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三节 三天
小牛在第二天能够离开床板，只是站立和走路，伤口还是疼痛。老邹医生来看过他一次，完全没有提之前黑影的事，只说他身体底子好的惊人，这么严重的外伤只用了一天就能愈合的七七八八。让小邹医生采集他的血液和毛发等留存保管。
小牛仿佛是之前常家下人手下管理的牲口，只等时间一到又要推上屠宰架。他已经顾不上回常家做工或者什么小举试了，也生不出逃跑的念头，麻木占据了心中绝大多数的位置。他不明白为什么只因为那一晚的事自己就要落得这个下场，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唯一让他还能挂心的就是小广的安危，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关在某地，等待秘密的研究。
小邹医生因为第一天被她击晕的事不再单独看守他，直到第三天她才又一次单独出现在铁门背后，这次手里拿着个纸袋，脸上少见的露出些轻松的表情。
“小黑皮，你不要成天马着一张脸。告诉你个消息。”
“又要来研究我了，还是要来给我做手术了？”
小邹医生将纸袋递给小牛，让他自己打开看。袋中只有自己三天前剪下来的几缕头发，小牛不解。
“老师给你找到不被林校尉拖去解剖的办法了。她仔细检测了你的血液和毛发，从中发现了你的骸血浓度比普通人高的多，林校尉要是真的把你弄死了白白可惜了你这么个苗子。”
小邹医生看出小牛的疑惑又解释说：“骸血就是人体内的一个数值，所有体术训练的根基都要看骸血浓度。偏偏你又在军部这个体术最盛的地方，体术虽然人人都可以习得，但要往高了走，少不得像你这样的苗子。”
“骸血浓度？”
小牛嘴里反复念叨这几个字，似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那他们说我体内的黑影呢？”
“什么黑影不黑影的，你们元熙府被烧就说有黑影奸细，到你这还说有黑影入体。辛教授和老师都无从解释的事，只能推测是北边金康的最新理学研究成果。林校尉一个武人想来不会再因为这些无稽的猜测去毁了他的好苗子。”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们然乌人就是生性多疑。”小邹医生原本还想多几句抱怨，一想自己此刻就在然乌城帝国的都城中做事，只能悻悻地住口。
小牛暂时松了一口气，那天林校尉双手十指间恐怖的金属器械上下微微颤抖的画面在他脑中一直挥之不去。还有他看似随意一掌打出的掌凤，让自己被死死压在床板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想什么，小黑皮。那天你给我一下，今天我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不谢谢我？”
“谢谢贵人。”
“我不是你的贵人，叫我邹医生，或者邹若阳。”
小邹医生始终听不惯别人叫她贵人，或者小姐。在自己的部落中，那都已经是几十上百年前的老旧称呼。她随老师来到然乌城游学已经有一个多月，仍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思想保守，观念封闭，行为愚昧的国度为什么诞生了帝国至理大学这样的理学明珠。
“邹医生，谢谢你。那天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要。。。”
“算了，亏你没系统的学了体术，不然你那一下我估计几天都醒不过来。”
小牛满怀愧疚的低下头，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脑袋想起别的一些事又问：“我的那个伙伴，小广，他没事吧。”
“听老师说好像是被辛教授带走了，放心他命比你好。即便是研究，大学也是最文明的地方，哪像这里，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小邹医生在军部已经待了近一个月，看样子对此地印象也是不佳。
“那就好！”听闻小广无恙小黑总算把担心放下。他开始整理先前小邹医生话中的意思，“邹医生，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应该不是说我可以离开军部了吧。”
“现在估计你想走，林校尉也舍不得你走了。”
“你是说我要留在军部？然后跟着他学体术？”小牛眼前立马浮现出林校尉面无表情的脸和冰冷的言语。他这样的贫民甚至是普通平民的生命在他眼中时若无物，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杀他们跟杀一只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又确实那么强大，强大到小牛十几年的生涯中仅见。他很少见到东家常凯，不知道东家那个北区警卫队的副队长和林校尉到底孰高孰低。他们掌握的力量大概就是小邹医生口中的“体术”。小牛一方面渴望学习体术，这种最直接的力量足以改变他卑微的人生轨迹，他敏锐的看到这一点。另一方面他又厌恶甚至恐惧那个男人，他差点就死在他的刀下，生不出半点反抗，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旁边的小邹医生没有这么复杂的考虑，她只是为一个少年，虽然在然乌只是被定义为一个贫民的黑皮少年，但好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用枉死而感到轻松。老师曾说，在然乌帝国的所见和经历都是游学的一部分，但她总不能接受这样残忍又直接的杀戮。
