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老板隔三差五就会问我借钱，说是还信用卡，还进去过几天再刷出来还我。一般都是五天左右的周期，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要借钱我不会多问就会借给他。金额有多有少，少的时候几千块，多的时候将近三万。但他从来没有食言过，每次都会过几天还回来。我觉得他这个人挺靠谱的。我也愿意帮助他，毕竟他以前对我不错，现在他有困难了我不可能不帮。一个礼拜天的上午，我还没有起床，电话响了，是王老板的电话。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王老板的声音：“盖哥，你在哪儿？”他一叫我盖哥我就觉得没好事，自从分开以后，他频繁的叫我盖哥，说来也奇怪，有些事情是挺邪门的，自从分开以后他就混的一天不如一天。而且跌落速度之快令人乍舌。我说：“我在家啊。”王老板说：“怎么在家？你不干了？”我说：“大哥，今天礼拜天呀，我还没起呢。”他如梦初醒又好像自言自语的说：“哦，对，今天礼拜天，我连今天星期几都不知道了。”我问他：“有什么事吗？”他叹了一口气说：“唉，见面说吧。”我说：“行，那你来我家吧，我现在起床。”我起来洗脸刷牙，没过一会，听见有人敲门，我打开门，王老板背着他万年不换的单肩包站在门口，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我说：“先进来吧。”我俩坐在沙发上，我去卫生间给他找了一个烟灰缸。我家里没人抽烟，茶几上从来不摆烟灰缸，我这次戒烟也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戒烟是终身的事情，不到死的那一天谁也不敢说自己戒烟成功。但我这次戒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抽过烟了。我戒烟的原则就是一口不抽，抽一口就算失败。我从柜子里给王老板拿了一盒烟，拆开递给他一支。我说：“什么事？说吧。”王老板从单肩包里掏出一个红颜色的本子说：“这是我家房子的房产证，我今天带来是想让你帮我把房子卖了。”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样惊得我瞠目结舌，我结结巴巴的问：“为，为，为什么突然要卖房子？”王老板垂头丧气的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又赌钱了，这次输的太多了，没办法了，只能卖房子了。”我缓过神来说：“你又赌了？又是网上？”王老板说：“不是网上，这次是去Q县上赌场输的。”我邹着眉头说：“他妈谁带你去的？”王老板唉声叹气的说：“唉，这不能怪人家，只能怪我自己，我在家闲的没事干，主动联系我那个朋友，问他这两天在干嘛，他说，正准备去Q县玩两把，我正好也没事，就说跟着他去看看。”我说：“结果就把自己看进去了？这回输了多少？”王老板缓了一口气说：“大概有60多万吧。”我听了又是一惊：“一天就输了60多万。”王老板面容枯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两天，第一天输了20多万吧。想去翻本，结果第二天又输了40万。”我讽刺的说：“那你第三天咋不去了？”王老板没有吭气，默默忍受了。我继续说：“你他妈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呀，我真是服了，这会不会是你朋友给你挖的坑呀。”王老板说：“应该不会，他也输了，但没有我输的这么多。”我咄咄逼人的问：“他输了多少？”王老板有点烦躁的说：“哎呀，我也不记得了，大概十来万吧。”我突然想到他的家人，我问：“这事你家人知道吗？”王老板说：“知道，我都摊牌了，要不我也拿不上房产证，这上面写的还是我爸名字。”我问：“你爸同意卖房了？”王老板欲哭无泪的说：“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也没有办法。”我就真是纳闷了，我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去输？”王老板说：“你没去过那种地方，他们不过现钱的，都是赌完最后结账，我是朋友带过去的，所以也算有一定的信用度。他们才让我玩的。要是陌生人过去，他们是不接待的。”我还是没明白：“那你输这么多也得有钱给人家呀，你拿什么给人家。”王老板说：“我已经都给了。”我一脸懵逼：“我说，房子还没卖，你哪来的那么多钱？”王老板说：“信用卡，我和我老婆的全刷爆了，网上的各种网贷，我能借到的钱几乎一夜之间全借遍了，现在还剩几千块钱没给，我跟他们说我实在没钱了，他们也说不要了。但是，盖哥。你放心，借你的钱我肯定还是会还的，我卖了房子马上就还你。”我听了这些真是头都快炸掉了，我说：“你就全给人家了，遇到这种事情你就没想过要报警吗？”王老板说：“愿赌服输吧，咱这个人也实在，也没想那么多，就把钱打过去了。”我义愤填膺的说：“他们绝对出老千了，绝对有问题。”王老板垂头丧气的说：“盖哥，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确实是没有意义了。我无话可说了，王老板也无话可说。一个劲的坐那儿抽烟，我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说不喝，但我还是放在了他旁边。王老板接着说：“我现在只想让你帮我看能不能把房子处理掉，我可以便宜一些，但也不能太过分，我身边都是些穷鬼，现在也就是你们村里面的人还有点钱。”我说：“我只能帮你问问。我也不敢保证什么，我刚才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既有实力又有需求买你这房子的人，我一个也想不到。王老板说：“明白，明白。你尽量就行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说：“你也先挂在网上，网上看的人多。”王老板说：“网上我已经挂了，到现在也没人联系我，我今天来找你也是太着急了，疾病乱投医。”又坐了一会，王老板起身要走，我让他把烟拿上，他说：“不用，不用。”我说：“你拿上吧，已经拆开了，家里没人抽烟，放几天放干了也得扔。”它才不好意思的装起来。王老板走后，我情绪异常低落，我前几天借给他的2万块钱看来是没戏了。唉，没戏就没戏吧。但他捅这么大的篓子真是太蠢了。简直无可救药。

