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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武松被限制在家里已经是第五天了。当然,如果武松想出去,谁也拦不住他。可是出去做什么呢?李达天已经明确告诉他,好好回忆反思一下喝酒打虎的事情,其他的事情统统由乔郓城负责处理。武松也闲散惯了,不去衙门也无所谓。他每天在家练武吃酒,只是心里有点憋得慌。但是武松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关于喝酒打虎的事。他觉得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同时,他对目前的状况也有警惕。当年,宋江坐上梁山泊第一把交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聚义厅改为忠义堂。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宋江的真正目的是为接受招安做准备,所以谁都没有反对他那样做。自那以后,武松开始慢慢思考一些事情,不再像以前那样莽撞行事。李达天突然变脸,武松多多少少有些纳闷和警觉,但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武松不能出门,但是潘金莲可以。她每天都要出门买菜买酒,但是她发现,以前熟识的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对她那么客气尊重了。以前,凭着武都头响亮的名声,潘金莲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们的欢迎和尊重。那个时候的武松是神一般的存在,

    潘金莲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孟玉楼。

    潘金莲低声地喊了一声“玉楼姐”。孟玉楼看着一身素朴的潘金莲,不禁摇摇头。她是西门庆的三姨太。

    孟玉楼:“五妹啊,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潘金莲打断她:“叫我名字吧。”

    孟玉楼冷笑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潘金莲扭头就走。

    孟玉楼冲着她大声地:“你家男人在撒谎!他没有喝十八碗酒,也不是他一个人打死的老虎!叫他快快认了吧,免得麻烦!”

    潘金莲没有停步,孟玉楼追上去。

    孟玉楼:“县志都要改了,你家男人充什么好汉!”

    潘金莲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盯着她。孟玉楼看到她的眼神,不禁有些胆怯,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潘金莲从嫁给武松的第一天起就暗自发誓,绝对不再跟西门庆一家有任何往来。但是,如果西门庆家的人要欺负她,她拼死也要反击。既然孟玉楼退后了,她也不想跟她纠缠不休。

    潘金莲回到家,把孟玉楼说的话告诉了武松。

    武松:“免得麻烦?我会有什么麻烦?”

    潘金莲一边择菜一边说:“叔叔,好多熟识的人对我的态度都变了。我碰见何况,招呼他,他看都不看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武松不说话,想着什么。在潘金莲出门买菜之后,那个我们见过的捕快乙悄悄地进门来,给武松讲了一些事情。捕快乙叫杜普,是武松信得过的人,私底下非常敬重武松,暗暗立志也要成为武松那样的好汉。他告诉武松,那个被孔平打死的马东是被冤枉的。马东是一个小财主,西门庆看中了他的两个铺面,想买下来,可是马东嫌西门庆的出价太低,没能谈成。马东有赌博的嗜好,虽然知道西门庆不好惹,但还是去了西门庆开设的赌坊。他说武都头一定会替他主持公道。

    武松:“你们怎么知道他说的话?”

    杜普说:“马东临死前说的。”

    杜普继续讲,马东在赌坊被孔平诬陷作弊,两人争吵起来,互不相让,结果马东就被孔平打死了。据乔郓城勘察询问,马东作弊在先,动手也是马东先动手。所以孔平很快就放出来了。西门庆说,马东长期在他的赌坊作弊,讹走了他几百两银子,让马东家人拿话来说。马东的家人没有办法,只好用那两个铺面抵债了事,不敢声张。

    武松听得血脉喷张,起身就要去找西门庆理论。杜普苦苦劝住他,说已经结案,死无对证,况且马东的家人已经认账,铺面也抵债了,你去也没用啊!乔郓城现在深得李大人的信任,你的话他不会听的。

    当年在梁山泊,武松是反对招安的。在骨子里武松对朝廷是没有好感的。但是现在已经成了朝廷的人,武松也没有办法。他只是想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可是现在连这个也做不到。但是为了潘金莲,他也只能忍。

    潘金莲:“叔叔,你在想什么?”

    武松回过神来,笑笑,摇摇头:“不管他。看他们把我怎样。”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李达天有些着急了。武松好像根本没有去想那个问题,完全没有去找他的意思。李达天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个办法。可面对武松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呢?能用什么办法呢?毕竟朝廷并没有下达明确的指令,他还是国家英雄。但是昨天东平府已经在催问调查进展了。别的都好办,关键是要武松的供词。有了武松的供词,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李达天反复思索权衡之后,决定亲自去找武松谈。

    潘金莲给他们端上了茶水。

    李达天笑笑:“弟妹是愈发的漂亮啦。”

    潘金莲低了低眼睛:“李大人说笑了。”

    武松:“我和李大人中午要吃酒,弄几个好菜。”

    潘金莲点点头,道了万福,准备退下去。

    李达天居然起身拱手:“有劳弟妹了。”

    潘金莲连忙回礼,低头退下。

    武松:“李大人找我何事?”

