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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始

    马胜利,这个看似俗不可耐却又很有年代感的名字就是这个农村出生孩子的大名。94年,起风了。

    他父亲是一名普通木工,早年学了点手艺,当时用一头牛作为彩礼便把他母亲娶回家了,用他十几年后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大不值当啊。

    他母亲不识字,小时候家里十几个孩子,因为闹饥荒家里只剩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她从小调皮只喜欢放羊,学业呢也就不了了之了。

    西北农村的女子,干活都是不带含糊的,既然嫁人了,那就是毫无怨言。每天五点多就要起来打扫家里院子,烧水做馍馍,不过但凡要迟一点她婆婆绝对就会在屋外窗口咳嗽或者拿着鸡毛掸子扫来扫去。

    他爷爷因为他是大孙子,一个字疼,两个字就是很疼,那时候他爷爷还是工人,有退休工资,家里还算不错。

    在隔壁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村子里租了一间房子,弄了个卖酿皮子(一种凉皮)的铺子,他奶奶就在做这个买卖,生活也还算可以。

    有一个念初中的姑姑和在外晃荡的叔叔,胜利呢三岁以后就跟在爷爷奶奶身边。

    两个村子相隔六里山地,每天他爸妈早早就下地干活去了,他爷爷就背着他下山去隔壁庄的铺子里。山路两边都是下面村子人的田地,有土豆玉米这些农作物,当然还有他们世代的坟地。

    每天听到的无非就是爷爷讲的老故事了,那时候闹饥荒饭都吃不上,他们到处要饭吃什么的,一直好像都是这个话题,从未更改。

    就这样一直到了2000年,他六岁了,按这边年纪来算,要上小学了,寨子小学。

    闻名而知意,这个山上的小村庄也是名为小寨,一个班十几个学生,脸蛋都是红扑扑的,看着格外像红苹果。

    教室很大,很高,但不挡风,土旧的窗户边上布满了红色的铁锈,风一吹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黄褐色的长桌子上沟沟壑壑,犹如黄土高原地区的地形一般。

    更有趣的是,如鲁迅先生文中的一样,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个刻的很大,拿铅笔描的发黑醒目的“早”字。

    底下是长条凳,三个学生可以坐一桌,书包都是背着母亲用尼龙袋缝制的,不美却很用心。

    老师也还算多,五位!他恐怕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可能就是数学老师了,为什么?因为数学老师狠,不懂就挨打,作业不写挨打,提问问题说不上挨打。久而久之,数学这门学科,与他再无缘分。

    其他科目也还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也在慢慢长大,指的是年龄,而不是身高。四年级,乡里有个普通话背诵课文的比赛,那一天可能是回忆中他觉得二十几年来自己最风光的一次吧,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

    五颜六色的衣服在操场一排排的整齐排列,像极了各种花朵,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学生和老师,心底里没有一丝丝紧张或者害怕,有的只是虚荣。

    尽管不知道这个虚荣从何而来,但就是莫名的心情愉悦,好像在这些同学面前走过去走过来是很光荣、很有面子的事情。

    一轮轮的人上去了,也下来了,后面他才知道还有比自己高年级的也在参加,在台上背诵的时候,心里强调着自己口齿清楚,不能突然忘了课文。

    也许是那种莫须有的虚荣让自己自信满满,很顺利的背诵下来了,享受着背诵完他们的掌声,更加开心。

    下午回到家看到劳作归来的父母,说等着评分拿奖呢,等消息就行。结果等啊等等啊等,一直过了一个星期才知道,奖状那天背诵完其实就已经发了,而他们没什么希望提前回家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胜利,很快就不是胜利了,心里难受五味陈杂,但他没哭,虚荣心同样支撑着这个孩子,当做没事发生过,继续在学校里嘻嘻哈哈。

    慵懒的夏日黄昏,一阵阵蛙鸣从田间地头传来,马胜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着回家。

    一进门,没有母亲热腾腾的饭,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姑姑以及父母都坐在一起,似乎是在争吵什么。凑了上去一听,原来是自己父亲得病了,叫什么乙肝,他年纪小也不懂,但是听到后面也就明白了。

    晴天霹雳

    原来这个病是会传染的,奶奶执意要分家,让他们一家三口搬出去住。刚刚学到手艺却又得病的父亲,毫无办法眼睛通红的母亲,一个四年级的学生,一家人被命运安排了。

    似乎应该是命运,又或者不是。

    按理来说,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大家的话题应该在病上,但是此时此刻他奶奶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家里财产分割的话题,胜利突然觉得傍晚的晚霞也不是那么漂亮,

    讨厌

    按照村里的老一辈规矩,分家就是分田,锅碗瓢盆。胜利奶奶一贯强势,田两亩,锅碗瓢盆各一个。

    至于住的房子,没有。

    寂静,这天晚上的时间仿佛流动的特别慢,空气中蚊虫发出的声音格外的响亮,“这应该是在这个熟悉的家里最后一晚吧”胜利这样想到。毕竟是小孩子,想了想很快入睡了。

    “你这个病得看,要不孩子也会传染上”

    沉默

    “借钱吧,去看病”母亲说道

    沉默

    胜利早入睡了,他不知道母亲跟父亲说的话,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父亲心里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胜利父亲也许想不通自己的亲爹娘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不给看病,反而分家,也许家里的情况不允许看病吧。又或者对未来产生了恐惧和迷茫,该怎么办。

    一夜无话

    第二天,弄用的西北架子车上多了胜利的小小身影和一堆被褥,两块大红色的枕巾在太阳下格外醒目,映着胜利那红扑扑的脸蛋。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分家出去意味着什么。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父亲喝了很多酒,但是乙肝是不能喝酒的,也砸了一些东西,自己很害怕。

    沉默

    沉默

    沉默

    一连好几天的沉默,在一个仅有一间房的小小院落里,贫困和病魔盘旋在小院里挥之不去……