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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嬉游

    这日天气晴好,瑶儿端了菜肴摆在屋外院子中的长桌之上。桌旁并不规整地摆了许多竹椅。长桌却是木质的,浅黄色的桌子,桌面平滑光洁,长长的桌面上布满了树木自然生长留下的纹路。这么大一整块的木头,却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此物虽然稀奇,却又被如此平常地当做一张桌子在使用。

    之前冲进厨房的胖乎乎的小丫头,正坐在为她特制的椅子上,手中抓着一把筷子,气哼哼地等待着。

    瑶儿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好笑地说:“小丫头!气性这么大?”说着从她的手里抓过筷子,将碗筷一一摆好。

    先前在厨房帮忙的高大男子和白净公子正闲闲地在桌边等待,并不入座。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几已全白的老爷子从屋后竹林里走了出来,步履还很稳健,脸庞却已经苍老了。

    “侯爷。”院中三个大人见到他,一齐出声道。

    来者正是如今的东骏侯林士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侯爷的爵位目前虽仍然是他的,但他对府中事物渐渐不再插手,而都由大儿子林钧倾去料理。

    林士昴在孙子五岁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到鹿鸣苑生活。林钧倾逐步接手父亲管理的事物,因此较以前忙碌不少。同一年,王楉涵再度怀孕,足月后生下俩个孩子,是双胞胎,哥哥叫林鸣龙,妹妹叫林鸣凤。

    林无双五岁之前的启蒙教育,都是母亲负责的,但林家男儿世代习武,而林无双又是大公子,没有可以免除学武的道理。五岁以后他一直在鹿鸣苑居住,每日读书习武,偶尔才能出来。父亲掌管侯府,母亲和奶奶在侯府中照顾他的两个弟弟妹妹,也很少能够见面。唯有爷爷,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林老爷子教导武功之时,一向是不留情面的。

    之前已经提及,在鹿鸣苑中,有很大的一块演武场,这是给林家护卫训练用的。当然,林家的子弟也都可以入内。负责给护卫训练的一般是家主和家主的嫡长子,如今林钧倾多在侯府中处理事务,训练的事宜,更多由老爷子来负责。

    林老爷子基本一早就会到演武场去,待到中午时分才回来。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爷爷!”听见三人的问候,小胖丫头脸上一下由阴转晴,她从竹椅中转过身来,高兴地伸出双手要站起来去抱爷爷,却被桌子和竹椅卡在中间。

    “诶,宝儿真乖!我们宝儿等久了吧,是不是饿了?饿了就先吃呀!不用等爷爷。”林士昴笑呵呵地走上去将宝儿抱起来,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移了移她的座位,让她能舒适坐好。

    “不,不行的!爹爹说了,爷爷吃了,宝儿才能吃!”小胖丫头白嫩嫩胖乎乎的,在秋天也常常一头的汗,脸颊总是粉扑扑的,煞是可爱。但她可不是个娇弱的丫头,她骨子里有一股野劲儿,从她那双大大的闪烁着坚定光芒的眼睛里就可看得出来。

    这丫头正是向晚歌的独生爱女,向珍葆,大家都叫她的小名宝儿,也都真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小宝贝。

    向晚歌是在游学时认识自己的妻子的,妻子名叫柴小荆,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并非聪慧非常之人,但却是少有的娴静明礼,她性格温和,不喜争抢,向晚歌正是因为这一点志同道合而与她结为夫妻。柴小荆的父亲在故乡有一个祖传的中药铺,她的母亲因为体弱多病,数年前就不幸去世了。柴小荆想把父亲接来东骏侯府附近居住,把店铺也迁过来,可是父亲不舍故园,执意不肯。柴小荆家里还有一个长兄,已经娶妻生子,但一直不肯继承父亲的旧业,而一心习武,如今在小学堂里做武术教习。

    父亲年纪大了,却依然独自一人操持中药铺。柴小荆体恤父亲辛苦,时常回去帮忙。向晚歌一向是支持妻子的,他告诉妻子:“尽孝是大事,教导孩子有我呢,你不必挂心。父亲不愿意来也不要勉强,你就服侍他在故乡颐养天年。”

    母亲不常在身边照料,向珍葆也就没有了寻常幼女的娇弱脾气,她常常追在林无双的屁股后面没休没止地疯闹,众人见了,也都大笑。她给这片宁静之地,增添了不少的欢声笑语。

    “老这么拘束,王老头不都说了在鹿鸣苑中人无高下吗?你们呀,以后别一见我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行不行?快坐下吧!”林士昴没有坐尊位,而是在宝儿身边坐了下来,说着又招呼院子里的三个大人入座。

