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市的灯光是很迷离的。夜幕降临，我正在构思《武松的前世今生》，就接到王涵的信息，她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想请我吃饭。我第一感觉是想拒绝。但随后我又觉得是不是我想多了，人家只是想请你吃个饭，联络一下跟老板的感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以前也有女下属请我吃饭嘛，怎么这一次就想那么多呢？我心中是不是有鬼？我点上一支烟，无声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鬼？我本来想跟李峰打个电话，想叫他一起去，可这家伙现在正陷入一场没有解药的异地恋，纠结得很。算了，下次再说啦。李峰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他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做得还可以。他虽然是学物理的，但平时喜欢写点诗和散文。我的评价是，比很多中文系的人写得好很多。
王涵请我吃的是烧烤。现在的年轻人很喜欢吃这个。我已经是中年人了，平时不是很刻意养生，但对烧烤之类的玩意儿我还是比较克制。我喝了一些啤酒。王涵有些怪我不给面子，吃得那么少。我说我其实已经吃过晚饭了。王涵问我是不是在养生，我笑了笑没说话。
王涵盯着我，笑笑：“你养生干什么？”
幸好是晚上，不然她一定看得到我脸红了。
我故意不理解她的意思：“不干什么。”
王涵笑出声来了：“你肯定想干什么。来，我敬老板一杯！”
我们碰杯。来这里吃烧烤的人很多，有些喧闹。
我借着酒意问她：“你说我想干什么？”
王涵嗔了我一眼：“明知故问！罚酒！”
王涵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比白天漂亮了很多倍，也许还有啤酒的作用。王涵的眼睛、鼻子、嘴巴长得很精致，很耐看，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从整体效果来看，却没有组合成一个绝世美人。是因为脸型吗？她的脸型属于鹅蛋型的，也很不错。这是我白天观察的结论。但是今天晚上的王涵却令人意外地漂亮，甚至可以说是美艳动人。我突然想到了潘金莲。我想象中的潘金莲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把王涵跟潘金莲联系在一起呢？我不是西门庆，也不是武松。我的潜意识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人有没有潜意识？潜意识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那么潜意识到底是什么呢？
王涵：“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怎么样？”
王涵神色坦然地：“他那方面不行。”
我有些尴尬：“我、我不是问这个------”
王涵笑笑：“你肯定是问这个。”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会问这个呢？“
王涵：“是啊大叔，你怎么会问这个呢？嘻嘻。”
我有点急了，我怎么-----算了，不纠缠这个了。我点上一支烟，掩饰自己的尴尬，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夹起一块烤肉，若无其事地咀嚼着。
王涵给我倒酒：“大叔，说话。”
我竟然有点不快：“大叔？谁是你大叔？我有那么老吗？”
王涵大笑：“哈哈哈！生气了，他生气了，他生气了！”
必须承认，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王涵的。她一定看过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特丽莎对托马斯就是这样说的，只不过王涵用的是生气，特丽莎用的是嫉妒，但是句型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那个代词“他”非常有意思。明明说的那个人就在对面，可是王涵却用了第三人称，其中的那种感觉难以言说。只有在某个特定环境里，有人对你这样说过，你才可能理解那种心照不宣的甜美滋味。
那天晚上倒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发生肯定是迟早的事。吃完之后，我和王涵沿着滨江路散步。我们的身体时而靠得很近，时而隔开半米远，但是都显得很自然。不久之后我问过王涵，那天晚上散步的时候你最希望我做什么。王涵的回答直言不讳，牵着我去开房。我确实想那样做，可我还是觉得那样做不好。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放弃了开房的想法。我必须显得稳重一些。我们慢慢走着，也说了不少话。王涵是从河南考到我们这里来上大学的，学习成绩良好。因为喜欢重庆，毕业之后她就留在这里了，汉唐文化公司是她在重庆工作的第一家职场。她的男朋友或者说前男友也在重庆念大学，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我问她是不是准备在重庆安营扎寨了，她的神情有些茫然，看着江面上的夜行船，说不知道，先工作再说吧。关于她家里的情况她很少谈及，有时候我随便问问，她也含糊其辞，我也没留意。
