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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折旗

    并州军是奔袭而来。

    虽说高陵城据凉州大营也不过二十余里,但夜路难行,又要掩藏声息,端的是难捱。

    士卒、战马,体力消耗十分惊人。

    反观西凉军,几乎是以逸待劳。

    哪怕兜头赶来的骑兵路程稍远,却恰好是马力发挥最为稳趁的当口。

    故而这对阵形势,就此定下了基调。

    走在最前的并州步卒们,首先遭到了自家骑军的一轮冲击,虽说没有舞枪弄戟,但受战马冲撞而死而伤的,却不在少数。

    接着西凉铁骑呼啸而来,扬起手中的大锏、狼牙棒、重锤等各色重兵刃,照着头脸就砸将下来。

    步卒以轻便的矛、枪、戟为主,在人马合力的蛮劲下,兵器连一合都招架不住,登时断了。

    对方的攻势却未减,直到砸穿了胸膛或是砸碎了头颅才算作罢。

    而后便又扬起沾染了红白之物的武器,朝下一个目标奔去……

    凿穿步兵队列的西凉铁骑们,却并没有回转身形再来一轮冲杀。

    本身自家兵力占优,后面又跟着收割的步军。

    再对冲一次阵型,保不准就会重演凉州军的乌龙场面。

    是以这数千骑兵沿着并州步卒匿形前来的路,冲杀过去,竟是要拦住他们的回城之路,把这些并州人,尽数全歼于此!

    张绣提着虎头枪,冲在骑队的最前面。

    一路追来,尽是并州骑兵散落的兵器甲胄,一直延伸道前方道边的两座小丘之后。

    张绣嗤了一声,暗道:“没有吕布的并州军,当真是一群豚犬!”

    虽是追杀敌军,心绪却早已飘飞到吕布身上,念着若是与吕布交手,会是如何风貌。

    突然。

    张绣只觉得身下陡遇阻力,战马不仅停下了冲锋的势头,更向前屈膝跪倒。

    惯性不可逆。

    张绣立即松开了手中的马缰,双腿撇开,任由自己被掼在了沙土地上。

    身边的亲兵却没有此等反应,不是被缰绳缠住扯断了胳膊,就是被战马倒地压折了腿。

    张绣晃了晃发懵的头,定睛看去,地上腾起了黑黝黝的上百根绊马索。

    再前面还立着森然的马桩,后头躲过羁绊的骑兵,一头撞上,肉绽骨裂!

    还不待起身,山丘后响起了冲天的喊杀,跃出了无数的凉州士卒。

    凉州军呐喊着俯冲而下。

    比他们更快的,是两轮急急的箭雨。

    张绣连忙闪身躲在战马之后。

    “噗呲”、“噗呲”……

    四周尽是箭簇钉进肉里的响声,随之而起的,不是人喊,就是马嘶。

    张绣的战马嘶鸣了几声便没了声息。

    张绣来不及哀恸,刚刚捡起落在一边的长枪,敌人就已经呼啸着冲到了近前。

    一名并州队率,使着一柄乌头重斧,如猛虎下山一般,发一声大喝,就将张绣身前的一个凉州军卒连人带枪砍作两半!

    温热的血液漫天溅射,蒙了张绣一脸。

    张绣抹一把脸,再睁眼时,那大汉已然朝他劈了过来!

    此时再出枪抵挡已然不及,张绣左腿一弹,合身扑上,虎头枪往大汉肩头一搭,便死命地往下压。

    那大汉却是气力出众,力贯双臂,竟是一点一点抬了起来。

    一旦斧头扬起,那张绣必死无疑!

    张绣猛一撤手,长枪挑飞,大汉收势不及,擎着斧头的双手不自觉向后仰去。

    这边张绣早已抢步上前,抽出腰刀对着大汉咽喉斩去。

    大汉中门大开,眼见就要毙命当场,却是身子一歪,向右倒去。

    一条断臂直飞入天!

    大汉借着一倒之势,躲过了张绣这致命横扫,左臂却收回不迭,被齐肘斩去!

    战力已失,张绣便不再管,寻着虎头金枪,便去解他人之危。

    此番以有备打无备,着实让西凉军吃尽苦头。

    张绣一路搏杀,一路心惊。

    战马冲锋,被绊马索等物前排撂倒一片,恰是阻住了这条狭窄通道的前进之路。

    后马驱驰,却被迫因此勒住马速,停滞不前。

    再后面的骑士因着视线受阻,避闪不及,又与前军撞在一处。

    一片混乱下,失去马速的西凉骑兵反倒不如三五人结阵的并州步卒来的灵活。

    最为重要的是,全军上下找不到自己,只得各自为战。

    军心浮动,战力竟是连平日的五成都发挥不出。

    终于,张绣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呼喝周围西凉军聚拢过来,高声叫道:“少将军在此!少将军在此!”

    有几个亲兵举着火把前来,火光灼灼,映出了他的一张俊脸。

    黑色的“张”字认旗也不知从哪里被捡了起来,现在正立在他身后。

    西凉骑兵渐渐定了,开始向他围拢而来,组成军阵便要冲杀出去!

    山丘之上。

    王定眼看这“张少将军”渐渐稳住了西凉军的阵脚,并州军卒冲击的势头被明显迟缓下来,不由心中焦急。

    “曹性!你他娘的十石硬弓呢!给老子射倒那面认旗!”

    曹性面露尴尬,道:“呃,三公子,某开不了十石弓,至多只能六石……”

    “少他娘的废话,就说能不能做到!”

    曹性猛一抱拳,高声道:“唯!敢不效死邪!”

    说罢操起身边的长弓,连搭三颗箭矢,深吸一口气,却不吐出,凝神望远,手指一松,一只箭便直奔那认旗旗杆而去。

    曹性姿势未变,手指一勾,那预备的箭矢业已到位,“绷”的一声,便又射出。

    如此三箭,须臾间尽数射出!

    再看那旗杆。

    扛旗之人只觉一股大力掼来,且是连续而三,都冲击在这旗杆之上。

    抬眼看去,旗面稍稍往下两指,环着钉了三只箭簇,直没入木,尾羽嗡嗡急颤。

    那旗杆再撑不住这般力道,随着一阵令人牙碜的“咔吧”声,那“张”字认旗,便飘然坠地!

    山丘上早有人等着,认旗一倒,五六十号人立时齐喊:“敌将已死!降者不杀!敌将已死!降者不杀!”……

    其实一片混乱,西凉军也看不到自家将军情况。

    然而张绣的亲兵为了增强其统御力,特地举着火把围拢而来。

    眼见敌方有神射手,便立刻又把火熄了,免得主将被狙杀。

    这一明一灭间,正好让西凉众人观瞻了将旗陨落的全过程。

    并且主将随之陷入黑暗,真似死了一般。

    于是这混乱,理所当然成了溃败……

    张绣只见得人影纷纷,尽向后逃;只听得四下全是说他已死的传言。

    如此境况,再难整顿军心。

    恨上心头,直盯向山丘上那个负手而立的俊秀少年。

    一打马股,竟是冲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