    “人无高下”是王止提出来的。在此之前,鹿鸣苑虽然是林家私有的隐蔽之所,进入鹿鸣苑的往往也只有林家身份尊贵的几位至亲之人,但在鹿鸣苑中,也是讲究规矩的。林家虽然是武学世家,行事不拘小节,但对于礼,也一向看得很重。

    “人的阶级是靠什么来划分的?出生吗?因为背景的不同,自然地分为了主人或者仆人,实际人和人之间,又有着什么差别呢?仗着自己出生的优越,对别人颐指气使,吃饭、穿衣、沐浴,无一不要别人侍候左右,我看不出这样的人哪一点比别人高贵。”王止这样说道。

    王止也是在林无双五岁时搬来鹿鸣苑定居的,只比林士昴稍晚一点。他初来乍到时,对这里清闲的生活还不太适应。但很快他就折腾出了许多事来,比如遣散婢女,比如吃饭不再按位排列,而是同桌而食,仆人和主人,也可以在一张桌上吃饭。总之,他要过一种尽量抹除阶级痕迹的生活。

    王止虽然不是年纪最大的,可他的辈分却最长。加之林士昴也想不出什么来反驳这个当朝最能言善辩的人,便同意了他的这一番整治。

    鹿鸣苑是林家的机要重地,虽然因有天然屏障的掩护,没有设重兵防卫,但也不是随意可以出入的。能进鹿鸣苑的仆人本就不多,而且都是一些侍奉主人多年的忠心耿耿之人,直接遣回家去是不行的。林士昴只好把他们都放回了侯府,让林钧倾从侯府原有的仆人中另外裁减出一批人去。

    “称呼可以照常,但行礼一律免去。不要跪也不要拜,两人迎面相遇,打个招呼就好。”

    这些话在外面简直是闻所未闻,仆人见了主人,居然不用行礼,而主人想要吃饭,竟然必须自己去做。那还分主仆干嘛呢?

    “问得好!因为本就是不必区分主仆的。”王止一定会这样回答。

    在王止的坚持,林士昴的大力配合下,这个荒唐的想法,竟然真的推行下来了。只是因为多年的习惯,大家在见到位高者而不能行礼的时候,心中多少会有些不自然。

    但这个想法并不是说自己的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比如说林老爷子,七十多岁了,身体精力大不如前,还要让他自己切菜做饭,自己打洗澡水吗?再者,有的人不擅长做饭,有的人不擅长切菜,这也不必勉强。

    王止的意思,核心在于平等待人,而不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抛开王止侯爷的身份,他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是长者,对于长者多加爱护,并不违背于平等待人这个原则。同样的,根据长处而进行分工,也不有违于这一设想。

    在鹿鸣苑中,做饭的事一般由王楉涵的贴身侍女王玉瑶来负责,王玉瑶从小就陪在王楉涵的身边,吃饭也好,学习也罢,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王家也早把王玉瑶当做半个小姐,几乎从不会吩咐她做事。王止来鹿鸣苑居住后,王楉涵便让她代替自己去照顾大儿子和爷爷,总之都是她熟悉的事,托给她王楉涵也能放心。

    负责生火的高大男子名叫周铁生,是殷地的打铁人。负责切菜的白净公子哥名叫燕云,是一个刀客。他们俩都是林钧倾在外结交的朋友,是特地请来教导林无双兵器之道的。

    至于打水的事,小辈们需亲力亲为,长辈,则由小辈代劳。

    没有仆役,如此协作,竟然真的也可以生活。久而久之,大家渐渐也都习惯了这种无人伺候的日子,说起来,这样的生活,竟然反而更无拘无束些呢。

    林老爷子对向珍葆非常疼爱,不忍心让小胖丫头挨饿,林士昴便先动了筷子。小胖丫头刚吃上几口,便听到远远的有激烈的争辩声传过来,她抬头看一眼,原来是王止和向满杉两位老爷子正沿着回廊走上来,王楉涵跟在他们的身后。

    对于这两位老爷子喜爱争辩,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听二人争得热闹,大家也都不上去劝阻。反正他们是事大事小都要争,黑棋白棋也要争,若有一日他们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块儿,反而让人感到奇怪了。

    一行三人入了座,二人还说个不休的。

    “若不是第七十四着我让了你一下,你能胜我二子吗?”王止一边夹菜,一边瞪着眼睛对向满杉说道。

    “不错,七十四着你是让了,那你难道看不出来,第一百零五着时,我也让了你吗?我对你那着昏棋视而不见,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仅仅胜你二子呢?”向满杉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大声地回应道。虽在争辩,却是十分欢欣的模样。

    “你以为我只让了你一着吗?也对,以你的棋力,看不出也属正常。”王止脸一红,接着说,“我是不跟你计较,吃饭,吃饭。”