一辆出租车慢慢从我们身边驶过，见我们无意搭车，就迅速离去了。这个时候，王涵轻轻的牵住了我的手，没有说话。我脑袋一片空白，任凭她牵着。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走到一个人多的广场才松开，没有说一句话。
王涵轻轻地说：“我回去了。”
我点点头：“打车回去吧。”
王涵摇摇头：“我坐轻轨。”
她突然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跑了，边跑边回头笑，然后就消失在黑夜里。
我回顾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这个情景。注意到也没什么，他们会以为那个年轻女孩是我女儿呢。
我居然忘了跟她说生日快乐！
所以刘珊珊经常说我没心没肺。刘珊珊是我公司里的会计，或者说好听一点，就是财务总监。她是我的大学校友，不过比我低好多届。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出来上班的，因为她老公很有钱。但是她觉得女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也应该有独立的精神。她说我不想过早做黄脸婆，也讨厌广场舞。确实，刘珊珊看上去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职场女性，而且漂亮，性感，还能喝酒。
刘珊珊走进我的办公室，拿着一叠报表让我审核签字。我一边看报表一边跟她说话。
我没有看她：“刘总，怎么这么严肃啊？这个月公司亏了吗？”
刘珊珊没有表情：“公司没亏，怕你亏了。”
我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你跟任何人吃顿饭，全世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们就是知道了。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有什么好亏的？
刘珊珊：“烧烤好吃吗？“
我夸张地看着她：“这个你都知道了？路子很野嘛。”
刘珊珊：“给你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发信息也不回。够专心致志嘛，不，是够专一。”
我笑笑：“烧烤生意好，喧闹得很，我们------”
刘珊珊打断：“别我们你们的，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
各位已经看出来啦，我跟刘珊珊的关系不是普通关系。直截了当地说吧，我跟她是情人关系。但是这种情人关系又有点不大一样，也就是说跟传统意义上的情人关系有些不同。我跟刘珊珊约定，家庭为重，理Xing交往，以不影响破坏家庭为最高原则。两个人都是自由的，不得干涉对方的行为。一旦发现有过线的苗头，立即自动终止情人关系，对方不能以任何理由做无理纠缠。说实话，这几年我和刘珊珊都做得很好，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其实，在商定这些原则的时候，我已经离婚了。所以这些条款主要是保护刘珊珊的，不过我无所谓。我必须承认，刘珊珊是一个好女人，当之无愧的贤妻良母。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她对公婆是孝顺有加，非常贴心。可以这么说，如果她老公要想离婚，她的公婆一定会挺身而出，以死相逼，宁愿不要儿子，也不愿意失去儿媳。她六岁的女儿很有艺术天赋，她周末带着她辗转多个培训机构去学习各种技艺，回家后还精心辅导女儿练习。刘珊珊还做得一手好菜，她老公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只要可以推脱饭局，他一定会赶回家吃饭。令人惊奇的是，刘珊珊并没有成为黄脸婆，她很善于保养自己，所以三十八岁的刘珊珊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一定是光彩照人。要命的是，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监，刘珊珊同样是无懈可击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不会轻易地换掉她。
我笑了笑：“没有兴趣就不要说啦。吃顿饭而已嘛。”
刘珊珊露出甜美的笑容：“好吧，吃顿饭而已。”
刘珊珊在我面前从来不会装笑。如果她笑了，那就是真的没事儿了。我特别喜欢看她笑。我离婚之后情绪十分糟糕，萎靡不振，表现得很堕落。刘珊珊以校友的身份来劝慰我，声音柔美，语言非常得体，绝对不是心灵鸡汤那种。当看到她第三次露出甜美的笑容时，我立刻决定振作起来，扬起生活的风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之间的私人谈话越来越多，越谈越觉得心灵相通，属于金风玉露一相逢那种，终至于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我签完字，把报表递给她：“找时间我请你吃烧烤。”
刘珊珊没有接报表，转身去把门关好，快步走过来，柔情似水地抱住我：“我不吃烧烤，我要吃你。”
我轻声地：“现在怎么行？”
刘珊珊吹气如兰：“吃完饭我过来。你好久没有要我啦。”
我的身体为之一震。
刘珊珊转身边走边说：“崔总，我走啦。谢谢你的签字。”