邹医生将装有小牛毛发的纸袋收回放好，这是他们来然乌为数不多的样本之一，老师只说了骸血浓度比一般人高，交代自己谨慎收好样本的样子至少说明少年的骸血浓度不是一般的高，而是高到使她这个佤邦有名的大医生都震惊的地步。
“想什么小黑皮？我要是你就不站在这发呆，赶紧躺着再休息一下，天知道那个林校尉几时要来拿你去试炼。光凭老师的检测结果军部不会这么直接采用的。”
小牛忍者腹部的疼痛向小邹医生鞠躬，真诚致谢。如她所说，无论前路是怎样，他目前最重要是养好伤口。
安防军部在然乌城西，巨鹿区的边缘。外人看来占地面积不大，只是一片三四层的砖石建筑群。包括校尉、士官长等大批负责然乌都城的军部中低层官员轮流驻扎在此。日常的事务多是训练，有特殊任务时从上级发布命令至军部，军部相关官员再进行分配，最后下达到各地军部分支组织。安防军部主要负责然乌都城及周边的安全，黎宫八殿的长老西乌康坦亲王是他们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他们同时又隶属于军队体系，直属的最高长官是林将军，林将军之上则是武官体系的第一人，帝国元帅——军队联席委员组首脑。
如今帝国对北面金康帝国准备用兵，军队体系中排位第一的镇北军自然是首当其冲，但安防军部也抽调了不少人员，任务较以往繁重的多。就是这样的非常时候，安防军部内少见的出现了一位校尉之上的高层。他没有明面上的军衔和职位，但货真价实是安防军部的大佬之一，林校尉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高参谋。
高参谋年近八十，如果不是真实知晓他的年纪，没人会从他面容知道他已经是个老人。他四肢不如普通军队体修一般粗壮，个子不高，但挺拔如松。头上没有一丝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脸上和军部其他军官一样，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皱纹都浅的几乎看不见，让人猜不出他的年岁。
高参谋没有通知其他人，自己独自进了安防军部的校尉营地。林校尉此刻在正端坐在高参谋的侧位，他不知晓高参谋来找他何事，但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提问，军队的严明纪律要求之一就是面对长官不要主动提问，下级只管执行所有接到的命令。
高参谋带着任务过来，没有客气的开场，他直接问：“小林校尉，正在追查那一晚的黑影。”
“是，高参谋。”
“将军已经得到消息，不用查了，就是金康的理学研究。大学那边会跟进，以后在然乌城内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黑影。”
“回高参谋，属下得到的消息，那晚的黑影不是一只，而是两只相互纠缠，就算是金康。。。”林校尉将自己所知晓的事实提出，却不想被高参谋直接打断。
“小林校尉没听懂我说的话？不用查了。”
“属下明白。”
“林校尉似乎还得了个不错的苗子？”
“正是那晚被黑影入体的少年。”
“以后就别再提什么黑影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也是林将军的意思。”
提到“林将军”，林校尉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变化。他的呼吸瞬间有了极为细微的抖动，高参谋端坐在主座上，尽收眼底。
“得了苗子就好好用起来，帝国需要好的兵源补充。你在安防军部的士官训练营也好多年了吧。”
“今年是第十年了。”
“体术境界到了几层？”
“过了混银四年。”林校尉说起自己的体术境界，面对看不出年纪的高参谋罕见的生出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也算不错，快了，等这仗打完，你也该挪挪位置。”
林校尉并不对自己的军衔和职级感到不满，他唯一的遗憾只是一直留在安防军部，不能加入镇北军去前线战场厮杀。
“好了，我今天过来要说的说完了。”高参谋准备离开房间，林校尉起身恭送。高参谋似乎想到什么，没有转身，语气平淡如前地说了句“林将军很想你，让你再忍忍。”
林校尉默然，背对高参谋的背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参谋难得没有一板一眼的回礼，只是举起手臂随意的挥动了几下。这个动作在林校尉小时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扑到他身上被高高举起，而此刻，在安防军部的校尉营地中，再次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已经是几十年后的光景了。
