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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事实证明罗莎蒙德和宋扬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宋扬的恶作剧都浮于表面,比如偷藏别人的东西,在别人还没发现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大笑了。罗莎蒙德在恶作剧方面比他高明的多,当然如果真理表示七年的失踪算是恶作剧之首的话就会收到欧若拉震惊的阻止。

    她充满戒心,只有在宋扬身边的时候,她会卸下全部对抗的力量,疲惫和伤痛后知后觉,像山洪席卷,淹没口鼻。她看到当初的少年褪去了青涩和天真,清澈的眉眼日渐深邃。他单薄的肩膀和瘦削的背骨锋利到几乎划伤她的胳膊,但她搂得那样紧,即便鲜血淋漓也不放手。爱情使她像是在燃烧着的空气里浮动,身上披着火焰,使她能让整个下城区在身后燃烧。往昔像潮水般突然而至,席卷过她的全身,不是真实的往昔,而是如果不抓住就只能燃烧殆尽的往昔。

    宋扬没什么变化,他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每天晚上都会加班。他像被狼咬断脖颈的幼鹿,雪地里掩埋的红玫瑰,天真的,绝望的,破碎的,像隆冬季节在枯枝上飘摇的碎雪。自从罗莎蒙德再次找上他,他就是一朵被挑去了尖刺的玫瑰花,太美丽又太脆弱了,时刻会被采折碾碎进花泥里。不过重新拥抱他太难得了,她愿意自私且盲目。

    真理每次看到罗莎蒙德充满戒心的眼神连行动都会慢半拍,谈恋爱上头的宋扬觉得她的眼睛是装了雨后的晴夜,剔透明净的湛蓝湿润纯洁,没什么比这更干净的了。真理的分析系统显示她的眼神里全是独占欲和不信任,主导和不可抗拒。他很想提醒主人,但他们俩简直是连体婴儿,罗莎蒙德找的新工作也在他公司一旁,几乎是为了监视他而顺带找了个工作。

    它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和好的,但有些事情总是不攻自破,事实于它,就如水里的珍珠一样明晰,询问已经变成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他对她的那种热烈的爱,似乎已经脱离了时间和岁月的桎梏,成为无比喧腾而炽热的爱,他的爱就像一阵鼎沸的风,在原野上摧折万物般地蹿房越脊,直至将荒芜的枯草吹得迎风而起,蓬勃出鲜活的生机。

    生活是一面镜子,把生活摔得支离破碎,才能看到事实残酷的一面,如同镜面玻璃背后粗粝丑陋的铜的浇铸印记,以一种阴郁而鄙陋的丑态匍匐在光滑的镀层后。她没有用那种被风吹起裙角的小女孩的笑看着他,而是那种脆弱到近乎要破碎的神色。欧若拉说它这是爱情电影看多了。

    每次看到那两位小情侣腻腻歪歪的黏在一起,真理就傻傻的捂住眼睛不去偷看,欧若拉呆呆的想如果它也有脸的话,一定会露出相当羡慕的表情。真理的空闲时间多出来了很多,因为陪着宋扬这件事基本上是罗莎蒙德的了,家里各种杂事又由欧若拉和它的各个机械手操作,也没有宠物和孩子需要他出门溜溜。它只好天天除了盯着罗莎蒙德就是盯着宋扬,很快它就盯出了毛病。

    罗莎蒙德有一头浓密的黑色头发,香香软软的黑色头发,有时候她会把它们整整齐齐的盘起来,大多数时候只是扎一个松松散散的小辫。作为完美主义的机器人真理相当不爽,它很想帮女主人收拾一下她的头发,但它不能争取到女主人的同意,只好看着她的头发,想像着扎起来之后会是多么好看。这一天,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宋扬下班回来后写代码,罗莎蒙德看样子找到了一份相当简单的工作,她正歪在一边看爱情电影,她的头发散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改变着位置。生活被爱情的存在填满,时刻都饱泛致命的甜蜜和满足。

    真理看着他们两人,宋扬写累了的时候罗莎蒙德就会过去揉揉他的肩膀,宋扬就会蜻蜓点水的亲一下她,指指真理开玩笑说:“还有孩子在这里呢。”她也回头开开心心的朝它笑着,然后撇回头去和宋扬说几句话,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他们看起来很幸福,似乎又潜藏了什么危机,平静的水面下波涛暗涌。

    然后它看到了蓝色。

    很奇怪的蓝色,在罗莎蒙德那像雪花膏大理石般光滑的优美脖颈后,有一条很奇怪的蓝色光芒,和电路那种掺着紫色和粉色的蓝不一样,和天空中混着云丝的蓝也不一样,和实验室里的绿色和黑色无规律交织起来的蓝不一样,和她眼中淡淡的蓝白色不一样。那是一条很奇怪的蓝色,大概是大海和天空交接处的蓝色,是在水面上结了冰的海底看星球光环所看到的那种蓝色,像是《神谕》里所唱的颜色。蓝色,忧郁的颜色,蓝色褪尽,忧郁也无声地燃烧殆尽在陈旧而廉价的空气里。蓝色宣示着她的什么?寂静、忧郁还是血脉深处的秘密。

    蓝色只是闪动了一下,就消逝了。

    它的思维随着那蓝色的光束飘得极远,思想沉入那蓝色的游泳池中,蓝色的池水沁透她的皮肤,池水之下是蓝色的玻璃,蓝色的光束穿透她的心脏,她在扭曲的蓝色世界中流出了蓝色的血液。于是真理开始担心,它搜集着它所学过学习库里的所有信息,它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所有电影,它想知道为什么那里会有一道蓝色,一条很奇怪的蓝色。它开始有各种不妙的想法,它想,它在刚刚诞生时好像看到过那种蓝色。罗莎蒙德是不是机器人,来骗取机密的机器人——尽管她的皮肤和血管告诉它不大可能,但谁有真正知道上城区的科技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呢?它想,罗莎蒙德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这才导致她不得不离开宋扬去治疗疾病,然后发现自己治不好了就回来了?它越想发现情况越糟糕,更糟的是,它再也没见到过那抹蓝色。

    外面的雨停了,风吹拂着那些暗影般的大树顶端。夜空中有一些明亮的蓝色云块,仿佛还沐浴着白日的光。它打算从调查罗莎蒙德的工作开始了解蓝色背后的秘密,这也是它的小秘密,它好像被那根蓝色牵引着,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蓝色对于它就像人类指甲盖和肉的接缝处长了根倒刺,但凡他们无意拨弄它,都会引起一阵疼痛。那不算什么剧痛,可它就一直在那里,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被触发。后来人把它撕去了,可那条细细的肉缝里不断地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