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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奇点空间仿佛一张透明的三维棋盘般在他的手中铺展开来,代码行和输出的字符组成霓虹光彩,亮色的光线汇成某种类似正弦曲线般的形状于其上浮动。宋初春一边敲打代码,一边解析逻辑结构,耐心地清点漏洞数量,把拓扑结构细细地拆分开来。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美妙的代码如同一串卡牌般从他的指尖展开,红桃,黑桃。那些牌在他的手中变形,末梢变成了薄如蝉翼的透明形状,它们的材质白若象牙,红心的图案被投影仪投射在电脑上,形状是一团亮红色的静电火苗,一帧一帧变幻着,残影闪烁,仿佛跳动的心脏。这一串牌在漏洞面前流水般展开了,如同蜻蜓的翅膀连成一排,它运算出一个结果,最后吐出一张牌来。一张黑桃,卷曲缠绕成一团巴洛克式的镂空花纹,宋初春一闪牌面,主机把这张牌抽了去,一个合法的入场口令,一个伪造的身份。一个中间人终端修改过记录,最要紧的安全问题还是存在着,没人能干涉上帝,即使是人间的王。

    某种久违的,奇怪的闪光东西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脑海,他的神经系统在同时猛然延展开来,一瞬间他仿佛身处一片纯白的无限平原,他的呼吸变成了双重的,一种浅淡的白兰地气味混合着某种凉丝丝的甜味儿涌上他的呼吸道。他的思想变成了双重的,他似乎隔着屏幕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思想,像是一只翠绿的蝴蝶,翅膀上黑色的脉络仿佛最纤细的蕾丝般覆在绿色的鳞片上,一种玻璃般透明的翠绿色——现实中没有蝴蝶会有这样的翅膀。

    章重安参与了他的思考。

    宋初春的手指在键盘上一通敲打,把一连串代码输入客户端。他的手指以一种精准的流畅姿态滑行,有时候看着他敲代码就像是看着舞女跳舞,他的思维也跟随数据流到达下一层漏洞前,灰白交替的棋盘般的方格网状以平缓的坡度朝上攀升,直升到穹顶边缘去,同它融为一体,像一面灰色的,平滑的凹面镜。而章重安抓起了另一台笔记本插上了接口,和他面对面的做着人工的交互,他敲下下一串指令,放出下一个病毒子程序,那一瞬间仿佛太阳神高举一把发光的长匕首朝那安全中心刺了下去,逻辑外层被优先级更高的指令覆盖,金灿灿的火焰从他的病毒端升起,在一个主观维度中,火焰在一瞬间彻底覆盖编码层表面,好像按下了快进按钮,压缩接管指令渗入编码层的漏洞中去,鲜红的错误警告如同荧光熔岩一样从裂缝深处涌起,在电脑表面缓缓蔓延开来,像慢慢覆盖破裂的毛细血管。

    数据交互界面在某个瞬间瘫痪,逻辑层仿佛破碎的石膏表面般朝内坍塌下去,露出一个巨大的数据黑洞,像是章重安伸出一只黑沉沉的巨手,朝此时正浮在半空中的宋初春扑来。宋初春飞快地敲打键盘,与此同时引入下一个解决子程序,在他的手尖一大串数据猛然爆发,鲜红而浓稠的压缩数据流密密麻麻地从他的背后升起,仿佛无数长而尖的长钉暴雨般朝那只手扑去,一团狂暴的鲜红飓风,一股鲜红的巨浪,同数据层交汇的瞬间爆发出某种近乎金属刮擦般的刺耳爆破声。病毒密密麻麻对准他去,在某一瞬间仿佛鲜红的暴雨般扑在他自己身上,身上,它的数据结构几乎在同时坍塌,静电碎片旋转着飞离,在半空中化作一条一条螺旋轨迹的鲜红和鲜黄色油彩线条,如同某种流星般坠落下去。

    他们又进入静态储存数据库,压缩包像一排排银白色的圆球排列在陈列架上。宋初春深深吸气,启动下载,看着传输条飞快地闪烁着。指针空间在其上飞速地构建,数据流滑过他的手指尖,凝聚成平滑如镜面的平面形状。数据空间在他的手指尖缓缓旋转,如同一张透明的彩色圆盘,他输入源地址,一个数据天堂,坐落在一个复杂的网络边界上,一串亮白色的入场代码在仿佛五彩荧光丛林般的数据网络边缘闪着光,他等着章重安攻破。

    浓稠的数据流从宋初春的指尖流淌而出,在电脑的黑色页面中逐渐成型,霓虹的红色光芒如同水面上覆盖的油膜般于其上缓慢地沉浮着。它们全是函数,交织如同某种鲜红色的长荆棘枝条,把长钉般的病毒层层交叠,病毒已经变成了流量攻击,呈现某种更深更暗的红色,凝固的血般的。他飞快地敲打键盘,仿佛有无形的手在半空中编织,把细长的枝条编织在一起,它们朝半空中高高耸立,把细长的枝条末梢伸向暗灰色虚拟的代码天空。

