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梦似幻探真身
呃……
李小刚缓缓睁开眼，有点久睡乍醒后的恍惚感，伴随着阵阵心悸与眩晕。
抬眼看着身处的这座洞窟，目力所及，洞内石壁麻麻赖赖，有明显人工修凿痕迹，几米外就是洞口，阳光从洞外的树叶缝隙中洒进来，几颗漂浮的尘埃缓缓徜徉于光线中，似是有生命意识般，享受着这惬意宁静的沐浴。
洞外几颗绿树，再向外隐约看到远处山峰。
这是……
李小刚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抬手看了看，入目是一少年手臂，外侧古铜，翻转内侧莹白如玉。手掌肉丰满厚实略有薄茧，手背青筋隐约浮现。
忽然他心头一震。
这手上甲半月饱满如半圆，分明不是自己！
低头看去，青袍围身。伸手摸上脸颊头顶，面庞触手细腻，发丝盘髻于顶。脚上草鞋一双。
分明是个小道打扮。
这……李小刚努力回忆是如何到了这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他长叹一生，复又躺倒于蒲团上。
我这是重开了一局？
他本是已快60岁的半大老头，缠绵病榻，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正在微信上看到二妹发来马尔代夫的照片，想来是鼓励他积极治疗，以后同去旅游。
环顾四周，想找找什么方法确定这是梦是醒。
起身之间，久违了的轻快感让他有些不适应。
真实的触感令他有些难以置信。
洞角一口水缸，上面浮着半片葫芦做的水瓢。
伸手舀了一瓢水，径直大口灌入。
一口喝下，身体此时才发出信号，太渴了，多喝点。
不由自主地一口接一口地大口豪饮了下去。
半瓢下肚，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水，是用来喝的吗？
迟疑之间，竟然记起了往日喝水的架势——与此时无二。
喝罢水，方才觉出下腹早已涨涨不耐，自然地想起了茅房所在……
几步走出洞口。
此处洞口乃是在一山崖悬顶区域。
阳光正好，日照当头。举目望去，对面山顶可见。
目光转向左边，对面的山势渐消于远处薄雾中，让出宽敞的平原地带。右边望去，对面的山体与他所在的山逐渐夹近，形成一条峡谷绵延至迷蒙之中。
一边回忆着茅房位置，一边循着身体的习惯向那边走去。
这种感觉不可谓不怪异。
腿脚轻快得简直如少年时的自己，不，比少年时还要轻便许多。
快走几步，就位后，生涩地解着并不熟悉构造的衣袍，手下速度却也不慢——这种感觉着实怪异非常。
于是索性不去多想，任由肢体习惯去处置此番事宜。
分开外衣，两肘熟练地一掖一夹，确保衣袍不再回荡身前
如果此处是梦境，按照众所周知的习惯性套路，那这时应该就快要醒了……
没醒！
李小刚心中越发嘀咕起来。
猛地，他心跳略快了半分，复又低头看去。
只好收拾衣装，略作清理，退出此地。期间复又穿着整理全套交由身体自行完成不再细表。
转出茅房，步行不远便是一片整理平整洁净的平台。循着往日回忆，知是平日练功读书处。平台纵横各十余廿余米，几棵树矗立在山崖边，渐次将平台围拢，树下一简易石桌，三两石墩。另一侧便是山体，刚才的石洞便是在山体上开凿出来。
一边回想着往日在此生活练功的记忆，一边犹疑不定。
往事历历在目，一边是六十载人生回忆，一边是十余年鲜活往昔。
站在这平台一角，呼吸着山中独有的清爽空气，心神渐渐收敛安定。
久违了啊，这自由的呼吸。
此处醒来前，还饱受肺纤维化折磨的他，深感这大口呼吸实在畅快无匹！
每一口呼吸，都能为鼓荡的内腑带来寸寸新的生机，浑身如过电般酥麻，感到身上寸寸汗毛都乍竖起来，在欢呼着。
蓦地，一股微微暖流在身体内缓缓流动着。这是……内力？
不由得思索着脑海中练功搬运的法门，缓缓进入了状态。
树上一只松鼠定定看着这小道杵在那里。
