到而已。

    叹了一口气,司马光幽幽说道:“陛下,明日是民间的鬼节,也是东海大航海纪念碑的揭幕日子,不出陛下是否还如原先商议的一样出席这个仪式?”

    经过十多天日夜不停歇的建造,大航海碑终于在东海边上伫立起来,周围的建设很简陋,就是一块空地而已,算不上完全建成。不过碑已经竖起,铭文与图案也刻了上去,祭祀的地坛也具备了样式,趁在陛下还在东海,倒也可以将就着揭幕了。至于往后的建设,慢慢完善就是了。

    这事沈欢早就与众人商议过了,赵顼也定下明日亲自主持揭幕的仪式。待得完成这一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再摆驾回海州城,接下来就是准备回京的事宜。

    司马光提起此事,就是想要官家给出一个明朗的答复,按原定计划揭幕,那就是对沈欢还没有全盘否定;改变计划不去了,那就是真认同了韩绛兄弟的游说。

    “这……”赵顼大是沉吟,脸上尽是为难之色,最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坚定了主意,“大航海碑揭幕是一码事,沈知州的升迁又是另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毕竟功是功,过是过。海州是怎么一副模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它的建设成就你们都无话可说吧?明日揭幕计划,如常举行,朕也准时过去!”

    司马光这才宽慰一笑,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顼又道:“至于司马相公提议沈知州升为三司使,正如韩参政所说,必然有着很多反对之人。为免引起朝堂汹涌,不如再选一个职位吧。”

    韩绛趁机说道:“是啊,司马相公,沈知州年纪还轻,何必这般急着让他上位?就算馆阁之职,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嘛!”

    又是馆阁!

    司马光冷冷看了韩绛一眼,对方是打定主意要把沈欢摁住几年,他也只有反抗到底了。

    转过头去,司马光一脸忧色地看着赵顼,叹气说道:“陛下,十个海州呀,馆阁之位怎么来施展?”

    赵顼一愣,想起与沈欢的约定,是啊,十个海州的收入,没有一定的地位与权力怎么来开展呢?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赵顼忍不住又犹豫了。

    王安石与韩绛相视一眼,不明所以,这次换他们不知道对方打什么哑谜了。不过赵顼犹豫的神色让他们知道他又给司马光说动了。

    王安石出面说道:“陛下,臣认为沈知州功绩是有的,不过司马相公提议升为三司使,二十四五的计相三司使,太过惊世骇俗。如果要升,不如再选一个符合陛下心意的职位,如何?”

    韩绛一愣,是啊,三司使只是司马光的提议,他们还不了解官家的意思呢。

    “对。”韩绛附和说道,“不知陛下可有满意的职位?”

    “朕嘛……”赵顼迟疑片刻,来回看着三位重臣。

    三人都是急切地看着他。

    赵顼咳了一下,沉吟说道:“其实朕的意思是知制诰最合适不过!”

    知制诰?

    三人先是一愣,既而反应不一。

    现在的知制诰是吕惠卿,沈欢升上去,要把吕惠卿往哪搁?

    吕惠卿是王安石一派的干将,调离这个亲近天子的职位,上去的又不是自己一方的人,无论去哪都是一大损失!

    王安石脸都绿了。他甚至感到无边的愤怒。

    赵顼就是生怕引起王安石的不快这才犹豫不已,见状赶紧说道:“至于现任知制诰,朕打算升他为翰林学士,兼侍讲,如何?要不三司使也行,王大人觉得可否?”

    王安石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陛下,臣没有意见。”司马光赶紧附和。

    他老脸都笑开了花,恨不得大声赞叹这主意简直是顶刮刮地妙!

    吕惠卿这些年来可没少给苦头司马光吃,能把他调离知制诰这个最亲近天子的职位,换上自己的人,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吗?

    翰林学士兼侍讲,很荣耀,也重要。特别是成为翰林学士,是上进参政与宰相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参政与宰相的位子都满了,如果没有大的变化,吕惠卿去了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媳妇熬成婆呢!

    再说由知制诰迁为三司使,虽然级别一样,不过在外人眼中也是升迁了,可以说对吕惠卿有了交代。不过王安石一方掌握了制置三司条例司,再由一个知制诰去做三司使,不单显得浪费,反而是削弱了对天子的影响力。

    无论怎么说,都是对自己一方有利的事,虽然不是自己最满意的三司使,不过知制诰实在也是好处多多,司马光怎么能不同意呢?

    司马光开心了,王安石与韩绛则是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陛下这是要让沈欢虎口夺食呀!

    一旦真让沈欢做了知制诰,而吕惠卿成了什么翰林学士或者三司使,这简直比让沈欢生生得了三司使还要令他们一方受到的伤害更大!

    王安石觉得不能再容忍了,强硬说道:“知制诰?陛下,恐怕沈知州胜任不了!”

    赵顼不由一噎,王安石这是明着反对了,他也不能不考虑一下影响。

    司马光反驳说道:“胜任不了?王参政这话诚然可笑,知制诰无非就是草诏圣旨及供陛下咨询罢了,沈子贤是治平二年科考的探花,才名天下莫不知之,四六之文写不出来?这理由也太过牵强了吧?”

    “哼!”王安石依性子扭过头去,不再搭话。

    赵顼叹了口气,道:“那不知王参政觉得该如何安排?”