我点上一支烟，心里充满莫名其妙的幸福感。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王涵发来的信息：我吃完饭去找你。还有一个亲亲的表情符号。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忽然感觉到我正在从人生的高光时刻急速下坠！怎么办呢？传统和当下哪个更重要？我难以抉择。我拿起手机犹豫了两秒钟，给王涵写了一条信息：我中午要出去一趟，回头再说。但是我最后没有发出去，我不愿意想象王涵失望的表情。跟刘珊珊说我中午要出去？刚才为什么不说？就算中午真的临时有事，听起来也像是在撒谎。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的好朋友李峰。
李峰曾经在喝酒的时候给我讲过一件事。他当年在南京上大学的时候结识了一对姐妹。这姐妹俩都在南大历史系读书，但不是一个年级。他先认识姐姐，后认识妹妹。李峰说妹妹好像有点喜欢他，但是他却有点喜欢姐姐，尽管姐姐早就有男朋友了。有一个周末，李峰约姐姐去别的学校跳舞，下午五点钟见面，随便吃点东西就去。顺便说一句，姐姐的男朋友不在南京。没想到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妹妹找到他的宿舍来了。解释一下，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所以要么先写信，要么直接就来了。李峰的脑袋都大了，总不能说对不起，我要跟你姐姐出去跳舞，你自己玩儿吧。情急之下，李峰借口去卫生间，跑到隔壁房间，拿了几十块钱给一个关系良好的同学，请他务必请妹妹吃顿饭。这个同学见过妹妹的，说一切包在他身上。五分钟之后，那个同学进来了，热情洋溢地拉走了一脸懵逼的妹妹。李峰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看了看手表，差三分钟就五点了。他赶紧跑下楼，姐姐已经在楼下门口了，顾盼多姿的样子。
李峰喝了一大口啤酒：“我那个时候就是瞎折腾！根本没戏，就是瞎折腾！”
我阴阳怪气地说：“不至于吧？”
李峰满怀惆怅地说：“说起来都不好意思，跟姐姐连手都没有摸过。那时候是爱在心里呀，不像现在。哈哈哈！”
生活真的是阴差阳错。李峰说那个同学拿着自己的钱请妹妹吃饭，结果还吃出感情来了。大学毕业之后，他们两个结了婚，后来一起去了美国，并在那里定居。
“就长相而言，姐姐比妹妹漂亮得多。但就学习而言，妹妹比姐姐更有灵气。”李峰做了总结。
我给李峰打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李峰在电话里大笑，表示愿意解救兄弟伙于倒悬之中。
李峰很快就到了我的办公室。李峰比我小两三岁，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但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他是一个比较招女孩子喜欢的大叔，或者说比较招某一类的女孩子喜欢的大叔。
刘珊珊进来的时候，李峰正在跟我大谈伍迪-艾伦的电影。
李峰：“老伍说，我想归根结底，问题就在于我憎恨现实，真的。可是你知道，我们偏偏只有在现实里才能好好吃顿牛排餐-----哎哟，刘总来了，刘总你好，好久不见啦。”
刘珊珊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泰然自若地：“什么风把李总吹过来了？”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过饭，所以他们认识。
李峰：“好久也不见崔总了，今天刚好路过，有些事情也正好跟他聊聊，强强联手嘛，哈哈哈！”
刘珊珊笑容甜美地看了看我：“李总是有实力的。崔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谈。”
我送刘珊珊到门口，她幽怨地恨了我一眼：“崔总请留步。”
李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问他：“怎么了？”
李峰压低声音：“值得吗？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好？”
我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干脆明确地拒绝王涵不就行了吗？改个时间不可以吗？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李峰的声音更低了：“珊珊真的不错呃！”
我笑笑：“你跟苏州怎么样了？”
李峰的异地恋情人是苏州人，我们就常常用地名来指代她。
李峰一脸幸福：“不谈她。在办公室这种地方谈她是一种亵渎。”
正在这个时候，王涵进来了：“崔总，有客人呀？”
我看见李峰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惊讶：“小王啊，介绍一下，李总，我的好朋友。李总，这是公司的小王，王涵。”
李峰淡淡地：“小王你好。”
王涵笑笑：“李总好。”
我问王涵有什么事，她说公关部有人想辞职，她来汇报一下工作。我说现在有客人，明天再说吧。
王涵走了之后，李峰没说话，居然站在窗前看城市风景。
我点上一支烟：“怎么，想苏州了？”
李峰感慨万千地：“崔流平，你说这个城市里到底有多少漂亮的女孩子呀？”
我不接他的茬：“行了，我晚上请你吃酒。”
李峰满怀深情地：“你说，苏州的少女时代是什么样子啊？”
我淡淡地：“不要亵渎你们苏州。”
李峰见我有些心乱如麻的样子，就说你的事情别怪我，是你喊我来的。王涵不错，好好培养。
李峰居然记住了王涵的名字。
