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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情归于尘

    一个欣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和势不可挡的锋芒,镇住了全场。

    他行军的战袍未及换下,整个人透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但这不仅不影响他的气势,反而因此多出几分稳重和睥睨天下的霸气。谁都知道,战场上的瑞王所向披靡,这件战袍仿佛宣扬着刚刚结束的一场胜利。

    周文轩率先反应了过来,“瑞王殿下刚回邺城便来了丞相府,是老臣的荣幸,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瑞王苏玄恪和子夜走了出来,易言欢看着苏玄恪,眼泪就掉了下来,他终于回来了,苏玄恪扫了一眼全场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易言欢的身上,含痛的眸子带着轻柔,似在抚慰她。

    苏玄恪看到地上躺着的七王,示意子夜上前查看,唇角勾起嘲讽的角度,说道,“这么晚了,丞相府真是热闹的很。”

    周文轩不敢阻止,解释道,“王爷明鉴,有刺客夜闯相府,永安王仗义相助,却不幸被刺客杀死,臣也深感痛心。”,周文轩并不觉得杀了七王爷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当年皇位之争时,与当今皇上站在一起的人是他周文轩,而七王爷,不过是夺储之争中落败的废王。

    周文轩相信,瑞王更不会插手这件事,毕竟当年瑞王的母妃雪妃是七王爷送到皇上身边的,雪妃的死,七王爷多少有点儿责任,瑞王心里恐怕对七王爷早有不满。

    子夜查探了永安王的鼻息,回到瑞王身边,道,“七王爷已经去了。”

    苏玄恪神色微变,却没多此多说什么,只是问着丞相,“本王不知德清郡主何处惹丞相大人生气了?”

    周文轩摆了下衣袖,笑得若无其事,“王爷言重了,老臣不过是跟郡主开一个玩笑。”

    “本王希望丞相大人记得,德清郡主是父皇亲封的郡主,她若有任何闪失,凶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臣明白。”

    “我要带走德清郡主,想必丞相大人没有意见吧?”,说着他已走向易言欢,易言欢却是看着颜婉婉,周文轩会怎么对付义母。

    “王爷实在是误会了,我儿霖儿倾慕德清郡主久已,所以才请郡主在相府做客,王爷想要带走郡主,臣绝无二话,只是,王爷也该听听郡主的意思吧?”

    “欢儿——”,他扶起她,离得这么近,他才惊觉她的眼眶很红,脸上布满交错的泪痕。一月不见,她憔悴了很多。

    “对不起,王爷,我不能跟你回去。”

    “欢儿!”,他的手上加了力道,捏得很重,她却感觉不到痛一般,使劲睁开他的手,站到丞相身后的颜婉婉身边,吸了吸鼻子,勉力笑道,“丞相府这么有意思,我还没待够呢!”

    丞相府的人已经撤了,易言欢的身影早已不见,苏玄恪仍站在那里,看着丞相府的阁楼,不知在想什么。

    子夜心绪复杂,不知过了多久才劝道,“王爷,您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回府休息吧,易姑娘这边,我会让人保护好她的。”

    “走吧”,清清凉凉的一声,让这夜更加寒了。

    周文轩担心易言欢搅乱周瑾儿的婚礼,便将她一同囚在禁地,临走前对颜婉婉说道,“颜儿,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女儿,我有一个绝好的主意,让小颜嫁给霖儿吧。你的女儿和我的儿子在一起,我们还是一家人。”

    颜婉婉一口回绝,“不!我不同意!”

    易言欢心底一片恶寒,这辈子她与丞相府不共戴天,若是他们敢执意娶她,她不惜一切代价会让他们悔不当初。

    周文轩离去了,房间里很安静,没人说话,连空气都充满悲伤的味道。

    易言欢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一个时辰前,是她让人通知义父去丞相府,是她故意骗义母出去的,如果不是她安排了这场相逢,义父不会死。

    她才是害死义父的人。

    “小颜——”,颜婉婉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胡思乱想。

    易言欢受惊,手不禁颤抖,回过神来,愣愣看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颜婉婉替她擦了眼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义父的故事吗?我讲给你听吧。”

    易言欢擦掉眼泪,点了点头。

    颜婉婉看着窗外,陷入了回忆中,有些事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褪色,反而是日子过得越久,记忆越是深刻。

    这么多年,她如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一日重复一日,只有想到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其实,我先认识的人并不是你义父,而是周文轩......”

    “当年,我是万花楼的花魁,周文轩是新生代的朝廷新贵,他文采斐然、一表人才,那时候我对他毫无防备,面对他频频示好,很快就喜欢了他。”

    “可是他却要我故意接近永安王,替他收集情报,我那时心软又很喜欢他,便答应了。”

    “接近永安王并不难,他是风月场所上的常客。当时,他在邺城摆下一副围棋的残局,声称能破此局的女子,无论尊卑,他会娶她为妃。”

    “为此,我日日琢磨那盘残局,竟真让我找到了破解之法,我还记得当时他不敢置信的表情。”,想及此,她不禁笑了,笑容带着明显的甜蜜。

    “后来,他便常常来万花楼找我,我见过太多男人了,我知道怎么能让一个男人动心,所以我尽我所能吸引他的目光。”

    “很快,我便如愿以偿,他喜欢了我,可是,那时我发现他外表放浪形骸、肆意张狂,但他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胸怀坦荡之人,就算我们同处一室,他从来没有过逾距的行为。那时候,我犹豫了,不想伤害他。”

    “我去求张文轩,我不想继续了,求他收手,但他没有同意,还威胁我如果不听话,他就会把一切告诉永安王,不得已我只有继续这场骗局。”

    “爱上他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情,宏宇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对一个人好便用尽全力,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珍惜过我......”