    司马光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官家这泄气的话摆明他又一次向王安石妥协了。

    司马光盯着王安石说道:“王参政,想不付出一点代价就想有大收获,天下还没有这样美满之事!馆阁?嘿嘿……”

    他这是向王安石明着暗示,别想拿馆阁之职来敷衍,老夫也是有性格之人,想占便宜,也得看看老夫同不同意!

    王安石咀嚼其中的意味,暗叹一声,回头对赵顼说道:“陛下,开封知府也是三品官职,沈知州去做也算升迁了。如何?”

    赵顼与司马光都是一愣,就连韩绛都是不解的样子。

    “开封知府?”赵顼大为茫然,“那章惇怎么安排?”

    现任开封知府章惇也是王安石变法一派的干将,如果给沈欢顶了知府的职位,他怎么处置?

    王安石不再犹豫,道:“迁三司使吧。”

    韩绛闻言倒是大急,本来他与王安石商议是让三司副使曾布顶上去做三司使,这样能让他们更好掌控朝堂,如今换来章惇,丢了开封知府,这可是生生割了一块大肉!

    王安石暗地给韩绛一个莫要节外生枝的眼神,他也很无奈,司马光铁了心要使沈欢在京城发挥出作用,为了不妨碍变法的实施,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主动舍弃开封知府这个位子了。反正朝廷大权在握,就算开封执行政令不大通畅,还有天下各州嘛。

    “开封知府……”司马光一下子想通了王安石的用意,也大为钦佩对方的魄力。他也在考虑这个得失,开封知府是三品官职,沈欢从一个地方知州迁过去,也算荣升。不过知府毕竟是知府,还是管理地方事务的职位,不大插手得了朝堂大势。而且沈欢在海州可以大手描画,一旦到了开封,掣肘太多,反而不如海州的海阔天空!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司马光摇了摇头,道:“陛下,臣无法得知开封知府如何与十个海州扯得关系。”

    他是打定主意拿官家与沈欢的约定来说事了。

    赵顼大是无奈,本来心动的他,又不知该怎么抉择了。

    司马光又道:“陛下,三司使一职确实事关重大,不如留待回京再商议,问问其他大臣,或者问问太皇太后的意见,如何?”

    “这个嘛……”赵顼感觉有台阶下了,“对对,慢慢商议,慢慢商议,那就回京再说吧。”

    司马光这才有点笑意,看了王安石一眼,哼,就算老夫的人得不到,也不能让你们的人得到。大家先耗着,另想法子。

    “两位参政,你们的意思呢?”赵顼笑眯眯地问道。

    王安石与韩绛皆是无奈,点头同意。

    赵顼松了一口气才道:“三司使虽然一时安排不了,不过海州如此功绩,不可不赏,而且朕也需要这等才干之人辅助,因此朕准备另选人才做这个海州知州,至于沈子贤,则随朕返回京城!”

    “陛下英明!”司马光呵呵笑道,只要沈欢能够回京,他也就完成一半的目标了。

    王安石与韩绛也知道官家是铁了心要重用沈欢,也不好连这个都反对,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那这个海州知州的人选……”赵顼又抛出一个问题。

    司马光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这个问题臣与沈知州谈论过了。他向臣推荐海州通判范一农此人,说他老成持重,而且对海州事务也熟悉得很,应该能按照海州既定的方针发展下去。”

    “范一农?”赵顼对这个人有着印象,“倒也是个人才。司马相公作为宰相,任用百官也是你的责任。你觉得他怎么样?”

    王安石撇了撇嘴,大是不忿,官家这戏演得也太假了,明明是打算用这个范一农了,还装模作样咨询宰相。如果司马光不同意,他会在这个场合提起范一农?拜托,就算演双簧也要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果然,司马光笑道:“这方面沈知州更有发言权,他对海州的人与事更熟悉,他既然推荐,自然有其道理。臣也不想海州这个天下第一州自他走后就没落下去,能有个合适的人带领,自不会反对。”

    “朕知道相公的意思了。”赵顼笑着点头,转头又问王安石与韩绛,“两位参政的意思呢?”

    韩绛摇摇头,他有点泄气,虽然海州是一块肥肉,以现在的发展速度,接手之人只要不犯大错误,都可以捞到足够的政绩。问题是海州模式与他们相差颇多,用一句俗话说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如果贸然安排自己的人来接手,与这个模式不对付,一两年之后海州发展停滞,那时乐子可就大咯!丢脸不说,这个举荐的责任也要连带负起,毕竟海州如今是钱袋子,以官家的性子,谁破坏了他的钱袋,他可以要那人的小命!

    既然如此,他找不着理由反对,只有默认。

    韩绛都看得明白,王安石没有理由不清楚,不过为了恶心司马光,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范通判之前一直在京中馆阁做事,出来也只是做过通判,连县令都没做过,不知道他是否会坏了海州的大好局面!”

    司马光脸色一凝,暗恨王安石死鸭子嘴硬,都这个程度了还给老夫使坏!

    笑了笑,司马光驳道:“陛下连沈子贤都能破格任用,还怕任用范一农?须知治平二年他可是状元,而沈子贤也就第三而已!”

    这话坚定了赵顼的信心,正色说道:“好,就是他了!”

    司马光这才欢喜笑了。

    赵顼又道:“沈子贤就要跟朕进京,也不能无名无份,免得别人非议。司马相公,劳烦你动动手,帮朕草拟一道诏书给沈子贤。”

    司马光精神一震,斜了一眼王安石,大声答道:“陛下但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