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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敷水河畔遇杨氏

    他说的是实话。月华聪明通透,往往不需要他过多言语便懂他心思,对自己又有搭救之恩,何况两人又是双修同伴,越是相处,越就觉得对方对自己的重要。这几日下来,虽说不上情愫,但情谊渐深是必然的。

    月华听他言语猛地一惊,旋即两颊绯红,换了几息,才勉强道:“师弟此去,愿你也能早日寻到自己的‘道’。”

    又咬咬牙,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待我出山时,会去寻你。”说完这句话,目光灼灼看着李小刚。

    李小刚心头一动,不免心跳快了几分。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想,却只是重重点头。

    两人随后又以紫阳教授的法门推行修炼,待到收功,已是月上中天。李小刚告辞离开。

    终究,他还是没问出那句“月华你是男是女”的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刚起身看到枕边一块玉牌,上刻“华山李刚”四字,想了想猜测是紫阳留下的,随手揣进布包当中。他今晨有事要做。

    只见李小刚溜进灶房。生火备菜,叮叮当当忙活一顿完成后,看看天色,还有些时候,这才放下心来。他照着灶房中现有的,按照自己的烹饪手法,做了一顿早餐给他们。

    炸馍片撒上细盐,煎鸡蛋混了椒叶,菌菇炒青菜,蒜泥拌黄瓜。又按照平日的习惯,切了些咸菜佐味儿。

    自己从笼屉里摸了几个窝窝,揣在包里,走出灶房,月华晶清似乎都已起来了。又看了一眼紫阳房间,想了想,没做出出格之事。

    再见,大家。

    李小刚跨上自己的小包,一路向山上走去——他还要回山洞清理打扫一番,将自己与师父所留之物全部带走。

    等到再下山路过镇岳宫时,便只在路边,远远瞟了一眼观内,却未见人影,心中莫名有些失望。只得继续步出山去。

    走出山门,又回望一眼。心中也不知道是哪些情绪,当真是百感交集。

    一路行着,山间的路他也没心思欣赏。

    之前是迫不及待要下山来查探搞清楚状况,等到进了镇岳宫这道观,反而种种奇遇收获不断。他不知为何隐隐有种想多停留的心思,或许也是不想面对“重生”这一实事,不敢去山下看那熟悉的地名、城市与土地。

    仿佛留在镇岳宫,一切就都还有退路,还没真的进入这个世界。

    或许是紫阳也看出了这一点,不由分说,将他从山里推出来。

    前路漫漫,便走下去吧。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给自己的心找一个家,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唱歌的自然是李小刚这老小子,眼看四下无人,倒也逐渐放纵开来。正是少年变声时期,嗓音着实谈不上好听。好在山中清净,也无他人,便彻底放开了嗓子,边走边唱。

    出得山来,已是日头偏西,左顾右盼,想着寻宋婶子的村子落个脚。转了几弯却没找到,只好顺着行道向西而去。

    晚霞渐起,行道无人,他迎着晚霞,又忍不住哼起了歌儿来。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路边不知是哪位农户的老牛,它似有所感,望着少年哼着小歌,渐行渐远渐无声。

    一路歌唱一路行的李小刚,逐渐从离别的情绪中走出,体会着着乡间晚霞所带来的日暮气息。他天性洒脱,如果能继续留在观中,他原也是喜欢的。但既然不能再停留,他也便不再纠结,索性大方向着早就拟定好的第一站——长安走去。

    夜幕渐起,李小刚也不惶急,寻思着大不了寻个树下树上,对付一宿也不难。

    走着走着,前方似是个石桥。桥下人头攒动,竟是聚集了不少人手,隐约听着有声声叫骂之声——关中方言叫骂词穿透力极强。

    越走越近,只听得“湿”“匹”之声不绝于耳。

    也有几人撑着火把。几簇火光下的人行容样貌似都是农户。再近几步,看得出来是两波人对峙的样子。一方以一阔脸大汉为首,前面几人手持棍棒宰刀,一方以一年轻女子为首,同样拿着些常见的锨䦆锄棍等农家兵器。再往后看,便是些挑着担子挂水桶,赶着牛车放水缸的农人。

    两路人手兀自叫骂不休,眼看着刚有点秩序的双方复又要堆积上前。

    李小刚逐渐听出了味道,心下了然,估计是连日干旱,附近农户为争抢水源而聚众。他有心制止争斗,却又拿不准根脚,只好在旁看着。

    为首那阔脸大汉爆喝一声,举起手中一把劈柴的斧,见众人嚷闹声渐收,便满意地收回斧头,对着那女子一方高声怒道:“这敷水河是从我村流出的,你们外村的要挑,肯定要排到后头。我不管你啥理由,都得等我们把水挑好了,你们才能挑。”