其实此时早已过了这小道每日练功的时刻，也不知是为何，今日小道起得甚晚，还显得呆么势蔫的，就这一出一杵一练，只见眼神飘忽，动作僵硬，跟老神仙修了十来年，原本也只是木讷，今日又多几分蠢笨，越修越回去也！
李小刚自是不觉这些，一套练完，只感到心神大定，似乎对身体的掌控也逐渐浑圆如意。
他坐在石墩上，单手撑着石桌，定定地思索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心中的天平已经从小老头那边，逐渐移平，又逐渐倒向了少年。
即使这是梦，也好好地做下去吧。
带着记忆二世为人，这是他之前偶尔遐想的奇遇。盖因生病期间，行动不便，眼睛也不能久视，只能手机听书。小说也听了几本。而今的小说早已不似他年轻时的武侠面貌，大抵都是修真穿越，那仙侠世界光怪陆离，穿越际遇如步琼池。也曾随着情节跌宕，心绪翻涌，恨不能同风同雨，去之，去之。
而今这片，就算是梦境，也是久缠病榻的他难得的一方奇遇。即使稍后转醒，也是那阴郁病中一抹难得的调味色彩。
他自年轻时，就有着一个武侠梦，回顾自己这一生，潮涌起落，境遇高低，也都秉着一颗快意恩仇，豪迈洒脱，善良处世的侠义心。唯一愧对的，也就是自己的爱人和儿子吧……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暗，叹了一口气。
父子父子……唉。
努力扫除心中种种情绪。定定看着远方的青山平原，拾起心念，开始回忆起少年记忆。
他对当前自己这副少年身躯充满了好奇。
记事起，就在师父带领下练功修行……无甚姓名……山中修行者也不少……此处是化山……等等？！
化……山……Hua，华？
华山？
李小刚心头砰砰狂跳起来，气血阵阵鼓荡，直顶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耳中尽是心跳之声，仿佛再不能闻外物之音。
那我现在此处就是……华山那个思过崖？
他猛地回望整个平台，这平地，这崖边树，这山洞，可不就是华山南天门之上思过崖的形状吗？！
他霍然起身，冲向记忆中的入口，一边努力思索着少年记忆。
没错，山中树石崛立样貌虽然多有不同，但格局道路，几乎没有变化，正是华山！
走到思过崖入口，即是长空栈道，没有年轻时来过所踩的木梯，只有一个个石头凹槽，他轻盈地踩着石槽而过，仿佛丝毫不惧失足于这千丈悬壁。
站在本应刻着“悬崖勒马”几个字的山头，努力四望，同时再次回忆少年的记忆。两世记忆的重叠之下，让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少年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南天门，更没有那么多铁链和红绳绑锁。
一如当前这样。“悬崖勒马”的石头上也没有半分笔墨石刻，光秃秃如人的圆肚腩。
而自己记忆中商业化的旅游景点华山，与眼前的苍翠华山重叠，为他导出了一个虽然隐隐有所猜测，但仍然后背发凉的结果。
我，穿越回古代了？
山中绿荫葱葱，伴随着虫鸣鸟叫，当是春日近夏。艳阳当空，李小刚却感到阵阵寒意自后背袭来。
这种不真切又不真实的矛盾之感，又一次令他产生了眩晕和心悸之感。
他努力思索着少年的记忆，却发现其实少年的记忆散乱稀少，无非就是随师父练功，师父教识字，山中修行者偶尔照面招呼，山腰处的道观，山下……
卧槽，这小子没去过山下么？
李小刚已经开始发出苦笑了。
这梦境也是有趣，真实但却真实！
梦里经常这样，越想越想不到。
罢了。