    其实王止和向满杉棋力相当,谁也没有比对方高明出多少,但就胜败而言,要数向满杉胜得更多。王止在苑外,在众大臣之中,一向是无敌手的,有些大臣偷偷在背后称呼他为棋王。其实王止知道,自己下棋水平虽然已颇为高明,却还不到“棋王”的境界。但听见别人这样称呼,他心中暗暗的还是十分高兴。

    很多人以为王止最在意的是书画文章,因为大家都知道王止是文臣之最,知道他在这些方面十分拿手,王止自己也知道,但他享受“文臣之最”这称号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一开始会很开心,很骄傲,可时间长了,也就不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他倒希望有青年才俊冒出头来,把他从“文臣之最”这个位子上拉下来,他也好真正地从朝务中得到解脱。他虽然一直勤于政务,又喜欢教书育人,但也不想把一辈子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他喜欢下棋,下棋纯粹是他自己的事,不必考虑后续。下期时那颗操劳的心可以终于获得片刻安宁。王止最在意的不是书,而是棋。书和事业,和功名紧紧挂钩,棋却为他所独有。

    因此每次和向满杉下棋,王止都是十足的认真,所以也十足地想赢,想赢的心越胜,往往反而要输。王止又是个不服输的,输了必定较真,所以二人常就一局棋争论不休的。众人一开始还纷纷劝阻,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再阻拦。

    向满杉一碗酒还没下肚,向晚歌就牵着林无双从屋后小径走了出来。林无双在爷爷身旁坐下,向晚歌则坐在女儿的身边。

    “向公子真是准时,仿佛能掐会算一般!”瑶儿笑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向晚歌也玩笑着回应。

    “嘿,说你胖你还喘上啦!”向满杉瞪了儿子一眼。他们父子二人均是率性洒脱之人,此二人刚来之时,大家总觉得父亲也没做父亲的威严,儿子也没当儿子的样子,颇有些不像话。时间久了却觉得如此随意相处也很好,何必自拘于繁琐礼节?

    午后天气晴暖,秋风习习,甚是舒爽。林士昴中午喝了几碗酒,此时在微风中疏懒地靠着椅背半躺着,困意渐渐上涌。

    “冬冬,睡完午觉,下午和宝儿去溪边玩耍吧,这样的天气,不去走走,也是可惜。”林士昴半闭着眼睛说道。

    “真的,爷爷?下午不用练功了?”林无双喜道。

    林士昴半闭的眼睛一下又睁开了,他看了林无双一眼,笑骂道:“你小子想得倒美,让你出去玩就不错了,练功可以有一日的停止吗?练武最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持之以恒才可以。晚上我在演武场等你。”

    林无双欢喜的小脸一下子塌下来,王楉涵刮了刮他的鼻子,温柔地笑着说:“儿子,下午练功日头又大天气又热,放到晚上,就很凉爽了。你不要不开心,不然爷爷下午也不让你出去玩了。”说着揉了揉林无双的小脸蛋,把他抱进房里去睡午觉。

    众人收拾完毕,陆续回到自己的屋中去了。向珍葆还没到屋中,已经在父亲怀里香甜地睡着了。林老爷子独自半闭着眼睛在椅子上靠着,他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可是他不再像年轻时睡得那么好,白天总是很早醒来,到了下午,又总是困倦。

    “侯爷,去屋里睡吧。”院子里只剩下瑶儿和林老爷子两个人了。

    “没事,不必管我,我就在这靠一会儿。”林士昴眼睛渐渐闭上了。

    瑶儿轻轻推了推侯爷,低下身温声说道:“这可不行啊侯爷,你可不能在椅子上睡觉,会不舒服的。我扶你进屋去。”

    林老爷子缓缓睁开眼,顺从地站起来,打着哈欠,由瑶儿扶着进屋去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林无双的窗下传来“豆豆豆”的敲击声,是向珍葆来敲窗子了。

    林无双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地走到窗边去看,宝儿头发乱糟糟地冲着他笑,小声而兴奋地对他呼唤道:“哥哥,该去玩啦!”

    林无双揉揉眼睛,应道:“马上出来。”

    王楉涵还在床上歇息,听见动静,知道是向珍葆来了。也不起身,只对儿子说:“是宝儿来了吧?她是不是又没梳头?你把梳妆台上的那把小梳子给带上。洗好脸穿好衣服再出去,别让妹妹跳到溪水里去,知道吗?”

    “知道啦,娘。”林无双洗完脸,把梳子往怀里一揣,穿好衣服轻轻地走出门去,掩上房门,拉着宝儿的手就开始疯跑,下午这么短暂,要好好地玩个够才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