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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当街斗法

    众人见崔家的人动了手,一下子喧哗起来。众人都知道李家有些手段,但李长安毕竟年少,李家平日对城中百姓又多有帮衬,此时见崔家人动了手,哪里还按捺得住,管什么崔县尊,崔大人。丰城县可以没有衙门,但绝不能没有李家。

    铺子中站起闲汉,平日里靠着沿街铺子里收些散碎银钱过活,懒懒散散的不务劳作劳作,只打熬些力气,欺负乡里的小商贩,此时,却推搡开众人,围了上去。

    崔家这长随也算是忠心护主,见众人过来,忙把崔杲护在身后。三五下把几个壮汉打翻在地。

    “蠢货。”崔杲在长随身后暗暗咬牙,他们明显是冲着你来的,难不成还要当街群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李长安此时心中也是杀机隐现,却是死死地按捺住,不让门外的未丁动手。十几年来,李成梁是从来不会打他的,丰城县也都认得这位是李家的小儿子,谁敢动手。平时孩子们顽闹也不过就是磕碰几下,也不打紧。只是这崔家的人一出手,李长安就知道,此人是个高手,或许比不上县里有名有姓的那几位,但比自己,要强。要想杀他,要么驱使未丁出手,要么就得用些符篆阵图,布下陷阱,胜负也在五五两开。

    骂归骂,崔杲知道自家的下人手段高超,自然不怕几个收保护费的流氓,一瞬间的失措过后,迅速沉静下来,安静的吃着面前还有些温热的汤饼,做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像不久之前坐在他对面的李长安。

    李长安试着摸了摸被打的有些发烫的脸颊,冷静下来,笑道,“很好,崔家的人应该有这个胆色。不过,我没有污你,你真的吃了两碗,加肉的,”说完,李长安转身离去,崔杲眼前一阵恍惚,桌上的汤碗从一碗变成两碗。

    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眼前所见的事实,崔杲不由得尴尬起来,兜里的钱,不够了。看向崔家的护卫,却看见一张漆黑难看的脸,这才想起,崔兴石身无分文,县衙的吃穿用度全靠城中的几大家族供给,俸禄更是一分钱没有,哪里来的银钱给下边的人发例钱。想到此处,脸上不禁一阵阵发烫,吃了李家的饭,手底下的人还打了李家的公子,就算李家不捐粮,这个脸也放不下。

    正犹豫时,只听陈阿婆的声音传来,“这两碗,就算老身孝敬的,只是还有一句话,想请公子劳神记住。”

    听见不用付钱,保住了袖中几个大子的崔杲大喜,“您说,我一定牢记。”

    陈阿婆却不理会崔杲的殷勤,收拾起碗筷,说道,“只请崔家的人,不要再来这间铺子,崔家富贵,小店招待不起。”说完,示意铺子中的众人,冷哼道,“你们也别看热闹了,把他们抬出去,去林家的药铺子里抓些伤药。”地上几人自然有同伙扶起,跌跌撞撞的出门,往林家药铺方向去了。

    崔杲一脸热情被泼了冷水,哪里还有脸待下去,板着脸带着人匆匆离开,看方向,竟是跟着李长安,去了衙门。

    崔家护卫跟在崔杲身后,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掩盖不住身前少年的抱怨,“你不该动手,那毕竟是李家的人。”

    崔杲并不是怕李长安,而是怕李家给崔兴石惹麻烦,从内心里讲,崔杲对李长安能挨这一耳光还有很有些高兴的,尤其是李长安看向他的时候,那双平静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轻慢和不在意,让从小就深受家族苛待的崔杲难以忍受。

    天阴了下来,在丰城,漫长的冬季由七成以上被阴云笼罩,只是今天,欢呼中崔家护卫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把崔杲护在身后,低声叫道,“不好。”回头再看,哪里还有来路,回身往前,街道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脚下的青石条砖,像是阴云落地,罩住了两人。护卫不敢大意,左右移动两步,足以横跨本就不宽的街道,竟然也看不到街边的铺面和行人,只能听到四周白雾之中传来街上行人的声音。

    崔家是清河大族,门下少不得奇人异士,这护卫也听人讲过些江湖奇诡的传闻,虽说武道修行,一身气血能破法诛邪,但头一次碰上,要不慌不乱,也是罕见的大勇气。护卫看了看身后的崔杲,知道他帮不上什么忙,只求这位小爷不要捣乱,定了定神,拉着崔杲往前走去。记忆中,往前不远,就是县衙的北门,到了那里,有官家气运,没准能破了这法阵。

    这些门道,护卫也是道听途说,江湖上晃荡的久了,总是会有些见识,只是之前用不上,这一次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若能侥幸逃脱,好过在这里与不知深浅的对手缠斗。

    护卫走的很小心,崔杲也很谨慎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沉默的按照记忆往衙门的方向走去,只是,沉默也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两人就发现了诡异。