    这话听着也无大碍,李小刚寻思着。

    “呸你么地个从你村流出来的,你脸臊不臊说这种不羞耻的话,咱们两村离这河都不过十里。何况赵县爷都说了,让咱两村换着前夜挑,昨个是你村,你们侍弄到半夜都还把河霸着,叫我们村的人等到丑时都不止。今个不管咋,我都必须先挑了。你想打架,别的村怕你,我们可不怕!”这女子甚是泼辣,连骂带说理,竟然丝毫不让。

    李小刚放眼望去,这条小河是从山中流出,可能是旱情原因,涓涓细流拖在乱石堆积的河道中,只有一处浅浅水汪像是能打水的地方。其余地段还真都不太好打。看来他们是为这处打水地而生的口角。

    那女子兀自不休,接着说道:“你要是讲半分道理,老娘都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自叫人搬开河道,自己生一处水池也是,但你这狗湿哈地,叫人把河水堵拦起来是个索意思?!”

    那汉子被骂得难堪,登时便怒了“你骂谁呢,你个……”正欲作骂似是想到什么,旋即又改口怒道:“你赶紧去带着你的人等着,叫我村挑完,自让与你。”

    那女子冷笑一声,朗声道:“都听着,准备动手!”紧跟她身后的十余名拿家伙事儿的,便闻声握紧各自兵器,严阵以待。

    那阔脸汉子面色阴沉,喝到:“你真不想好过了?你可想好了,我牛王生手底哈可不怕人命!”

    李小刚这时也看得差不多了,心中有了计较。便走向为首二人,左手搭在那汉子手腕,对二人道:“道气长存!两位还请勿擅动干戈。”

    两人见是个小少年道人打扮,没多放在心上。但那阔脸汉子右手被搭上,本欲一把甩脱,谁知使了几次力都纹丝不动,心中骇然,紧紧盯着李小刚。

    这一番试探,李小刚也探出了根脚,这阔脸汉子一身蛮力,却并未修行内家功法。被他拿住脉门,纵那汉子孔武,却如何都发不出力。

    “你是谁,哪个山上下来的?”阔脸汉子问道。

    “贫道本名李刚,游历至此见两边剑拔弩张,就要生出血光之灾,感念天亦有慈悲心,便想劝解一二。”他嘴上说着套话,手里暗暗发力,刚才几下试探,他们两人对彼此已有些许了解。

    此时那叫牛王生的汉子手腕被他越攥越紧,直如铁钳一般,仿佛再多几分力道,就要断了。他也不想下不来台,便恶从心头起,猛地转身,一脚踢向李小刚。

    李小刚见状,也抬起一脚,先朝他另一腿上膝盖一点,又旋向旁边踹上踢来那腿的迎面骨。

    汉子两腿接连吃痛,几乎站立不住。李小刚又暗暗发力,改抓为托,帮他稳住。

    “两位可否赏我小道个机缘,今日便罢休了吧。”他没看女子,直直盯着那汉子。

    那汉子知他其实是问自己,又心知刚才一番举动,小道是既留了后手,还给他留了脸面。便缓得一阵腿脚,佯装思索片刻,终于说道:“哼,今天就看这道爷脸子。你给我记着!”他偏着头恶狠狠盯着女子,用手指遥遥指着,还在空中缓缓点了两下。

    女子倒是不怕,两手一插腰,骂道:“你个不长记性滴,下次把你狗腿打断!”

    只见那汉子转身招呼人,最后还不忘打了一波水,盆满钵满地终于离去。

    女子上前,拱手一摇,说道:“多谢道长相助!我是这敷水河东边罗敷村的杨玉儿,刚才那是对面牛王村的,那人叫牛王生。”

    李小刚疑惑道:“那为何他说河水从自己村里流过?”

    “这狗东西自从前年遭了旱灾,便在河边修了几个棚屋,说是村里年轻人太多,要扩村。谁不知道他心里那些龌龊,就是想占着水源,坐地起价。要不是赵县爷整治,此下恐怕那狗东西已把水源卖上价钱了。”这女子口吐芬芳,但思路倒是清晰,在她三言两语下,一个狡诈的村匪恶霸的形象倒是出来了。

    “道长赶路想来晚上还未有落脚地方,如若不嫌,就去我家歇歇脚吧。”杨玉儿十分大方出言邀请。

    李小刚想了想,便就同意了去。

    村民们自打水,杨玉儿引着李小刚回了村中自己家里。

    “达,娘,我回来啦!”杨玉儿进门便招呼爹娘“准备些吃食,今天要不是李道长出手,我们估计得跟牛王生他们干一仗才能取水。”

    她娘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出来望见两人回屋,又听她言语,看了两眼李小刚,笑吟吟地打了招呼,就转头进了灶房。