    第二天上午，电话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王老板”三个字，我的心咯噔一下，从今往后，只要王老板一给我打电话，我就会马上变得忐忑不安。但不接是不可能的，那样的事情我干不出来，心里会觉得过不去。我接通电话，王老板心急火燎的问我：“盖哥，有眉目了吗？”我感到非常的厌烦，我说：“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心里根本就没有想到可能有意向买你房子的目标客户，我都不知道该问谁。”王老板叹了一口气说：“唉，你在公司吗？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我不解的问：“你在那儿干嘛？”他说：“我约了孙丽娜在这附近见面。”这个孙丽娜就是我第一次去万邦二手车市场办公室时见到的那个孙姐，狮王产品政策改动以后，做二手车分期没什么优势，她开始主做新车业务，万邦市场基本就不去了，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如果不是王老板说起，我都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我说：“你找她干嘛？”王老板顿了一下才说：“我想找她借点钱。”我说：“你脑子没坏吧？你觉得她能借给你吗？”王老板急不可耐的说：“我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好多信用卡和网贷马上就要爆了，我想想都害怕，能借一点算一点吧。”我一听他说这些话我就更生气了，真是乞丐讨黄莲——自讨苦吃。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非要不停的作死，现在舒服了。孙丽娜在我印象中是一个女强人形象，家是外地的，结婚以前就靠着自己的努力分期买了一套小平米的房子，有个词叫以租养贷，孙姐就是这么干的，把房子租出去，然后用房租来偿还贷款还略有盈余，二十年以后房子就是自己的了。婚后和丈夫又全款买了一套小产权的房子。就是现在住的地方，按理说这也足够了，小两口经过几年的努力赤手空拳打拼下两套房子，大多数人一辈子能买一套房子就不错了。但孙姐还是不满足，去年又分期买了一套恒大的房子，150多平米、20层、大开发商、大物业。孙姐说过，总觉得之前那两套房子都不称心，现在买了这套才觉得心满意足了。一个女人，能在汽车分期行业打拼这么多年，早就看遍了人生百态，什么样的套路她都早就见识过了。王老板现在竟然想和她借钱，我觉得这完全就是自不量力的愚蠢行为，简直自讨没趣。我告诉王老板，我现在在外面办点事，赶中午时候能回去，让他见完孙姐等一下我。

    我开车回到公司楼下，一眼就看到了王老板的帕萨特B5，我一见这个老破车就来气，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我说：“借到钱了吗？”王老板没有说话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准备带他去吃火锅，王老板说：“别了，吃碗面就行了。”我带他去附近的一家炒不烂子店吃了饭，那家的炒不烂子是我在T城吃过最好吃的。这家店有一个特别，他不会一锅炒好几碗出来，就算人再多他也会一碗一碗的炒。而且是真的好吃，一碗简单的炒不烂子我吃的精精有味，再配上一碗免费的小米稀饭，真是人间美味。

    吃过饭我俩又无聊的坐回车里，他突然问我：“你过了年以后和小陈联系过没有？”我说：“联系过一回，XX银行给我打电话，说他车贷逾期了，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但过了一会给我回过来了。他说他忘记了。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了。”王老板说：“我这几天给小陈打电话一直打不通，这娃娃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我说：“不应该吧，能出啥事，估计他那后爹死了以后他就万念俱灰了，唉，有时候真的是人的命天注定。挺好的娃娃就能摊上这些事。”我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手机拨通了陈老板的电话，果然是关机。不过关机也好，估计王老板找他也是想借钱，关机反倒省得麻烦。王老板还是说让我想办法帮帮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他，金额太大，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但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没有任何表示也说不过去，毕竟他出门就是来找钱的。