小牛仿佛是之前常家下人手下管理的牲口，只等时间一到又要推上屠宰架。他已经顾不上回常家做工或者什么小举试了，也生不出逃跑的念头，麻木占据了心中绝大多数的位置。他不明白为什么只因为那一晚的事自己就要落得这个下场，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唯一让他还能挂心的就是小广的安危，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关在某地，等待秘密的研究。
小邹医生因为第一天被她击晕的事不再单独看守他，直到第三天她才又一次单独出现在铁门背后，这次手里拿着个纸袋，脸上少见的露出些轻松的表情。
“小黑皮，你不要成天马着一张脸。告诉你个消息。”
“又要来研究我了，还是要来给我做手术了？”
小邹医生将纸袋递给小牛，让他自己打开看。袋中只有自己三天前剪下来的几缕头发，小牛不解。
“老师给你找到不被林校尉拖去解剖的办法了。她仔细检测了你的血液和毛发，从中发现了你的骸血浓度比普通人高的多，林校尉要是真的把你弄死了白白可惜了你这么个苗子。”
小邹医生看出小牛的疑惑又解释说：“骸血就是人体内的一个数值，所有体术训练的根基都要看骸血浓度。偏偏你又在军部这个体术最盛的地方，体术虽然人人都可以习得，但要往高了走，少不得像你这样的苗子。”
“骸血浓度？”
小牛嘴里反复念叨这几个字，似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那他们说我体内的黑影呢？”
“什么黑影不黑影的，你们元熙府被烧就说有黑影奸细，到你这还说有黑影入体。辛教授和老师都无从解释的事，只能推测是北边金康的最新理学研究成果。林校尉一个武人想来不会再因为这些无稽的猜测去毁了他的好苗子。”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们然乌人就是生性多疑。”小邹医生原本还想多几句抱怨，一想自己此刻就在然乌城帝国的都城中做事，只能悻悻地住口。
小牛暂时松了一口气，那天林校尉双手十指间恐怖的金属器械上下微微颤抖的画面在他脑中一直挥之不去。还有他看似随意一掌打出的掌凤，让自己被死死压在床板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想什么，小黑皮。那天你给我一下，今天我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不谢谢我？”
“谢谢贵人。”
“我不是你的贵人，叫我邹医生，或者邹若阳。”
小邹医生始终听不惯别人叫她贵人，或者小姐。在自己的部落中，那都已经是几十上百年前的老旧称呼。她随老师来到然乌城游学已经有一个多月，仍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思想保守，观念封闭，行为愚昧的国度为什么诞生了帝国至理大学这样的理学明珠。
“邹医生，谢谢你。那天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要。。。”
“算了，亏你没系统的学了体术，不然你那一下我估计几天都醒不过来。”
小牛满怀愧疚的低下头，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脑袋想起别的一些事又问：“我的那个伙伴，小广，他没事吧。”
“听老师说好像是被辛教授带走了，放心他命比你好。即便是研究，大学也是最文明的地方，哪像这里，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小邹医生在军部已经待了近一个月，看样子对此地印象也是不佳。
“那就好！”听闻小广无恙小黑总算把担心放下。他开始整理先前小邹医生话中的意思，“邹医生，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应该不是说我可以离开军部了吧。”
“现在估计你想走，林校尉也舍不得你走了。”
“你是说我要留在军部？然后跟着他学体术？”小牛眼前立马浮现出林校尉面无表情的脸和冰冷的言语。他这样的贫民甚至是普通平民的生命在他眼中时若无物，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杀他们跟杀一只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又确实那么强大，强大到小牛十几年的生涯中仅见。他很少见到东家常凯，不知道东家那个北区警卫队的副队长和林校尉到底孰高孰低。他们掌握的力量大概就是小邹医生口中的“体术”。小牛一方面渴望学习体术，这种最直接的力量足以改变他卑微的人生轨迹，他敏锐的看到这一点。另一方面他又厌恶甚至恐惧那个男人，他差点就死在他的刀下，生不出半点反抗，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旁边的小邹医生没有这么复杂的考虑，她只是为一个少年，虽然在然乌只是被定义为一个贫民的黑皮少年，但好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用枉死而感到轻松。老师曾说，在然乌帝国的所见和经历都是游学的一部分，但她总不能接受这样残忍又直接的杀戮。
