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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当生活遇到恶意

    您遭遇过这样的人生低谷期吗?当你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周围的人不理解你的行为,讥讽你、嘲笑你、打击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还能坚守初心吗?

    村里人都说王家明疯了,因为他公然宣布,说要承包我们朱家湾的整片山林地。这些地大多已经撂荒,地里长出茂茂密密的茅草,风一吹,绿油油一片。消息一出,大家每天都在议论,这些地都荒废了那么久,王家明承包起来到底有什么用?他该不是糊涂了吧!不对,他一定是疯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帮人的身体却很诚实。大家争先恐后的跑向王家,抢着叫着要把土地承包给王家明这个“疯子”。“家明侄儿,叔的地你可要承包下来!”“家明兄弟,嫂子的地好,种啥都好长!”“家明哥,咱们从小玩到大的,你可得关照关照。”这些人精着呢,反正地荒着也是荒着,承包给王家明还能得到一些承包费,傻子才不干呢!

    土地的事情搞定了。王家明很快又发出通知,说是要在村里招聘三十个短工,每天发五十元的工钱。大家又傻眼了,觉得王家明这简直就是在作死!大家纷纷掰着手指给他算账,一天就是一千五,十天就是一万五,这样下去王家明很快会倾家荡产!不行,他们得挽留这个年轻人。于是,大家又争先恐后的去王家报名,情愿给他打工,也要让他早点因为破产而幡然醒悟!

    工人又很快招齐了。没过几天,村里突然驶入几辆大卡车,将一捆又一捆的树苗拉了进来,大家傻眼了,他们终于明白王家明想要干什么了!不过很多人仍不看好,“我们祖祖辈辈都没搞出名堂,我就不信他王家明就能种出个金娃娃!”

    正当王家明的果园建起来时,我的幺外公坐不住了,他悄悄的跑到背篓山,想窥探王家明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当他看到一片片的荒地变成了果园后,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感到,这个曾经妄图夺走他闺女的后生,果真是个不安分的人!如今这阵势,分明是对他的一种挑战,难不成这小子打算和他竞争村支书的位置?他这哪里是修果园,这根本就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想到这里,幺外公忧心忡忡的下了山,一路上有人给他打招呼,他都没心情搭理。回到院里,恰好看到芳姨提着东西往家赶。

    “闺女,你不会又是回来见王家明的吧?”

    芳姨热情的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爸,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回来当然是看您老人家的!”

    “这还差不多!”幺外公从口袋里掏出烟丝,用一片报纸卷了起来。

    芳姨急道:“爸,你怎么又抽这个,我不是给你买了香烟嘛,你这个没有滤嘴,尼古丁全部吸进肺了,对身体不好。”

    幺外公道:“你不管,这种烟我抽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闺女,你说怪不怪,王家明最近搞了个果园,我今天去看了下,规模还不小,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芳姨心虚道:“您说这事呐,我听冬雪说,他去银行贷的款,我看他也不容易,也借了他一点钱。”

    幺外公道:“你借了多少钱?”

    芳姨道:“大概十万吧。”

    幺外公吃惊道:“十万?我的天,你哪里这么多钱?这事陈阳知道不?”

    芳姨淡淡道:“都是这些年我自己存的,没告诉他。”

    幺外公焦虑道:“闺女,不是爸说你,这事你做得不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商量个人呢?陈阳毕竟是你的丈夫,再怎么也应该告知他一声。再说,王家明那个果园,能不能赚钱都两说,万一赔了,他拿什么还你?你要记住,你是结了婚的女人,王家明毕竟是个外人,孰轻孰重,你可要拿捏准呀!”

    幺外公的担心不无道理。没过几天,麻烦真的就找上了门。这一次,麻烦的制造者是吉安乡卫生院的护士李春燕。李春燕曾经结过婚,后来又离了。因为自己的婚姻不顺,所以总喜欢在别人的婚姻里挑骨头。那天,她看见芳姨和王家明一前一后的走进职工宿舍。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事儿!于是,她像个女间谍一样,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当芳姨把宿舍门关上后,李春燕的好奇心就像咬住了鱼饵的鱼,完全被勾住了。

    她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嘴里一张一合,就像是在水里冒泡的鱼嘴。她原本就嫉妒芳姨,不仅是嫉妒她长得漂亮,还羡慕她嫁给了陈阳这样的城里人。李春燕自以为逮到了芳姨出轨的证据,到处宣扬这件事,也许是大家都相信芳姨的为人,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她恼极了,发誓要让芳姨吃到苦头。她也知道陈阳在商务局上班,于是写了一封匿名信寄到陈阳单位。

    这封匿名信,让陈阳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愿意去相信里的内容,可又释怀不了心中的疑团。当年,他在追求芳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和王家明的往事。可他是什么人?县人大副主任的公子,国家培养的正牌大学生,一个庄稼汉也配当他的情敌?真是可笑!