于是我说：“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我有几斤几两你心里也清楚。”王老板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真的慌了，开始说胡话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说啥。”我说：“我能给你拿5万，这5万块钱不要利息，也不催你还，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我。之前已经给了你两万，也就是说还能再借你3万。”王老板说：“咱们还是研究卖房子吧，那两万我卖了房子马上就还你。”我苦思冥想还真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三舅，就是那个让我小时候看见特别害怕，赶紧往我妈怀里钻的男人。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每个家族都有一个混的特别好，给人感觉特别牛逼的亲戚。就和每个班都有一个班花一样，虽然班花和班花差距有时候也特别明显，但是在这个小团体里面他就是那个最显眼最出众的人。我三舅就是这样的存在。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村子里谁家有辆两厢夏利就已经是暴发户一样的存在了，我三舅那时候就已经开着桑塔纳了，每年过年大年初二回我姥姥家，都是我三舅开着桑塔纳来接，能坐一回小轿车真是让我既紧张又兴奋。我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汽车开转向灯时仪表盘上黄色的箭头不断闪烁并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那种感觉让我心驰神往，能够操作自如的驾驶汽车，这得是多么牛逼的人物啊，简直就是我小时候认为神一样的存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三舅已经换了帕萨特，我三舅说过一句话给我印象非常深刻，他说我现在已经是区长级别了，区长也就开一辆帕萨特。我听了更是对他崇拜的不得了。总之从小到大我印象中有钱人的模板就是我三舅。我对王老板说：“我帮你问问我三舅吧，他认识的都是有钱人，或许有人觉得便宜买来投资也不一定。人家最起码有这个实力，一下能拿出大几十万的人，说实话，我一个都不认识。”王老板说：“我也不认识，咱们怎么可能认识那些人呢，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我心情复杂的拨通了我三舅的电话号码。虽然现在我已经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怕他，但我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脸皮太薄，拉不下脸去求别人。我看过一本书说这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害怕被拒绝。说实话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的本能反应就是脸红心跳战战栗栗想要逃跑，完全没有理由，就是来自远古的深藏在体内的基因所发出的信号。危险，快跑。但事实上这个信号在现在已经是错误的了，比如说陌生拜访客户这件事情，也许在远古时代，跟陌生人接触确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但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经济都已经全球化，地球都已经变成了地球村。我们现代人，寒窗苦读十几载拼到最后拼的就是与人沟通的能力，那些善于交际的人明显要比沉默寡言的人步入社会以后混得更好，挣得更多。发生这种错误我觉得是因为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时间太短了。号称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一脉相承延续下来的中华文明也才上下五千年历史。进入工业社会科技飞速发展也才最近几百年的事情。比起人类在地球上已经生活了300万年，简直就是瞬息之间，不值一提。所以才会遗留下这种错误，基因的改变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按着现在的轨迹发展，如果再过几百万年人类估计会进化成和哈士奇一样，没心没肺没皮没脸。确实是脸厚心黑的人要更容易活下来，更容易繁衍后代。

    电话接通了，我先自报家门，“三舅，我是小盖。”我大概率觉得我三舅没有存我的电话号码，我们平时接触并不多，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一面，我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更别说求他办事了，为了王老板，这是第一次，其实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难。电话那头传来我三舅熟悉的声音：“噢，小盖呀。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我说：“电话里面说不清楚，你现在有空吗？我去找你。”我三舅肯定以为我遇到了什么困难，因为听他的口气明显感觉到了犹豫，但他也是像我面对王老板一样没有逃避，选择了正面面对，他说：“我在家，你过来吧。”