    李小刚奔波一天,下午时就吃了两口窝窝,此时确实稍有些饿,也不推辞,口上说着客气话,便随杨玉儿入内。

    “道长从何处游历而来?”杨玉儿解决了取水烦恼,回到家似是卸下了重担,一时轻松非常,口音也转换回了官话。

    李小刚此时才算看清楚杨玉儿面貌,烛火下,凤眼深邃,剑眉斜飞,鼻梁挺直,鹅蛋脸上有着一丝婴儿肥,女儿家特有的妩媚之上有一股凝练飒爽的气质,那脸蛋上的一丝婴儿肥又点出一点可爱。妩媚、英气、娇憨几种气质混合之下,有种极为独特的魅力,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唔,看年纪也就十七八上下。

    察觉到李小刚的目光,杨玉儿丝毫没有羞赧神色,大方与他对视片刻,似也在审视这小道的面相。

    旋即她笑着说:“看道长年纪不大,如今世道又不太平,所以出言询问,若有能及之处,我罗敷村上下不会推辞。”

    李小刚来到此世,算是头一次遇见美貌女子——月华不知男女,自然不算。多看几眼之下,也知自己失态,此时回过神来,补救道:“你长得极像我孩童时的姊姊。不由得失了神,还请勿怪。”

    杨玉儿倒也不在意,随口问道:“那她人现在何处?”

    “离散多年,已不知去向。”李小刚叹一口气。

    李小刚忽然想起她的话语,便问:“你是这罗敷村的村长么?”

    “村长?”杨玉儿疑惑道“道长说的莫不是里正?”旋即摇头道:“我不是里正,只是在村中稍有点人气,大家老的小的都叫我一声‘玉儿姐’,出了事也愿找我定个主意罢了。”

    李小刚对这女子越发好奇,出声问道:“姑娘芳龄几何了?”问完就后悔了,似乎前世今生这世道上都不兴问年轻女子年纪。

    杨玉儿却丝毫不以为意,道:“过完今夏便十六了。”

    两人攀谈片刻,玉儿娘将餐食端了过来。农家饭菜简单,几个窝窝两道小菜,一口汤或者稀粥就是顿好饭。端上来的有明显是今晚剩菜,也有明显是刚切的浆水菜。

    李小刚也不介意也不客气,道了声谢,拿起便吃。

    杨玉儿陪着吃了几口。饭后又交谈片刻,便自各回房休息。

    杨玉儿给李小刚安排的房子,她房对面。

    杨家进门是个小院,进了堂屋就是室内厅堂,一侧是爹娘房间、玉儿房间,一侧是灶房与客房,再往后就又是个小厅,出了屋便是后院,竟也似乎盖着两排屋舍。

    杨家看这陈设,不说家境优渥,也至少比普通农户过得好上不少。李小刚心中暗暗比较着。

    行完一套静功,便也自倒头睡去。客房甚是整洁干净,似是久无人住,被单上却无陈旧气味也无灰尘土屑之味,十分清爽。

    早起在院中走完一套功法,顺势走了一套拳一套剑——下山之后不比山上,需得时时保持体能状态。这剑还是月华送他的练功剑,比寻常剑重了二三成,未开刃,只能当个样子。

    杨家爹娘倒是不以为意,中途杨玉儿与两个小男童先后起来,在屋檐下看得津津有味。

    等李小刚功拳剑尽皆走完,收功整理,杨玉儿走上前来,笑道:“道长功夫深厚,想必是师出名门吧!”她看李小刚架子稳固,行云流水,动作间又收放自如委实有些不凡,猜测是高人弟子,便出口捧了一句。

    此时晨光大放,杨玉儿面容便又真切了几分。今日看去,竟比昨日灯火下还要灵动几分,她生得高挑,双眼清澈深邃如秋水含波,姿容甚美,又带着英姿勃发的爽利。美人出言抬举,一般人都难免把持,意志稍弱者恐怕就要寻思着把自己祖传螺旋链都交代清楚。

    李小刚心道好一个俏丽美人,念及自己身上多少有些难言之处,便摇摇头:“我自幼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是个道医,行走江湖施手治病,我们素无什么山门派别。”他这话半真半假,也算是给自己以后行走想好的说辞。

    杨玉儿疑惑道:“道长……那令师……?”

    “他着我自行游历,如今是我自己行走了。”李小刚也有些无奈。十二三样貌的少年,就算心思老成些,也不免被人轻视。

    杨玉儿还以为他是为独自闯荡而踌躇,便出言宽慰道:“你武功这么好,仗义江湖本就不难,又师从道医,这年岁,会医术的都是香饽饽呢!”

    李小刚还没注意她这话里的话头,就听杨玉儿又道:“这是我两个弟弟,杨坚和杨爽。你二个见过这位李道长。”最后一句话是对她两个弟弟说的。

    “杨坚?!”

    李小刚瞪大眼睛,如遭雷击,疑惑地看着杨玉儿,又看看她手下那看着似乎不到十岁的男孩。渐渐感到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