随着自己的记忆，他想起，如果这真是华山，那不远处的东峰，鹞子翻身下面就有传说是陈抟老祖与宋太祖赵匡胤下棋之处。先去看看棋亭。虽然少年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棋亭的片段，但自己确信，那处棋亭哪怕是后人杜撰新建，但所在之处的那方巨石顶起的一处石台应当是还在的，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三步并作两步。这少年身姿矫健，步履如飞，李小刚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久违了！这种对身体完全掌控的快乐，只有生过病的人，才知道有多么地幸福！
很快便到了东峰崖边，李小刚探头出去，往下寻找。
随着探查进行，他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
没有棋亭……甚至连那棋亭所在的石头高台，都不见踪影。
不可能啊。
这山中格局分明就是华山。
他对华山甚是熟悉，年轻时呼朋引伴徒步爬过多次华山。
后来年龄大了，也先后带过儿子、陪过外甥女以及外地远道而来的朋友上山，虽然后来都是坐索道上下，但是几个峰之间的通路，他还是有印象的。
就比如，当前思过崖到东峰这段路，他确信没有任何偏差。
就算穿越回古代了，没有棋亭总有石头高台呀，山体的成型可不是千百年就能改变的。
李小刚坐在崖边，陷入沉思。
首先，假如这就是华山，那么从山洞出来到现在的一切，就说明这不是现代的华山。而自己这一身简陋道袍，未见标签尺码，大抵上是没有明显工业化痕迹的做工。两相印证，他至少不在现代。
其次，假如这不是华山，那如此相似的场景和山间步道，大体上能说明一件事，当前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境。如果是真实存在的另一座山，和华山重合度如此之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只有梦境能够做到，毕竟大多数时候，梦中的场景都记忆碎片的影子。
坐在东峰，望着被山脉半抱着的平原，追索着已经被他回忆了七七八八的少年记忆，他旋即心中一动。
师父呢？
师父在几日前离开了。走时留了一个布袋。说了几句话。
“吾此去短则数年，长则不知，你须自行练功，不可懈怠……”
“待到功法修至三层，吐纳闭息可随意动而不受体梏，即告小成……”
“五层前不可失元阳……之后亦不可纵情肆恣……可保你寿元绵长，不受邪侵……”
“我无名，你亦无名，你我师徒一场，道门祖师姓李，赠你一名曰刚，宁折不弯之刚，义气纵横曰刚，不存欺心为刚……”
好家伙，李小刚此时悚然惊惧！
他叫李小刚，师父给小道起名叫李刚——这小道恐怕真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可自去下山历练……布袋留予你，其中物什皆可取用。其中黑钉下山历练前取七颗交予下面道观方丈……便可自去……”
布袋……是了，石洞内有个布袋，就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物件。这些天都还没打开看过。
李小刚不免心中有些无奈，这小道士，怎地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还得他随后自己回去查看。
本着出来一趟不容易，来都来了的思想，李小刚打算去西峰再看看。
西峰……印象中是能看到山北方关中平原的。
念头升起，脚下便即发力，一路健步如飞地就往西峰去了。
原先记忆中舒适的台阶步道，当下均是微凿小径，落差大点的地方抠几块可踏半足的凹槽。
山中大树林立，清幽无比，温度也比之前峰顶处降了几分。他脚下不停，暗中调运真气辅助调息，只觉得腿脚轻快如飞。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偶尔垂下，未及透过衣衫让他感到温暖，便一闪而过。单脚轻轻纵跃，便有五六米远，若遇到落差处，踏着高处边缘，纵身飞跃估着应当有八米左右。