李峰临走的时候说你不是在写小说吗？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写小说应该心平气和，不能浮躁。王涵的出现使我有些心动，这肯定不利于创作。况且已经有刘珊珊了，事情发展下去肯定会有麻烦。具体有什么麻烦我也不知道，我想最多就是心静不下来嘛。我这个年纪了，有什么静不下来的？
三天以后，王涵给我发信息，说她买了两张电影票，要请我看电影。在安慰了刘珊珊之后，我觉得一切都正常了。我甚至认为，王涵大胆地接近我，无非就是为了加薪升职。我是有原则的人，你有能耐我给你升职加薪，没有能耐就什么也别想。
电影讲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国产电影就那么回事，看不看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给你真正的讲点什么，也基本上讲不好故事。从电影的第一分钟开始，王涵就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们就像情侣一样看电影。电影院真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我发现观众们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突然明白了观众为什么喜欢看国产电影，因为不看也没有什么浪费，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是好莱坞大片，他们必然会分心，结果是电影没看好，事情做得也不好，还浪费了电影票钱。现在的电影票价不低啊。
有些事情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总而言之，我像一个年轻人那样看了一场电影。这场电影看得我热血沸腾，高潮迭起。我从没有这样看过一部电影，因此它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王涵富于想象力的大胆和激情让我印象深刻。
走出电影院，我身心愉悦，觉得这个城市的夜晚是如此的美好动人，每一束灯光都是那么的温馨，再加一点点神秘的暧昧。王涵牵着我的手，紧紧的靠着我。我们像情侣那样漫步在城市的夜晚。
我以为王涵会提出去我的住处。我想，如果她提出的话，我一定会答应的。毕竟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我是单身，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但是，我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呢？我在担心什么？我在害怕什么？
王涵笑笑：“你累了，好好休息。我回去啦。”
我略显疲惫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轻轻的说：“你太厉害啦。”
就这样，王涵进入了我的生活。她让我的生活变得明快起来，变得随时充满激情和放荡。随着我们之间的感情提升，我心中的隐忧也在加剧，甚至有一种不详之感在慢慢生长。那段时间里，我的情绪不太稳定，我的《武松的前世今生》进展缓慢，时断时续。但是我没有时间去多想，任凭激情欢乐把我带向任何地方。
王涵请我吃的是烧烤。现在的年轻人很喜欢吃这个。我已经是中年人了，平时不是很刻意养生，但对烧烤之类的玩意儿我还是比较克制。我喝了一些啤酒。王涵有些怪我不给面子，吃得那么少。我说我其实已经吃过晚饭了。王涵问我是不是在养生，我笑了笑没说话。
王涵盯着我，笑笑：“你养生干什么？”
幸好是晚上，不然她一定看得到我脸红了。
我故意不理解她的意思：“不干什么。”
王涵笑出声来了：“你肯定想干什么。来，我敬老板一杯！”
我们碰杯。来这里吃烧烤的人很多，有些喧闹。
我借着酒意问她：“你说我想干什么？”
王涵嗔了我一眼：“明知故问！罚酒！”
王涵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比白天漂亮了很多倍，也许还有啤酒的作用。王涵的眼睛、鼻子、嘴巴长得很精致，很耐看，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从整体效果来看，却没有组合成一个绝世美人。是因为脸型吗？她的脸型属于鹅蛋型的，也很不错。这是我白天观察的结论。但是今天晚上的王涵却令人意外地漂亮，甚至可以说是美艳动人。我突然想到了潘金莲。我想象中的潘金莲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把王涵跟潘金莲联系在一起呢？我不是西门庆，也不是武松。我的潜意识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人有没有潜意识？潜意识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那么潜意识到底是什么呢？
王涵：“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怎么样？”
王涵神色坦然地：“他那方面不行。”
我有些尴尬：“我、我不是问这个------”
王涵笑笑：“你肯定是问这个。”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会问这个呢？“
王涵：“是啊大叔，你怎么会问这个呢？嘻嘻。”
我有点急了，我怎么-----算了，不纠缠这个了。我点上一支烟，掩饰自己的尴尬，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夹起一块烤肉，若无其事地咀嚼着。