邹医生将装有小牛毛发的纸袋收回放好，这是他们来然乌为数不多的样本之一，老师只说了骸血浓度比一般人高，交代自己谨慎收好样本的样子至少说明少年的骸血浓度不是一般的高，而是高到使她这个佤邦有名的大医生都震惊的地步。
“想什么小黑皮？我要是你就不站在这发呆，赶紧躺着再休息一下，天知道那个林校尉几时要来拿你去试炼。光凭老师的检测结果军部不会这么直接采用的。”
小牛忍者腹部的疼痛向小邹医生鞠躬，真诚致谢。如她所说，无论前路是怎样，他目前最重要是养好伤口。
安防军部在然乌城西，巨鹿区的边缘。外人看来占地面积不大，只是一片三四层的砖石建筑群。包括校尉、士官长等大批负责然乌都城的军部中低层官员轮流驻扎在此。日常的事务多是训练，有特殊任务时从上级发布命令至军部，军部相关官员再进行分配，最后下达到各地军部分支组织。安防军部主要负责然乌都城及周边的安全，黎宫八殿的长老西乌康坦亲王是他们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他们同时又隶属于军队体系，直属的最高长官是林将军，林将军之上则是武官体系的第一人，帝国元帅——军队联席委员组首脑。
如今帝国对北面金康帝国准备用兵，军队体系中排位第一的镇北军自然是首当其冲，但安防军部也抽调了不少人员，任务较以往繁重的多。就是这样的非常时候，安防军部内少见的出现了一位校尉之上的高层。他没有明面上的军衔和职位，但货真价实是安防军部的大佬之一，林校尉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高参谋。
高参谋年近八十，如果不是真实知晓他的年纪，没人会从他面容知道他已经是个老人。他四肢不如普通军队体修一般粗壮，个子不高，但挺拔如松。头上没有一丝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脸上和军部其他军官一样，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皱纹都浅的几乎看不见，让人猜不出他的年岁。
高参谋没有通知其他人，自己独自进了安防军部的校尉营地。林校尉此刻在正端坐在高参谋的侧位，他不知晓高参谋来找他何事，但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提问，军队的严明纪律要求之一就是面对长官不要主动提问，下级只管执行所有接到的命令。
高参谋带着任务过来，没有客气的开场，他直接问：“小林校尉，正在追查那一晚的黑影。”
“是，高参谋。”
“将军已经得到消息，不用查了，就是金康的理学研究。大学那边会跟进，以后在然乌城内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黑影。”
“回高参谋，属下得到的消息，那晚的黑影不是一只，而是两只相互纠缠，就算是金康。。。”林校尉将自己所知晓的事实提出，却不想被高参谋直接打断。
“小林校尉没听懂我说的话？不用查了。”
“属下明白。”
“林校尉似乎还得了个不错的苗子？”
“正是那晚被黑影入体的少年。”
“以后就别再提什么黑影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也是林将军的意思。”
提到“林将军”，林校尉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变化。他的呼吸瞬间有了极为细微的抖动，高参谋端坐在主座上，尽收眼底。
“得了苗子就好好用起来，帝国需要好的兵源补充。你在安防军部的士官训练营也好多年了吧。”
“今年是第十年了。”
“体术境界到了几层？”
“过了混银四年。”林校尉说起自己的体术境界，面对看不出年纪的高参谋罕见的生出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也算不错，快了，等这仗打完，你也该挪挪位置。”
林校尉并不对自己的军衔和职级感到不满，他唯一的遗憾只是一直留在安防军部，不能加入镇北军去前线战场厮杀。
“好了，我今天过来要说的说完了。”高参谋准备离开房间，林校尉起身恭送。高参谋似乎想到什么，没有转身，语气平淡如前地说了句“林将军很想你，让你再忍忍。”
林校尉默然，背对高参谋的背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参谋难得没有一板一眼的回礼，只是举起手臂随意的挥动了几下。这个动作在林校尉小时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扑到他身上被高高举起，而此刻，在安防军部的校尉营地中，再次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已经是几十年后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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