    可是婚后,陈阳这才发现王家明绝不是一般的庄稼汉,除了英俊的外表,他还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做事沉稳,理想远大,要不是他的命不好,生在了一个烂糟糟的家庭里,那还有他陈阳的戏!

    这一晚,陈阳整宿都没睡着觉。他的脑子里一片乱麻,他不知道为什么日子会过成现在这副样儿?或许一切的根源就是他无法生育,造成了妻子耿耿于怀。可他又何尝不想过正常家庭的生活,就这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愿望,对他而言都那么遥不可及!他之所以不愿回家,那是害怕和妻子独处,害怕提及孩子的问题,害怕被揭开内心的伤疤。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年啊!眼看生活已经够糟了,偏偏这时候王家明一脚踏了进来,陈阳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等芳姨回到家,陈阳质问道:“最近有没有人到单位来看你?”

    芳姨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陈阳冷笑道:“难道你的家明哥没来看你吗?”

    芳姨听出了陈阳话里的阴阳怪气,也有些生气。“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啪的一声,陈阳把匿名信摔在茶几上。“你自己看!”

    芳姨打开信,总算明白了陈阳生气的源头。

    “谁写的!这完全是诬陷!”

    陈阳道:“无风不起浪,你现在又不评先又不提干,好端端的谁会诬陷你。”

    芳姨的脸气得通红。“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写信的人。”

    陈阳把桌子一拍,恶狠狠地说道:“先不管这封信真假,你就说你和王家明最近有没有来往?”

    芳姨坦然道:“我承认,我们最近是见过面,那是我看他创业启动资金不够,所以借了点钱给他,就是这么回事,至于这封信里面写得内容,完全是瞎扯!”

    得知芳姨和王家明最近确有接触,陈阳醋意大发道:“你到底借给他多少钱?”

    芳姨知道迟早瞒不住,索性全盘托出。“十万,全是我自己存的,没用你一分钱!”

    听芳姨这么说,陈阳心里腾起了熊熊怒火,他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妻子甘心借十万块钱给王家明,还故意瞒着自己,这让他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此刻,他的心里就如同有一头冲破牢笼的猛兽,所有的情绪都猛然释放了出来。

    “哼,你们感情可真好,十万说借就借。朱晓芳,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想找王家明借种,要是这样的话,我陈阳可不会接这个盘,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孩子,都不愿意养一个野种!”

    芳姨没想到陈阳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瑟瑟发抖。“陈阳,你说什么!你还是人吗?你的思想怎么会这么肮脏!”

    她提着包就要去开门,陈阳见芳姨要出去,以为她这是要去找王家明。啪的一声响,陈阳的手从芳姨的脸上扇过,留下了五个红色手指印。

    芳姨被陈阳打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会动手,这是结婚来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委屈,她把包狠狠地扔到陈阳身上,夺门而去。陈阳也是气疯了,狠狠把门踹了几脚。

    那晚,天气异常闷热,因为文娟的学校要开家长会,所以我轮休了两天,回到了县城。我正在客厅看电视,突然一声轰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一眨眼功夫,外面雨点已经急促地敲打起了大地,风声和雨声逐渐加大,越来越猛烈。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

    我以为是文娟回来了,开门一看,居然是全身被淋透的芳姨,宛如当年我淋着雨去找她一般。她面容憔悴,双眼红肿,长长的头发上挂着滴答滴答的水珠。

    “芳姨?!你怎么了?”我吓坏了,以为她出了什么大事,赶紧把她搀扶着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拿了张干毛巾替她擦了擦。芳姨将所受的委屈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得知陈阳动手打人,我气愤不已。

    “太过分了!居然敢动手,不行,我去找他要个说法!”