我们开车来到了三舅家楼下，我对王老板说：“你在车上等我。”然后径直上了楼。开门的是我三舅妈，她看到是我非常惊讶，我心情非常紧张，到了张嘴说话都困难的程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表述我的来意。还好我三舅开口了：“进来吧。”他穿着一身睡衣坐在沙发上，应该是刚午睡醒来不久的样子。我三舅说：“遇到什么困难了？”我尴尬的笑了一下有点结巴的说：“没，不，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他现在急需用钱，想要卖房子，我想着你认识的有钱人多，想让你帮帮忙。”我三舅一听就这么个小事，看的出来他整个人瞬间变轻松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关注的点让我猝不及防。他问我：“你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我根本没有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我说：“就是以前在万邦市场和我一起干分期的同事，和我关系挺好的。”三舅说：“一个上班的突然急用钱要卖房子，他不会是有啥不良爱好吧？”一句话惊得我目瞪口呆。我感到脑袋嗡嗡作响，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整个脸都烧的发烫，我耳朵里传来的自己的声音都变形了，我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挺好的人。家里头出了点事。”我三舅看我的表现估计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说：“不是说他人不好，人肯定是好人，但一旦染上不良嗜好，他自己就不由他了。有时候他也不想坑人骗人，但是他没有办法。所以说这种人你最好离他远点。”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我的情绪反倒缓和下来了，突然进入了另一个境界，既然他都看破了，我反倒轻松自在了，我说：“今天来找你主要说房子的事，看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三舅说：“这房子谁敢随便处理，他家人知不知道，到底具体啥原因，这都是事，你太年轻，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你可不敢跟着瞎掺和。”我说：“他家人倒是同意，不过你的顾虑我都明白，我想帮他是因为我认识他，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我三舅说：“那肯定是，要是你有事你看我帮不帮就完了。”我勉强的笑了一下，继续聊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便起身告辞。三舅妈把我送到门口。回到车上，王老板眼巴巴的望着我问道：“怎么样？”我说：“他答应帮忙给问问，但你别抱太大希望，还是要自己想办法。”他说：“我知道。”我俩久久的坐在车上，谁也不说话，我并不觉得气氛尴尬，只是觉得无比的压抑踌躇满面，其实也并没有在思考什么，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就这样陪着他坐着。夕阳西下，卖臭豆腐和烤串的小商贩已经出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拎着几个馒头或刚买的蔬菜正往家走去。好好的日子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过呢，非得搞成一片狼藉，到底该怎么收场，说实话，我不知道。王老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说：“回家吧。”我说：“是啊，回家吧。还我钱以前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王老板苦笑了一下说：“放心吧，我不会自杀的，虽然我也想过，但我根本没那个勇气，我儿子才3岁。”我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赶紧卖房子吧，卖了房子就好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别瞎折腾了。”王老板感觉快要哭出来了，眼眶红红的，可以看到眼泪在里面疯狂打转，王老板说：“盖哥，兄弟要是能闯过这一关，以后肯定不赌了。”我说：“放心吧，一定能的。毕竟这个金额卖了房子还有回旋的余地。”那天我回家以后，老婆正在厨房做饭，两个孩子在客厅玩耍，看到我回来跑过来一人又抱住我的一条腿，高兴的叫着“爸爸回来喽，爸爸回来喽。”老婆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对孩子们说：“放开爸爸，爸爸上一天班很累了，让他先换了鞋。”我突然情绪失控，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用手擦了一下眼睛赶紧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我们努力奋斗难道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吗。你明明已经得到了，为什么又要把它亲手毁掉呢，就在几天前，王老板还踌躇满志的要再买一套学区房，没过几天就成了今天的局面。这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自己作死的结果呢？我没有答案。