王涵给我倒酒：“大叔，说话。”
我竟然有点不快：“大叔？谁是你大叔？我有那么老吗？”
王涵大笑：“哈哈哈！生气了，他生气了，他生气了！”
必须承认，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王涵的。她一定看过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特丽莎对托马斯就是这样说的，只不过王涵用的是生气，特丽莎用的是嫉妒，但是句型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那个代词“他”非常有意思。明明说的那个人就在对面，可是王涵却用了第三人称，其中的那种感觉难以言说。只有在某个特定环境里，有人对你这样说过，你才可能理解那种心照不宣的甜美滋味。
那天晚上倒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发生肯定是迟早的事。吃完之后，我和王涵沿着滨江路散步。我们的身体时而靠得很近，时而隔开半米远，但是都显得很自然。不久之后我问过王涵，那天晚上散步的时候你最希望我做什么。王涵的回答直言不讳，牵着我去开房。我确实想那样做，可我还是觉得那样做不好。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放弃了开房的想法。我必须显得稳重一些。我们慢慢走着，也说了不少话。王涵是从河南考到我们这里来上大学的，学习成绩良好。因为喜欢重庆，毕业之后她就留在这里了，汉唐文化公司是她在重庆工作的第一家职场。她的男朋友或者说前男友也在重庆念大学，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我问她是不是准备在重庆安营扎寨了，她的神情有些茫然，看着江面上的夜行船，说不知道，先工作再说吧。关于她家里的情况她很少谈及，有时候我随便问问，她也含糊其辞，我也没留意。
一辆出租车慢慢从我们身边驶过，见我们无意搭车，就迅速离去了。这个时候，王涵轻轻的牵住了我的手，没有说话。我脑袋一片空白，任凭她牵着。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走到一个人多的广场才松开，没有说一句话。
王涵轻轻地说：“我回去了。”
我点点头：“打车回去吧。”
王涵摇摇头：“我坐轻轨。”
她突然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跑了，边跑边回头笑，然后就消失在黑夜里。
我回顾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这个情景。注意到也没什么，他们会以为那个年轻女孩是我女儿呢。
我居然忘了跟她说生日快乐！
所以刘珊珊经常说我没心没肺。刘珊珊是我公司里的会计，或者说好听一点，就是财务总监。她是我的大学校友，不过比我低好多届。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出来上班的，因为她老公很有钱。但是她觉得女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也应该有独立的精神。她说我不想过早做黄脸婆，也讨厌广场舞。确实，刘珊珊看上去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职场女性，而且漂亮，性感，还能喝酒。
刘珊珊走进我的办公室，拿着一叠报表让我审核签字。我一边看报表一边跟她说话。
我没有看她：“刘总，怎么这么严肃啊？这个月公司亏了吗？”
刘珊珊没有表情：“公司没亏，怕你亏了。”
我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你跟任何人吃顿饭，全世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们就是知道了。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有什么好亏的？
刘珊珊：“烧烤好吃吗？“
我夸张地看着她：“这个你都知道了？路子很野嘛。”
刘珊珊：“给你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发信息也不回。够专心致志嘛，不，是够专一。”
我笑笑：“烧烤生意好，喧闹得很，我们------”
刘珊珊打断：“别我们你们的，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
各位已经看出来啦，我跟刘珊珊的关系不是普通关系。直截了当地说吧，我跟她是情人关系。但是这种情人关系又有点不大一样，也就是说跟传统意义上的情人关系有些不同。我跟刘珊珊约定，家庭为重，理Xing交往，以不影响破坏家庭为最高原则。两个人都是自由的，不得干涉对方的行为。一旦发现有过线的苗头，立即自动终止情人关系，对方不能以任何理由做无理纠缠。说实话，这几年我和刘珊珊都做得很好，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其实，在商定这些原则的时候，我已经离婚了。所以这些条款主要是保护刘珊珊的，不过我无所谓。我必须承认，刘珊珊是一个好女人，当之无愧的贤妻良母。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她对公婆是孝顺有加，非常贴心。可以这么说，如果她老公要想离婚，她的公婆一定会挺身而出，以死相逼，宁愿不要儿子，也不愿意失去儿媳。