    芳姨抽泣道:“冬雪,千万不要,我不想这件事情闹得大家都知道。我了解陈阳的个性,他刚才打我也只是一时情急,我伤心不是因为他打我,而是他对我的不信任,我没想到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居然这点信任感都没有,一封子虚乌有的匿名信就让他变成这样。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我心疼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芳姨掉泪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安慰她:“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芳姨无声啜泣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明明喜欢的是一个人,偏偏要和另外一个人结婚,我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可真的好痛苦,为什么老天喜欢捉弄人,不能让相爱的人在一起?人的一生这么短暂,为什么我要活得这样累?”

    我递给她一杯热水。“别这样,凡事想开点,人这辈子哪能事事如意,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生活总会给我们留下遗憾的一面,只要我们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在我的劝说下,芳姨总算好受了些。我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去。她说先在我这里住几天,冷静下情绪。我也给陈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芳姨在我这里,并在电话里数落了他几句,他也很后悔,让我好好劝一下芳姨。

    对于芳姨的遭遇,我虽然在嘴上劝说她想开点,可我也明白,这种痛苦除了自己,别人是无法体会的。曾经,我和肖遥分手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我许久才缓过劲。爱情是把双刃剑,若是没有好的结果,割伤的永远是自己!

    芳姨不愿意再回城里住,我陪她回到了吉安乡卫生院。帮她收拾了宿舍后,我回到了单位。刚进门,李主任就拉住我,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你知道吗?社里刚提拔一批中层干部!”

    我平静道:“哦,这不是很正常嘛。”

    李主任激动道:“关键是这次的提拔人太离谱了,你认识刘婷婷不?”

    我点头道:“认识,我们一批进来的,她怎么了?”

    张主任愤愤不平道:“她提拔为综合科副科长了,这个刘婷婷真不简单,一个从没到机关工作的毛丫头,竟然突然就成了副科长。”

    对于刘婷婷的任职,我还真有些感到吃惊,特别是她担任的是我以前的职务,难道是......?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后背一阵凉。

    李主任安慰我道:“冬雪,别灰心,你还年轻,说不定下次就把你提拔回机关了!”

    我对李主任笑了笑,可心里早就明白,得罪了赵文良,别说提拔了,恐怕这几年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几天后,任免文件正式下发,单位上下闹开了锅,大家纷纷议论起这批新提拔的人员,其中刘婷婷是最大的争论点。从业务能力上看,刘婷婷并不出众,甚至在网点坐柜时经常被客户投诉,说她服务态度不好。从资历上看,她的提拔就更加没有说服力,机关里有些工作十几年的都在原地转圈,她一个刚到机关的的偏偏能提拔?

    人们对于传播新鲜听闻的爱好,就像蜜蜂在春天里要传花授粉一样,出于一种天性和本能。单位上下疯传着刘婷婷被赵文良“潜规则”,这才顺利上位。

    曾经的我,仅仅是调进了机关,就成为他们议论的焦点,刘婷婷的火速提拔自然被讨论得更加激烈。我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对于这类八卦新闻很反感。可周围的人却很热衷于从这些街边消息中提取“多巴胺”,从别人身上为自己的生活找寻乐子。

    我感到越来越迷茫,难道我真的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一辈子?

    正在这时,我收到了冯筱琴寄来的一封信。自从大学毕业后,单位和家庭的事情让我手忙脚乱,我和冯筱琴通信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没想到,她居然主动给我写起了信。

    “对不起,冬雪,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很久没有回你的信。研究生毕业后,我选择到四川阿坝甘孜州支边,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更重要的是,还有我的那个‘他’。虽然条件艰苦,但每一天都很充实。我在这边任教,孩子们都很淳朴,她们就像当年的你一样,单纯清澈、天真理想,她们渴望通过教育去改变命运,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人生意义所在。以前我的老师对我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一生怎么过的权利,我们可以选择像猪那样安逸,可是我们做得到想猪一样心甘情愿吗?如果做不到,我们就应该拒绝生活中的安逸,放下包袱,活出自己的色彩!”

    冯筱琴的信里附有几张照片,是她和藏族学生们的合影,照片背后用小楷写着泰戈尔的《生如夏花》。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冯筱琴告诉我,我们的这一生就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繁华易逝,与其蝇营狗苟的活着,不如大胆去追寻梦想,哪怕头破血流,哪怕一无所有,至少这辈子不曾后悔!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犹豫了,犹豫是不是该和这糟糕的生活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