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因为暴雨的缘故，晚上是非常冷的。伊斯托克被他们无秩序的吵闹搞得头疼，每分钟都要看一眼墙边的圆摆挂钟。他现在归心似箭，只想回洛德薇安吃饭。可惜，他的组长们还在无休止地大声争吵，他们的嗡嗡声在巨大的会议室里还产生了回声——他让科技部花了很多功夫才使得飞行器静音，却没想到组长们如此没有纪律的争执更可怕。伊斯托克生无可恋地放空大脑，阻止血压上升，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地在心中绝望地发出疑问：他们政府下的事务部有十三个组，每个组的组员多多少少加起来的人数差不多也有几千人——广大的人民群众怎么就选出了这些玩意？！他父亲急于教给自己那些政治场上的勾心斗角也没什么用——这群科学家直接就吵起来了，根本不会用什么话术，只会问候对方父母。

    自从奥兰多上任，他从财务组组长变成议长后，头痛概率呈指数生长，无数次想辞职。他觉得他当的根本不是什么会议议长，而是小学班主任——不，这些具有种族和出身多样性的烦人组长们还不如小学男生呢！

    诺曼这个年轻老成的家伙竟然开着飞行器就往马修那边飞——他想趁机争取投资，上帝啊，就没有人能把他摁在民生部门的活动范围内部吗——他开始在房间里四处乱窜，在飞行器上蹿下跳，面红耳赤，大吵大闹，和此时唯一愿意理他的赛德对吼。他们旁边的马修从睡梦中惊醒，差点跌下飞行器。看戏的天体物理学家贾斯敏已经在平板上点了两瓶致命小行星，机械鸟叼着她的酒在窗外徘徊，疯狂的拍打着窗户停不下来，好像拍出了bug。窗边的那个他闹得最欢的儿子托马斯现在悄悄的把战场留给了自己的两位小跟班，自己盯着那只鸟发呆去了。

    没人在乎的伊斯托克很想发挥点作用，他一向喜欢通过别人的争执来汲取智慧，但是当议程完全无法控制的时候，他只好尝试着去做些什么改变局面。

    “投票，投票，投票，匿名投票表决！”伊莱瑞安突然大喊大叫到。自从下城区来的科学家伊莱瑞安成为组长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开始了漫无止境的投票循环，干什么都要集体投票。说道伊莱瑞安，他还记得他妻子和他的一个朋友好像关系不错来着。

    赛德开着飞行器飞到伊莱瑞安身边，大声嚷嚷让马修减少对托马斯的投资，转而分给下城区建设。顺带一提，这个赛德从未缺席过任何一场会议，而且嗓门极大，对政府极其热情且忠诚，颇喜欢和别人吵架——组会开了那么多届，换了不少成员，每一次成员驾驶飞行器到处乱撞和吵架引发的后续不良影响都多多少少和他有点直接关系。

    “先生们，为基础建设的投资投上关键一票，我们建设的也是大家的公寓啊，没有基础建设科学设备怎么投放！”托马斯一听要减少他的投资，开着飞行器转到赛德身前，非常有毅力的说。

    “托马斯先生，请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伊斯托克庄严地维护议会秩序，他的儿子乖乖的飞回去了，愤愤的使眼色让他的跟班去教训赛德。

    “议长先生，我们都请求晚宴，推迟会议到晚上！”房间里一些不愿意争论的组长们有些不满了，其中来得早的像是娜塔莎，夏洛特她们饿的苦不堪言，“来个升降仓把我们弄到议政大楼的底层随便一个能吃饭的地方就行，我们今天一直在备稿和到处飞行，一顿正经饭还都没吃上。”

    伊斯托克当然想溜出去安静一下，他急忙同意，在平板上预约升降仓，但慢慢的皱起来眉头：娜塔莎一看他的眉头，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是下城区的代表人员，因此刚刚已经莫名其妙的卷入这群她还没区分开的组长之中讨论下城区发展了。

    “呃，同僚们，不幸的消息，刚刚的雷电的磁力太强，我们的供电系统和升降仓出了些故障，现在用不了了——”下面一片哀嚎，“最近的餐厅也在三十楼下，我建议让机器人来给我们送餐，大家打开相关应用自己点餐吧，记在我名下。”

    “我建议明天再开会！”饿坏了的厄尔严词反对，“今天的会议什么都没讨论出来！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家，不如趁着飞船还能用先回家算了！——说实话，我已经快疯了！”

    “哈！明天我们还有别的工作，教育组就这样看待教育工作的话，十年后还有谁来接替您在这儿开会！”赛德骄傲的辩解道。其他人被迫听他和托马斯由于不同的原因从中午嚷到晚上，精神都要衰弱，都很不高兴。

    组长们争论不休，贾斯敏和夏洛特看着窗外那只机械鸟十分着急，夏洛特灵机一动的说：“绅士们，现在是不是有点闷——我提议把电力送给在下面努力工作的基础员工开温度调节器，咱们关上温度调节器开开窗透透风吧，外面刚下了雨，空气一定会很清新的！”

    于是他们又开始争论开窗户的问题。

    “科研组需要基金改进升降仓，这比基建治本！科研组基金需求迫在眉睫，快投票，我们要结果！”这是伊莱瑞安。

    “先生们，我觉得——”伊斯托克也看着机械堆砌的冰凉墙壁和飞行器的光凉钢壁，却闷得喘不过气，他举着手里的雷电供电的万能小棒开口。

    “议长大人，这不是正式投票。您没有一票决定权！”托马斯的抗议来自房间远处，他依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他的大嗓门盖过了所有人：“您没在帮忙，罗德……里戈先生！”