奔行几百米，速度未停，也未感到气短，他吸一口气，鼓荡真气，畅声呐喊了出来：“啊——！”
李小刚此时心中激动再无法压下。
倘若说刚才一直靠着理智强行按下心中的种种猜疑与微微的某种期待，这几百米奔行下来，此时他已经不愿再作思虑，宁愿放纵此身形，做些他不敢做、不能做、不及做的放浪形骸。
纵然这是一场梦，就让我好好享受这场梦吧！
李小刚鼻尖一酸，眼眶便已微红。旋即卸下这方情绪，全然投身于享受这纵情奔跃，畅快呼吸，高声呐喊中去……
林间禽兽虫蛇被惊得乱窜，四面群峰山腰等处传来几缕不易察觉的探查，锁定这状若疯猴的少年后，便又缓缓收了回去。一时间，山间百声齐喑，也就仅余这少年不管不顾，撒欢嘶吼。
冲刺奔行，西峰转瞬便至。李小刚怔怔望着眼前百米山脊，尽头便是西峰山巅。此时却又稍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西峰山顶，就能俯瞰关中平原了，渭河与华阴市尽收眼底……”
他心中默默盘算，有着再进一步确认当前状况的期待，又有着美梦就快苏醒的踌躇，伴随着复杂的心绪，他边作调息，边缓步登顶。
踏上峰顶，左顾右盼，峡谷对面山石上有层岩水流痕迹斜斜飞上，不知是多少个亿万万年造化成就，右边苍松翠柏俯于下方，几座山峰堆簇团聚绿荫宛如盘古掌中凝萃。
好一片钟灵毓秀的灵山宝地。
无心观赏美景，怀着忐忑心情，终于抬眼北望，看向山下远方。
入目是一方平原，隐隐被天际那端的山脉拦住，平原上横亘一条蜿蜒赤黄河道，河道当中偶有水光粼粼衬着略微偏西的日头反射出刺目金光，犹如一条细长土色长虫，背脊一条黑线，偶尔闪亮几张鳞片。
循着河道搜寻，目力所及倒是有几处村落，但偏偏未寻得华阴市城区所在。
李小刚略一思索，凭着记忆锁定了眼光正北偏西几寸的一处城镇。城墙不高不低，整体呈土黄色的城镇中，点缀些粉尘般的细点在缓缓蠕动，应是城中车马人行。
他端详一阵，心念几动。最终苦笑一声。
心中暗道：“怕是真的穿越回古代了？”
李小刚缓缓睁开眼，有点久睡乍醒后的恍惚感，伴随着阵阵心悸与眩晕。
抬眼看着身处的这座洞窟，目力所及，洞内石壁麻麻赖赖，有明显人工修凿痕迹，几米外就是洞口，阳光从洞外的树叶缝隙中洒进来，几颗漂浮的尘埃缓缓徜徉于光线中，似是有生命意识般，享受着这惬意宁静的沐浴。
洞外几颗绿树，再向外隐约看到远处山峰。
这是……
李小刚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抬手看了看，入目是一少年手臂，外侧古铜，翻转内侧莹白如玉。手掌肉丰满厚实略有薄茧，手背青筋隐约浮现。
忽然他心头一震。
这手上甲半月饱满如半圆，分明不是自己！
低头看去，青袍围身。伸手摸上脸颊头顶，面庞触手细腻，发丝盘髻于顶。脚上草鞋一双。
分明是个小道打扮。
这……李小刚努力回忆是如何到了这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他长叹一生，复又躺倒于蒲团上。
我这是重开了一局？
他本是已快60岁的半大老头，缠绵病榻，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正在微信上看到二妹发来马尔代夫的照片，想来是鼓励他积极治疗，以后同去旅游。
环顾四周，想找找什么方法确定这是梦是醒。
起身之间，久违了的轻快感让他有些不适应。
真实的触感令他有些难以置信。
洞角一口水缸，上面浮着半片葫芦做的水瓢。
伸手舀了一瓢水，径直大口灌入。
一口喝下，身体此时才发出信号，太渴了，多喝点。
不由自主地一口接一口地大口豪饮了下去。
半瓢下肚，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水，是用来喝的吗？
迟疑之间，竟然记起了往日喝水的架势——与此时无二。
喝罢水，方才觉出下腹早已涨涨不耐，自然地想起了茅房所在……