    李家巷子距离县衙北门只有一个路口,浓雾之下,两人看不到远处和左右,却能看得到加下的青石砖,县衙北门外有一块铜条镶嵌的巨大青石板。此时两人走了片刻,约摸二三里路,竟然也看不到那张巨大的青石板。

    崔杲极力忍住内心的恐惧,颤声说道,“我听父亲说,李家擅长术道,是不是他们?”护卫听后哪里还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怪罪他动手的了人,得罪了李家的人。心中虽也暗自后悔,不该动手打人,又或者不能把人杀干净,留下这些麻烦,嘴上却不输阵,发狠道,“少爷不要惊慌,看我如何破了这不入流的阵法。”

    临街的茶楼上,李长安凭栏而坐,眼前一壶热茶,冒着腾腾热气,弥漫了一尺方圆,远远地听见崔家护卫的声音传来,李长安不禁失笑。这阵法确实不入流,要想破开,也不算难。李长安没有性光,沟通不了阴阳,所谓阵法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幻术,见了煞气精血,自然破开,这侍卫若是经过战阵,杀过强人,身上有股子煞气,刀一旦出鞘,这幻术就得被破开。

    李长安摸了摸仍旧阵痛的腮帮子,阵是一定要破的,总不能把崔大人的公子困死在这小小的幻术之中,自己不解开,也总会有人发现情况不对来救他出去,既然如此,不如快意一些。打定主意,李长安示意身后未丁,“去。”

    未丁裹了裹身上黑袍,翻身跨过栏杆,踩踏着屋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不多时,只听远处一声惨叫,又待片刻,未丁重又翻过栏杆,回到李长安身后。也不知是这未丁灵活机巧,还是使了什么障眼法,竟没有引起街上行人的注意。

    崔家护卫咬了咬牙,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同时刀刃抹在握着刀鞘的左手掌心,擎刀在手,煞气隐现,定神屏息,一刀狠狠劈下,似乎是要把眼前世界一分为二。这白色雾气也确实被劈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久久无法弥合,通道的尽头,崔杲隐隐约约看见了熟悉的街头景象。

    崔杲大喜,“阵法破了,我们快走。”

    崔家护卫却摇了摇头,“少爷先走,我来……”话音未落,迷雾之中突现一柄长刀,当头劈下,护卫取了血中煞气,一刀破了李长安的幻术,此时提刀,身上一阵阵乏力,勉力架开这偷袭的一刀,却又被一只小盾拍在胸前。崔家护卫连连倒退十几步,“嘭”的一声撞在墙上,心知阵法已破,来不及欣喜,低头一开,胸前护甲已被豁开近半,本来也只是防备短兵刺杀的布甲也没了作用。

    这边念头未定,终究是崔家大门大户,太平日久,大敌当前竟失了神,忽觉前方恶风袭来,目光所及,长刀再次斜向里劈下,想提刀格挡,却为时已晚,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被一刀枭首。

    此时,那刀盾的大人才现出身形来,正是黑袍裹身,布甲覆面的未丁。停留在崔家护卫最后的意识中。

    说是迟,那时快。崔杲走过护卫,沿着劈开的裂隙就要走出迷雾,耳中护卫话音未落,打斗声起,错愕转身,只见一个黑影已经斩下护卫首级,纵身消失在两片街道两旁的屋檐上。此时迷雾逸散,街上行人房屋清晰可见,唯独不见了那黑衣凶手。

    出身崔家,虽自小见识了大族之中,兄弟阋墙,同族倾轧,哪里见过如此血淋淋一幕。护卫的头颅落在一旁,胸前护甲破开大半,鲜血喷出老远。崔杲骇的瘫坐在地,双腿只管在地上乱蹬,却移动不了分毫,口中只管发出惊恐的胡乱喊叫,引来街上众人瞩目。

    未丁动身之后,李长安便收了幻术,免得被战斗的煞气破了法术,动了魂魄。才刚罢了手,只见桌上茶盏上的雾气被一道劲风一分为二,接着又渐渐散去。知道崔杲那边的幻术已破。不由担心未丁不敌崔家护卫,便加了几分小心,时刻关注着街上的动静。又等了片刻,听见了远处街上的惊呼,李长安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心满意足下了茶楼,不管远处的众人如何惊慌失措,自顾自的往惊呼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藏身在人群之中,李长安看见街边的巷子里,一具无头尸身拢拉在巷子口的墙脚,首级滚落在一旁,崔家那位公子瘫坐在巷子中,口中发出惊骇的喊叫。

    走有人去给街上巡街的县兵告了信,此时人圈外一阵骚乱,想来应是县里的公人赶来了,悄悄地退出人群,李长安脸上带着往日惯有的笑容,施施然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县衙大堂里,几个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在。

