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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中伏

    王盖伏在山丘上,眯起眼向不远处眺着。

    依稀看到一个个影影绰绰的营寨,伫立在黑暗中。

    西凉数万兵马,自然不能简单的用木栅栏一围就算了事。

    安营扎寨时,也区分了前后左右诸营,拱卫着中军大帐。

    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四处纵火,直捣中军。

    最好能激得敌军营啸。

    王盖看看天色,约莫四更已过。

    新月朦胧,但愈显天空漆色如墨。

    摸上前去的哨探回禀,西凉军营盘向西的一面,并未挖出深深的壕沟,便是那鹿柴拒马,也是甚少。

    想来认定后路安稳,故而托大为之。

    ‘约期已至,虽是联络父亲的探马杳无音信,但也顾不得了。’

    王盖下定了决心,领着近卫轻手轻脚的退下高地,疾行数十步,便到了前锋军中。

    “整鞍!披甲!”王盖低声令道。

    前排的军卒依次向后传递着命令,互相帮衬着披上了骑甲。

    一时间周围尽是甲片抖擞的哗啦声,鼻端里充斥着用来束甲的牛皮绳索散发出的臭味。

    月黑风高夜,执戈厮杀时。

    王盖紧了紧马腹上的肚带,扶鞍上马,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凝眉瞪目,沙着嗓子嘶吼一声:“举火!突营!”

    ·····················

    此时尚无大范围照明之物。

    只有营墙上的哨位燃着腾腾的火把,仅仅能把周遭照亮。

    王盖率兵穿行在营寨间的马道上。

    麾下的军卒正不断向敌军营里扔掷火把,点燃了帐子柴草,噼剥地烧了起来。

    这一方地域虽是围聚了数万人马,在这夜里却是十分静谧。

    竟是一丝人声马嘶都无。

    马蹄隆隆,西凉军营中却并未见到预想中的嘈杂混乱场面。

    管得了人,马也能尽数管住么?

    竟似空营一般!

    “不好!中计了!快撤!”

    王盖一念之下,勒住缰绳,大声呼喝着撤退。

    此时梆子声大作,竟似四面八方一同响起。

    整个大营中登时燃起千万只火把,直映得天幕通红。

    营墙上不知何时转出了整装而待的弓箭手,持着弓弩向下攒射。

    白色的翎羽在火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光,如雨一般泼下。

    来路上转出了雾茫茫的人影,持着长长的木矛,向并州骑兵冲来。

    “火把丢掉!不要回身!马速不减!与我向前凿穿敌营!”

    王盖眼见来路枪林如海,再返身回去难如登天。

    索性引着骑队继续向东,冲杀一番说不定还可死中得活。

    营寨之南垒有一座高台,几个戎装长者肃立其上。

    一位披坚执锐的英挺汉子朗声笑道:“文和果然智计无双,这三日来的蛰伏,可是憋死我老张了!”

    内穿文士服,外挂一领襦铠的贾诩拈须笑道:“本以为王允能早来几天,不想倒也算得沉稳,竟是今日才来劫营。周大夫,你以为我等有几分胜算呀?”

    旁边的周忠脸色却是有些寡白,这并州军中伏,不仅仅是王允一家的折损,更代表着亲近皇帝的世族武力受损。

    “某只是被二位‘请’来,以应对可能与王公谈判的场面。但观眼下时局,怕是用不到某了。”

    周忠发泄着自己的愤懑。

    也不知这情绪,到底是来源于被胁迫,还是因着脚下精骑的覆灭。

    张济呵呵笑道:“周大夫所言甚是,文和不仅只在这营寨中设伏,更是把我凉州军的五千铁骑尽数投了进去,定要把王允的这些家当,吃的渣也不剩!”

    周忠不发一言,却是呆了。

    然而张济却不知,率领着西凉骑兵的张绣贾穆此时却并不开心。

    他们铆足了劲儿要把对方囫囵吞下,可对方却没喂到嘴里。

    常理推之,遭遇埋伏之后,前路叵测,定是折返原路,以求生还。

    是以贾诩不仅把长枪兵多数投到了营寨西门。

    张绣贾穆所率骑兵,也是从西面兜头赶来。

    为的就是一旦对方悍不畏死破枪阵而出,无论上前堵住缺口,还是衔尾追击,都能有更强的机动。

    可谁想王盖竟是率军直往前去,恰恰去往了防守最薄弱之处。

    并州狼骑,顶着漫天箭雨往东狂奔。

    除早已埋伏下的长枪兵、弓弩手和逡巡在外的五千骑兵,凉州军寨中,还是有着不少士卒的。

    但明显贾诩没有动员所有人进行围猎的打算。

    各营校尉紧闭寨门,除了将弓箭手悉数派上营墙外,竟是带着亲兵在营中四处弹压,勒令无军令者不得出帐。

    倒是为了应对可怕的营啸!

    有一个倒霉的营头,正好被并州骑兵丢出的火把砸中了士兵聚集的营帐。

    火舌贪婪地舔舐帐中兵卒的性命,传来阵阵惨呼声。

    即便如此,该营校尉也只是命令亲兵担水扑就,却仍留有一部分守住帐口,不让里面的火人出来。

    却是害怕火人乱窜,惊得整个军营都炸了锅。

    此战过后,这片营帐里的军汉,蜷在帐里烧死的、意图冲出帐外被督军捅死的,各占其半。

    东汉时马镫还未发明,骑兵纵马全靠腿力。

    而且最基本的发力点,在于大腿内侧。

    所以才会生出刘备髀肉复生的典故。

    这种骑乘方式的最大弊端就是,行进时候马为主导,跑得兴起时,骑士是很难依靠缰绳迅速改变战马前进方向的。

    是以当王盖终于带队凿穿了凉州军营,刚想长舒一口气时。

    便见到打东面冲来数千同样穿着并州戎服的步卒……

    “打马!转而向左!”

    王盖大呼,身边亲卫也随之高声传令。

    可这世上,物理定律最是难破。

    并州精骑本就为了躲避敌方弓箭的兜头攒射,发了狠的催促马力,左臂举着滕盾护住要害埋头狂奔。

    战马又是歇息多日,精力充沛。

    如此驰掣起来,又怎是能随心操控的。

    除了紧跟在王盖身边的数百骑外,后面出现了第一个直冲入阵的骑兵。

    紧接着后续的近两千骑,全随着他冲进了自家军阵。

    很有马拉松比赛只有冠军跑完全程的既视感。

    王盖凝视着眼前的乌龙,五六千并州步卒在两千余并州骑兵的冲击下,惨嚎震天,哀叹一声:“天不助我!”

    带着剩余的人马,奔回高陵城去了。

    而此时绕营追来的张绣贾穆五千西凉铁骑,与大营中衔尾追出的枪兵弩兵,狠狠地砸向这团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