几步走出洞口。
此处洞口乃是在一山崖悬顶区域。
阳光正好，日照当头。举目望去，对面山顶可见。
目光转向左边，对面的山势渐消于远处薄雾中，让出宽敞的平原地带。右边望去，对面的山体与他所在的山逐渐夹近，形成一条峡谷绵延至迷蒙之中。
一边回忆着茅房位置，一边循着身体的习惯向那边走去。
这种感觉不可谓不怪异。
腿脚轻快得简直如少年时的自己，不，比少年时还要轻便许多。
快走几步，就位后，生涩地解着并不熟悉构造的衣袍，手下速度却也不慢——这种感觉着实怪异非常。
于是索性不去多想，任由肢体习惯去处置此番事宜。
分开外衣，两肘熟练地一掖一夹，确保衣袍不再回荡身前
如果此处是梦境，按照众所周知的习惯性套路，那这时应该就快要醒了……
没醒！
李小刚心中越发嘀咕起来。
猛地，他心跳略快了半分，复又低头看去。
只好收拾衣装，略作清理，退出此地。期间复又穿着整理全套交由身体自行完成不再细表。
转出茅房，步行不远便是一片整理平整洁净的平台。循着往日回忆，知是平日练功读书处。平台纵横各十余廿余米，几棵树矗立在山崖边，渐次将平台围拢，树下一简易石桌，三两石墩。另一侧便是山体，刚才的石洞便是在山体上开凿出来。
一边回想着往日在此生活练功的记忆，一边犹疑不定。
往事历历在目，一边是六十载人生回忆，一边是十余年鲜活往昔。
站在这平台一角，呼吸着山中独有的清爽空气，心神渐渐收敛安定。
久违了啊，这自由的呼吸。
此处醒来前，还饱受肺纤维化折磨的他，深感这大口呼吸实在畅快无匹！
每一口呼吸，都能为鼓荡的内腑带来寸寸新的生机，浑身如过电般酥麻，感到身上寸寸汗毛都乍竖起来，在欢呼着。
蓦地，一股微微暖流在身体内缓缓流动着。这是……内力？
不由得思索着脑海中练功搬运的法门，缓缓进入了状态。
树上一只松鼠定定看着这小道杵在那里。
其实此时早已过了这小道每日练功的时刻，也不知是为何，今日小道起得甚晚，还显得呆么势蔫的，就这一出一杵一练，只见眼神飘忽，动作僵硬，跟老神仙修了十来年，原本也只是木讷，今日又多几分蠢笨，越修越回去也！
李小刚自是不觉这些，一套练完，只感到心神大定，似乎对身体的掌控也逐渐浑圆如意。
他坐在石墩上，单手撑着石桌，定定地思索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心中的天平已经从小老头那边，逐渐移平，又逐渐倒向了少年。
即使这是梦，也好好地做下去吧。
带着记忆二世为人，这是他之前偶尔遐想的奇遇。盖因生病期间，行动不便，眼睛也不能久视，只能手机听书。小说也听了几本。而今的小说早已不似他年轻时的武侠面貌，大抵都是修真穿越，那仙侠世界光怪陆离，穿越际遇如步琼池。也曾随着情节跌宕，心绪翻涌，恨不能同风同雨，去之，去之。
而今这片，就算是梦境，也是久缠病榻的他难得的一方奇遇。即使稍后转醒，也是那阴郁病中一抹难得的调味色彩。
他自年轻时，就有着一个武侠梦，回顾自己这一生，潮涌起落，境遇高低，也都秉着一颗快意恩仇，豪迈洒脱，善良处世的侠义心。唯一愧对的，也就是自己的爱人和儿子吧……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暗，叹了一口气。
父子父子……唉。
努力扫除心中种种情绪。定定看着远方的青山平原，拾起心念，开始回忆起少年记忆。
他对当前自己这副少年身躯充满了好奇。
记事起，就在师父带领下练功修行……无甚姓名……山中修行者也不少……此处是化山……等等？！
化……山……Hua，华？
华山？
李小刚心头砰砰狂跳起来，气血阵阵鼓荡，直顶得他太阳穴突突地疼。耳中尽是心跳之声，仿佛再不能闻外物之音。
那我现在此处就是……华山那个思过崖？
他猛地回望整个平台，这平地，这崖边树，这山洞，可不就是华山南天门之上思过崖的形状吗？！
他霍然起身，冲向记忆中的入口，一边努力思索着少年记忆。
没错，山中树石崛立样貌虽然多有不同，但格局道路，几乎没有变化，正是华山！