    “疑似有一支狄族绕过了李家的庄子,沿海南下,直扑丰城县,此时已到城北不足两百里处。据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这一波狄族人,大概有上百狄族人战士,因为在这上百人之中,只有寥寥几个女人和孩子。”

    “看起来,狄族的人数不多,但如果考虑到狄族人的战斗力……”张明海咂咂嘴,“丰城县,若是据城而守,怕是守不住了。据传,成年的狄族人,身高大多在九尺以上,膀大腰圆,力大无穷,作为县尉,张明海几乎是丰城县武力的一线水平,也只能将将对付一头狄人,而在丰城之中,身手在张明海之上的,不足双手之数,其中还有一些人,在城外的庄子中。”

    “张大人,县兵之中,出城杀过野人的,有多少?”李成梁悠悠的问道。

    野人,是狄族和人族混血生下的孩子。狄族常南下劫掠新朝百姓,虽几百年都没打穿过这千里荒原,仍掳走不少在荒原边缘生存的中原百姓。

    这些百姓在狄族人手中饱受欺辱,或者说狄族本来也是像野兽多过像人,在被奸淫之后,诞生了很多兼具狄族人和中原人类特征的孩子。

    这些孩子,往往没有狄族人强大,却比狄族人更有智慧,懂得种植和放牧。然而由于体魄较狄族人瘦弱,不被狄族人认可,又因为狄族人的血统,被人族所不容,只能游荡在在千里荒原之中,艰难度日。时常,也会南下抢些人口物资。不过,野人一没继承其狄族人先祖的强悍体魄,二没有中原的工艺文化,不会制作兵器,也只能欺负欺负在城外生存的老百姓,至于城墙,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丰城也会在每年挑选一些时间,把县兵拉出去,杀一些野人练练兵,野人中,也有体格高大,有七尺往上的,县兵相互配合,能击杀一些野人,如果有这个做铺垫,小队配合之下,击杀一些狄族,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

    “没多少。”张明海苦笑,每次带出去的多,回来的却寥寥无几,其中大半都会折损在荒原上,而回来的那些,大半是保命功夫好过刀枪拳脚。

    “那就没几个有真本事的?”崔兴石也皱起了眉头,想不到,北方边境局势竟已经恶化到如此的境地。

    “有,”张明海点了点头,“少归少,有还是有的,除了派出去的两队探子,留在城里的,五人一个小队,还有两队,加上零散的,大概不到三十人。”

    “能杀?”李成梁疑问,“能杀野人,接近九尺的也能杀?”张明海此时不敢大话,“只能保证杀野人。”狄族人,他都没见过,据说,九尺的野人和九尺的狄族人,完全不是一个水平。能强杀九尺的野人,不一定能强杀九尺的狄族人。

    堂内,陷入了沉思,气氛凝重,只有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堂外,一个衙役慌慌张张的推开门,“启禀大人,令郎在衙后街遇袭,护卫身死,令郎似乎受了些刺激,已经被送回后衙。”

    堂内众人面面相觑,张明海扫视了一圈,问道,“你说的是崔大人的公子?”

    “正是。”此时那衙役好不容易喘匀了,却被崔兴石上前两步,一把拉起,“你说什么?”

    “公子正在后衙,已经叫了郎中。”县衙之中,除捕快县兵外,其他衙役仆童,都是城东关家的人,这衙役自然也是,对崔兴石,恭敬有余,敬畏不足,欠了欠身子,回了话,便退出门外去了。

    崔兴石知道其中缘由,自然不会跟一个役卒斗气,只狠狠瞥了一眼在座的一位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匆匆往后衙赶去。

    那中年男人自然感受到了崔兴石的目光,却哈哈一笑,“孩子们越来越不像样喽,我都这个岁数了,还给我招惹些麻烦,惹怒了我们这位大人,我这吏曹的位子怕是做不得喽。”说话间,却意有所指的看向李成梁和张明海,“两位,敢在丰城县城,衙门后街动刀兵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呐,怕不是这边陲小县来了什么江洋大盗?”

    不止中年男人,堂内众人都纷纷把目光放在李、张二人身上。论刀兵,县中张家最强,论及最不能招惹的,莫过李家。丰城县这种荒僻之地,怕是躲避官司的大盗凶人也不愿意来此,若不是外人,敢在城中动手的,只有张家和李家。

    张明海顿时疑神疑鬼,看了看身旁高深莫测的李成梁,李家只有李家父子和一个看院子的陈伯,陈伯都六七十岁了,能不拄拐就算是身体健硕,还能杀了崔家安排给崔兴石的护卫?那护卫张明海见过,虽不及自己,但不论是在军中还是江湖上,都是算得上的好手。至于李成梁的那个儿子,十几岁刚刚出头,力气都不全,还能……

    想到这里,张明海猛地扭头,看向李成梁,别人家的孩子十二三岁怕是力气不全,李家这位的,还真不好说。毕竟,李家本来也不以武道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