她六岁的女儿很有艺术天赋，她周末带着她辗转多个培训机构去学习各种技艺，回家后还精心辅导女儿练习。刘珊珊还做得一手好菜，她老公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只要可以推脱饭局，他一定会赶回家吃饭。令人惊奇的是，刘珊珊并没有成为黄脸婆，她很善于保养自己，所以三十八岁的刘珊珊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一定是光彩照人。要命的是，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监，刘珊珊同样是无懈可击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不会轻易地换掉她。
我笑了笑：“没有兴趣就不要说啦。吃顿饭而已嘛。”
刘珊珊露出甜美的笑容：“好吧，吃顿饭而已。”
刘珊珊在我面前从来不会装笑。如果她笑了，那就是真的没事儿了。我特别喜欢看她笑。我离婚之后情绪十分糟糕，萎靡不振，表现得很堕落。刘珊珊以校友的身份来劝慰我，声音柔美，语言非常得体，绝对不是心灵鸡汤那种。当看到她第三次露出甜美的笑容时，我立刻决定振作起来，扬起生活的风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之间的私人谈话越来越多，越谈越觉得心灵相通，属于金风玉露一相逢那种，终至于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我签完字，把报表递给她：“找时间我请你吃烧烤。”
刘珊珊没有接报表，转身去把门关好，快步走过来，柔情似水地抱住我：“我不吃烧烤，我要吃你。”
我轻声地：“现在怎么行？”
刘珊珊吹气如兰：“吃完饭我过来。你好久没有要我啦。”
我的身体为之一震。
刘珊珊转身边走边说：“崔总，我走啦。谢谢你的签字。”
我点上一支烟，心里充满莫名其妙的幸福感。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王涵发来的信息：我吃完饭去找你。还有一个亲亲的表情符号。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忽然感觉到我正在从人生的高光时刻急速下坠！怎么办呢？传统和当下哪个更重要？我难以抉择。我拿起手机犹豫了两秒钟，给王涵写了一条信息：我中午要出去一趟，回头再说。但是我最后没有发出去，我不愿意想象王涵失望的表情。跟刘珊珊说我中午要出去？刚才为什么不说？就算中午真的临时有事，听起来也像是在撒谎。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的好朋友李峰。
李峰曾经在喝酒的时候给我讲过一件事。他当年在南京上大学的时候结识了一对姐妹。这姐妹俩都在南大历史系读书，但不是一个年级。他先认识姐姐，后认识妹妹。李峰说妹妹好像有点喜欢他，但是他却有点喜欢姐姐，尽管姐姐早就有男朋友了。有一个周末，李峰约姐姐去别的学校跳舞，下午五点钟见面，随便吃点东西就去。顺便说一句，姐姐的男朋友不在南京。没想到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妹妹找到他的宿舍来了。解释一下，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所以要么先写信，要么直接就来了。李峰的脑袋都大了，总不能说对不起，我要跟你姐姐出去跳舞，你自己玩儿吧。情急之下，李峰借口去卫生间，跑到隔壁房间，拿了几十块钱给一个关系良好的同学，请他务必请妹妹吃顿饭。这个同学见过妹妹的，说一切包在他身上。五分钟之后，那个同学进来了，热情洋溢地拉走了一脸懵逼的妹妹。李峰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看了看手表，差三分钟就五点了。他赶紧跑下楼，姐姐已经在楼下门口了，顾盼多姿的样子。
李峰喝了一大口啤酒：“我那个时候就是瞎折腾！根本没戏，就是瞎折腾！”
我阴阳怪气地说：“不至于吧？”
李峰满怀惆怅地说：“说起来都不好意思，跟姐姐连手都没有摸过。那时候是爱在心里呀，不像现在。哈哈哈！”
生活真的是阴差阳错。李峰说那个同学拿着自己的钱请妹妹吃饭，结果还吃出感情来了。大学毕业之后，他们两个结了婚，后来一起去了美国，并在那里定居。
“就长相而言，姐姐比妹妹漂亮得多。但就学习而言，妹妹比姐姐更有灵气。”李峰做了总结。
我给李峰打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李峰在电话里大笑，表示愿意解救兄弟伙于倒悬之中。
李峰很快就到了我的办公室。李峰比我小两三岁，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但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他是一个比较招女孩子喜欢的大叔，或者说比较招某一类的女孩子喜欢的大叔。
刘珊珊进来的时候，李峰正在跟我大谈伍迪-艾伦的电影。
李峰：“老伍说，我想归根结底，问题就在于我憎恨现实，真的。可是你知道，我们偏偏只有在现实里才能好好吃顿牛排餐-----哎哟，刘总来了，刘总你好，好久不见啦。”
刘珊珊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泰然自若地：“什么风把李总吹过来了？”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过饭，所以他们认识。