    以后的几天，王老板没有再联系我。我每天早上八点出门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回家。实际上却什么工作都没有做。上班时间我只干两件事，看小说和打王者荣耀。有时候看书看的困了，就打王者荣耀精神一下，王者荣耀打的累了就看看书换换脑子。刘伟博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跑业务、做方案、报价、签合同、订货全都由他一手操办，只有最后供货的时候会让我带着安装工去干活，其实我去不去也无所谓，安装工和司机都是认识多年的老搭档了，根本不用专门盯着。让我去完全就是没事找事。我已经不想再和他多说工作岗位的事情了，摆明了他不想让我插手，我这个人没其他优点，就是自觉。但刘伟博毕竟是在这个行业干了四五年了，有勇气出来单干还是有一些客户积累的，大单子虽然搂不回来但是小单子不断。照此发展，一年做两三百万业绩应该不成问题。每次有单子需要投钱的时候，我都特别痛快，从来不会问东问西，仔细核对。合同价多少，成本多少，我需要投多少钱，只要告我一个数字，我立刻马上就会把钱打给他。但我发现，钱回来的时候他给我打钱可没这么快。他是这么操作的，有些钱回来，他会告我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就，也不给我转过来。等再有一个订单的时候，他会跟我算账，我之前投资的本金和利润一共有多少，这个单子我需要垫多少。所以我需要再投多少钱。他这个做法让我感到极度不爽。有一次星期六他电话里问我要钱，我直接拒绝了他，我说：“我觉得你的做法有些问题，等星期一见面咱们具体谈一谈。”他在电话里说：“好。”

    星期一早上去了公司，我把我的不爽和他直接了当的一股脑全说了，他听了以后还是熟悉的尴尬的笑容。他说：“我是觉得也没有多少钱，转来转去太麻烦了，看来你这是不信任我呀。”我理直气壮的说：“我信不信任你在于你自己怎么做，而不是在于我怎么想，你做到了我自然会信任你，你没做到我怎么信任你，一个人做了什么他就是什么，卖了菜就是卖菜的，唱了戏就是唱戏的，而不是在于别人怎么想。”刘伟博面红耳赤的说：“每笔回款都有短信记录，这个我骗不了你。”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短信来回的划拉着让我看。我说：“是有短信记录，你让我看过吗？”他说：“你也没说要看呀？”我真是操了他妈的心都有，我说：“那他妈还用人说吗？基本操作还用人说吗？每次你要投钱，告我一个数字我就投了，是不是？这些钱到底买了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我问过你没有？为什么你回个款就这么墨迹。”刘伟博说：“那些电脑上都有明细，我现在都能给你看。”我说：“你有是你有，你有让我看过吗？难道非得我死乞白咧的跟你提出来吗？人和人之间就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吗？我这个人真的非常要脸，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把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和你不一样。你不要觉得你跟老李学的那一套很好用，把别人都当傻逼一样，老李在我眼里，就是个垃圾烂货，啥也不是。”刘伟博说：“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那你说该怎么办？”我说：“很简单，以后每次回款都第一时间结算清楚打过来，你不是有短信记录吗？汇款时间以短信记录为准。每笔垫资，都做成明细给我一份。这是最基本的。”刘伟博又跟我扯皮：“有时候大家都忙，第一时间肯定做不到，有些安装费、运费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费用第一时间也很难统计。这样吧，五天。回款内五天我给你打过去。”我已经不想再跟他废话一句，别说5天，就是10天又怎样，有日子就不怕。我说：“好，那就5天。最后的最后就是工作岗位的事情。如果我一直这样晃悠下去我肯定很快就会离开。”刘伟博说：“这确实是个问题，一直这么晃悠下去你也废了。你还是先从安装入手吧，从安装慢慢入手业务。你自己没事也可以出去跑一跑，别老在办公室玩手机。”他这话我听了简直恶心的要吐，我跑个锤子，我要是愿意去跑业务我还跟你在这受这气，我早就一个人干车险去了。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因为他总是揣着明白跟你装糊涂。

    一天上午我正在看小说，叮咚一声收到一条微信消息，通知栏提示是王老板发过来的。我心里也叮咚一下，估计又没好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的内容还是让我吃了一惊。王老板让帮忙转发他刚发布的那条朋友圈，很明显这条信息是群发的，所以我没有回。我点开朋友圈一看，认识的共同好友已经有好几个转发了，那是一条卖房广告，写着因急用钱便宜出售XX地段的一套70平米两室一厅的房子，后面的联系电话留了两个，一个是王老板的，一个是他老婆的。我也赶紧帮忙转发了一下，之后的几分钟又有几个我俩都认识的人帮他转发了。一时间，王老板要卖房的消息人尽皆知，刷爆了万邦二手车市场人的朋友圈。看来王老板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前几天还藏着掖着，现在是完全突破极限放飞自我了。看来人都是逼出来的这句话确实没有毛病，有些事情你现在干不出来是因为生活没把你逼到那个份上。