    “从一开始,我就目的不纯,我知道我不配在宏宇的身边,不配拥有他的感情。我本来要一个人离开邺城,却周文轩抓了回来,他当时让我把一封信函放到永安王府,他说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我照做了,他以后都不会再勉强我,否则他就要去宏宇面前揭发我。”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痛苦,仿佛陷入往事中,“我实在太害怕了,我不想在宏宇的心里留有瑕疵,所以,我真的把那封信放到他的书房了。”

    “我实在没想到,一封简单的书信会害他那么惨,先皇不再信任他,当即立了别的皇子做储君,还剥夺了他手上的实权,从此,他便从大锦最有前途的皇子,一夕之间变成一个落魄王爷。”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封通敌卖国的信函。我后悔极了,想去找宏宇,告诉他一切,而这时候周文轩出现了,他将我囚禁在了相府。”

    “此后的日子,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地过,日子越久,越是没有面对宏宇的勇气。”

    一阵长久的沉默,易言欢心底长长叹息一声,难怪义父明明知道义母在世,却没有去找她,这样害他失去一切的背叛,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吧。

    若是先知道了这个故事,她便不会天真地想要他们复合。

    当她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把义母强行带到他面前时,迫使他不得不面临这个问题,义父选择了谅解,同时也成全了她的小心思。易言欢不禁心痛,义父心里该是怎样的翻江倒海啊。

    易言欢想骂义母一句糊涂,可是她哪里有资格,刚刚因为她的天真害死了义父,她又好得到哪儿去。

    “不过没关系,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到下面去跟他赔罪。”,她说着,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易言欢有些慌乱,“你、你别胡说,义父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颜婉婉突然问道,“你是否喜欢瑞王?”

    易言欢凝眉,没有承认,没有否认。

    颜婉婉叹息一声,缓缓道,“小颜,不要喜欢皇家的人,太辛苦了。”

    易言欢没有回答。

    太阳升起,阳光照进房间里,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个随意躺在床上,一旁的被子放得整整齐齐,另一人趴在床边,两个人毫无生气,似乎再耀眼的阳光都驱散不了一室的阴霾。

    露儿前来送早膳,看到此景大惊失色,上前唤了两人,却没人应,她只好退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

    中午的时候,露儿送午膳,发现桌上的早膳分毫未动,她好看的眉皱得很紧,两个人还是早上一样的姿势。

    这样不吃不喝多伤身体啊,大人很在意夫人,而另一位是郡主也惹不起,她们若是有什么事,自己都担待不起啊,露儿不禁又劝了一番,但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露儿只好退了出去,只能尽快禀报大人了。

    真是个好日子呵,吹吹打打的声音都传到禁地来了,如此喜庆的音乐此时听来只是更加心酸。

    “大人,您终于来了”,楼下露儿的声音格外清晰。

    颜婉婉动了动,缓缓坐起身,摸着易言欢的头发道,“孩子,起来吧,要伤了膝盖了。”

    易言欢也听到楼下的声音了,她坐了起来,目光呆滞。

    颜婉婉道,“我有话对周文轩说,你先出去一下吧。”

    易言欢没有回答,微动的眸子能看出,她听进去了,易言欢起身便往外走,刚走一步腿麻了,跪到地上,她没哼一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小颜——”

    易言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一生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很欣慰,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会过得幸福。”

    易言欢抿唇,迷离的眸子微动,却还是找不到什么话讲,她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迎面走来周文轩,易言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末了,收回目光,如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

    易言欢在楼下的石桌边坐下,露儿见了她,连忙为她沏茶准备点心。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传来一个乒铃乓啷的声音,接着传来周文轩撕裂般的声音,“颜儿——”

    砰地一声,露儿手中的茶水打翻了,她意识到了什么,一脸的不敢置信,“夫人她——”

    易言欢并不惊讶,她早就猜到了,或许义父死的那一刻,她便不准备活下去了,她没有多作劝阻,只觉得这样也好,对义母而言也是解脱。

    颜婉婉被火化了,易言欢看着她的骨灰盒,不禁喃喃,“你身前被困在这座阁楼二十年,现在去了又被封在这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会觉得憋闷吗?”

    当然,回应她的只有安静的空气。

    当初是为了义母的安危留在了相府,如今她已经去了,她也该离开了,易言欢抱着颜婉婉的骨灰盒往外走,露儿跪在她的面前,“郡主,您不能带走夫人啊!”,露儿太明白夫人对于大人的意义了,如果保不住夫人的骨灰,恐怕她小命难保。

    易言欢绕过她,径直往外面走去,这时丞相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她怀中的骨灰盒,问道,“你要走?”,这一声,竟是苍凉无比。

    颜婉婉的去世,让他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易言欢抬眉看着他,冷嗤道,“如今她已经去了,大人还想让我嫁给周霖?”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易言欢见他没有拦她的意思,径直往外走,周文轩在她身后道,“能留下来吗?毕竟你生母在此生活了快二十年,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丝留恋?”

    易言欢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禁仰天大笑,笑到眼泪落了下来,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往外走。

    露儿大惊,郡主难道是疯了?

    周文轩心痛地喊道,“小颜——”

    易言欢回头,眉目如霜般冰冷,语气更是冷硬,“丞相大人,从今天起,这个世上没有小颜,只有德清郡主,请注意你的称呼。”

    她睨着他,眼中瞬间闪过杀意,“还有,在我义父死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我与你不同戴天,请丞相大人不要再说这种奇怪的话!”

    周文轩哑然,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终是看着她离开了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