    宋初春引入下一组组译程序,看着逻辑外壳表面自动生长,把无数密密麻麻的,荆棘形状的漆黑长枝条卷曲着覆盖在冰墙表面,它们在数据表面层层叠叠地盘绕在一起,如同无数突然有了生命的钢铁触须般缠绕着互相交织,把参数层严密地包裹起来。于此同时,某样东西突兀地闯进他的大脑里——一团淡绿色的发光雾气,它们全是蝴蝶,翅膀泛着闪烁的淡绿色荧光。

    这就是您的上帝了,章重安——绿色蝴蝶说,您的天赋使您在代码中发现了全世界的上帝。

    某一瞬间荧蓝色的数字火焰如同油彩的火山般在电脑页面上喷涌而出,油彩的焰火在虚拟机调配页面中绽放花瓣,在每一个奇点绽放,四周的空间像一张玻璃薄板般碎裂开来,无数透明的亮蓝色尖刀旋转着从每个不可能的方向飞向红色的病毒,霓虹勾勒的红色翎羽将页面紧紧包裹起来,亮蓝色的尖刀如同密集的霓虹雨点般敲在流动的绿色数据上,全数没入霓虹勾勒的红色火焰中消失殆尽,但最终得以反击,吞噬了火焰。

    他抬头,他感觉自己开始剥离,在半空中缓慢地化作某种闪着光的金色碎屑,变作某种二进制的零星数字影像,如同视觉残留般消失。

    天空呈现一种黯淡的灰色,看上去像是用铅笔在一张白色素描纸上胡乱涂抹出来的,飞快地朝他下压来,离他越来越近。那只黑色的巨手从屏幕中扑向他自己,黑色的倒影投在他脚下的镜面上,像某种异形对他露出獠牙。与此同时他脚下的镜面平原开始变得粘稠,朝下凹陷,银色的粘液漫过他的脚面,朝上蔓延,他缓慢地朝下降,紫绿色的电流穿透他的大脑皮质,进入某种更加幽深的地方,寒冷刺骨的银白色粘液顺着他的脊椎朝上爬行,爬向他的小脑,他的大脑,银白色的痛苦如同把无数最细最小的针尖扎进他的神经里去,脊椎,然后是小脑,然后——

    他仍睁着眼,看着那只缓慢下降的黑色巨手,在某个扭曲的视野中,它看上去很像是由一排坦克组成的,黑色的炮口一致对准他。在另一个扭曲的视野中,它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的老人的手,指甲上有纹路和灰尘,这只手放在一张光亮的褐色桃木桌面上,然后敲下了某个按钮。这些视野在他的大脑里被高温熔化成一团,像揉合在一起的蜡人偶,他的腿和手逐渐失去知觉,他的视野变得很奇怪:他能看见章重安朝他伸出双手,然后张开嘴,他大约还说了什么话,他的身影逐渐在宋初春的视线里变作一团模糊的二维动画,红色的昆虫外骨骼爬满他的视线边缘。枫叶的图案。静电。燃烧的丛林。

    上帝最终诞生了。

    但他却感觉到一种绝望的企图。梦境是畸形的,一种宝石色泽的,棱角晶莹的浅淡翠绿色,一种玉石色泽的透明墨绿色,一种未经打磨的矿石般的烟绿色,它们全在空气中闪闪发光,顺着他的指尖朝上延伸出无数晶体碎片特有的几何状锐角,像无数细长的尖刀交叠组成参天的珊瑚,它们全顺着一个方向发展:这是天空,一张弄脏了的灰白色素描纸,一只在超载的维度参数中扭曲变形的黑色圆环,一种虚构的概念;宝石和矿石的尖刀刺向它,具有逻辑的精密代码顺着刀尖刺向它,——天空像一块玻璃一样碎裂了,又像一张透明的纸似的被折叠,生出大片大片球形的泡沫状晶莹碎花:它们如同海浪般打着冠顶图案的旋儿沙沙地裂开。一座大洞:梦境背后黑暗的意识真空,一种虚无。一种模糊的,低沉的大型热兵器爆炸的声响,或管风琴低音部和弦般的巨响后知后觉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您太累了,”有个毯子包住了他,章重安看着他沉沉睡去自顾自的说,“您需要休息,也许您现在能明白为什么我会吃那么多药了,我每天都这样,可我做的只是构建自己的世界。”

    “假象。”他讥讽的冷笑口吻哑着嗓子说,他的呼吸很急促,“虚假。这个人工智能上帝不过是一块生着孔洞的发霉奶酪。我完全懂了,可我不在乎。一步踏错步步错,你应当离上帝远远的,因为这就要开始了,她的话一搓就破,我们不能决定自己在哪,却可以改变自己来快乐的活着。你们没有见过未来的那些景象吗?未来街道上全都会是上帝的眼目口舌,那些摄像头?它们朝外喷血,天上飘下漆黑的雪花。我不明白……看看窗户,我提议,那儿有血,如果上帝能使得我们生活更加便利,使得犯罪无处遁形,这样的代价是否过高……”他指指头顶的窗户,慢慢闭上眼,声音听起来短促,仿佛就要窒息了,“要记着不能从高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