    李达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谈起了他去杭州请武松回清河县的事。也就是说,李达天的谈话以叙旧开始。李达天的总体意思是他是非常爱惜人才的,对英雄也非常敬仰,当然也是力排众议担了风险的。而且他们合作很愉快,也很默契。他感谢武松对清河县所做出的贡献,并且希望继续这种愉快的合作,等等。

    李达天意味深长地说:“武都头,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李达天的话勾起了武松的回忆。有一点李达天是错的,那就是武松决定回清河县不只是因为李达天的盛情相邀,而是他激烈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没有李达天的邀请,武松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从发配去孟州那一天开始,武松就在想念嫂嫂潘金莲。武松第一次见到嫂嫂的时候,就被嫂嫂的美貌所震撼。他认为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就是潘金莲了。但是,潘金莲是他的亲嫂嫂,而他对哥哥的感情是无比深厚的,是哥哥把他抚养长大的。所以,武松把自己的情感死死的压在心里的最深处,无论如何不肯透露一星半点儿。那种苦痛压抑只有武松自己知道。他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保护好哥哥嫂嫂,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所以,他虽然有些怨恨嫂嫂,但是最终还是不忍心杀死嫂嫂。他始终不相信嫂嫂会亲手杀害哥哥。他跪在哥哥的坟前放声大哭,祈求哥哥原谅,我不能杀嫂嫂啊,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啊,嫂嫂就算是有罪,我也不能杀她啊。武松哭得昏天黑地,在悲痛伤心之中,他仿佛听到哥哥在说话,二郎,我不怪你,也不怪你嫂嫂,她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保护她,原谅她,她受了太多的苦。武松像遭了雷击一般,瘫倒在坟前,看着四周,什么也没有,但是哥哥的话是那样的清晰。

    但是潘金莲毕竟是自己的嫂嫂,就算不杀她,自己也不能怎么样啊。所以,在一拳打死了那个临时工之后,武松没有做任何申诉辩解,甘愿被发配孟州。他觉得自己应该而且必须受到惩罚,也更无法面对嫂嫂。他没有提任何要求就去了孟州,当然也就没机会见潘金莲最后一面。要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离开清河县那天,嫂嫂悄悄的跟在后面走了几十里路。

    在随后的杀戮征战的岁月里,嫂嫂美丽的容颜始终在武松的脑海里出现。但是武松从未在那些生死兄弟面前吐露一个字,他觉得难以启齿。他不知道嫂嫂怎么样了,但是他没法儿打听,只任凭岁月流逝,尽情杀戮。在那些日子里,武松心硬如铁。

    武松生擒方腊,左臂也受了重伤。梁山大军返回京城的路上,武松借口养伤,留在了杭州六和塔。他不愿意去京城领受封赏,确实是因为他不喜欢宋江。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他想回清河县去。回清河县的念头始终在武松的心头,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在六和塔的两个月里,武松每天都在做自我挣扎。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一个问题,一个令武松纠结矛盾痛苦的问题。嫂嫂还活着吗?是不是已经嫁给了那个西门庆?我回去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想回去?回去看一眼就走?就永远离开?如果不走呢?留在那里做什么?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想到要回去?

    武松被这一系列问题搅得居然失眠了,就算喝了很多酒也睡不着。武松觉得睡不着是天底下最无可奈何的事情,怎么会睡不着呢?他试图把嫂嫂的身影从脑海里赶走,但是无济于事,越想赶走那个身影就越清晰动人。武松几乎快疯掉了!

    正在这个时候,李达天来到了六和塔。两人痛饮了一整天,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没有说。在说了一大堆赞扬与崇拜的话之后,李达天正式邀请武松回清河县做都头,诚意十足。

    武松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我哥哥的坟还在吗?李达天说在在在,有时候还看见你嫂嫂偷偷去上坟呢。哦,对不起,你嫂嫂已经不是你嫂嫂了。就在那一刻,武松决定回清河县了。是不是嫂嫂不重要,只要人还在清河县就行。武松那天晚上睡得特别踏实,特别香甜。收拾好行装之后,武松与李达天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清河县。在到达清河县地界半个时辰之后,武松钢牙一咬,暗自发誓,就算天塌下来,也一定要娶潘金莲!

    武松喝了一大口酒:“李大人,武松愚钝,听不懂你的话。”

    李达天笑笑:“武都头,你是天神一般的人,何必在乎几碗酒嘛,是不是啊?”

    武松认真地:“可我就是吃了十八碗酒嘛。没有那十八碗酒,我还打不死那只大虫哩!”

    李达天:“那就对了!只要把酒的事情说清楚,打虎的事就迎刃而解了嘛!”

    武松不解地看着他。

    李达天顿了顿:“武都头,我且问你,一个人平时敢不敢跟一只猛虎打?(武松摇摇头)对,不敢。但是,如果他喝醉了呢?喝醉了的人是什么都不怕的,对不对?“

    武松:“我没有喝醉!“

    李达天:“没有喝醉?没有喝醉你敢跟老虎打吗?”