    “别拖延了，科研组的资金问题不能再拖延了！大家快投票！不投票的话今天我不会让任何人回家的！”伊莱瑞安第几百次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给我们科研组基金！”

    嚷嚷的房间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突然变得活蹦乱跳的伊莱瑞安身上。其他的大部分组长都已经饿得说不出话，只能通过翻白眼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心情。

    今天，比之前的几个月还离谱。他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今天的第一个决议。

    “开窗吧！”他最终说。

    伊莱瑞安气得揪起自己的领子，但又无法去直接找伊斯托克开着飞行器去找还和托马斯辩论的赛德那里去怼托马斯。其他人则兴高采烈的发现了机械鸟和酒，匆匆忙忙的去哄抢。贾斯敏和夏洛特非常大度的同意了一起均分的请求。

    还好，趁着大家安静的品酒，机器人酒晃晃悠悠的把鲜美的食物（主要是肉）送到了议会总部，配上“银河边缘”这种高奢酒——反正议长买单。瞬间食物的香气在闷热的房间里弥漫开来，组长们兴奋地驾驶着飞行器飞驰过去，还有几辆撞到一起了，他们欢呼地飞出了门，一直到出门没有磁力后飞行器突然下降，他们刚好能够到食物。其中马修先生又睡着了，忘记了自己在飞行器里，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差点命丧议会大厅。

    伊斯托克莫名其妙就想到了小时候操场上飞来一只加拿大鹅时全班的人都跑到窗边去看的热闹景象。

    突然他就听见夏洛特和厄尔在吵架，好像是夏洛特问他他发的那个自己的讲话没意思是怎么回事，厄尔面红耳赤的解释不清楚。

    他也偶尔会看《贝弗利女士报》（先把俄罗斯人，阿列克谢这种字眼屏蔽后再看），知道这俩冤家，但他正喝着“银河边缘”，不想劝架，倒是想看看别人家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两个幼稚鬼驾驶着飞行器碰来碰去，伊莱瑞安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组制造的飞行器，贾斯敏对于自己组的设计倒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作为成年人，他们居然一言不合就在公共场合打架，更别提这里是神圣的议会了。更加令他惊讶和绝望的是，周围顷刻间便聚集了一圈成年人——他们起哄的起哄，叫好的叫好——就连马修和娜塔莎都搀扶着都站起来看热闹了。麦克唐纳德今年七十了，不负众望地成为象征性阻止实则看热闹人士之一。他利索地驾驶飞行器，在一瞬间从房间的后方出现在了打架现场的附近。

    “喂——杨天岐和诺曼去哪了，该不会是溜走了吧！”麦克唐纳德这句话这可真实用，所有人都开始找他们了。

    等他们烧鸡吃完了，两人才迷迷糊糊的出现在门口，慌慌张张的拿着饭到了飞行器里。这两个笨蛋的机器人坏在半路了，拿个饭的功夫，两人——一个是知名的心理学家，另一个是发展与安全组长，竟忘了哪间是会议室。

    于是晚宴过后，活力十足的他们继续讨论（争吵）刚刚说的下城区发展和资金分配的问题，还专门搞了个小组来研究“造梦者问题”在各个小组的解决方法。

    唯一令人不满的是贾斯敏小姐，这位天才天体物理学家对每个投票都会优雅地敲敲自己的岩石，说：”议长先生，太空组弃权。”

    “贾斯敏小姐，”伊斯托克疲倦的笑了笑，然后大吼，“太空组放弃了我们的政府，是想把小组开到太阳上去吗？！！”

    赛德大吃一惊，觉得能让一向无所谓的温和的伊斯托克破口大叫的，也算是个神人，毕竟当年自己那么写他的坏话他都一声没吭。

    贾斯敏小姐向他解释了太空组内部会议因为全是一堆心系宇宙的科学家所以既喧闹还低效，伊斯托克的确很同情，但他还是怒气冲冲地用万能棒猛击飞行器舱壁好几下。因为面前这个议会也没好到哪里去。比较温和的娜塔莎和马修正被无数个问题轰炸，马修梗着脖子坐在他的飞行器里，接受来自不同小组关于资金调度的询问和意见。

    他们低效的会议在前六个小时里几乎一无所获，但在后三个小时里签订了【造梦者的应对方法】【下城区的发展意见】【资金调度准则】，之后他们短暂的安静又被打破了，他们叫叫嚷嚷的急着签字走人。

    伊斯托克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看到窗外的雨停了，而远处山脊上有着月亮光圈的折射，月亮的光芒洒在平台上生理组长带来的褪色的欧石楠丛间，方才聚拢在窗前的光晕此时正恩泽他的金发，他几乎要反光。窗外稀疏的人字形黑色鸟阵从窗户的上方掠过，发出音叉般真假难辨的尖声聒噪。乌鸦。上城区没有乌鸦，可能是来自越来越不干正事的生理实验室中飞出会说话的群鸟，双翅被下城区的煤矿熏染漆黑。飞行器都空了——飞行器不再在一开始按照民生和科学分类放置的位置上，他仔细辨认着那些小石头，发现飞行器是诡异的按着所谓的畅想派和行动派的人员放的，像托马斯三人和心理组，宇宙组，发展组就是在演讲中只有纲领没有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