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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杨颂,昨天我去地上探险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看了那位女士的坟墓。当然啦,我是知道那坟墓里是什么都没有的,我是看着她女儿把真正的她葬在地下核心的。

    夜晚的地下城之上阴森而冷寂,整齐地排列的墓碑像是通往地狱的阶梯,好在她的墓碑在最前面的高地上,夜间的雾很浓,我慢慢的就看不见其他的墓碑了,好在风使我的大脑更清醒了。

    她的墓碑还是和先前一样,高贵而堆满悼念的礼物。我还能看到他们上次来送的花,已经枯萎了,在这样的地面上,生命力总是很快的消逝。泥土湿润平整,长出了小花,她的眼泪养育了它们。

    我徒手挖向墓地。如果歌黛娃在这里,一定会说我疯了。灰蓝色的泥土很松,对我来说,想要令这片土地消失轻而易举。土地下空无一物,我几乎窒息——根本没人会来挖墓,因而几百年来他们都不知道,六尺之下确实是一无所有,就像是我走过的那十一个梦境里连她的名字都没出现过。

    好吧,我又说多了,连詹姆斯的投影都说我话多,可我没有别人可以倾诉了。我环顾四周,没有人愿意听我讲政府与货币系统,意识形态与虚假意识,讲一个没有贫困与压迫的乌托邦、一个建立在同情与善意之上的国度,而我悲惨的见过这个伊甸园的存在。

    说点愉快的吧,今天要回忆公元时代,所以真的是很久之前了。

    曼哈顿那条一到黄昏会有人在路边卖古董的街上每天傍晚都会有好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准时蹦蹦跳跳的出现,他们都背着沉重的书包,有说有笑的回家去。其中有两个长的颇为相似又有着明显不同气质的混血漂亮男孩引人注目,他们有着似乎与生俱来的光辉活力,虽然他们是兄弟俩,可并不挨在一起走,直到其余的男孩子们都到家了,他们才会并肩走上一段路一起回家。

    哥哥的黑头发总是乱糟糟,眼睛则是苍岭的颜色,因此总是被人戏称为哈利波特。他从来不介意那些玩笑话,甚至是他自嘲的脾气给了他的那些朋友们拿他开玩笑的底气。他的笑声极有穿透力,揽着朋友的肩膀走的飞快,偶尔还会对街上的行人搞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他的朋友是在他街头结识的死党。他喜欢与人交谈,嘴里全是友好的笑话和鼓励的话语。他是活脱脱一位十八九岁的堂吉诃德,不过这位小堂吉诃德没有披挂防护之物,既没有锁甲,也没有头盔,只穿一件羊毛织的紧身短上衣,以显露出他矫健的骑士般身姿。

    不同于他张扬且似乎能瞥见一丝颓废的哥哥,弟弟有着同样翠绿的眼睛,金黄色的头发和过于白皙的皮肤却让他像位王子矜持而高贵。他和他的父亲国务卿伊斯托克·罗德里戈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这两位新贵子弟身上都有一种不同于他那一类人的气质,他们并不自信,也不够骄傲,而他们那张相似的秀气脸蛋,又更衬托出了这种气质的与众不同。他总是喜欢独个儿在街上踢着石子走,偶尔会窜到石阶上,但他会尽量不招人注意。在这条他喜欢的大道上他有很多熟人,他偶尔也对他们微微一笑,那是一种羞涩而友善的微笑。

    但是,截然相反的兄弟眼里有着一样的,同龄人还没能拥有的,充满智慧与迫切施展才华的贪婪目光。兄弟二人从小过着热情纵欲的生活,但是他们的脸上却一直呈现出古希腊天神般肃穆的神态,甚至还带着稚气的特征,这使后代的历史学家和画家都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上了中学后,他们的思想和观念愈发的不同。哥哥喜欢去最热闹的酒吧宣传自己的思想,喜欢问别人奇怪的问题,并能就此争论一天;而弟弟喜欢去图书馆看书,他看了很多书,从古希腊柏拉图的《理想国》到现代林奈的《治国十二诫》他都会一遍遍的看。图书馆和酒吧在一个街口的两边,兄弟二人一到分岔口就主动分别互不干扰。他们向来如此,在托马斯痴迷于望远镜的时候,詹姆斯更喜欢放大镜。

    但他们都热衷于时局与未来,托马斯对未来科学水平发展的成果表达出了极致的向往,他弟弟则是继续思考着人类永存的痛苦和悲哀。他们深受热衷权势的祖父的影响,那时候他们的祖父奥兰多早早就从太空建设监管总局里退下来,完成他耗费了十几年的游说计划。他正打算借着最新的一次核威胁爆发所引起连续性的国际事故创建联合政府,忙于以全球性科学项目托马斯杨实验室为基点进行全部科研项目整合的尝试,詹姆斯趁机针对频繁爆发的人工智能危机事件帮母亲写了《人类生存宣言》第一部分的提纲,对于一个中学生而言他写的很好,好到引起了哥哥的不安感。托马斯当即组织全校开展了亚当计划倡导全球公投,渴望建立新的世界级行政体系,他忙于扩展自己行动的影响力,无论是教室还是酒吧都是他演讲的舞台。

    一辆敞篷的全智能汽车停在街口,一个穿着复古的东方女人从车上下来。她服饰典雅,穿着一条镶满花边的细纱长裙,肩上披一块修女一样的白丝方巾,方巾四角全是金镶边,她黑色的秀发散在肩头,没带任何配饰。现在很少有女人这样穿了,她们更喜欢简便而便携的男装。

    她在橱窗前望着她的小儿子全神贯注的读书,她也可以进去,但是她没有。

    她举止稳重,体态婀娜,匀称的胳膊上戴着长长的绸子手套,她的黝黑色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她长的并不完美更称不上惊为天人,但她的风度和走路的姿态,表明她是那种气质和灵魂都出众的人。她就像古老东方的香水瓶一样,不管盖子盖得多严里面香水的味儿仍然不免要泄漏出来,随着浓烈的香水味飘散在风里你才意识到,比起易散媚俗的香水,那巧夺天工,用着珠宝和羽毛装饰的古铜色华丽瓶子才是最珍贵的。

    她一句话也没有讲,她的小儿子的灵魂似乎趁机钻到了她的心坎里,而她的心灵又仿佛钻到了她的眼睛里,于是人们可以在她的眼睛里窥见她儿子的灵魂。这时候她的大儿子会蹦蹦跳跳的跑过来,陪他的母亲一起等着弟弟出来,他从不迟到,他一直这么听话。

    兄弟俩都能感受到母亲对他们的爱护,尽管她有的时候会真的很生气,但她从不会破口大骂,而是把他们拉进房间挨个聊天,为他们一遍遍讲述着人类美好的未来。

    “比起我们的理想,这些事情都微不足道。”

    她一遍遍的重复着,眼睛里是真挚的目光,急切的贪婪的母亲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这过于残忍,但好在儿子们与母亲有一个共同的梦想,使得这强制的热爱变成感同身受的喜悦,这来源于这位聪明的母亲对早熟的兄弟二人的潜移默化,她略微沙哑的嗓音热切到接近疯狂的讲述着古老的神话故事。父亲伊斯托克研究哲学,他痴迷于未知,而以历史为精神支柱的母亲沉醉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