走到思过崖入口，即是长空栈道，没有年轻时来过所踩的木梯，只有一个个石头凹槽，他轻盈地踩着石槽而过，仿佛丝毫不惧失足于这千丈悬壁。
站在本应刻着“悬崖勒马”几个字的山头，努力四望，同时再次回忆少年的记忆。两世记忆的重叠之下，让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少年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南天门，更没有那么多铁链和红绳绑锁。
一如当前这样。“悬崖勒马”的石头上也没有半分笔墨石刻，光秃秃如人的圆肚腩。
而自己记忆中商业化的旅游景点华山，与眼前的苍翠华山重叠，为他导出了一个虽然隐隐有所猜测，但仍然后背发凉的结果。
我，穿越回古代了？
山中绿荫葱葱，伴随着虫鸣鸟叫，当是春日近夏。艳阳当空，李小刚却感到阵阵寒意自后背袭来。
这种不真切又不真实的矛盾之感，又一次令他产生了眩晕和心悸之感。
他努力思索着少年的记忆，却发现其实少年的记忆散乱稀少，无非就是随师父练功，师父教识字，山中修行者偶尔照面招呼，山腰处的道观，山下……
卧槽，这小子没去过山下么？
李小刚已经开始发出苦笑了。
这梦境也是有趣，真实但却真实！
梦里经常这样，越想越想不到。
罢了。
随着自己的记忆，他想起，如果这真是华山，那不远处的东峰，鹞子翻身下面就有传说是陈抟老祖与宋太祖赵匡胤下棋之处。先去看看棋亭。虽然少年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棋亭的片段，但自己确信，那处棋亭哪怕是后人杜撰新建，但所在之处的那方巨石顶起的一处石台应当是还在的，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三步并作两步。这少年身姿矫健，步履如飞，李小刚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久违了！这种对身体完全掌控的快乐，只有生过病的人，才知道有多么地幸福！
很快便到了东峰崖边，李小刚探头出去，往下寻找。
随着探查进行，他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
没有棋亭……甚至连那棋亭所在的石头高台，都不见踪影。
不可能啊。
这山中格局分明就是华山。
他对华山甚是熟悉，年轻时呼朋引伴徒步爬过多次华山。
后来年龄大了，也先后带过儿子、陪过外甥女以及外地远道而来的朋友上山，虽然后来都是坐索道上下，但是几个峰之间的通路，他还是有印象的。
就比如，当前思过崖到东峰这段路，他确信没有任何偏差。
就算穿越回古代了，没有棋亭总有石头高台呀，山体的成型可不是千百年就能改变的。
李小刚坐在崖边，陷入沉思。
首先，假如这就是华山，那么从山洞出来到现在的一切，就说明这不是现代的华山。而自己这一身简陋道袍，未见标签尺码，大抵上是没有明显工业化痕迹的做工。两相印证，他至少不在现代。
其次，假如这不是华山，那如此相似的场景和山间步道，大体上能说明一件事，当前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境。如果是真实存在的另一座山，和华山重合度如此之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只有梦境能够做到，毕竟大多数时候，梦中的场景都记忆碎片的影子。
坐在东峰，望着被山脉半抱着的平原，追索着已经被他回忆了七七八八的少年记忆，他旋即心中一动。
师父呢？
师父在几日前离开了。走时留了一个布袋。说了几句话。
“吾此去短则数年，长则不知，你须自行练功，不可懈怠……”
“待到功法修至三层，吐纳闭息可随意动而不受体梏，即告小成……”