李峰：“好久也不见崔总了，今天刚好路过，有些事情也正好跟他聊聊，强强联手嘛，哈哈哈！”
刘珊珊笑容甜美地看了看我：“李总是有实力的。崔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谈。”
我送刘珊珊到门口，她幽怨地恨了我一眼：“崔总请留步。”
李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问他：“怎么了？”
李峰压低声音：“值得吗？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好？”
我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干脆明确地拒绝王涵不就行了吗？改个时间不可以吗？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李峰的声音更低了：“珊珊真的不错呃！”
我笑笑：“你跟苏州怎么样了？”
李峰的异地恋情人是苏州人，我们就常常用地名来指代她。
李峰一脸幸福：“不谈她。在办公室这种地方谈她是一种亵渎。”
正在这个时候，王涵进来了：“崔总，有客人呀？”
我看见李峰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惊讶：“小王啊，介绍一下，李总，我的好朋友。李总，这是公司的小王，王涵。”
李峰淡淡地：“小王你好。”
王涵笑笑：“李总好。”
我问王涵有什么事，她说公关部有人想辞职，她来汇报一下工作。我说现在有客人，明天再说吧。
王涵走了之后，李峰没说话，居然站在窗前看城市风景。
我点上一支烟：“怎么，想苏州了？”
李峰感慨万千地：“崔流平，你说这个城市里到底有多少漂亮的女孩子呀？”
我不接他的茬：“行了，我晚上请你吃酒。”
李峰满怀深情地：“你说，苏州的少女时代是什么样子啊？”
我淡淡地：“不要亵渎你们苏州。”
李峰见我有些心乱如麻的样子，就说你的事情别怪我，是你喊我来的。王涵不错，好好培养。
李峰居然记住了王涵的名字。
李峰临走的时候说你不是在写小说吗？
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写小说应该心平气和，不能浮躁。王涵的出现使我有些心动，这肯定不利于创作。况且已经有刘珊珊了，事情发展下去肯定会有麻烦。具体有什么麻烦我也不知道，我想最多就是心静不下来嘛。我这个年纪了，有什么静不下来的？
三天以后，王涵给我发信息，说她买了两张电影票，要请我看电影。在安慰了刘珊珊之后，我觉得一切都正常了。我甚至认为，王涵大胆地接近我，无非就是为了加薪升职。我是有原则的人，你有能耐我给你升职加薪，没有能耐就什么也别想。
电影讲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国产电影就那么回事，看不看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给你真正的讲点什么，也基本上讲不好故事。从电影的第一分钟开始，王涵就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我们就像情侣一样看电影。电影院真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我发现观众们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突然明白了观众为什么喜欢看国产电影，因为不看也没有什么浪费，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是好莱坞大片，他们必然会分心，结果是电影没看好，事情做得也不好，还浪费了电影票钱。现在的电影票价不低啊。
有些事情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总而言之，我像一个年轻人那样看了一场电影。这场电影看得我热血沸腾，高潮迭起。我从没有这样看过一部电影，因此它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王涵富于想象力的大胆和激情让我印象深刻。
走出电影院，我身心愉悦，觉得这个城市的夜晚是如此的美好动人，每一束灯光都是那么的温馨，再加一点点神秘的暧昧。王涵牵着我的手，紧紧的靠着我。我们像情侣那样漫步在城市的夜晚。
我以为王涵会提出去我的住处。我想，如果她提出的话，我一定会答应的。毕竟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我是单身，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但是，我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呢？我在担心什么？我在害怕什么？
王涵笑笑：“你累了，好好休息。我回去啦。”
我略显疲惫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轻轻的说：“你太厉害啦。”
就这样，王涵进入了我的生活。她让我的生活变得明快起来，变得随时充满激情和放荡。随着我们之间的感情提升，我心中的隐忧也在加剧，甚至有一种不详之感在慢慢生长。那段时间里，我的情绪不太稳定，我的《武松的前世今生》进展缓慢，时断时续。但是我没有时间去多想，任凭激情欢乐把我带向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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