王小波的哪本书上好像有这么一句话，人在贫困的时候吃着偷来的食物感觉香甜无比。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有求生的本能。面子什么的，真的不重要，活下去才重要。杨深、杨均、孙姐还有很多认识的人都转发了，但没有一个人问我“王老板为什么要卖房子”这个问题，都怕多一句嘴反倒惹一身骚气，我怀疑大家根本就不太关心这个问题，别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在意你，你并没有那么重要。鲁迅先生早就说过：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当今社会每个人的生活压力都很大，光是普普通通的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根本就没有时间精力去关心别人的死活。既然你让转发，能够帮忙随手转发一下的已经是做到拿你当朋友了，我还嘴贱问你为什么卖房子？你只要不问我借钱其他啥都好说，你卖儿卖女都行，那是你的事，但不管你有多充分的理由，你要问我借钱。那我只能说句对不起了。我转发以后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咨询房子的事情，就和没发一样毫无效果。当日无话。

    又过了几天王老板始终没有联系我，我经常会想起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房子卖了没有。我思前想后内心反复纠缠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了，我说：“最近怎么样？”他说：“在忙着找工作，不出意外下个星期一上班。每天在家待着看着父母经常悄悄的流眼泪，我也心里难受。”可以想象那个画面有多让人唏嘘。都说养儿防老，老来老去却摊上这么一个败家子，真是哭干了眼泪都没用。一般这时候，人们都会说一句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多做好事的原因，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我们只看一生一世是看不透的，所以才有了三生三世生死轮回的说法。因为有些事情根本无法解释，而这种说法姑且还算是一种解释。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愿意相信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我又想起《人间世》上的那句：我以前不信命，现在信了。我问他：“房子卖出去了吗？”王老板沉默了一会说：“还没有，有几家过来看了看，有一家意向挺大的，估计有希望。我准备要搬家了，这几天也在找房子。你放心，只要房子一卖了，我马上还你钱。”我有点激动的说：“你肯定知道我打这个电话不是问你要钱。”电话那头传来王老板的叹气声：“唉，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现在有点事，我先挂了啊。”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我又帮不了他，同情他也好，心疼他也罢，全是一些最没有用的情绪。

    一天吃过晚饭，我又熟练的打开了王者荣耀，不知不觉这个游戏我已经打了几千场，从当年的觉得单排上王者不可能到现在的每个赛季都能轻松上王者。但是有什么用呢。我有个朋友问过我：“你上了王者有什么用？”他不玩这个游戏，我觉得他问我这个问题并不是要嘲讽我，他对这个游戏一窍不通。我想了一下回答他，我说：“有什么用？游戏中的王者，生活中的loser。”我突然发现陈老板游戏在线，我疯狂的点他头像后面的邀请游戏。系统一直提示我，您已经邀请过他了，请在5秒后再次邀请，但我还是一直不停的点。我的心情有些激动，他会进来吗？陈老板已经失联两个多月了，虽然这两个月我并没有时常想起他，但这并不妨碍我此时此刻想跟他取得联系的迫切心情。陈老板的头像进入了房间，他进来了。我打开语音一直说：“能听到吗？能听到吗？”手机里传来陈老板熟悉的声音：“能行，能行。”我激动的说：“卧槽，你还活着啊。谁也联系不上你。”陈老板说：“前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我也心烦意乱的谁也不想联系。”我以为他还没有从他后爹的阴影里走出来也不方便问的太细，便转移了话题。我说：“那你最近干嘛了？还在家歇的吗？”陈老板说：“伙计出国了，现在在国外。”我说：“啊，出国了，你也太牛了吧。”陈老板说：“年前咱们吃饭我不是说想出来看看。”我说：“那你现在在哪啊？”他说：“我在飞驰国。”我说：“噢，感觉怎么样？”他说：“其实和国内也差不多，就是上班挣钱。”我说：“具体干啥工作？那边挣得多吗？”陈老板说：“工资万把块钱吧，肯定比国内要高，具体工作等回去再慢慢跟你聊吧。我计划下个月要回国。现在在宿舍有些话不太方便跟你聊。”我说：“明白明白。”我俩边说边聊的打了一把游戏。游戏结束，他就下线了。他下线以后，我也没有心思继续玩了。我坐在那儿若有所思，竟然真的出国了，简直太魔幻了。一个月给我开一万块钱工资，我连北上广深都不愿意去，我只想守在父母老婆孩子跟前。人和人的思唯差异其实很小，好吃懒做奸懒馋滑趋利避害是人的共性，但就是一点点细微的差异，他的表现形式却可能是天壤之别。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成神成魔，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