“五层前不可失元阳……之后亦不可纵情肆恣……可保你寿元绵长，不受邪侵……”
“我无名，你亦无名，你我师徒一场，道门祖师姓李，赠你一名曰刚，宁折不弯之刚，义气纵横曰刚，不存欺心为刚……”
好家伙，李小刚此时悚然惊惧！
他叫李小刚，师父给小道起名叫李刚——这小道恐怕真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可自去下山历练……布袋留予你，其中物什皆可取用。其中黑钉下山历练前取七颗交予下面道观方丈……便可自去……”
布袋……是了，石洞内有个布袋，就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物件。这些天都还没打开看过。
李小刚不免心中有些无奈，这小道士，怎地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还得他随后自己回去查看。
本着出来一趟不容易，来都来了的思想，李小刚打算去西峰再看看。
西峰……印象中是能看到山北方关中平原的。
念头升起，脚下便即发力，一路健步如飞地就往西峰去了。
原先记忆中舒适的台阶步道，当下均是微凿小径，落差大点的地方抠几块可踏半足的凹槽。
山中大树林立，清幽无比，温度也比之前峰顶处降了几分。他脚下不停，暗中调运真气辅助调息，只觉得腿脚轻快如飞。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偶尔垂下，未及透过衣衫让他感到温暖，便一闪而过。单脚轻轻纵跃，便有五六米远，若遇到落差处，踏着高处边缘，纵身飞跃估着应当有八米左右。
奔行几百米，速度未停，也未感到气短，他吸一口气，鼓荡真气，畅声呐喊了出来：“啊——！”
李小刚此时心中激动再无法压下。
倘若说刚才一直靠着理智强行按下心中的种种猜疑与微微的某种期待，这几百米奔行下来，此时他已经不愿再作思虑，宁愿放纵此身形，做些他不敢做、不能做、不及做的放浪形骸。
纵然这是一场梦，就让我好好享受这场梦吧！
李小刚鼻尖一酸，眼眶便已微红。旋即卸下这方情绪，全然投身于享受这纵情奔跃，畅快呼吸，高声呐喊中去……
林间禽兽虫蛇被惊得乱窜，四面群峰山腰等处传来几缕不易察觉的探查，锁定这状若疯猴的少年后，便又缓缓收了回去。一时间，山间百声齐喑，也就仅余这少年不管不顾，撒欢嘶吼。
冲刺奔行，西峰转瞬便至。李小刚怔怔望着眼前百米山脊，尽头便是西峰山巅。此时却又稍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西峰山顶，就能俯瞰关中平原了，渭河与华阴市尽收眼底……”
他心中默默盘算，有着再进一步确认当前状况的期待，又有着美梦就快苏醒的踌躇，伴随着复杂的心绪，他边作调息，边缓步登顶。
踏上峰顶，左顾右盼，峡谷对面山石上有层岩水流痕迹斜斜飞上，不知是多少个亿万万年造化成就，右边苍松翠柏俯于下方，几座山峰堆簇团聚绿荫宛如盘古掌中凝萃。
好一片钟灵毓秀的灵山宝地。
无心观赏美景，怀着忐忑心情，终于抬眼北望，看向山下远方。
入目是一方平原，隐隐被天际那端的山脉拦住，平原上横亘一条蜿蜒赤黄河道，河道当中偶有水光粼粼衬着略微偏西的日头反射出刺目金光，犹如一条细长土色长虫，背脊一条黑线，偶尔闪亮几张鳞片。
循着河道搜寻，目力所及倒是有几处村落，但偏偏未寻得华阴市城区所在。
李小刚略一思索，凭着记忆锁定了眼光正北偏西几寸的一处城镇。城墙不高不低，整体呈土黄色的城镇中，点缀些粉尘般的细点在缓缓蠕动，应是城中车马人行。
他端详一阵，心念几动。最终苦笑一声。
心中暗道：“怕是真的穿越回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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