    武松急得面红耳赤。

    李达天不紧不慢地:“可是,一个喝醉了的人打得过一只猛虎吗?”

    武松:“我没有喝醉嘛-----”

    李达天:“没有喝醉你敢跟老虎打?”

    武松着急地:“假如我喝醉了------”

    李达天:“假如你喝醉了,你打得过一只猛虎吗?”

    武松都快急疯了:“我是喝醉了,可是我又被老虎吓醒了-----”

    李达天:“吓醒了你还敢跟老虎打?一个清醒的人会去跟老虎打架吗?跑都来不及啊!”

    武松:“我也不是完全清醒-----“

    李达天哈哈大笑:“武都头,你相信你自己说的话吗?!”

    武松确实被搞得有些糊涂了。他像一只被困住了的老虎,在屋里来回走着,焦躁不安。

    李达天:“武都头,我且问你,一个人能不能记住所有的事情?”

    武松:“你们读书人花花肠子多。我只相信我这对拳头!”

    李达天觉得应该跟他摊牌了。

    李达天:“太平盛世,朗朗乾坤,靠拳头说话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好好思量一下,你跟弟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武松有些莫名其妙。

    李达天:“这样吧武都头,只要你承认在景阳冈只喝了十二碗酒,老虎是你跟其他猎户合力打死的,一切都好说。”

    武松盯着他,咬牙切齿地:“李大人,你在逼我说假话!”

    李达天语重心长地:“武都头,我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本官的良苦用心。有些话我不能说得太明白。”

    武松:“李大人,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李达天:“东平府的公文我给你看了,这还用问吗?”

    武松:“可这是为了什么呢?”

    李达天轻轻叹口气,做出沉思状。他在内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心软。我不这样做,上司也会派别人来做,我的仕途就彻底完了。我不是已经想好了吗?怎么又犹豫了?

    李达天:“武都头,你承认了,你还是国家的英雄,朝廷的功臣,清河县的老百姓一样的尊重你,崇拜你。没有什么损失啊!大丈夫能伸能屈,胸怀坦荡,顶天立地嘛!”

    武松不言语,只管吃酒。

    李达天突然轻声而神秘地问道:“武都头,最近你有没有宋江卢俊义的消息?”

    武松惊讶地抬头看他:“没有。公明哥哥怎么了?”

    李达天笑笑:“没什么,随便问问。你跟宋江关系很好吧?”

    武松点点头。我说过,武松心里是不喜欢宋江的,但是梁山泊好汉是以义气著称于世的,所以武松在外人面前是绝对不会说宋江半个坏字的。梁山泊的很多事情是不足以跟外人道的。

    李达天:“你们还有联系吗?”

    武松:“联系现在倒不多。”

    武松自从与宋江在杭州一别,从未有任何联系。宋江率梁山大军回京城后,也为武松向朝廷请了功的,并且武松也获得了嘉奖。武松知道这件事以后,本想托人带话给宋江以表示感谢,但是后来想想也就算了。但是刚才那句“联系现在倒不多“却在日后给武松带来了无穷的麻烦,当然这是后话。

    李达天起身:“武都头,该说的话本官已经说了,还望都头体谅本官的一片苦心,早做打算。我等着你来回话。”

    武松一拱手:“多谢李大人,武松决不说假话。”

    李达天心中一片浩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武松觉得没什么话好回的,天天在家吃酒练武,早把这事忘了。

    十天之后,武松被罢免了都头之职。这个消息是新任都头乔郓城带着人到武松家里宣布的。

    乔郓城拱拱手,面无表情:“职责所在,恕乔郓城无礼。”

    武松大手一挥:“乔都头不必客气,留下吃酒便是。”

    乔郓城:“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武松叫住他:“乔都头,城南一案-----”

    乔郓城没有回头:“武二哥,按衙门的规矩,你现在是我的下属。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告辞。”

    武松并不怎么介意生气。他本来就是个粗人,加之江湖上背信弃义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也就见惯不惊了。武松只相信自己的一双拳头。别说这些平常稀松的人,就是在人才济济的梁山泊,他也从来没有怕过谁。

    晚上,武松吃过酒之后觉得浑身痛快,到院子里打了一通拳之后大汗淋漓,冲洗之后准备上床歇息。他看到潘金莲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着说不要紧,不做都头也好,当捕快也可以缉拿强盗恶人。潘金莲不搭话,只是羞红了脸,头低低的。武松不解其故,再三追问。可越是追问,潘金莲越是不说话,头埋得更低了。武松说我明天去找李达天,要他说个究竟。

    潘金莲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有儿子了-----”

    武松听见了!武松愣了三秒钟,跳下床,来了一个原地后空翻,然后跑到院子里打起了他最得意的醉拳。这套醉拳曾经使他在江湖上声誉鹊起,威名远扬。

    潘金莲靠着门框,头微微偏着,满含幸福的笑意看着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